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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树和老伴在黑河市北大荒一个国营农场探亲呢，接到了松江县总工会打来的电话，工作人员说县总工会准备组织一批退休老工人去江苏太湖疗养，问他去不去。李天树高兴地说当然去了。工作人员说你得来办理报名手续，参加体检。李天树和老伴准备返回松江。
李天树现在的老伴是他生活中娶的第三个女人。他的前两个女人都先后病故了。他这个老伴在嫁给他之前生活在黑河市地域一个北大荒国营农场。
老妇人没有生育能力，无儿无女，年轻时领养了一个女孩。她丈夫撒手人寰，已多年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女孩抚养成人。在养女成家立业，做了母亲后，她了无牵挂，寻找自己失去的婚姻生活。在媒人介绍下，她远嫁给了李天树。
李天树在松江县城买了楼房。虽然楼房建筑面积只有70平方米，但处在主街上，周围环境干净，室内采光好，居住在里面很舒适。
老妇人和李天树情投意合，找到了晚年幸福婚姻生活。她这次和李天树回黑河的北大荒国营农场一是看望养女，二是办理大病医疗保险事情。
老妇人的养女比较孝顺，对李天树亲近，想留两位老人多住些日子。李天树知道去江苏太湖疗养是千载难逢少有的旅游好机会，不想错过，急着回松江去。养女给李天树和养母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李天树穿上新衣服心情非常好，高高兴兴和老伴回松江了。
黑河市距离松江县比较远，没有直达火车，也没有直达长途客车，需要坐客车，还需要坐火车，中途得转车，行程不便。
李天树回到松江后去县总工会报名，参加体检。
松江县总工会是第一次组织退休职工集体去江苏太湖疗养。费用由工会出一部分，个人承担一部分。想去疗养的人很多，为了避免引发矛盾，工会根据工龄、身体健康等条件综合考虑，进行公示，确定人员。
李天树在北大荒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没有机会走出这片黑土地，想走出去了解外面世界，享受一下晚年幸福生活。他不但自己想去，还想带老伴一起去。他的想法必须经县总工会批准才行。他去找工会领导了。
工会领导解释说想去疗养的人很多，如果答应你带老伴去，别人会有意见的，会引发矛盾。如果你想带老伴去，只能自己承担老伴去的全部费用。
李天树高兴地说钱我自己出，只要让跟着一起去就行。
李天树的老伴有点心疼钱，犹豫地说出去玩这么多天，去那么多地方，得花多少钱呢？李天树说都这么个年龄了，还能活几年，留着钱有啥用，一起出去走一走，玩一玩。
他盘算着可以绕道去一趟北京，去看一看长城、故宫、颐和园，更主要的是李亲亮在北京。如果李亲亮不在北京，他或许不会产生去北京的想法。他计划着行程，在临行前还去敬老院看望了李天震。
松江县敬老院是在松江县高中旧办公楼基础上改建的。松江县高中因为生员少，师资力量薄弱被撤消了。县里的高中学生集中去峰源市中学读书了。松江县政府把高中空闲下来的三层办公楼改成了敬老院。
敬老院里住着八九十位老人，两个人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卫生间，装有电话、电视，每天有工作人员定时打扫卫生。每月收费只有五百多元钱，饭随便吃，伙食质量也说得过去。许多老人儿女住在县城里，也不愿意同儿女们生活在一起，依然选择了住敬老院。
李天震住进敬老院后，找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他不用为生活琐事发愁了，更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情了，得到了解脱，无忧无虑，心情很好。他看饭随便吃，没有限量，总是吃得很饱，好像吃了这次没有下次似的。他吃饱后不愿意活动，身体懒惰，总想睡觉，身体迅速发胖，变了模样。
李天树来看李天震时，李天震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睡觉呢。李天树走到床边，叫醒了李天震。李天震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李天树吃了一惊，笑着说：“你咋胖成这个样子？”
“胖了啊？”李天震不自主用手摸了一下脸，憨笑着。“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吃，没有心事，能不胖吗？”
李天树说：“太胖了不好，别继续胖了。”
“我都瘦一辈子了，到这个年龄了，也没几年活头了，胖就胖点吧。总不能成为个瘦死鬼吧。”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你这哪是胖一点呀，胖多了。人老了，运动少，血液循环慢，不能胖了，还是瘦点好。”
“我看到饭就想吃，管不住自己。”李天震说。
李天树笑着。他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这代人年轻时为了生活，从遥远的山东来到北大荒讨生活，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遇到过不少挫折，现在生活好了，人也老了，总想把失去的补偿回来。
李天震转移了话题问：“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刚回来没两天。”李天树说。
李天震问：“这次出去疗养有你吗？”
“有。我就是为这件事赶回来的。要么还会在黑河多住些日子。”李天树说。
李天震思量地问：“你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可不是吗，有半年多了。”李天树说。
李天震说：“她养女对你还行吧？”
“很好。如果不好，我早就回来了，哪能住这么久。我身上这套衣服是她养女给买的。那孩子挺孝顺。”李天树用手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
李天震说：“你去疗养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我带着她，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在北大荒工作一辈子了，去过最大的城市是哈尔滨，活到这么个年龄了，还能出去几次！”李天树说。
李天震问：“让带家属去吗？”
“工会领导同意了，就是自己多出点钱。”李天树说。
李天震沉默了。
李天树问：“住在敬老院还习惯吧？”
“还行。”李天震说。 李天树问：“住在敬老院里的人也有去的吧？”
“有好几个呢。”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准备绕道去北京一趟，在亲亮那儿停一下，你看行不行？”
“咋不行呢。”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听说亲实在哈尔滨呢，这是真的吗？”
李天震点一下头。
李天树说：“你从北京回来时已经到哈尔滨了，怎么不去亲实家看一看呢？”
“他没让我去。”李天震说。
李天树问：“是他不让去，还是他媳妇不让去？”
“不知道。”李天震叹息了一声。
李天树问：“你见到他这个媳妇了吗？”
“没有。”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听说亲实当大老板了？”
“我也听说了。”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他模样变没变？”
“胖了。”李天震回想着。
李天树说：“当老板能不胖吗？我这次回来时去哈尔滨找亲实，到他家去，看他过的怎么样。”
“他自己还有轿车呢。”李天震话语中带着羡慕。
李天树说：“当老板的能没有轿车吗？轿车才值几个钱，连轿车都没有还能算是老板吗？他当老板了，有钱了，没说你的生活怎么办吗？”
“他没有提。”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亲实不如亲亮孝顺。你有什么事要叮嘱亲亮的吗？”
“你告诉他我挺好的，不用挂念我。让他安心把病养好。”李天震说。
李天树站起身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你少吃点，多活动活动，别继续胖了，胖了不好。”
“如果我像你就好了，吃了也不胖。”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吃得不多，吃多了难受。”
“我见到饭就想吃。”李天震笑着说。
李天树说：“管住你的嘴，少吃点。”
李天震想送李天树。
李天树说：“别送了。你胖成这么个样子，走路不方便，上下楼时注点意，别摔倒了。”
李天震目送李天树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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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太湖疗养院是国家农业部农垦局与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合资兴建的，增经称为黑龙江省总工会太湖职工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在烟波浩淼的太湖之滨，占地面积200亩，总建筑面积18000平方米。院内绿草成茵，有果园、花园，鸟语花香，被誉为宜兴市十佳风景区之一。这里空气新鲜，负离子浓度高，有湖滨气候特点，对慢性心血管病、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等疾病疗效显著，是疗养、度假胜地。
李天树在疗养快要结束的时候给李亲亮打了电话，说准备去北京。李亲亮没想到李天树会来北京。虽然他不愿意接待李天树，又无法拒绝，问什么时间来。李天树说过两三天吧。
李亲亮心想父亲刚走没几个月，二大爷又要来，担心王文静会持反对意见，没有马上告诉王文静。可事情是拖延不过去的，李天树来北京肯定会到家里来的。他在李天树快要到北京的时候，才惴惴不安把事情告诉王文静。
王文静不但没有反对，还说要热情招待。她说你爸生病时，你二大爷跑前跑后没少操心，他来北京咱们要好好招待。
李亲亮夸奖说我真是娶了个好媳妇。王文静笑着说你别像亲实似的去找富婆就行了。李亲亮说别提亲实了，他不是人。
王文静说你自己去车站接你二大爷吧，我是去不了。
李亲亮说我肯定不会让你去接站的，哪头重哪头轻我还不知道吗？我都快要当爹了。在这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王文静笑着问想当爹是什么心情。李亲亮想了想，还真说不上来，反正是挺美的，好像无形中多了些责任。王文静感叹说，对孩子总是期待，可对老人就不同了，咱们老了，不会像你爸似的吧？如果是那样，就悲哀了。
李亲亮断言说，肯定不会。王文静问为什么呢？李亲亮说我们家是特殊家庭，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如果咱们像你父母，还有你小姨家，不就好了吗。他羡慕王文静成长的家庭环境。
王文静说你爸也够可怜的。李亲亮说我爸怨他自己没有主见，又贪上了亲实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如果他有主见，或者没有亲实，这辈子也不会这样。王文静说要么等我生完孩子，再把你爸接来吧。
李亲亮说咱们不还准备去美国吗？王文静说肯定不能带你爸去美国了。李亲亮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亲实有消息了，哈尔滨离松江还比较近。
王文静说像亲实这种人我真没见过。李亲亮说一万个里面也出现不了一个，可他却偏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我真是倒霉透顶了。
王文静问你们兄弟之间矛盾是怎么产生的？李亲亮说从我记事起亲实就这样，我没惹过他，家里也没有对不起他。我也找不到原因。王文静说你的意思是他天生就是这样了？
李亲亮说我认为是天生的，他从小就叛逆，对我不好，讨厌家庭……我也没招惹过他呀，我三四岁时他就往死里打我，不让我站起来，站起来就把我打倒。你说三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他比我大四岁，就算我想做对不起他的事，也没力量做呀！
王文静调侃说你们是狼遇见羊了。李亲亮回忆说那时我都活够了，好几次想离家出走……他回忆起那段童年生活往事心里酸酸的。王文静说你们之间矛盾还有可能化解吗？
李亲亮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对亲实早就死心了。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王文静说现在不是你不理亲实，而是他不理你了。亲实成为大老板了，有钱了，根本瞧不起你了。
李亲亮怀疑地说我不相信他能成为大老板，他说的话水分大着呢，可信度极低。就算他当大老板了，有钱了，老板是怎么当上的，钱又是怎么来的，都值得怀疑。
王文静说你怀疑亲实在说慌？李亲亮说我觉得他这个老板当得有点蹊跷。王文静说不会吧？谁会把钱无缘无故给他呢？ 李亲亮说别着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王文静转移了话题说，你二大爷来了，你准备怎么招待他？
李亲亮说陪他逛一逛故宫、颐和园、长城就行了。王文静担心地说，去这么多地方玩是要付出体力的，你身体能行吗？李亲亮有些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我二大爷了！
王文静反对说谁的二大爷也不行！也不能为了让他们高兴，把你身体弄坏了呀，让他们自己去吧。李亲亮犹豫，说这么做好么？王文静说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不能拿你的健康讨他们开心。如果你二大爷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会理解的。
李亲亮认为王文静说得有道理。医生叮嘱过他多次，不能过度劳累，劳累会加重病情，应该注意休息。
王文静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她母亲问李天树到了没有，叮嘱她注意休息，问用不用开车过来接她。她说不用，过会李亲亮送她回去。
李亲亮去火车站接李天树了。
李天树走出火车站，在人流中寻找李亲亮。他看李亲亮是一个人来的，有点失望，多虑了。他说我们来侄媳妇没意见吧？李亲亮说你想到哪去了，你们来她比我还高兴呢。李天树说侄媳妇上班去了？
李亲亮说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李天树说你们两个人都在家，不出去工作，怎么生活呢？李亲亮说她是带薪休假。
李天树的老伴看见王文静怀孕了，惊喜着，这是没想到的事情。并且到了分娩期。她说这不快生了吗！王文静说就在这几天吧。李天树的老伴看着李亲亮责备说，亲亮也没跟我们说，如果说了，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就不来了。我们这不是忙中添乱吗！
王文静说没事的。我回我妈家住就行了。李天树的老伴不好意思地说这多麻烦呢！王文静说自己家人，就别客气了。只是我和亲亮都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了。亲亮刚出院，还在吃药，怕累着。
李天树说也没啥好玩的，这次来是看望你们。王文静笑着说二大爷总惦念我们。李天树说你们不是李家的后人吗，别人我怎么不想着呢？看到你们快有孩子了，李家又多了一个后人，我当长辈的从心里高兴。
王文静说从前亲亮一直以工作为主，把要孩子的事放下了。李天树批评说，那是亲亮不对，没有后人怎么行呢。王文静说亲亮要强，想混出个样子来给人看一看。
李亲亮说我过了不少苦日子，总不能再让孩子跟着过苦日子吧。李天树反对李亲亮的说法，他说你的日子再苦，还能有我当年去北大荒苦呀？当年我去北大荒吃没吃的，穿没穿的，那才叫苦呢。李亲亮说年代不同了，没有可比性。李天树信心满满地说，只要努力，多苦的日子都会过去。李亲亮说我小时候受苦，长大了还受苦，再让孩子接着受苦，那我成什么人了？我是不会让孩子再受苦的。
李天树说你现在生活不是挺好吗？知足吧！李亲亮说才好没几年。李天树说人和人不能比，只要自己生活得开心就行。
李亲亮说这只是你的看法。
李天树的老伴看着李亲亮问，你今年多大了？李亲亮叹息四十了。李天树的老伴说真应该要孩子了，再不要就晚了。
王文静说从前亲亮不同意要孩子。李天树的老伴问王文静说你多大了？王文静说三十八岁了。
李天树的老伴说属于高龄孕妇了，生孩子风险大，得注意点。王文静说可能得剖腹产。李天树的老伴说只要大人和孩子平安就行。
王文静说每次检查都正常，应该没有问题。
李亲亮为了省时间，减少麻烦，想去饭店吃饭。
王文静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开口说出来，怕说出来会引起李天树的误会。她听李亲亮这么一说，赞成说这个建议不错。
李天树说不用去饭店，饭店里的菜贵，在家做点吃就行了。
李亲亮说还是去饭店吃吧，你也不经常来，如果经常来就不去饭店了。
李天树的老伴说也不是外人，去啥饭店呢，在家简单吃点行了。
李亲亮催促说走吧，你们路上吃不好，也饿了，做饭耽误时间，吃过饭你们休息，我送文静去她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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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中来和张红英都已经退休了，在家闲着没事，有些寂寞，看朋友和同事家都有孙子辈人了，着急让李亲亮和王文静生个孩子。王文静的哥哥王文军有一个女儿，可王文军在新疆部队工作，两三年才回北京探一次亲，而他媳妇又是新疆本地的回族，不习惯在北京生活，联系少，感情淡薄。老人在感情上还是偏重王文静和李亲亮的。他们这个心愿比较强烈，也急切，在王文静怀孕后，几乎每天都去看王文静，还时常把王文静接回娘家来。
张红英和王中来有意让王文静搬回娘家住，这样照顾起来方便，只是李亲亮有病，王文静放心不下，才没有搬回娘家。他们得知李天树老两口今天来，感觉不方便，没有马上过来。王文静说这几天回娘家住。
吃过饭，李亲亮把李天树老两口送回家后，乘坐出租车送王文静回了娘家。
张红英问李亲亮说你二大爷到了吗？李亲亮说到了。张红英问他们老两口一起来的？李亲亮说一起来的。张红英说你看哪天请他们吃饭方便？
李亲亮说我二大爷不是外人，没必要麻烦了。张红英说你二大爷虽然不是外人，但是客人。他这么远来一趟北京，我们不请他吃顿饭怎么好呢。李亲亮觉得是这么个理。
王文静对李亲亮说：“妈说的对。你二大爷这么远来了，爸、妈不请吃饭不好。”
“你们安排个时间，在你们家附近找个饭馆，我和你妈开车过去。”王中来接过话题。
李亲亮说：“我问一问我二大爷的意思。”
“你二大爷酒量怎么样？我能陪得了他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他不能喝酒。”
“听说北大荒人酒量挺大的。”王中来不相信李天树不能喝酒。
李亲亮笑着说：“这不是绝对的，只是相对的。我就不能喝酒，这您是知道的。我二大爷一辈子也没有喝过几次酒。”
“你是身体不好，医生不让喝酒。你二大爷身体好，怎么会不喝酒呢？”王中来说。 李亲亮解释说：“我二大娘管的严，不让我二大爷喝酒。他就养成了滴酒不沾的生活习惯。”
“你二大娘这么厉害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她有点像男人的性格。”
“你二大娘能喝酒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她能喝，但不让我二大爷喝。”
“你二大爷活得有点委屈。虽然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家中来客人了，饭桌上没有酒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也失去了招待客人的气氛。”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家中来客人了，都是我二大娘陪酒。”
“像你二大爷家这种情况不多见，比较特殊。男人多少还是应该喝点酒的。”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有时看到酒我也想喝。”
“你可不能喝酒。你二大爷来了，你也不能喝。身体重要。等你的病好了，咱们父子好好喝。”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我期待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你二大爷喜欢什么？给他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张红英问。
李亲亮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请吃顿饭行了，礼物就算了吧。可能他还要在哈尔滨停一下，带着不方便。”
“不带礼物不好。”张红英说。
李亲亮说：“我和文静商量过了，走时给他买去哈尔滨的车票。”
“他准备去你哥那吗？”张红英问。
李亲亮说：“我还没来得急问。”
“你爸经过哈尔滨的时候，你哥都没让进家门，你哥能让你二大爷去吗？”王文静接过话题。
李亲亮说：“我爸和我二大爷是不同的。我爸去了，亲实担心我爸长期住下去，不走了。我二大爷去了不会久住的。”
“像亲实这种人真少见。”王文静说。
李亲亮说：“我回去陪他们了。”
“你开车回去吧，这样方便。”王中来说。
李亲亮刚考出驾驶证，车技不好，他说：“我不熟练，还是先别开了。”
“你不开什么时间能熟练呢！”王中来说。
王文静说：“爸，你就别让他开车了。他二大爷看家中有车，如果让他开车去这去那的呢？他不休息了？”
李亲亮回到家，李天树正坐在客厅里翻看一本杂志。他看杂志上有李亲亮的名字，夸奖说：“你小子有出息了，名字都印在书上了。”
“名字印在书上就是有出息了？”李亲亮笑着。
李天树说：“那当然了。咱们李家几辈子人中，只有你的名字被印在书上了。”
“你不是说我爷爷在山东老家影响力超过半个县城吗？”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那也没你的名气大呀。你的名字印在书上，全国人都知道你。”
“你可别夸奖我了。”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我们来了，让你媳妇回娘家住，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她经常回娘家住。”李亲亮说。
李天树问：“你岳父家离这远吗？”
“挺远的。”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你对他们好一点，好好和他们相处。你在北京没有别的亲人，有事还得依靠他们呢。”
“我知道。他们说想请你吃饭呢。你看什么时间好？”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他们心意我领了，饭不用吃了。吃饭太麻烦了。我们呆两天就走，别麻烦他们了。你帮我订后天去哈尔滨的火车票。现在都是网上售票，我也不懂，我把买票钱给你。”
“我和文静说好了，你们回去的车票我们给买，不用你拿钱，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吧。礼物就不给你带了。”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这怎么行呢！你身体不好，这么久没上班了，治病还得花钱，我有退休金，怎么能让你花钱买车票呢！”
“我岳父岳母还要给你带礼物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我都这么个年龄了，是一个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还要什么礼物呢。看来你岳父岳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小时没了妈，过的是苦日子，现在能有关心你的岳父岳母在身边，也是你小子的福气。”
“你多住些日子吧，下次什么时间来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下次来北京也未必能见到我。”李亲亮说。
李天树责备说：“你小子别这么悲观，不要说丧气话，不就那么点病吗？算什么呀。现在医学这么先进，你又这么年轻，别放弃，别灰心，肯定能治好。”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准备去美国治病。”李亲亮说。
李天树惊喜地说：“那好啊，美国比咱们发达，咱们从美国进口的机器坏了，整个松江县城都没人能修，还得请美国专家来修呢。你什么时间去美国？”
“孩子出生后，稍大一点，我们一起去。”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是你岳父岳母安排的吗？”
“我岳父有位同学在美国一家医院工作过。他说那的医学比国内好。他帮助联系的医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好！好人会有好报的。你岳父真是好人。”
“你看明天晚上吃饭怎么样？”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我本来是不想吃这顿饭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认识你岳父岳母。我是你的长辈，来了应该拜见他们。可我什么礼品都没带，空着手去不好吧！”
“他们过来，咱们在饭店吃饭。”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那怎么好呢？”
“他们开车过来很方便。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李亲亮拨通了王文静的手机。
王文静说：“我们明天早点过去。你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别累着了。”
“你也注意点身体。”李亲亮叮嘱着。
王文静说：“知道了，不多说了，你陪二大爷吧。”
张红英对王文静说：“亲亮二大爷来你不高兴吗？” “没有，我是怕累着亲亮。他太注重亲情了，担心他高兴得连药都忘吃了。”王文静说。
张红英说：“注重亲情是好事，如果亲亮像他哥似的六亲不认，那还不气死你。”
王中来拿着一件皮衣服走过来对王文静说：“把这件皮衣服送给亲亮的二大爷怎么样？”
“爸，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你都没舍得穿就送给他了，这怎么行呢！”王文静反对。
张红英说：“文静，你别这样，亲亮的二大爷来一次北京不容易，咱们应该好好招待他，不然亲亮会没面子的。”
王中来说：“你妈说的对。咱们得让亲亮脸上有光才行。”
张红英说：“北大荒冬季适合穿皮衣服。上了年龄冬天保暖很重要。”
“应该能穿。这么好的皮衣服就怕他不识货。”王文静说。
4
李天树来北京之前没考虑和王文静的父母见面，更没想到王文静快要生孩子了。他感觉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此时王文静生孩子了，他们不是忙中添乱吗？他本想让李亲亮陪着逛一逛北京城，看一看北京的风景，看见李亲亮还在吃药，身体虚弱，有那么多事情，没好意思说。他和老伴上了岁数，腿脚不利落，在陌生的北京不敢随意游玩，决定尽快回家。
李亲亮在网上给李天树买了去哈尔滨的火车票。李天树要把买票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李亲亮说您二老这么远来了，我没有陪你们玩，也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怎么能收买火车票钱呢！
李天树说关键是你身体不好，治病需要花很多钱，我们应该帮助你才对。李亲亮说治病这点钱可不够，就当我和文静的一点心意吧。李天树看李亲亮不肯收下买火车票钱，不再坚持了。
李亲亮问你到哈尔滨去亲实家吗？李天树说我已经到哈尔滨了，当然要去他家看一看了。李亲亮说我爸回去时，在哈尔滨亲实没让进家门，你去了能让进家门吗？
李天树说亲实不让我去我也去，看他过得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在吹牛。李亲亮说亲实可能过的比我好，不然他不会这么张扬。李天树怀疑说，那可不一定，如果他真那么有钱，为什么欠人家的钱还拖着不还呢？
李亲亮说现在亲实有钱了，应该把钱还给人家。
李天树说他应该做的事多了，他应该管你爸呢！他还应该管李童呢！他管你爸了吗？他管李童了吗？他管过谁？他又为哪个人考虑过？
李亲亮说提到他感觉抬不起头来。李天树说咱们李家的脸面算是让亲实丢尽了。李亲亮说我回去时，熟人一见面就问我看没看见他。
李天树叹息说亲实太不争气了。李亲亮说你用不用跟亲实先通一下电话，让他去火车站接你。李天树说打个电话也行，看他是什么态度，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李亲亮把李亲实的手机号码给了李天树，叮嘱说，你别说在我这里，如果你说在我这里，他会多疑的。李天树说我知道。他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没有人接听。他问李亲亮号码没有错吧？李亲亮看了一遍手机号码，确认说没错，是这个号码。
李天树再次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亲实不会不接陌生人的电话吧？李亲亮说这可说不准。你的手机是松江县的号码，他欠了那么多人的钱，没准是担心别人找他讨债呢。李天树正要说什么，李亲实接了电话。
李亲实说：“您好，哪位？”
“你是亲实吗？”李天树问。
李亲实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是谁？”
“我是你二大爷。”李天树听出来是李亲实的声音了，提高了嗓门说。
李亲实沉默了。
李天树说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呀，在省城当大老板了，我想去看你，你看行吗？李亲实说那就来吧。李天树说我找不到你家，到了哈尔滨你得去火车站接我。
李亲实答应说行。李天树说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二大爷想你了。李亲实问你在松江吗？
李天树说我在太湖疗养呢，过些天回去时经过哈尔滨，想在你那停一下。李亲实说到时候如果我没时间，就让别人去火车站接你。李天树叮嘱说你可别忘了。李亲实说忘不了。李天树说你别不接我的电话。李亲实说你的电话我能不接吗！李天树说那就好。李亲实说我现在忙着呢，有些事要处理。李天树感觉李亲实想挂电话，便说你忙吧，见面再聊。
李亲亮对李天树说你比我爸有面子多了，我爸去哈尔滨时亲实连电话都不接。李天树担忧说，也别高兴过早，没准亲实还改变主意呢。李亲亮说不会吧。
李天树说亲实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李亲亮说亲实对你能比对其他人好点，如果你不去上访，他在监狱里还得多待上一段时间。李天树摇头说好什么呀！你看见他对我好了吗？这小子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李亲亮说你也没求亲实办过事呀。李天树说有一次我让他开车送我回家，他脸一沉，就拒绝了，可把我气坏了，我一赌气，走着回的家。李亲亮说亲实喜欢交有用的人。
李天树说这你可说对了，唐为政把你爸害成那样，他居然去找唐为政借钱，那段时间他和唐为政关系比跟我都近。李亲亮说这不会吧，你再不好还为亲实减刑的事跑前跑后呢。李天树说那时我有用呀，现在没用了。
李亲亮说亲实不是答应去车站接你了吗！你还担心什么？李天树说他答应的事多了，有几件办了？如果我到了哈尔滨，他不出面，我也找不到他。李亲亮说这不可能，你跟我爸不同，我爸去了，亲实担心不走了。
李天树说我猜测亲实没让你爸去他家也是这么考虑的。李亲亮说亲实把主次分得很清楚。李天树说亲实不让你爸去他家是不对的，做得过分了。
李亲亮说他做对过几件事呢？李天树说亲实会说，把许多事情都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最终全成为泡影了。李亲亮说会说不一定就是好事，开始不了解还行，时间长了，能不了解吗？
李天树说凡是借给亲实钱的人都骂他是个骗子，不够意思。李亲亮问那些人为什么会相信他？李天树说他会说呀！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能不信吗？
李亲亮说他们是为了贪图小便宜吧？亲实是不是答应给他们高利率了？如果亲实不答应给高利率，他们是不会把钱借给亲实的。 李天树感叹说还真让你说对了。亲实借钱的时候是答应支付高利率了。可他们有的人连本钱都没拿回去。如果亲实继续杳无音讯，他们去找谁要钱。
李亲亮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王文静打来的。王文静和爸妈已经开车出来了，让李亲亮到饭店等他们。李亲亮知道王文静身体不舒服，不能在外面呆时间长，为了节省时间，陪着李天树老两口提前来到了饭店。
李天树非常高兴，饭吃的怎么样无关紧要，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心情。他没让李亲亮点那么多菜，说认识一下，在一起说一说话就行了。
王中来他们到了，李亲亮让服务员上菜。王中来看菜不多，又点了几道菜。李天树说吃不完就浪费了。王中来说吃不完可以拿回家。
李天树看王中来和张红英这么热情，没了拘束，不自主地动了情，心里想到哪儿，就把话题说到哪儿。他说：“亲亮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没了妈，老爸不识字，没能耐，家境不好，受了不少苦，能来到北京发展真是不错。”
“亲亮这孩子孝顺，心地善良，还有进取心，我们对他如同对自己儿子似的。”张红英说。
李天树说：“如果亲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说了也是为他好。他会理解的。”
“亲亮懂事，在处事方面不用我们操心。”张红英说。
李天树说：“亲亮从小就好强，不服输。不然也不会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宣传部是县委机关。我们李家只有他一个人在县委机关工作。如果他不走我们还能借点光，他走了就借不上了。”
“怎么借不上光了，这不咱们来北京了吗？如果亲亮不在北京，咱们也不会来呀！”李天树的老伴觉得李天树说的话离题了，急忙插言把话拉回来。
张红英说：“亲亮确实不错。文静和他的感情这么好，对我们也是安慰。现在年轻人离婚的太多了。”
“别说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了，就是在北大荒小县城现在离婚的也可多了。”李天树说。
李天树的老伴说：“咱们电视台副台长的媳妇，在网上跟男人闲聊，后来就跟那个男人跑了。”
“现在人思想开放，诱惑力又大，婚姻就不稳定了。”张红英说。
李天树的老伴不解地说：“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是怎么想的，说离就离了，离婚就跟吃饭那么简单。”
“社会风气不好。”张红英说。
王中来说：“社会风气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在人，人品不好在什么社会都不行。古代还有潘金莲、西门庆呢，何况现在了。”
“人品是主要的，如果亲亮和文静人品不好，连孩子还没有，怎么能过这么久呢。”李天树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考虑不周全，话一出口就说离题了。
张红英说：“他们都到这个年龄了，还没有孩子真急人。”
“这不快要有了吗！”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如果再不生，真就来不及了。年龄不等人，生孩子不同其他事情，年龄太大不行。文静同学家的孩子都已经读中学了。”
“文静和亲亮虽然孩子生的晚了点，只要好好培养，会有出息的。不过，年龄大了生孩子风险大，要提前准备，别出意外。”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我们准备明天就送文静去医院待产。如果不是文静要生了，我们也会多陪一陪你们。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你这是说哪去了，我们来看一看，知道亲亮和文静生活好就放心了。我们明天就走，亲亮把火车票都买好了。”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你们还去亲亮的哥哥家吗？”
“我们回家正好经过哈尔滨，我是不想去亲实那了，去了还得麻烦亲实。可他二大爷想去，到哈尔滨再说吧。”李天树的老伴说。
李天树认为老伴不理解他，也不应该说这种话，有点生老伴的气。他说：“如果亲实不是我侄子，我才不去呢。他离开家七八年没消息了，得到了消息，作为长辈，我不去看一眼对吗？我是想他了，不是想去吃他的喝他的。”
“既然路过那儿，去看一看也行。”张红英打圆场说。
李天树是个家族意识非常强的人，不想在王中来和张红英面前过多提李亲实。李亲实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是光彩的事情。他怕让王中来和张红英瞧不起，转移了话题说：“我们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咱们老哥俩碰一杯。”王中来举起酒杯。
李天树说：“谢谢！”
“欢迎你们常来北京！”王中来说。
李天树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是第一次来北京呢。”
“从前工作忙，没时间，退休后有时间了，可以经常来玩。”王中来说。
张红英拿出皮衣服说：“你们来了也没什么送的，这件衣服你看合体不？”
“你们的心意领了，衣服不能收。”李天树拒绝着。
张红英说：“这就见外了，你这么远来一趟，空手回去怎么好呢！”
“应该我们给你们带礼物。我们没有给你们带礼物，反过来让你们给我们多不好。”李天树推脱着。
王文静说：“二大爷，你就别客气了。你穿上试一试吧。”
李天树穿上正合身。他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皮衣服，不过这是夏季，不是穿皮衣服的季节。他收下了皮衣服。
张红英又把一条法国进口纱巾送给了李天树的老伴。
李天树的老伴高兴得不得了。她不是因为纱巾有多好有多贵才高兴，而是为收获一种情谊，一种尊重高兴。
王文静感觉累了，想回去休息。他们离开了饭店。
5
李亲实把李天树准备来哈尔滨的事如实告诉杨岩笑了。
杨岩笑微微一笑，没有表明观点，在等李亲实说下去，想知道李亲实是怎么想的。李亲实想留李天树在哈尔滨住几天。杨岩笑不相信李亲实会留李天树住在家里。因为李亲实的父亲来哈尔滨时，李亲实不但没有留，连家门都没让进，又何况是二大爷呢。她说：“那就住吧，我还没见过你们李家的长辈呢，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嘛！虽然我不是丑媳妇，你二大爷老两口也不是公婆，但总算是你们李家的长辈。” “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我也是认真的，让你二大爷来吧，我热情招待。如果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找我。”
“你看谁去接站好呢？”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当然是你了。你二大爷来，别人不认识他。你不去谁去？还用我陪着你去吗？”
“咱们都不能去，还是让东林去吧。东林去比较好一些。”李亲实说。
杨岩笑不知道李亲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去？”
“你想一想，你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咱们开的是公司，如果咱们去接站，就显得工作不忙，闲着无事做。如果是这种工作状态，公司里的生意能好吗？咱们应该做出特别忙的样子才行。”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这是你二大爷，不是外人，没必要这么装腔作势吧？”
“当然必要。正因为是我二大爷，我才不能去接站呢。我有时间陪他，如果他长时间住怎么办？他看我忙，就不好意思长时间住了。”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你是不是对谁都不说实话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骗过谁？”李亲实不高兴了，变了脸色。
杨岩笑说：“应该说你没骗过谁吧！”
“你是什么意思？我骗你了吗？”李亲实有点恼怒了。
杨岩笑对李亲实不满意。她和李亲实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但对李亲实了解的却很少。李亲实从没提起过家中的事，引起了她种种猜测。她试探性地问过李亲实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家，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李亲实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李亲实有时说是河南的，有时说是山东的，让她不解。直到年初，第二代身份证停止使用了，李亲实才同家人联系，想回松江换身份证。这才知道李亲实是鹤岗松江县人。这才知道李亲实给她看的身份证是假的，真的藏起来了，没拿出来给她看。她感觉李亲实从前的生活有问题，在有意遮掩什么，要么不会跟家人断绝了联系，给她看假身份证。李亲实过去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她想拨开迷雾，看清李亲实的真面目。现在她还不能断定李亲实的二大爷是否真的会来哈尔滨，如果真来了，就能揭开李亲实的底细。
李亲实说：“不是我没实话，是社会太复杂，遇事得提防点。”
“你二大爷复杂吗？也要提防吗？”杨岩笑质问。
李亲实说：“我二大爷是不复杂，可他嘴不好，爱说，不把门。他回到松江如同我的新闻发言人似的，我的好与坏全挂在他嘴上了。”
“你这人过于在意面子了，把面子看得过重了。”杨岩笑说。
李亲实说：“你如果想让我二大爷长时间住，我就去接站。如果不想让他长时间住，就让东林去接，你看怎么办吧？”
“为了你的面子，还是让东林去接吧。你跟东林说吧。”杨岩笑说。
杨东林是杨岩笑的儿子。因为她的前夫也姓杨，儿子就同她一个姓了。杨东林今年二十四岁，浓眉大眼，一米八几的个头，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从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回到了哈尔滨。他和母亲在公司里负责管理账务。他听李亲实把话说完，答应去火车站接李天树。他问是哪趟车，几点到。
李亲实不清楚李天树乘坐哪趟火车，也不知火车到站时间。他拿起电话想给李天树打电话，确认一下，可号码摁到了一半停下了。他说到站时联系我，到时我告诉你。
杨东林说也好。
李亲实接到李天树的电话时，李天树乘坐的火车已经快到哈尔滨了。李亲实给杨东林打电话，通知去接站。他把车次和到站时间用短信发给杨东林。
杨东林开车去了火车站。
杨东林不认识李天树。李天树也不认识杨东林。杨东林看了看手机短信上的车次和到站时间，知道李天树乘坐的火车到站了，下车旅客正往站外走。他在出站口处寻找李天树，拨通了李天树的手机。
李天树站在离杨东林不远的地方，东张西望四处寻找来接他的人。他有些焦虑，担心没有人来接他。他正思谋着是不是给李亲实打电话呢，兜中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还没说话呢，电话就挂断了。他正看着电话号码发愣呢，杨东林走到了他面前。
杨东林问您是李爷爷吧？李天树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小伙子是来接他的，答应说是亲实让你来接我的吧？杨东林说他忙着呢，让我来接你。
李天树客气地说麻烦你了。杨东林笑着说应该做的。李天树老两口上了杨东林的车。他想通过杨东林了解李亲实的情况，他问亲实开的公司有多少人？亏损吗？
杨东林把话题岔开了说，这事你得去问他。
李天树还想问下去，他的老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暗示着不让问了。
杨东林把李天树领到了李亲实的办公室。李亲实正在跟几个员工谈工作上的事情，看李天树来了，让员工出去了。杨东林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关上门离开了。
李天树环视着李亲实的办公室，羡慕地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嘛，你的办公室比咱们县长的办公室都好。”
“我怎么能跟县长比呢！”李亲实说。
李天树说：“你小子还真行。”
“二大爷，你不是说在太湖疗养吗？怎么会从北京来呢？”李亲实明知故问。
李天树说：“我们是集体一起去的太湖，疗养结束后，回来时就自己走自己的了。我想既然已经出来了，就绕道去北京看望亲亮吧。总比从东北去北京近得多。再说我都这么个年龄了，以后出来的机会很少。”
“你身体好着呢，能活一百岁。”李亲实说。
李天树说：“咱们李家还没有活过一百岁的呢。”
“你能。”李亲实说。
李天树叹息地说：“别说好听的了，人到了年龄，说不行就不行了。你奶奶去世时，早晨还好好着呢，到了中午就去世了。”
李亲实认为是这么个理。 李天树说：“没想到你小子能混得这么好，也算是给李家脸上增光了。”
“亲亮过得还行吧？”李亲实问。
李天树说：“还行，他生病了，如果不生病就好了。”
“你见到他岳父一家人了吗？”李亲实问。
李天树有点得意地说：“何止是见到了，他岳父一家还请我们在饭店吃饭了呢。走时还送我一件皮衣服呢。那家人真不错。有地位，有学问，还通情达理。真是亲亮的福气。”
“亲亮没有孩子是什么原因？”李亲实问。
李天树说：“有了，他把我送上车后就去医院了。现在应该生了吧。你给他打电话问一问。”
“我没这个兴致。”李亲实没有打电话的意思。
李天树说：“你们哥们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你不打我打，怎么说也是李家的后人。”
李天树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问生了没有。李亲亮说生了。李天树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李亲亮说是男孩。李天树问准备起个什么名字？
李亲亮说叫李幸福。李天树问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李亲亮说希望他能生活得幸福开心。
李天树连声说好。
李亲亮说我还在医院呢，不跟你多说了。李天树说你忙吧，回头抽空再聊。李亲亮挂断了电话。
李天树兴奋地对老伴说亲亮有儿子了，李家又多了一口人。他的老伴说看把你高兴的。李天树说李家又多了一个后人，我能不高兴吗？
李亲实说亲亮有病，又有了孩子，日子可怎么过呢？李天树说亲亮是名人，有些收入，生活上还不错。李亲实问他是靠拍摄照片挣钱吗？
李天树说不完全是，好像还有别的收入。李亲实说现在钱太难挣了。李天树说钱在什么时候都难挣。
李亲实说你说得对，要么就没有穷人了。李天树说你现在有钱了，应该照顾你爸了。你爸把你养大不容易，他老了，需要你照顾。李亲实说这件事我有安排。
李天树说如果你的经济条件允许，也帮一帮亲亮，他生病好几年了，听说还准备去美国治病呢。你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不能眼看着他有病不管吧？李亲实说亲亮是名人，用不着我帮。李天树反驳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名人就不生病了？名人生活中就不需要钱了吗？
李亲实跟李亲亮联系是因为听冯志辉说李亲亮在北京生活得不错，又有一定名气，想从李亲亮那借些钱。在他得知李亲亮生病了，借钱的事没希望了，就不想联系了。他也没想照顾李天震，说有安排是在推辞。
李天树说你爸和你弟弟是你最近的亲人，你在监狱服刑时他们帮助过你，没少为你操心，那也是你最困难的时候……李亲实不想听下去，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李天树本来还想说下去，看李亲实生气的样子，把话咽了回去。
别说李亲实不想帮助李亲亮了，就算他想帮也有难处。虽然他是公司总经理，可董事长是杨岩笑，花钱得经过杨岩笑同意。更何况公司刚运转，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公司不但在银行有贷款，还有外借的钱。他这么缺钱，在经济上怎么可能去帮助李亲亮呢！
门开了，杨岩笑走进来。
李亲实给杨岩笑和李天树相互做了介绍。杨岩笑对李亲实说我陪二大爷先回家吧，你晚上早点回去。李亲实说也好。
李天树和老伴上了杨岩笑的车。
杨岩笑为了说话方便，没有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开。她想从李天树这儿了解李亲实过去的生活经历。
李天树得知杨岩笑和李亲实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又生了孩子，认为感情是稳定的，没必要故意隐瞒什么了。他把李亲实如何离家出走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告诉了杨岩笑。
杨岩笑生气地说：“李亲实从没说过他是哪的人。我问他，他一会说是山东的，一会说是河南的，从没说是黑龙江的。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是鹤岗松江县人。松江离哈尔滨这么近，他都不敢回去，证明他做了亏心事。”
“你没看过亲实的身份证吗？”李天树不相信杨岩笑不知道李亲实是哪里人。
杨岩笑说：“他有一真一假两个身份证，给别人看是真的，给我看是假的。再说我也没往这方面想，根本没想到他会拿假身份证骗我。”
“亲实在松江主要是欠了人家的钱，别的事情没有。”李天树感觉自己话说多了，不应该把李亲实过去的事情如实告诉杨岩笑。
杨岩笑说：“他不应该拿假身份证骗我呀！”
“这件事亲实做的不对。”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李亲实太狂傲了。他就会讨好我爸妈。”
“亲实脾气不好，你别跟他计较。两口子过日子，哪家都有矛盾，如果都计较，日子还能过了吗？”李天树劝说着。
杨岩笑说：“开公司全部是我的钱，没有李亲实的。我为他花了一百多万呢。我让他呆在这儿，他有口饭吃。我不让他呆，他就没有饭吃。”
“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就好好过吧。千万别分心。”李天树没想到杨岩笑对李亲实有这么大怨气。
杨岩笑说：“李亲实没有实话，又那么高傲，真让人受不了。”
“他不好，你别同他一样的。如果你和他顶着来，谁也不让谁，你们的日子还能过了吗？”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早就不和他过了。”
“你们开了这么大的公司，多气派，也算是有钱人了，这么好的日子，就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过吧。”李天树说。
杨岩笑的第一位丈夫病故了，给她留下了几百万财产。她用这笔钱开始经商，在经商中认识了李亲实。李亲实当时是在郑州一家公司当业务员。李亲实能说会道，又会洞察女人的心思，让杨岩笑产生了好感。李亲实来到哈尔滨后，两个人就同居了，一起开了公司。他们有了孩子。孩子非常聪明。杨岩笑为了孩子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李亲实。如果没有孩子，她或许早就和李亲实分手了。
她顺路去幼儿园接了孩子。孩子上车看见李天树有些胆怯。她让孩子叫爷爷。孩子轻声地叫了。
孩童的声音是那么甜，又是那么纯真，甜得能让人忘掉所有的不快与烦恼，纯真得能穿透污浊世界。 李天树看到孩子很高兴，问杨岩笑说这孩子见过他亲爷爷吗？杨岩笑说没有。李天树说哈尔滨离松江这么近，开车回去方便，你们应该带孩子回松江认一认亲。
杨岩笑说：“从前我是想认亲的。可亲实不跟家人联系，我又不知道在哪里。现在知道在哪了，又不想回去了。”
“总得让孩子认识他亲爷爷吧，孩子的亲爷爷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如果哪一天去世了，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你说的有道理。可亲实跟家人关系不好，认不认识都一个样了。他父亲来哈尔滨亲实也没让我见，直接就送走了。”
“那是亲实做的主吗？”李天树问。
杨岩笑说：“当然是他了。您可别以为是我出的主意。当时我还真想让老爷子在哈尔滨住些日子呢。因为我想了解亲实过去的事。”
“亲实怎么会这么牲口呢！”李天树生气了。
杨岩笑问：“二大爷，我公爹的房子是谁卖的？”
“亲实卖的呀！”李天树说。
杨岩笑问：“他用卖房子的钱干什么了？”
“亲实是养猪了，还是买卡车了，我记不清楚了，反正钱是让亲实花了。”李天树感叹地说。
杨岩笑说：“亲实心太狠，脾气太毒性了，还经常说谎话。”
“你别跟他一样的。”李天树劝说着。
杨岩笑问：“李童在哪呢？”
“亲实跟你说过李童了？”李天树担心自己说错话，有点谨慎，没有直接回答。
杨岩笑说：“他说过李童，也想找李童。在这件事上我同意。大人离婚，孩子没有错，也是无辜的。”
“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是开明人。李童一直跟着她妈生活，跟我们联系得少，我有好多年没见李童了，听说在哈尔滨上大学呢。”李天树说。
6
李天震在敬老院集体健康检查中被查出患有高血压、脂肪肝、呼吸障碍等疾病。医生告诫他减少饮食，多运动，控制体重。他见到饭就想吃，吃饱后就不愿意动。他心想已经活到这个年龄了，活一天算一天，多吃一口是一口，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可他想好好活下去，不愿面对死亡，产生了思想负担。
他时常会想起李亲亮，也想李亲实了，有时做梦还能梦见他们。他在梦中看见李亲实和李亲亮兄弟两个不打架了，矛盾化解了，相处融洽。他还梦见李天树回到松江了。可李天树没有回来。他看见和李天树一起去太湖疗养的人陆续回来了，猜测李天树快回来了。李天树走时说要去北京亲亮那，还去哈尔滨亲实那，可能回来要晚几天。他期待李天树能带来李亲亮和李亲实的消息。
李天树是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来到敬老院的。当时李天震正一个人坐在敬老院门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此时阳光不充足，带着迷人色彩。李天树坐在李天震身边，笑着说：“你咋又胖了，可别继续胖了，胖了没好处。”
“医生也这么说。”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你不听我的，还不听医生的吗？”
“医生说的简单，可做起来太难了。”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少吃，多活动，多简单的事，有什么难的？”
“少吃肚子难受。”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比你岁数大，也没像你这么胖。”
“胖跟年龄没关系。”李天震憨笑着。
李天树说：“亲亮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我去时他媳妇怀孕了，现在生了吗？”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生了，是个男孩。叫李幸福。”
李天震看着李天树没说话，神情有点呆滞。
李天树说：“我去亲实家了。”
“他让你去了？”李天震问。
李天树说：“让了。亲实的媳妇人不错，通情达理，能说会道，就是亲实脾气不好。他们有矛盾。”
李天震又沉默了。
李天树说：“你想不想跟亲亮通电话？”
“没啥说的，打什么电话。”李天震嘴笨，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两个儿子都对他有意见。
李天树说：“你又多了个孙子，还是通一下电话吧。”
“我和他说啥呢？”李天震呆呆的，似乎有点为难。
李天树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然后把手机递给李天震。李天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天树在旁边直着急，把手机拿在手中，大声说：“亲亮，你爸太胖了，说话费劲。”
“你让他少吃点，多走一走，别让他胖了，胖了会影响血液循环的。”李亲亮叮嘱说。
李天树说：“我说他，他不听。”
“那就随他便吧，这么个年龄了，就别难为他了。”李亲亮改变了态度。
李天树说：“我去亲实家了，他过得不错，就是跟媳妇有矛盾。”
“他跟谁没矛盾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开公司的钱是他媳妇的，不是亲实的。”
“我想他也没那么多钱。”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亲实的媳妇不知道他在松江欠下那么多债务。”
“他这不是欺骗人家吗？”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亲实有一张假身份证。”
“他媳妇那么有本事，怎么会嫁给他呢？”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钱是前夫留给儿子的，亲实用来做生意了。”
“孩子多大了？”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那女的大儿子今年就结婚了。孩子不错。亲实和这个女的生的是儿子，已经三岁了，挺聪明的。”
“他们见你亲吗？”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那女的懂事，比亲实强。她对亲实意见大着呢，我嘱咐亲实跟她搞好关系，要么日子没法过了。”
“是人就比亲实强。”李亲亮说。 李天树跟李亲亮通过电话，想让李天震跟李亲实也通个电话，又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李天树拨通了三次，李亲实都没接听。他转过脸看着李天震说：“亲实这小子是怎么了？”
“他不想接呗。”李天震说。
7
李亲实让李刚强帮着更换第二代身份证，李刚强去公安局，工作人员说身份证是重要证件，必须本人来更换，不能代办。这就把李亲实难住了。他需要第二代身份证，又不想回松江。他在松江欠下的债务还没还上，回来债主会追着他要钱。可他必须回松江更换第二代身份证。他在回松江前要先做通杨岩笑思想工作，准备好还债的钱。
杨岩笑在跟李天树交谈中了解到李亲实过去的经历，得知李亲实不回松江的原因了。她不想用自己的钱帮助李亲实偿还过去的债务。她担心李亲实挪用公司资金，把钱管得更严了。公司里动用资金要经过她审核后才能支出。在资金使用方面她跟李亲实分歧很大。
李亲实是讲究哥们情意，要面子的人。自从他和松江的亲友联系上后，松江县认识他的人来哈尔滨就会找他。他这里如同是松江人的临时落脚点。他请松江人在饭店吃饭。杨岩笑反对他这么做。杨岩笑认为过去有交情的人，出于礼节可以请吃饭，如果没有什么关联的，只是认识，或一面之交，就不要请了。可李亲实不听劝，只要松江来人找他，就请吃饭。
这天松江县退休多年的交通局长张天明来哈尔滨看病，给李亲实打了电话。李亲实接电话时正和杨岩笑在办公室商量事情呢。他随口答应请张天明吃饭。杨岩笑不同意。杨岩笑认为李亲实离开松江多年了，张天明也已经退休多年了，相互之间不会再有业务交往了，没必要花钱请张天明吃饭。可李亲实碍于面子，坚持要请张天明吃饭。
杨岩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账本，账本中记录着近日来李亲实请松江人吃饭的费用。她把账本扔到了李亲实的办公桌上。李亲实扫视了一眼账本没有说话。杨岩笑说：“松江县来哈尔滨的人这么多，来人就找你，找你就请吃饭，长期下去，你请得起吗？”
“你说人家这么远来一次哈尔滨，我是他们的老乡，不请吃顿饭能对吗？”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请吃饭不得花钱吗？哪顿饭不得二百三百的。咱们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是辛苦挣来的。你没钱了找他们，他们能给你吗？”
“我也这么想过。可让我拒绝他们真很难为情。”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面子重要，还是生存重要？如果你把公司吃倒闭了，咱们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咱们是小公司，经不起折腾。”
“请张天明吃过这次饭就不请了。”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不用请张天明吃饭了。他退休那么多年了，请他吃饭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张天明当过局长，这次饭还是应该请的。”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他当局长时帮助过你吗？”
李亲实没有回答。
杨岩笑说：“也可能从前你找他办过事，他也给你办过事。可他给你办事的时候，你肯定给他好处了。不然他也不会给你办。你和他是利益关系，不算交情。既然你不欠他的人情，就没有必要请他吃饭。”
“我已经答应请他吃饭了，再推卸掉不好吧？”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怎么不好。当官的答应的事多了，都能给办成吗？张天明的饭不请了。”
“这饭得请！”李亲实坚持着。
杨岩笑说：“不行！”
“我不用公司里的钱，用我的工资总算可以吧？”李亲实说。
杨岩笑显得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我用我的工资请客还不行吗？”李亲实说。
杨岩笑生气地说：“最好用你的工资回松江把你欠的债务还上。”
“我欠的债务不用你还，用我那部分钱还。”李亲实的自尊心被刺痛了。
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指的是股份。可公司刚步入正轨，效益好坏还难说呢，李亲实就指望上了。她说：“你哪部分？”
“你说呢？”李亲实说。
杨岩笑沉默了，不想争吵下去。如果争吵下去就没法工作了，也会影响生活。他们毕竟是第二次婚姻，重组家庭，感情基础不太牢固，应该克制情绪。
李亲实解释说：“应该花的钱必须花。”
“那你就花吧。”杨岩笑说。
李亲实问：“你去不去？”
“我又不认识张天明，我去干什么。”杨岩笑说。
李亲实转身走了。
杨岩笑坐在办公室里正生气呢。杨东林走进来了。杨东林准备开车出去办事，看车被李亲实开走了，过来问李亲实开车干什么去了。杨岩笑把李亲实请张天明吃饭的事说了。杨东林说都退休了，再请吃饭就没意义了。杨岩笑虽然对李亲实有意见，但不想让杨东林知道，如果杨东林对李亲实有意见，就不好相处了，影响家庭关系。她说：“我对你李叔说了，今后不让他请了。”
“我李叔为什么会在松江县欠那么多钱呢？”杨东林问。
杨岩笑说：“他过去的事，我哪知道。”
“你准备帮他还债吗？”杨东林问。
杨岩笑说：“他没对我提起，我还没有想过呢。”
“那是他过去欠的债务，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不能帮他还。”杨东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杨岩笑说：“我也没帮他还呀。”
“我总感觉李叔有点靠不住。”杨东林说。
杨岩笑问：“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有这种感觉。”杨东林说。
杨岩笑说：“你别瞎猜了。妈心中有数，能分清好坏。你得和你李叔叔好好相处，别制造矛盾。让妈省点心。” “我知道。”杨东林是个通情达理的年轻人。虽然他对李亲实有看法，但从不表露，尊重李亲实。
杨岩笑突然改变了想法，认为自己应该去看一看李亲实请的这位局长客人。她只有看到了这位客人，才能断定这次饭应该不应该请，才能有话语权，不然怎么说都没力度。她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说，我去陪这位局长吃饭。
李亲实看杨岩笑转变了态度，心里高兴，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急，调转车头，回来接杨岩笑了。
杨岩笑上车后说，我穿这套衣服还行吧？不会在局长面前给你丢面子吧？李亲实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你能去是最大的面子。杨岩笑说我有那么重要吗？李亲实说当然了。
他们来到张天明住的旅馆。这是处在小巷深处的小旅馆。楼房破旧，周围环境也不好。杨岩笑说这位局长也太会过日子了吧，怎么住这么简陋的旅馆呢？李亲实说他退休多年了，住宿费不能报销，花自己钱心疼呗。
杨岩笑没有进旅馆，而是在车前等着。她对张天明没有兴致，只是来看一看李亲实这次客应该不应该请。
李亲实走进房间，看着屋中的人愣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张天明已经认出他了。张天明笑着走上前说，你来得还挺快。李亲实跟张天明握手说，多年没见了，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张天明说我老了，你还年轻。李亲实说岁月不饶人。张天明回忆说可不吗？转眼你离开松江有七八年了吧？李亲实说九年了。张天明向李亲实介绍说这些年松江变化可大了，你回去可能都找不到哪是哪了。
李亲实说有时间我回去看一看。张天明说你是应该回去看一看，不管走多远，地位有多高，都不能忘了故乡。李亲实说所以只要松江来人找我办事，我尽可能给办。
张天明说这么想就对了。李亲实说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聊。张天明和老伴跟着李亲实往外走。
杨岩笑看李亲实他们从旅馆里走出来，迎了过去。李亲实给杨岩笑和张天明做了介绍。杨岩笑看到张天明就认为这次饭请得没有意义。她认为张天明不但不像个局长，反而还不如普通市民呢。她对张天明的态度有点漫不经心。
张天明对杨岩笑要比对李亲实客气得多。他听说李亲实找的这个女人挺有本事的。他对待李亲实还有点像当局长时的架子，不断提起当年那些陈旧往事。李亲实虽然不愿意听，但也不好说什么。杨岩笑虽然没心情听，但还是陪他们来到了饭店。
李亲实原本想找一家好一点的饭店，看张天明这个样子，又是这么个心态，改变了主意，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店。
张天明虽然人老了，但思维还清晰，还保留着当局长时的心态。他对李亲实还有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他觉得饭店不好，有被怠慢的感受，讨要人情似地说，当年你开车出事时，我可没少费心思。
李亲实听着不舒服，没有说话。
杨岩笑问出什么事了？张天明说亲实把人轧死了。杨岩笑说这种事不是属于交警管吗？张天明说当时我在交警队当队长，那件事是我处理的。杨岩笑看了一眼李亲实。
李亲实皱了皱眉说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喝酒。
张天明接着说处理那件事真不容易，死者家属要求多……我是尽力帮你了。
李亲实点点头。
张天明吃了口菜，说你走这么多年没消息，许多人说你死了，可我不相信。
李亲实不愿意听张天明说这些事，想打断张天明的话。可打断了，张天明还接着提起来。张天明的话如同针一样不停地刺痛着李亲实的心。李亲实感觉张天明真的老了，说话不知主次，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也不知道。他没必要继续和张天明交往了。他认为来见张天明还不如不见了，更主要的是不应该让杨岩笑见到张天明。他不想让杨岩笑了解自己过去的生活。那些往事是他的耻辱，也是伤痛。
杨岩笑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对李亲实说公司里有事要回去处理，借机想离开。李亲实把车钥匙递给杨岩笑。杨岩笑对张天明说，对不起，公司里有事急着处理，不陪你们了。张天明说你去忙吧，亲实在这就行。杨岩笑开车走了。
李亲实虽然对张天明有意见，心想饭已经吃了，等吃过饭离开比较好。张天明没看出来李亲实的心思，依然若无其事继续说着那些让李亲实不开心的往事。李亲实认为和张天明这么聊下去确实没有意义，起身结了账，让张天明慢慢吃，自己走了。
杨岩笑见到李亲实生气地说，像张天明这种人你也请他吃饭？李亲实不但感觉这顿饭吃的不值得，还觉得憋气，没有说话。杨岩笑说以后松江来人不要请他们吃饭了，花这种冤枉钱没有意义。
李亲实说不请了。杨岩笑问你开车轧死人是怎么回事？李亲实说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还提什么呢？
8
为了开拓公司业务，李亲实去大兴安岭出差了。他刚走就来了几个人到公司找他。杨岩笑一个也不认识，疑惑地问他们找李亲实有什么事。他们说是从松江来找李亲实要钱的。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欠债的事，但不清楚李亲实欠了他们多少钱，要等李亲实回来解决。债主们问李亲实什么时候回来。杨岩笑说两天左右吧。债主们让杨岩笑给安排住的地方。杨岩笑认为这是无理要求，不想给安排住处。债主们看杨岩笑不给安排住处，就不离开公司。杨岩笑怕影响生意，找了一家便宜旅馆，让债主们住下。
债主中有当年卖菜给李亲实的，也有卖饲料给李亲实的，还有借钱给李亲实的。李亲实虽然欠他们每个人钱不算多，可他们生活原本就不富裕，还是非常看重这点钱的。债主们在李亲实离开松江县这些年里，四处打听李亲实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心想这钱如同扔到了水中，没了指望。让债主们没有想到的是李亲实在年初的时候竟然有了消息，如同掉进水中的人看到救生衣似的有了指望。债主们得知李亲实在哈尔滨当了老板，心想李亲实现在有钱了，应该能把钱还给他们，盼望着李亲实回松江还钱。债主们等了这么久，李亲实也没回松江，更没有打电话解释一下还钱的事。债主们虽然得到李亲实的消息时间不算长，但寻找李亲实的时间却是太漫长了。这些年来债主们为了找李亲实，牵肠挂肚，不能安心。债主们生怕李亲实再消失了，结伴来省城要债务。 李亲实从大兴安岭回到省城后，看见杨岩笑不高兴，不明白原因，问是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杨岩笑说松江又来人找你了。李亲实说来就来呗，反正我也不请他们吃饭了。
杨岩笑说这次你不请都不行。李亲实说我想请就请，我不想请哪个人还敢强迫我吗？杨岩笑说你的债主来找你了。
李亲实说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杨岩笑说我没开玩笑，你的债主已经来好几天了，你去见一见他们吧。李亲实问他们在哪儿？
杨岩笑说在旅馆呢，我付的住宿费。她把旅馆的地址告诉给李亲实了。
李亲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节外生枝事情。如果说张天明让他丢尽了脸面的话，那么这些债主找他要钱就是把他毁容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转身去旅馆找债主了。
债主们已经把省城玩了个遍，就等李亲实回来，拿到钱后回松江了。如果李亲实再不回来，债主们也准备回松江了。债主们家中有事情，不能在省城停留过长时间。李亲实来到旅馆时，债主们脸上带着笑容，十分客气地说：“听说你在省城发展得不错，当大老板了，我们一起来看望你。”
“从松江来省城找我的人可是不少。”李亲实说。
债主们奉承地说：“咱们松江在省城当老板的太少了，来这儿能不找你吗？”
“你们不来省城找我，我回到松江也会找你们的。”李亲实虽然心里生气，但表面上还是热情的。他欠了人家的钱，就得好言相待。
债主们认为李亲实现在有钱了，肯定能还钱，故作轻松地说：“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你是讲义气的人，钱你肯定会还的。我们主要是想看一看你。这么多年没见了，真有点想你了。”
“咱们吃饭去，我请你们好好喝点酒。”李亲实说。
债主们高高兴兴跟着李亲实去了饭店。
李亲实和债主们勾肩搭背，边走边聊，显得格外亲近。李亲实说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过些日子我回松江时，把钱给你们带回去。我开这么大的公司，不差你们这点钱，就算公司倒闭了，也还得上。
债主们听李亲实这么说傻眼了。债主们怎么也没想到李亲实会这么说。刚才债主们把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急着要钱，这次来省城也不是为了要钱的，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能听李亲实说下去。
李亲实说我爸不是还在松江吗，我能不回去吗，过些时候我回去看望他时，把钱给你们带回去。债主们说你爸已经七十多岁了，年龄大了，你是应该回去照顾照顾。李亲实说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最近公司里事情多，太忙了，忙过这阵子就回去。
酒菜上来了，债主们得知这次拿不到钱了，有点失意，一个劲喝酒。李亲实想借酒表明自己的诚意，一杯接一杯陪着喝下去。债主们全被李亲实敬醉了。李亲实把债主们送回旅馆后，乘坐出租车回家了。
杨岩笑看李亲实喝成这个样子，生气地问：“你又请他们喝酒了？”
“喝了。”李亲实带着几分醉意。
杨岩笑问：“你把出差剩下的钱花了？”
“从我工资上算好了。这是我的私事，跟公司无关。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不会占公司便宜的。”李亲实说着大话。
杨岩笑问：“你不过日子了？”
“日子还得过。酒还得喝。”李亲实说。
杨岩笑问：“你欠人家的钱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牵连你的，也不会让你还。放心吧，我有办法解决。”李亲实不但底气十足，还有些狂傲。
杨岩笑怀疑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明天他们去公司找我，你就说亲亮病情突然加重，我去北京看亲亮了，别的不用多说。”李亲实嘱咐着。
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是避开了。她不帮助李亲实偿还债务，李亲实是还不上的，只能躲开了。第二天早晨她刚来到公司时，那几个债主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了。
债主们昨天晚上喝多了，醒来后商议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回松江。债主们在离开省城时还想找李亲实一趟，表面是告辞，实际上是看李亲实能不能把钱还给他们。如果李亲实不还钱，只能等李亲实回松江再要了。不过债主们也有了底，毕竟知道李亲实在哪里了，总比没有消息好。债主们怀着一丝希望来找李亲实。
杨岩笑说昨晚亲亮病情突然加重，住院抢救，亲实乘飞机去北京看李亲亮了。债主们虽然怀疑，但也相信。虽然债主们知道李亲亮跟李亲实兄弟俩关系不好，水火不容，但总归还是亲兄弟，血脉相联。李亲亮生病很久了，李亲实去看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债主们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李亲实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带着几份失望，匆匆去了长途客车站。
9
杨岩笑在办公室正处理事情，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她以为是来公司应聘工作的呢，热情地让他们先坐下，稍等一会儿。两个年轻人没有坐，也不想等下去，女青年说是来找李亲实的。杨岩笑说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女青年说想见到李亲实。杨岩笑看女青年这么坚持，怀疑李亲实有什么事隐瞒着她，没有再说什么，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
李亲实想不起来女青年是谁，找他有什么事，必须出面解决，不然会引起杨岩笑误解的。他匆匆忙忙来到公司，看见女青年吃了一惊，一时无语了。
女青年看见李亲实还没说话呢，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似乎无法面对，不愿意看李亲实，把脸侧了过去，抽泣着。
男青年上前扶着女青年，做着安慰的样子。
李亲实说：“你哭什么呢？”
“你不认识我了吗？”女青年转过脸看着李亲实说。
李亲实说：“李童，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我承认对不起你，可这些年我生活得也不容易。”
李童不想听李亲实解释，质问道：“你能告诉我谁生活的容易吗？”
李亲实感觉李童是在审问他，而他又无法回答。
李童说：“你在外面无论好坏，最少应该有个消息吧？可是你一走了之，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似的，好像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了……你的心就这么狠吗？”
“不是我心狠，我是没办法！”李亲实说。 李童说：“哈尔滨离松江这么近，你都不回去，也不给个消息……你可以把过去的生活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可生活还在继续！”
“我也牵挂你，也想找你。”李亲实说。
李童冷冷地说：“这是真心话吗？你骗谁呢？我爷爷七十多岁了，你作为儿子尽孝心了吗？我叔叔生病多年了，你作为兄长关心过他吗？我是你的女儿，你作为父亲，又为我做过什么呢？你不是个好兄长，也不是个好儿子，更不是个好父亲。”
“李童，你坐下慢慢说。你爸确实跟我说起过你，也想帮助你。我们也在找你，只是还没和你联系上，你就来了。”杨岩笑得知站在面前的女孩是李童，心软了，涌起了做母亲的情感。
蒋超然拉了一下李童，意思是让她态度好一点，不要那么激烈和强硬。
李亲实问：“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没有亲情，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良知。如果你没有良知，没有人性，没有亲情，别的都无从谈起。”李童话语犀利，如同尖刀刺痛着李亲实的心。
蒋超然说：“李叔，李童在气头上，话有点重，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童，我承认对不起你。”李亲实认错道。
李童指责说：“你对不起的人多了，何止是我一个！”
“我欠你的我会尽量补偿。”李亲实承诺着。
李童质问说：“你想怎么补偿？你是能补偿我童年失去的快乐？还是能补偿我少年时失去的幸福？还是能补偿我缺少的父爱？”
李亲实无言以对。
李童说：“你什么也补偿不了。生活中失去了就会永远失去，不可能寻找回来的。如果不是超然，还有他父母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来见你，这辈子我都不想看见你。”
“我是对不起你，可你有必要这么狠我吗？”李亲实说。
李童说：“我和超然已经订婚了。这次来也算是告诉你一声。”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李亲实问。
李童说：“什么都不用你做。这些年没有你，我也长大了。”
李亲实没想到李童的言语会这么尖刻，每一句话都如同尖刀剜在心上。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蒋超然小声对李童说你态度好一点。李童拉了一下蒋超然的胳膊说咱们走。蒋超然看了一眼李亲实，没说话。
杨岩笑挽留说你们吃过饭再走吧。李童说饭就不吃了，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杨岩笑说，你说吧，我尽力做。
李童说你能不能让李亲实别那么自私，让他有点亲情，有点人性，有点良知，我们的话他都不听，也许你的话他会听。因为你是他生活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亲实无法忍受李童对他的指责，终于暴怒了，大声说：“李童，你太过分了。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李童转身愤然走了。
蒋超然急忙跟着李童离开了。他快步追上李童，一边走一边责备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来之前你不是答应不发脾气吗？怎么见到你爸就变了呢？”
“我生气。”李童说。
将超然说：“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就不让你来了。”
“我看见他就想发火。”李童说的是真实感受。她见到李亲实，多年来的委屈迅速涌上心头，想发泄。
蒋超然说：“你爸知道自己错了，应该给他留个改过机会。”
“他依然是那么自私和虚伪。我感觉他是不可能改变了。”李童断言说。
10
李亲实有找李童的想法，可并不急切。他知道欠李童的太多，找到了就应该做些补偿，不然是说不过去的。虽然公司有几百万元资产，他是公司总经理，但公司资产目前还没有他的，全部是杨岩笑和杨东林的。他想动用这些钱，必须经杨岩笑同意才行。杨岩笑不会同意给李童钱。他想等公司运转好了，自己有了钱再给李童。李童不知道他的想法。
杨岩笑对李亲实说你女儿的脾气和你一样倔犟。李亲实看了一眼杨岩笑没说话。杨岩笑说我理解李童的心情。
李亲实承认说我确实对不起李童。
杨岩笑说李童说的有道理，你应该跟亲亮联系一下，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天各一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硬。
李亲实说我们俩从小关系就不好，没法沟通，如同死对头。
杨岩笑说小时候是小时候，你们都到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你应该主动去个电话联系一下。亲亮生病了，需要关心。你的漠不关心只能增加你们之间的误解。
李亲实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
李亲亮正准备去美国治病呢，已经办理完了出国签证，叮嘱李亲实抽时间回松江看望父亲。松江是李亲实伤心的地方，不愿意提回松江的事情。李亲亮感觉到了李亲实还在回避现实问题，不想说下去了，挂断了电话。
11
李天树正在吃早饭呢，接到了松江县敬老院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工作人员说李天震去世了。李天树放下筷子，想给李亲亮打电话。他的老伴说你先到敬老院了解一下情况，再给亲亮打电话。他去了敬老院。
敬老院离李天树住的楼房有一里多路。他想找车，附近没有车，急步朝敬老院走去。
敬老院工作人员对李天树说早晨和李天震同屋的人起床后，发现李天震没起床，走到床边一看，李天震已经停止了呼吸。工作人员猜测说李天震可能是在夜里睡死过去的。
李天树知道在敬老院睡死过去的老人先后有好几个，不算新鲜事情，在情理之中。他走到李天震的床前看了看，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他又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李亲亮说立刻回来。李天树说我给亲实打电话，他没接，你给亲实打个电话，你们两个最好一起回来。
李亲亮拨打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听。他拨通了李亲实办公室的电话，李亲实说公司里有点事情急着处理，处理完才能回松江。李亲亮急忙订了飞往佳木斯的机票，马不停蹄赶回了松江。 李天震的尸体已经被送到松江县医院太平间存放了。
李亲亮给李亲实打电话商量怎么处理李天震的后事，李亲实说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暂时回不了松江，让李亲亮自己看情况处理。李亲亮知道李亲实是在拖延时间，能不能回松江还不知道呢。在亲友帮助下李亲亮一切从简料理完了李天震的后事。
有不少人问李亲亮为什么李亲实没回来，李亲亮说不清楚。他知道李亲实在松江欠的债务太多，不想面对债主。债主们在等李亲实回松江还钱呢。
李亲亮在灵园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李天震。
他在回北京那天早晨，想再去一趟墓地，向父亲做个告别。父亲去世了，他在松江了无牵挂，以后回来的次数会更少了。青年摄影爱好者张晓雷开着中华牌轿车陪同他来到灵园。张晓雷拿着照相机在车前等他。
李亲亮在李天震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回想着这个家庭的变故，还有那么多生活往事。李亲实从后面走来了。李亲亮不想跟李亲实说话。因为他和李亲实已经无话可说了。
李亲实在李亲亮转身离开时，突然问：“爸没有留下存款吗？”
李亲亮停下来，回过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李亲实，然后慢慢地从衣服兜中掏出一叠钱，递给李亲实。李亲实伸手去接钱，手还没接到钱时，李亲亮故意松开手，一股风吹来，钱被吹跑了，在空中飘舞着，随风而去。李亲实慌忙跑步去捡钱。李亲亮转身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张晓雷看见李亲实追赶钱的场景，霎时萌生了灵感，利落地举起照相机，迅速摁下了快门，抓拍了李亲实捡钱的照片。他选出一张最有艺术感觉的照片，定名为《情在何处》，投给了全国发行较大的《法理报》社。
12
这天李亲亮的朋友贾宝平开着商务车送他们全家人去首都机场。他们乘飞机去美国给他治病。
李亲亮抱着儿子李幸福看着车窗外，回想着夜里做的梦。他梦见了李亲实二十年前当兵被人顶替的事情，还梦见了李亲实被关在拘留所里的场景。他想当年如果李亲实参军去了部队，现在会是怎么样呢？……王文静坐在旁边玩着手机，浏览着微信，还有网上的新闻及各种信息。王中来和张红英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说着出国后的事情。
王文静在手机网络上突然看到了《情在何处》的新闻照片。她把手机递给李亲亮问，这是你哥吧？
李亲亮接过手机一看，正是李亲实在父亲墓碑前捡钱的样子。虽然他读不懂李亲实的情感世界，可作为摄影家却了解作品的含意。他拨通了张晓雷的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在何处》拍摄的出发点。
张晓雷还没等李亲亮把话说下去呢，就抢过话题说，亲实回到哈尔滨后，在一次商业纠纷中把人打伤了，已经被公安局拘捕了。
李亲亮听到这个消息很平静，显得无动于衷。
13
李亲实被押进拘留所时，无意中看见一个身影眼熟，好像是马连长，又觉得不可能，以为看错了。那个人朝他走来。这个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去松江县领新兵的马连长。李亲实没想到会在拘留所门前遇见马连长。
马连长多年前就升职为营长了。他妻子是哈尔滨人。他从部队转业后到哈尔滨公安系统工作了。他是这个拘留所的所长。他穿着警服，头发白了，面相也老了。他刚见到李亲实时没认出来，看见拘捕名单上的名字想起来了，心想也许是同姓同名的人呢。他走过来，认出是李亲实了。他没想到李亲实这个当年一心想参军的青年，能做违法的事，看着李亲实问：你怎么会在哈尔滨呢？
李亲实没有回答，把头转向一边……
马连长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缓步离开了。
李亲实面对铁门铁窗铁的锁链，渴望外面的世界，自由生活。他不清楚还会有哪位亲友能来狱中探望他。
李天树和老伴在黑河市北大荒一个国营农场探亲呢，接到了松江县总工会打来的电话，工作人员说县总工会准备组织一批退休老工人去江苏太湖疗养，问他去不去。李天树高兴地说当然去了。工作人员说你得来办理报名手续，参加体检。李天树和老伴准备返回松江。
李天树现在的老伴是他生活中娶的第三个女人。他的前两个女人都先后病故了。他这个老伴在嫁给他之前生活在黑河市地域一个北大荒国营农场。
老妇人没有生育能力，无儿无女，年轻时领养了一个女孩。她丈夫撒手人寰，已多年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女孩抚养成人。在养女成家立业，做了母亲后，她了无牵挂，寻找自己失去的婚姻生活。在媒人介绍下，她远嫁给了李天树。
李天树在松江县城买了楼房。虽然楼房建筑面积只有70平方米，但处在主街上，周围环境干净，室内采光好，居住在里面很舒适。
老妇人和李天树情投意合，找到了晚年幸福婚姻生活。她这次和李天树回黑河的北大荒国营农场一是看望养女，二是办理大病医疗保险事情。
老妇人的养女比较孝顺，对李天树亲近，想留两位老人多住些日子。李天树知道去江苏太湖疗养是千载难逢少有的旅游好机会，不想错过，急着回松江去。养女给李天树和养母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李天树穿上新衣服心情非常好，高高兴兴和老伴回松江了。
黑河市距离松江县比较远，没有直达火车，也没有直达长途客车，需要坐客车，还需要坐火车，中途得转车，行程不便。
李天树回到松江后去县总工会报名，参加体检。
松江县总工会是第一次组织退休职工集体去江苏太湖疗养。费用由工会出一部分，个人承担一部分。想去疗养的人很多，为了避免引发矛盾，工会根据工龄、身体健康等条件综合考虑，进行公示，确定人员。
李天树在北大荒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没有机会走出这片黑土地，想走出去了解外面世界，享受一下晚年幸福生活。他不但自己想去，还想带老伴一起去。他的想法必须经县总工会批准才行。他去找工会领导了。
工会领导解释说想去疗养的人很多，如果答应你带老伴去，别人会有意见的，会引发矛盾。如果你想带老伴去，只能自己承担老伴去的全部费用。
李天树高兴地说钱我自己出，只要让跟着一起去就行。
李天树的老伴有点心疼钱，犹豫地说出去玩这么多天，去那么多地方，得花多少钱呢？李天树说都这么个年龄了，还能活几年，留着钱有啥用，一起出去走一走，玩一玩。
他盘算着可以绕道去一趟北京，去看一看长城、故宫、颐和园，更主要的是李亲亮在北京。如果李亲亮不在北京，他或许不会产生去北京的想法。他计划着行程，在临行前还去敬老院看望了李天震。
松江县敬老院是在松江县高中旧办公楼基础上改建的。松江县高中因为生员少，师资力量薄弱被撤消了。县里的高中学生集中去峰源市中学读书了。松江县政府把高中空闲下来的三层办公楼改成了敬老院。
敬老院里住着八九十位老人，两个人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卫生间，装有电话、电视，每天有工作人员定时打扫卫生。每月收费只有五百多元钱，饭随便吃，伙食质量也说得过去。许多老人儿女住在县城里，也不愿意同儿女们生活在一起，依然选择了住敬老院。
李天震住进敬老院后，找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他不用为生活琐事发愁了，更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情了，得到了解脱，无忧无虑，心情很好。他看饭随便吃，没有限量，总是吃得很饱，好像吃了这次没有下次似的。他吃饱后不愿意活动，身体懒惰，总想睡觉，身体迅速发胖，变了模样。
李天树来看李天震时，李天震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睡觉呢。李天树走到床边，叫醒了李天震。李天震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李天树吃了一惊，笑着说：“你咋胖成这个样子？”
“胖了啊？”李天震不自主用手摸了一下脸，憨笑着。“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吃，没有心事，能不胖吗？”
李天树说：“太胖了不好，别继续胖了。”
“我都瘦一辈子了，到这个年龄了，也没几年活头了，胖就胖点吧。总不能成为个瘦死鬼吧。”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你这哪是胖一点呀，胖多了。人老了，运动少，血液循环慢，不能胖了，还是瘦点好。”
“我看到饭就想吃，管不住自己。”李天震说。
李天树笑着。他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这代人年轻时为了生活，从遥远的山东来到北大荒讨生活，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遇到过不少挫折，现在生活好了，人也老了，总想把失去的补偿回来。
李天震转移了话题问：“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刚回来没两天。”李天树说。
李天震问：“这次出去疗养有你吗？”
“有。我就是为这件事赶回来的。要么还会在黑河多住些日子。”李天树说。
李天震思量地问：“你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可不是吗，有半年多了。”李天树说。
李天震说：“她养女对你还行吧？”
“很好。如果不好，我早就回来了，哪能住这么久。我身上这套衣服是她养女给买的。那孩子挺孝顺。”李天树用手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
李天震说：“你去疗养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我带着她，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在北大荒工作一辈子了，去过最大的城市是哈尔滨，活到这么个年龄了，还能出去几次！”李天树说。
李天震问：“让带家属去吗？”
“工会领导同意了，就是自己多出点钱。”李天树说。
李天震沉默了。
李天树问：“住在敬老院还习惯吧？”
“还行。”李天震说。 李天树问：“住在敬老院里的人也有去的吧？”
“有好几个呢。”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准备绕道去北京一趟，在亲亮那儿停一下，你看行不行？”
“咋不行呢。”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听说亲实在哈尔滨呢，这是真的吗？”
李天震点一下头。
李天树说：“你从北京回来时已经到哈尔滨了，怎么不去亲实家看一看呢？”
“他没让我去。”李天震说。
李天树问：“是他不让去，还是他媳妇不让去？”
“不知道。”李天震叹息了一声。
李天树问：“你见到他这个媳妇了吗？”
“没有。”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听说亲实当大老板了？”
“我也听说了。”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他模样变没变？”
“胖了。”李天震回想着。
李天树说：“当老板能不胖吗？我这次回来时去哈尔滨找亲实，到他家去，看他过的怎么样。”
“他自己还有轿车呢。”李天震话语中带着羡慕。
李天树说：“当老板的能没有轿车吗？轿车才值几个钱，连轿车都没有还能算是老板吗？他当老板了，有钱了，没说你的生活怎么办吗？”
“他没有提。”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亲实不如亲亮孝顺。你有什么事要叮嘱亲亮的吗？”
“你告诉他我挺好的，不用挂念我。让他安心把病养好。”李天震说。
李天树站起身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你少吃点，多活动活动，别继续胖了，胖了不好。”
“如果我像你就好了，吃了也不胖。”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吃得不多，吃多了难受。”
“我见到饭就想吃。”李天震笑着说。
李天树说：“管住你的嘴，少吃点。”
李天震想送李天树。
李天树说：“别送了。你胖成这么个样子，走路不方便，上下楼时注点意，别摔倒了。”
李天震目送李天树出了屋。
2
北大荒太湖疗养院是国家农业部农垦局与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合资兴建的，增经称为黑龙江省总工会太湖职工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在烟波浩淼的太湖之滨，占地面积200亩，总建筑面积18000平方米。院内绿草成茵，有果园、花园，鸟语花香，被誉为宜兴市十佳风景区之一。这里空气新鲜，负离子浓度高，有湖滨气候特点，对慢性心血管病、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等疾病疗效显著，是疗养、度假胜地。
李天树在疗养快要结束的时候给李亲亮打了电话，说准备去北京。李亲亮没想到李天树会来北京。虽然他不愿意接待李天树，又无法拒绝，问什么时间来。李天树说过两三天吧。
李亲亮心想父亲刚走没几个月，二大爷又要来，担心王文静会持反对意见，没有马上告诉王文静。可事情是拖延不过去的，李天树来北京肯定会到家里来的。他在李天树快要到北京的时候，才惴惴不安把事情告诉王文静。
王文静不但没有反对，还说要热情招待。她说你爸生病时，你二大爷跑前跑后没少操心，他来北京咱们要好好招待。
李亲亮夸奖说我真是娶了个好媳妇。王文静笑着说你别像亲实似的去找富婆就行了。李亲亮说别提亲实了，他不是人。
王文静说你自己去车站接你二大爷吧，我是去不了。
李亲亮说我肯定不会让你去接站的，哪头重哪头轻我还不知道吗？我都快要当爹了。在这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王文静笑着问想当爹是什么心情。李亲亮想了想，还真说不上来，反正是挺美的，好像无形中多了些责任。王文静感叹说，对孩子总是期待，可对老人就不同了，咱们老了，不会像你爸似的吧？如果是那样，就悲哀了。
李亲亮断言说，肯定不会。王文静问为什么呢？李亲亮说我们家是特殊家庭，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如果咱们像你父母，还有你小姨家，不就好了吗。他羡慕王文静成长的家庭环境。
王文静说你爸也够可怜的。李亲亮说我爸怨他自己没有主见，又贪上了亲实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如果他有主见，或者没有亲实，这辈子也不会这样。王文静说要么等我生完孩子，再把你爸接来吧。
李亲亮说咱们不还准备去美国吗？王文静说肯定不能带你爸去美国了。李亲亮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亲实有消息了，哈尔滨离松江还比较近。
王文静说像亲实这种人我真没见过。李亲亮说一万个里面也出现不了一个，可他却偏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我真是倒霉透顶了。
王文静问你们兄弟之间矛盾是怎么产生的？李亲亮说从我记事起亲实就这样，我没惹过他，家里也没有对不起他。我也找不到原因。王文静说你的意思是他天生就是这样了？
李亲亮说我认为是天生的，他从小就叛逆，对我不好，讨厌家庭……我也没招惹过他呀，我三四岁时他就往死里打我，不让我站起来，站起来就把我打倒。你说三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他比我大四岁，就算我想做对不起他的事，也没力量做呀！
王文静调侃说你们是狼遇见羊了。李亲亮回忆说那时我都活够了，好几次想离家出走……他回忆起那段童年生活往事心里酸酸的。王文静说你们之间矛盾还有可能化解吗？
李亲亮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对亲实早就死心了。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王文静说现在不是你不理亲实，而是他不理你了。亲实成为大老板了，有钱了，根本瞧不起你了。
李亲亮怀疑地说我不相信他能成为大老板，他说的话水分大着呢，可信度极低。就算他当大老板了，有钱了，老板是怎么当上的，钱又是怎么来的，都值得怀疑。
王文静说你怀疑亲实在说慌？李亲亮说我觉得他这个老板当得有点蹊跷。王文静说不会吧？谁会把钱无缘无故给他呢？ 李亲亮说别着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王文静转移了话题说，你二大爷来了，你准备怎么招待他？
李亲亮说陪他逛一逛故宫、颐和园、长城就行了。王文静担心地说，去这么多地方玩是要付出体力的，你身体能行吗？李亲亮有些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我二大爷了！
王文静反对说谁的二大爷也不行！也不能为了让他们高兴，把你身体弄坏了呀，让他们自己去吧。李亲亮犹豫，说这么做好么？王文静说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不能拿你的健康讨他们开心。如果你二大爷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会理解的。
李亲亮认为王文静说得有道理。医生叮嘱过他多次，不能过度劳累，劳累会加重病情，应该注意休息。
王文静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她母亲问李天树到了没有，叮嘱她注意休息，问用不用开车过来接她。她说不用，过会李亲亮送她回去。
李亲亮去火车站接李天树了。
李天树走出火车站，在人流中寻找李亲亮。他看李亲亮是一个人来的，有点失望，多虑了。他说我们来侄媳妇没意见吧？李亲亮说你想到哪去了，你们来她比我还高兴呢。李天树说侄媳妇上班去了？
李亲亮说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李天树说你们两个人都在家，不出去工作，怎么生活呢？李亲亮说她是带薪休假。
李天树的老伴看见王文静怀孕了，惊喜着，这是没想到的事情。并且到了分娩期。她说这不快生了吗！王文静说就在这几天吧。李天树的老伴看着李亲亮责备说，亲亮也没跟我们说，如果说了，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就不来了。我们这不是忙中添乱吗！
王文静说没事的。我回我妈家住就行了。李天树的老伴不好意思地说这多麻烦呢！王文静说自己家人，就别客气了。只是我和亲亮都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了。亲亮刚出院，还在吃药，怕累着。
李天树说也没啥好玩的，这次来是看望你们。王文静笑着说二大爷总惦念我们。李天树说你们不是李家的后人吗，别人我怎么不想着呢？看到你们快有孩子了，李家又多了一个后人，我当长辈的从心里高兴。
王文静说从前亲亮一直以工作为主，把要孩子的事放下了。李天树批评说，那是亲亮不对，没有后人怎么行呢。王文静说亲亮要强，想混出个样子来给人看一看。
李亲亮说我过了不少苦日子，总不能再让孩子跟着过苦日子吧。李天树反对李亲亮的说法，他说你的日子再苦，还能有我当年去北大荒苦呀？当年我去北大荒吃没吃的，穿没穿的，那才叫苦呢。李亲亮说年代不同了，没有可比性。李天树信心满满地说，只要努力，多苦的日子都会过去。李亲亮说我小时候受苦，长大了还受苦，再让孩子接着受苦，那我成什么人了？我是不会让孩子再受苦的。
李天树说你现在生活不是挺好吗？知足吧！李亲亮说才好没几年。李天树说人和人不能比，只要自己生活得开心就行。
李亲亮说这只是你的看法。
李天树的老伴看着李亲亮问，你今年多大了？李亲亮叹息四十了。李天树的老伴说真应该要孩子了，再不要就晚了。
王文静说从前亲亮不同意要孩子。李天树的老伴问王文静说你多大了？王文静说三十八岁了。
李天树的老伴说属于高龄孕妇了，生孩子风险大，得注意点。王文静说可能得剖腹产。李天树的老伴说只要大人和孩子平安就行。
王文静说每次检查都正常，应该没有问题。
李亲亮为了省时间，减少麻烦，想去饭店吃饭。
王文静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开口说出来，怕说出来会引起李天树的误会。她听李亲亮这么一说，赞成说这个建议不错。
李天树说不用去饭店，饭店里的菜贵，在家做点吃就行了。
李亲亮说还是去饭店吃吧，你也不经常来，如果经常来就不去饭店了。
李天树的老伴说也不是外人，去啥饭店呢，在家简单吃点行了。
李亲亮催促说走吧，你们路上吃不好，也饿了，做饭耽误时间，吃过饭你们休息，我送文静去她妈家。
3
王中来和张红英都已经退休了，在家闲着没事，有些寂寞，看朋友和同事家都有孙子辈人了，着急让李亲亮和王文静生个孩子。王文静的哥哥王文军有一个女儿，可王文军在新疆部队工作，两三年才回北京探一次亲，而他媳妇又是新疆本地的回族，不习惯在北京生活，联系少，感情淡薄。老人在感情上还是偏重王文静和李亲亮的。他们这个心愿比较强烈，也急切，在王文静怀孕后，几乎每天都去看王文静，还时常把王文静接回娘家来。
张红英和王中来有意让王文静搬回娘家住，这样照顾起来方便，只是李亲亮有病，王文静放心不下，才没有搬回娘家。他们得知李天树老两口今天来，感觉不方便，没有马上过来。王文静说这几天回娘家住。
吃过饭，李亲亮把李天树老两口送回家后，乘坐出租车送王文静回了娘家。
张红英问李亲亮说你二大爷到了吗？李亲亮说到了。张红英问他们老两口一起来的？李亲亮说一起来的。张红英说你看哪天请他们吃饭方便？
李亲亮说我二大爷不是外人，没必要麻烦了。张红英说你二大爷虽然不是外人，但是客人。他这么远来一趟北京，我们不请他吃顿饭怎么好呢。李亲亮觉得是这么个理。
王文静对李亲亮说：“妈说的对。你二大爷这么远来了，爸、妈不请吃饭不好。”
“你们安排个时间，在你们家附近找个饭馆，我和你妈开车过去。”王中来接过话题。
李亲亮说：“我问一问我二大爷的意思。”
“你二大爷酒量怎么样？我能陪得了他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他不能喝酒。”
“听说北大荒人酒量挺大的。”王中来不相信李天树不能喝酒。
李亲亮笑着说：“这不是绝对的，只是相对的。我就不能喝酒，这您是知道的。我二大爷一辈子也没有喝过几次酒。”
“你是身体不好，医生不让喝酒。你二大爷身体好，怎么会不喝酒呢？”王中来说。 李亲亮解释说：“我二大娘管的严，不让我二大爷喝酒。他就养成了滴酒不沾的生活习惯。”
“你二大娘这么厉害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她有点像男人的性格。”
“你二大娘能喝酒吗？”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她能喝，但不让我二大爷喝。”
“你二大爷活得有点委屈。虽然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家中来客人了，饭桌上没有酒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也失去了招待客人的气氛。”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家中来客人了，都是我二大娘陪酒。”
“像你二大爷家这种情况不多见，比较特殊。男人多少还是应该喝点酒的。”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有时看到酒我也想喝。”
“你可不能喝酒。你二大爷来了，你也不能喝。身体重要。等你的病好了，咱们父子好好喝。”王中来说。
李亲亮说：“我期待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你二大爷喜欢什么？给他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张红英问。
李亲亮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请吃顿饭行了，礼物就算了吧。可能他还要在哈尔滨停一下，带着不方便。”
“不带礼物不好。”张红英说。
李亲亮说：“我和文静商量过了，走时给他买去哈尔滨的车票。”
“他准备去你哥那吗？”张红英问。
李亲亮说：“我还没来得急问。”
“你爸经过哈尔滨的时候，你哥都没让进家门，你哥能让你二大爷去吗？”王文静接过话题。
李亲亮说：“我爸和我二大爷是不同的。我爸去了，亲实担心我爸长期住下去，不走了。我二大爷去了不会久住的。”
“像亲实这种人真少见。”王文静说。
李亲亮说：“我回去陪他们了。”
“你开车回去吧，这样方便。”王中来说。
李亲亮刚考出驾驶证，车技不好，他说：“我不熟练，还是先别开了。”
“你不开什么时间能熟练呢！”王中来说。
王文静说：“爸，你就别让他开车了。他二大爷看家中有车，如果让他开车去这去那的呢？他不休息了？”
李亲亮回到家，李天树正坐在客厅里翻看一本杂志。他看杂志上有李亲亮的名字，夸奖说：“你小子有出息了，名字都印在书上了。”
“名字印在书上就是有出息了？”李亲亮笑着。
李天树说：“那当然了。咱们李家几辈子人中，只有你的名字被印在书上了。”
“你不是说我爷爷在山东老家影响力超过半个县城吗？”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那也没你的名气大呀。你的名字印在书上，全国人都知道你。”
“你可别夸奖我了。”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我们来了，让你媳妇回娘家住，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她经常回娘家住。”李亲亮说。
李天树问：“你岳父家离这远吗？”
“挺远的。”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你对他们好一点，好好和他们相处。你在北京没有别的亲人，有事还得依靠他们呢。”
“我知道。他们说想请你吃饭呢。你看什么时间好？”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他们心意我领了，饭不用吃了。吃饭太麻烦了。我们呆两天就走，别麻烦他们了。你帮我订后天去哈尔滨的火车票。现在都是网上售票，我也不懂，我把买票钱给你。”
“我和文静说好了，你们回去的车票我们给买，不用你拿钱，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吧。礼物就不给你带了。”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这怎么行呢！你身体不好，这么久没上班了，治病还得花钱，我有退休金，怎么能让你花钱买车票呢！”
“我岳父岳母还要给你带礼物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我都这么个年龄了，是一个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还要什么礼物呢。看来你岳父岳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小时没了妈，过的是苦日子，现在能有关心你的岳父岳母在身边，也是你小子的福气。”
“你多住些日子吧，下次什么时间来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下次来北京也未必能见到我。”李亲亮说。
李天树责备说：“你小子别这么悲观，不要说丧气话，不就那么点病吗？算什么呀。现在医学这么先进，你又这么年轻，别放弃，别灰心，肯定能治好。”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准备去美国治病。”李亲亮说。
李天树惊喜地说：“那好啊，美国比咱们发达，咱们从美国进口的机器坏了，整个松江县城都没人能修，还得请美国专家来修呢。你什么时间去美国？”
“孩子出生后，稍大一点，我们一起去。”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是你岳父岳母安排的吗？”
“我岳父有位同学在美国一家医院工作过。他说那的医学比国内好。他帮助联系的医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好！好人会有好报的。你岳父真是好人。”
“你看明天晚上吃饭怎么样？”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我本来是不想吃这顿饭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认识你岳父岳母。我是你的长辈，来了应该拜见他们。可我什么礼品都没带，空着手去不好吧！”
“他们过来，咱们在饭店吃饭。”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那怎么好呢？”
“他们开车过来很方便。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李亲亮拨通了王文静的手机。
王文静说：“我们明天早点过去。你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别累着了。”
“你也注意点身体。”李亲亮叮嘱着。
王文静说：“知道了，不多说了，你陪二大爷吧。”
张红英对王文静说：“亲亮二大爷来你不高兴吗？” “没有，我是怕累着亲亮。他太注重亲情了，担心他高兴得连药都忘吃了。”王文静说。
张红英说：“注重亲情是好事，如果亲亮像他哥似的六亲不认，那还不气死你。”
王中来拿着一件皮衣服走过来对王文静说：“把这件皮衣服送给亲亮的二大爷怎么样？”
“爸，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你都没舍得穿就送给他了，这怎么行呢！”王文静反对。
张红英说：“文静，你别这样，亲亮的二大爷来一次北京不容易，咱们应该好好招待他，不然亲亮会没面子的。”
王中来说：“你妈说的对。咱们得让亲亮脸上有光才行。”
张红英说：“北大荒冬季适合穿皮衣服。上了年龄冬天保暖很重要。”
“应该能穿。这么好的皮衣服就怕他不识货。”王文静说。
4
李天树来北京之前没考虑和王文静的父母见面，更没想到王文静快要生孩子了。他感觉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此时王文静生孩子了，他们不是忙中添乱吗？他本想让李亲亮陪着逛一逛北京城，看一看北京的风景，看见李亲亮还在吃药，身体虚弱，有那么多事情，没好意思说。他和老伴上了岁数，腿脚不利落，在陌生的北京不敢随意游玩，决定尽快回家。
李亲亮在网上给李天树买了去哈尔滨的火车票。李天树要把买票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李亲亮说您二老这么远来了，我没有陪你们玩，也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怎么能收买火车票钱呢！
李天树说关键是你身体不好，治病需要花很多钱，我们应该帮助你才对。李亲亮说治病这点钱可不够，就当我和文静的一点心意吧。李天树看李亲亮不肯收下买火车票钱，不再坚持了。
李亲亮问你到哈尔滨去亲实家吗？李天树说我已经到哈尔滨了，当然要去他家看一看了。李亲亮说我爸回去时，在哈尔滨亲实没让进家门，你去了能让进家门吗？
李天树说亲实不让我去我也去，看他过得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在吹牛。李亲亮说亲实可能过的比我好，不然他不会这么张扬。李天树怀疑说，那可不一定，如果他真那么有钱，为什么欠人家的钱还拖着不还呢？
李亲亮说现在亲实有钱了，应该把钱还给人家。
李天树说他应该做的事多了，他应该管你爸呢！他还应该管李童呢！他管你爸了吗？他管李童了吗？他管过谁？他又为哪个人考虑过？
李亲亮说提到他感觉抬不起头来。李天树说咱们李家的脸面算是让亲实丢尽了。李亲亮说我回去时，熟人一见面就问我看没看见他。
李天树叹息说亲实太不争气了。李亲亮说你用不用跟亲实先通一下电话，让他去火车站接你。李天树说打个电话也行，看他是什么态度，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李亲亮把李亲实的手机号码给了李天树，叮嘱说，你别说在我这里，如果你说在我这里，他会多疑的。李天树说我知道。他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没有人接听。他问李亲亮号码没有错吧？李亲亮看了一遍手机号码，确认说没错，是这个号码。
李天树再次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亲实不会不接陌生人的电话吧？李亲亮说这可说不准。你的手机是松江县的号码，他欠了那么多人的钱，没准是担心别人找他讨债呢。李天树正要说什么，李亲实接了电话。
李亲实说：“您好，哪位？”
“你是亲实吗？”李天树问。
李亲实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是谁？”
“我是你二大爷。”李天树听出来是李亲实的声音了，提高了嗓门说。
李亲实沉默了。
李天树说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呀，在省城当大老板了，我想去看你，你看行吗？李亲实说那就来吧。李天树说我找不到你家，到了哈尔滨你得去火车站接我。
李亲实答应说行。李天树说咱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二大爷想你了。李亲实问你在松江吗？
李天树说我在太湖疗养呢，过些天回去时经过哈尔滨，想在你那停一下。李亲实说到时候如果我没时间，就让别人去火车站接你。李天树叮嘱说你可别忘了。李亲实说忘不了。李天树说你别不接我的电话。李亲实说你的电话我能不接吗！李天树说那就好。李亲实说我现在忙着呢，有些事要处理。李天树感觉李亲实想挂电话，便说你忙吧，见面再聊。
李亲亮对李天树说你比我爸有面子多了，我爸去哈尔滨时亲实连电话都不接。李天树担忧说，也别高兴过早，没准亲实还改变主意呢。李亲亮说不会吧。
李天树说亲实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李亲亮说亲实对你能比对其他人好点，如果你不去上访，他在监狱里还得多待上一段时间。李天树摇头说好什么呀！你看见他对我好了吗？这小子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李亲亮说你也没求亲实办过事呀。李天树说有一次我让他开车送我回家，他脸一沉，就拒绝了，可把我气坏了，我一赌气，走着回的家。李亲亮说亲实喜欢交有用的人。
李天树说这你可说对了，唐为政把你爸害成那样，他居然去找唐为政借钱，那段时间他和唐为政关系比跟我都近。李亲亮说这不会吧，你再不好还为亲实减刑的事跑前跑后呢。李天树说那时我有用呀，现在没用了。
李亲亮说亲实不是答应去车站接你了吗！你还担心什么？李天树说他答应的事多了，有几件办了？如果我到了哈尔滨，他不出面，我也找不到他。李亲亮说这不可能，你跟我爸不同，我爸去了，亲实担心不走了。
李天树说我猜测亲实没让你爸去他家也是这么考虑的。李亲亮说亲实把主次分得很清楚。李天树说亲实不让你爸去他家是不对的，做得过分了。
李亲亮说他做对过几件事呢？李天树说亲实会说，把许多事情都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最终全成为泡影了。李亲亮说会说不一定就是好事，开始不了解还行，时间长了，能不了解吗？
李天树说凡是借给亲实钱的人都骂他是个骗子，不够意思。李亲亮问那些人为什么会相信他？李天树说他会说呀！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能不信吗？
李亲亮说他们是为了贪图小便宜吧？亲实是不是答应给他们高利率了？如果亲实不答应给高利率，他们是不会把钱借给亲实的。 李天树感叹说还真让你说对了。亲实借钱的时候是答应支付高利率了。可他们有的人连本钱都没拿回去。如果亲实继续杳无音讯，他们去找谁要钱。
李亲亮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王文静打来的。王文静和爸妈已经开车出来了，让李亲亮到饭店等他们。李亲亮知道王文静身体不舒服，不能在外面呆时间长，为了节省时间，陪着李天树老两口提前来到了饭店。
李天树非常高兴，饭吃的怎么样无关紧要，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心情。他没让李亲亮点那么多菜，说认识一下，在一起说一说话就行了。
王中来他们到了，李亲亮让服务员上菜。王中来看菜不多，又点了几道菜。李天树说吃不完就浪费了。王中来说吃不完可以拿回家。
李天树看王中来和张红英这么热情，没了拘束，不自主地动了情，心里想到哪儿，就把话题说到哪儿。他说：“亲亮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没了妈，老爸不识字，没能耐，家境不好，受了不少苦，能来到北京发展真是不错。”
“亲亮这孩子孝顺，心地善良，还有进取心，我们对他如同对自己儿子似的。”张红英说。
李天树说：“如果亲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说了也是为他好。他会理解的。”
“亲亮懂事，在处事方面不用我们操心。”张红英说。
李天树说：“亲亮从小就好强，不服输。不然也不会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宣传部是县委机关。我们李家只有他一个人在县委机关工作。如果他不走我们还能借点光，他走了就借不上了。”
“怎么借不上光了，这不咱们来北京了吗？如果亲亮不在北京，咱们也不会来呀！”李天树的老伴觉得李天树说的话离题了，急忙插言把话拉回来。
张红英说：“亲亮确实不错。文静和他的感情这么好，对我们也是安慰。现在年轻人离婚的太多了。”
“别说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了，就是在北大荒小县城现在离婚的也可多了。”李天树说。
李天树的老伴说：“咱们电视台副台长的媳妇，在网上跟男人闲聊，后来就跟那个男人跑了。”
“现在人思想开放，诱惑力又大，婚姻就不稳定了。”张红英说。
李天树的老伴不解地说：“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是怎么想的，说离就离了，离婚就跟吃饭那么简单。”
“社会风气不好。”张红英说。
王中来说：“社会风气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在人，人品不好在什么社会都不行。古代还有潘金莲、西门庆呢，何况现在了。”
“人品是主要的，如果亲亮和文静人品不好，连孩子还没有，怎么能过这么久呢。”李天树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考虑不周全，话一出口就说离题了。
张红英说：“他们都到这个年龄了，还没有孩子真急人。”
“这不快要有了吗！”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如果再不生，真就来不及了。年龄不等人，生孩子不同其他事情，年龄太大不行。文静同学家的孩子都已经读中学了。”
“文静和亲亮虽然孩子生的晚了点，只要好好培养，会有出息的。不过，年龄大了生孩子风险大，要提前准备，别出意外。”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我们准备明天就送文静去医院待产。如果不是文静要生了，我们也会多陪一陪你们。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你这是说哪去了，我们来看一看，知道亲亮和文静生活好就放心了。我们明天就走，亲亮把火车票都买好了。”李天树的老伴说。
张红英说：“你们还去亲亮的哥哥家吗？”
“我们回家正好经过哈尔滨，我是不想去亲实那了，去了还得麻烦亲实。可他二大爷想去，到哈尔滨再说吧。”李天树的老伴说。
李天树认为老伴不理解他，也不应该说这种话，有点生老伴的气。他说：“如果亲实不是我侄子，我才不去呢。他离开家七八年没消息了，得到了消息，作为长辈，我不去看一眼对吗？我是想他了，不是想去吃他的喝他的。”
“既然路过那儿，去看一看也行。”张红英打圆场说。
李天树是个家族意识非常强的人，不想在王中来和张红英面前过多提李亲实。李亲实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是光彩的事情。他怕让王中来和张红英瞧不起，转移了话题说：“我们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咱们老哥俩碰一杯。”王中来举起酒杯。
李天树说：“谢谢！”
“欢迎你们常来北京！”王中来说。
李天树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是第一次来北京呢。”
“从前工作忙，没时间，退休后有时间了，可以经常来玩。”王中来说。
张红英拿出皮衣服说：“你们来了也没什么送的，这件衣服你看合体不？”
“你们的心意领了，衣服不能收。”李天树拒绝着。
张红英说：“这就见外了，你这么远来一趟，空手回去怎么好呢！”
“应该我们给你们带礼物。我们没有给你们带礼物，反过来让你们给我们多不好。”李天树推脱着。
王文静说：“二大爷，你就别客气了。你穿上试一试吧。”
李天树穿上正合身。他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皮衣服，不过这是夏季，不是穿皮衣服的季节。他收下了皮衣服。
张红英又把一条法国进口纱巾送给了李天树的老伴。
李天树的老伴高兴得不得了。她不是因为纱巾有多好有多贵才高兴，而是为收获一种情谊，一种尊重高兴。
王文静感觉累了，想回去休息。他们离开了饭店。
5
李亲实把李天树准备来哈尔滨的事如实告诉杨岩笑了。
杨岩笑微微一笑，没有表明观点，在等李亲实说下去，想知道李亲实是怎么想的。李亲实想留李天树在哈尔滨住几天。杨岩笑不相信李亲实会留李天树住在家里。因为李亲实的父亲来哈尔滨时，李亲实不但没有留，连家门都没让进，又何况是二大爷呢。她说：“那就住吧，我还没见过你们李家的长辈呢，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嘛！虽然我不是丑媳妇，你二大爷老两口也不是公婆，但总算是你们李家的长辈。” “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我也是认真的，让你二大爷来吧，我热情招待。如果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找我。”
“你看谁去接站好呢？”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当然是你了。你二大爷来，别人不认识他。你不去谁去？还用我陪着你去吗？”
“咱们都不能去，还是让东林去吧。东林去比较好一些。”李亲实说。
杨岩笑不知道李亲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去？”
“你想一想，你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咱们开的是公司，如果咱们去接站，就显得工作不忙，闲着无事做。如果是这种工作状态，公司里的生意能好吗？咱们应该做出特别忙的样子才行。”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这是你二大爷，不是外人，没必要这么装腔作势吧？”
“当然必要。正因为是我二大爷，我才不能去接站呢。我有时间陪他，如果他长时间住怎么办？他看我忙，就不好意思长时间住了。”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你是不是对谁都不说实话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骗过谁？”李亲实不高兴了，变了脸色。
杨岩笑说：“应该说你没骗过谁吧！”
“你是什么意思？我骗你了吗？”李亲实有点恼怒了。
杨岩笑对李亲实不满意。她和李亲实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但对李亲实了解的却很少。李亲实从没提起过家中的事，引起了她种种猜测。她试探性地问过李亲实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家，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李亲实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李亲实有时说是河南的，有时说是山东的，让她不解。直到年初，第二代身份证停止使用了，李亲实才同家人联系，想回松江换身份证。这才知道李亲实是鹤岗松江县人。这才知道李亲实给她看的身份证是假的，真的藏起来了，没拿出来给她看。她感觉李亲实从前的生活有问题，在有意遮掩什么，要么不会跟家人断绝了联系，给她看假身份证。李亲实过去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她想拨开迷雾，看清李亲实的真面目。现在她还不能断定李亲实的二大爷是否真的会来哈尔滨，如果真来了，就能揭开李亲实的底细。
李亲实说：“不是我没实话，是社会太复杂，遇事得提防点。”
“你二大爷复杂吗？也要提防吗？”杨岩笑质问。
李亲实说：“我二大爷是不复杂，可他嘴不好，爱说，不把门。他回到松江如同我的新闻发言人似的，我的好与坏全挂在他嘴上了。”
“你这人过于在意面子了，把面子看得过重了。”杨岩笑说。
李亲实说：“你如果想让我二大爷长时间住，我就去接站。如果不想让他长时间住，就让东林去接，你看怎么办吧？”
“为了你的面子，还是让东林去接吧。你跟东林说吧。”杨岩笑说。
杨东林是杨岩笑的儿子。因为她的前夫也姓杨，儿子就同她一个姓了。杨东林今年二十四岁，浓眉大眼，一米八几的个头，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从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回到了哈尔滨。他和母亲在公司里负责管理账务。他听李亲实把话说完，答应去火车站接李天树。他问是哪趟车，几点到。
李亲实不清楚李天树乘坐哪趟火车，也不知火车到站时间。他拿起电话想给李天树打电话，确认一下，可号码摁到了一半停下了。他说到站时联系我，到时我告诉你。
杨东林说也好。
李亲实接到李天树的电话时，李天树乘坐的火车已经快到哈尔滨了。李亲实给杨东林打电话，通知去接站。他把车次和到站时间用短信发给杨东林。
杨东林开车去了火车站。
杨东林不认识李天树。李天树也不认识杨东林。杨东林看了看手机短信上的车次和到站时间，知道李天树乘坐的火车到站了，下车旅客正往站外走。他在出站口处寻找李天树，拨通了李天树的手机。
李天树站在离杨东林不远的地方，东张西望四处寻找来接他的人。他有些焦虑，担心没有人来接他。他正思谋着是不是给李亲实打电话呢，兜中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还没说话呢，电话就挂断了。他正看着电话号码发愣呢，杨东林走到了他面前。
杨东林问您是李爷爷吧？李天树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小伙子是来接他的，答应说是亲实让你来接我的吧？杨东林说他忙着呢，让我来接你。
李天树客气地说麻烦你了。杨东林笑着说应该做的。李天树老两口上了杨东林的车。他想通过杨东林了解李亲实的情况，他问亲实开的公司有多少人？亏损吗？
杨东林把话题岔开了说，这事你得去问他。
李天树还想问下去，他的老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暗示着不让问了。
杨东林把李天树领到了李亲实的办公室。李亲实正在跟几个员工谈工作上的事情，看李天树来了，让员工出去了。杨东林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关上门离开了。
李天树环视着李亲实的办公室，羡慕地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嘛，你的办公室比咱们县长的办公室都好。”
“我怎么能跟县长比呢！”李亲实说。
李天树说：“你小子还真行。”
“二大爷，你不是说在太湖疗养吗？怎么会从北京来呢？”李亲实明知故问。
李天树说：“我们是集体一起去的太湖，疗养结束后，回来时就自己走自己的了。我想既然已经出来了，就绕道去北京看望亲亮吧。总比从东北去北京近得多。再说我都这么个年龄了，以后出来的机会很少。”
“你身体好着呢，能活一百岁。”李亲实说。
李天树说：“咱们李家还没有活过一百岁的呢。”
“你能。”李亲实说。
李天树叹息地说：“别说好听的了，人到了年龄，说不行就不行了。你奶奶去世时，早晨还好好着呢，到了中午就去世了。”
李亲实认为是这么个理。 李天树说：“没想到你小子能混得这么好，也算是给李家脸上增光了。”
“亲亮过得还行吧？”李亲实问。
李天树说：“还行，他生病了，如果不生病就好了。”
“你见到他岳父一家人了吗？”李亲实问。
李天树有点得意地说：“何止是见到了，他岳父一家还请我们在饭店吃饭了呢。走时还送我一件皮衣服呢。那家人真不错。有地位，有学问，还通情达理。真是亲亮的福气。”
“亲亮没有孩子是什么原因？”李亲实问。
李天树说：“有了，他把我送上车后就去医院了。现在应该生了吧。你给他打电话问一问。”
“我没这个兴致。”李亲实没有打电话的意思。
李天树说：“你们哥们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你不打我打，怎么说也是李家的后人。”
李天树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问生了没有。李亲亮说生了。李天树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李亲亮说是男孩。李天树问准备起个什么名字？
李亲亮说叫李幸福。李天树问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李亲亮说希望他能生活得幸福开心。
李天树连声说好。
李亲亮说我还在医院呢，不跟你多说了。李天树说你忙吧，回头抽空再聊。李亲亮挂断了电话。
李天树兴奋地对老伴说亲亮有儿子了，李家又多了一口人。他的老伴说看把你高兴的。李天树说李家又多了一个后人，我能不高兴吗？
李亲实说亲亮有病，又有了孩子，日子可怎么过呢？李天树说亲亮是名人，有些收入，生活上还不错。李亲实问他是靠拍摄照片挣钱吗？
李天树说不完全是，好像还有别的收入。李亲实说现在钱太难挣了。李天树说钱在什么时候都难挣。
李亲实说你说得对，要么就没有穷人了。李天树说你现在有钱了，应该照顾你爸了。你爸把你养大不容易，他老了，需要你照顾。李亲实说这件事我有安排。
李天树说如果你的经济条件允许，也帮一帮亲亮，他生病好几年了，听说还准备去美国治病呢。你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不能眼看着他有病不管吧？李亲实说亲亮是名人，用不着我帮。李天树反驳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名人就不生病了？名人生活中就不需要钱了吗？
李亲实跟李亲亮联系是因为听冯志辉说李亲亮在北京生活得不错，又有一定名气，想从李亲亮那借些钱。在他得知李亲亮生病了，借钱的事没希望了，就不想联系了。他也没想照顾李天震，说有安排是在推辞。
李天树说你爸和你弟弟是你最近的亲人，你在监狱服刑时他们帮助过你，没少为你操心，那也是你最困难的时候……李亲实不想听下去，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李天树本来还想说下去，看李亲实生气的样子，把话咽了回去。
别说李亲实不想帮助李亲亮了，就算他想帮也有难处。虽然他是公司总经理，可董事长是杨岩笑，花钱得经过杨岩笑同意。更何况公司刚运转，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公司不但在银行有贷款，还有外借的钱。他这么缺钱，在经济上怎么可能去帮助李亲亮呢！
门开了，杨岩笑走进来。
李亲实给杨岩笑和李天树相互做了介绍。杨岩笑对李亲实说我陪二大爷先回家吧，你晚上早点回去。李亲实说也好。
李天树和老伴上了杨岩笑的车。
杨岩笑为了说话方便，没有让司机开车，而是自己开。她想从李天树这儿了解李亲实过去的生活经历。
李天树得知杨岩笑和李亲实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又生了孩子，认为感情是稳定的，没必要故意隐瞒什么了。他把李亲实如何离家出走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告诉了杨岩笑。
杨岩笑生气地说：“李亲实从没说过他是哪的人。我问他，他一会说是山东的，一会说是河南的，从没说是黑龙江的。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是鹤岗松江县人。松江离哈尔滨这么近，他都不敢回去，证明他做了亏心事。”
“你没看过亲实的身份证吗？”李天树不相信杨岩笑不知道李亲实是哪里人。
杨岩笑说：“他有一真一假两个身份证，给别人看是真的，给我看是假的。再说我也没往这方面想，根本没想到他会拿假身份证骗我。”
“亲实在松江主要是欠了人家的钱，别的事情没有。”李天树感觉自己话说多了，不应该把李亲实过去的事情如实告诉杨岩笑。
杨岩笑说：“他不应该拿假身份证骗我呀！”
“这件事亲实做的不对。”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李亲实太狂傲了。他就会讨好我爸妈。”
“亲实脾气不好，你别跟他计较。两口子过日子，哪家都有矛盾，如果都计较，日子还能过了吗？”李天树劝说着。
杨岩笑说：“开公司全部是我的钱，没有李亲实的。我为他花了一百多万呢。我让他呆在这儿，他有口饭吃。我不让他呆，他就没有饭吃。”
“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就好好过吧。千万别分心。”李天树没想到杨岩笑对李亲实有这么大怨气。
杨岩笑说：“李亲实没有实话，又那么高傲，真让人受不了。”
“他不好，你别同他一样的。如果你和他顶着来，谁也不让谁，你们的日子还能过了吗？”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早就不和他过了。”
“你们开了这么大的公司，多气派，也算是有钱人了，这么好的日子，就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过吧。”李天树说。
杨岩笑的第一位丈夫病故了，给她留下了几百万财产。她用这笔钱开始经商，在经商中认识了李亲实。李亲实当时是在郑州一家公司当业务员。李亲实能说会道，又会洞察女人的心思，让杨岩笑产生了好感。李亲实来到哈尔滨后，两个人就同居了，一起开了公司。他们有了孩子。孩子非常聪明。杨岩笑为了孩子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李亲实。如果没有孩子，她或许早就和李亲实分手了。
她顺路去幼儿园接了孩子。孩子上车看见李天树有些胆怯。她让孩子叫爷爷。孩子轻声地叫了。
孩童的声音是那么甜，又是那么纯真，甜得能让人忘掉所有的不快与烦恼，纯真得能穿透污浊世界。 李天树看到孩子很高兴，问杨岩笑说这孩子见过他亲爷爷吗？杨岩笑说没有。李天树说哈尔滨离松江这么近，开车回去方便，你们应该带孩子回松江认一认亲。
杨岩笑说：“从前我是想认亲的。可亲实不跟家人联系，我又不知道在哪里。现在知道在哪了，又不想回去了。”
“总得让孩子认识他亲爷爷吧，孩子的亲爷爷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如果哪一天去世了，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李天树说。
杨岩笑说：“你说的有道理。可亲实跟家人关系不好，认不认识都一个样了。他父亲来哈尔滨亲实也没让我见，直接就送走了。”
“那是亲实做的主吗？”李天树问。
杨岩笑说：“当然是他了。您可别以为是我出的主意。当时我还真想让老爷子在哈尔滨住些日子呢。因为我想了解亲实过去的事。”
“亲实怎么会这么牲口呢！”李天树生气了。
杨岩笑问：“二大爷，我公爹的房子是谁卖的？”
“亲实卖的呀！”李天树说。
杨岩笑问：“他用卖房子的钱干什么了？”
“亲实是养猪了，还是买卡车了，我记不清楚了，反正钱是让亲实花了。”李天树感叹地说。
杨岩笑说：“亲实心太狠，脾气太毒性了，还经常说谎话。”
“你别跟他一样的。”李天树劝说着。
杨岩笑问：“李童在哪呢？”
“亲实跟你说过李童了？”李天树担心自己说错话，有点谨慎，没有直接回答。
杨岩笑说：“他说过李童，也想找李童。在这件事上我同意。大人离婚，孩子没有错，也是无辜的。”
“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是开明人。李童一直跟着她妈生活，跟我们联系得少，我有好多年没见李童了，听说在哈尔滨上大学呢。”李天树说。
6
李天震在敬老院集体健康检查中被查出患有高血压、脂肪肝、呼吸障碍等疾病。医生告诫他减少饮食，多运动，控制体重。他见到饭就想吃，吃饱后就不愿意动。他心想已经活到这个年龄了，活一天算一天，多吃一口是一口，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可他想好好活下去，不愿面对死亡，产生了思想负担。
他时常会想起李亲亮，也想李亲实了，有时做梦还能梦见他们。他在梦中看见李亲实和李亲亮兄弟两个不打架了，矛盾化解了，相处融洽。他还梦见李天树回到松江了。可李天树没有回来。他看见和李天树一起去太湖疗养的人陆续回来了，猜测李天树快回来了。李天树走时说要去北京亲亮那，还去哈尔滨亲实那，可能回来要晚几天。他期待李天树能带来李亲亮和李亲实的消息。
李天树是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来到敬老院的。当时李天震正一个人坐在敬老院门前的台阶上晒太阳。此时阳光不充足，带着迷人色彩。李天树坐在李天震身边，笑着说：“你咋又胖了，可别继续胖了，胖了没好处。”
“医生也这么说。”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你不听我的，还不听医生的吗？”
“医生说的简单，可做起来太难了。”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少吃，多活动，多简单的事，有什么难的？”
“少吃肚子难受。”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我比你岁数大，也没像你这么胖。”
“胖跟年龄没关系。”李天震憨笑着。
李天树说：“亲亮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我去时他媳妇怀孕了，现在生了吗？”李天震说。
李天树说：“生了，是个男孩。叫李幸福。”
李天震看着李天树没说话，神情有点呆滞。
李天树说：“我去亲实家了。”
“他让你去了？”李天震问。
李天树说：“让了。亲实的媳妇人不错，通情达理，能说会道，就是亲实脾气不好。他们有矛盾。”
李天震又沉默了。
李天树说：“你想不想跟亲亮通电话？”
“没啥说的，打什么电话。”李天震嘴笨，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两个儿子都对他有意见。
李天树说：“你又多了个孙子，还是通一下电话吧。”
“我和他说啥呢？”李天震呆呆的，似乎有点为难。
李天树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然后把手机递给李天震。李天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天树在旁边直着急，把手机拿在手中，大声说：“亲亮，你爸太胖了，说话费劲。”
“你让他少吃点，多走一走，别让他胖了，胖了会影响血液循环的。”李亲亮叮嘱说。
李天树说：“我说他，他不听。”
“那就随他便吧，这么个年龄了，就别难为他了。”李亲亮改变了态度。
李天树说：“我去亲实家了，他过得不错，就是跟媳妇有矛盾。”
“他跟谁没矛盾呢？”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开公司的钱是他媳妇的，不是亲实的。”
“我想他也没那么多钱。”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亲实的媳妇不知道他在松江欠下那么多债务。”
“他这不是欺骗人家吗？”李亲亮说。
李天树说：“亲实有一张假身份证。”
“他媳妇那么有本事，怎么会嫁给他呢？”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钱是前夫留给儿子的，亲实用来做生意了。”
“孩子多大了？”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那女的大儿子今年就结婚了。孩子不错。亲实和这个女的生的是儿子，已经三岁了，挺聪明的。”
“他们见你亲吗？”李亲亮问。
李天树说：“那女的懂事，比亲实强。她对亲实意见大着呢，我嘱咐亲实跟她搞好关系，要么日子没法过了。”
“是人就比亲实强。”李亲亮说。 李天树跟李亲亮通过电话，想让李天震跟李亲实也通个电话，又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李天树拨通了三次，李亲实都没接听。他转过脸看着李天震说：“亲实这小子是怎么了？”
“他不想接呗。”李天震说。
7
李亲实让李刚强帮着更换第二代身份证，李刚强去公安局，工作人员说身份证是重要证件，必须本人来更换，不能代办。这就把李亲实难住了。他需要第二代身份证，又不想回松江。他在松江欠下的债务还没还上，回来债主会追着他要钱。可他必须回松江更换第二代身份证。他在回松江前要先做通杨岩笑思想工作，准备好还债的钱。
杨岩笑在跟李天树交谈中了解到李亲实过去的经历，得知李亲实不回松江的原因了。她不想用自己的钱帮助李亲实偿还过去的债务。她担心李亲实挪用公司资金，把钱管得更严了。公司里动用资金要经过她审核后才能支出。在资金使用方面她跟李亲实分歧很大。
李亲实是讲究哥们情意，要面子的人。自从他和松江的亲友联系上后，松江县认识他的人来哈尔滨就会找他。他这里如同是松江人的临时落脚点。他请松江人在饭店吃饭。杨岩笑反对他这么做。杨岩笑认为过去有交情的人，出于礼节可以请吃饭，如果没有什么关联的，只是认识，或一面之交，就不要请了。可李亲实不听劝，只要松江来人找他，就请吃饭。
这天松江县退休多年的交通局长张天明来哈尔滨看病，给李亲实打了电话。李亲实接电话时正和杨岩笑在办公室商量事情呢。他随口答应请张天明吃饭。杨岩笑不同意。杨岩笑认为李亲实离开松江多年了，张天明也已经退休多年了，相互之间不会再有业务交往了，没必要花钱请张天明吃饭。可李亲实碍于面子，坚持要请张天明吃饭。
杨岩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账本，账本中记录着近日来李亲实请松江人吃饭的费用。她把账本扔到了李亲实的办公桌上。李亲实扫视了一眼账本没有说话。杨岩笑说：“松江县来哈尔滨的人这么多，来人就找你，找你就请吃饭，长期下去，你请得起吗？”
“你说人家这么远来一次哈尔滨，我是他们的老乡，不请吃顿饭能对吗？”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请吃饭不得花钱吗？哪顿饭不得二百三百的。咱们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是辛苦挣来的。你没钱了找他们，他们能给你吗？”
“我也这么想过。可让我拒绝他们真很难为情。”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面子重要，还是生存重要？如果你把公司吃倒闭了，咱们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咱们是小公司，经不起折腾。”
“请张天明吃过这次饭就不请了。”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不用请张天明吃饭了。他退休那么多年了，请他吃饭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张天明当过局长，这次饭还是应该请的。”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他当局长时帮助过你吗？”
李亲实没有回答。
杨岩笑说：“也可能从前你找他办过事，他也给你办过事。可他给你办事的时候，你肯定给他好处了。不然他也不会给你办。你和他是利益关系，不算交情。既然你不欠他的人情，就没有必要请他吃饭。”
“我已经答应请他吃饭了，再推卸掉不好吧？”李亲实说。
杨岩笑说：“怎么不好。当官的答应的事多了，都能给办成吗？张天明的饭不请了。”
“这饭得请！”李亲实坚持着。
杨岩笑说：“不行！”
“我不用公司里的钱，用我的工资总算可以吧？”李亲实说。
杨岩笑显得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我用我的工资请客还不行吗？”李亲实说。
杨岩笑生气地说：“最好用你的工资回松江把你欠的债务还上。”
“我欠的债务不用你还，用我那部分钱还。”李亲实的自尊心被刺痛了。
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指的是股份。可公司刚步入正轨，效益好坏还难说呢，李亲实就指望上了。她说：“你哪部分？”
“你说呢？”李亲实说。
杨岩笑沉默了，不想争吵下去。如果争吵下去就没法工作了，也会影响生活。他们毕竟是第二次婚姻，重组家庭，感情基础不太牢固，应该克制情绪。
李亲实解释说：“应该花的钱必须花。”
“那你就花吧。”杨岩笑说。
李亲实问：“你去不去？”
“我又不认识张天明，我去干什么。”杨岩笑说。
李亲实转身走了。
杨岩笑坐在办公室里正生气呢。杨东林走进来了。杨东林准备开车出去办事，看车被李亲实开走了，过来问李亲实开车干什么去了。杨岩笑把李亲实请张天明吃饭的事说了。杨东林说都退休了，再请吃饭就没意义了。杨岩笑虽然对李亲实有意见，但不想让杨东林知道，如果杨东林对李亲实有意见，就不好相处了，影响家庭关系。她说：“我对你李叔说了，今后不让他请了。”
“我李叔为什么会在松江县欠那么多钱呢？”杨东林问。
杨岩笑说：“他过去的事，我哪知道。”
“你准备帮他还债吗？”杨东林问。
杨岩笑说：“他没对我提起，我还没有想过呢。”
“那是他过去欠的债务，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不能帮他还。”杨东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杨岩笑说：“我也没帮他还呀。”
“我总感觉李叔有点靠不住。”杨东林说。
杨岩笑问：“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有这种感觉。”杨东林说。
杨岩笑说：“你别瞎猜了。妈心中有数，能分清好坏。你得和你李叔叔好好相处，别制造矛盾。让妈省点心。” “我知道。”杨东林是个通情达理的年轻人。虽然他对李亲实有看法，但从不表露，尊重李亲实。
杨岩笑突然改变了想法，认为自己应该去看一看李亲实请的这位局长客人。她只有看到了这位客人，才能断定这次饭应该不应该请，才能有话语权，不然怎么说都没力度。她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说，我去陪这位局长吃饭。
李亲实看杨岩笑转变了态度，心里高兴，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急，调转车头，回来接杨岩笑了。
杨岩笑上车后说，我穿这套衣服还行吧？不会在局长面前给你丢面子吧？李亲实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你能去是最大的面子。杨岩笑说我有那么重要吗？李亲实说当然了。
他们来到张天明住的旅馆。这是处在小巷深处的小旅馆。楼房破旧，周围环境也不好。杨岩笑说这位局长也太会过日子了吧，怎么住这么简陋的旅馆呢？李亲实说他退休多年了，住宿费不能报销，花自己钱心疼呗。
杨岩笑没有进旅馆，而是在车前等着。她对张天明没有兴致，只是来看一看李亲实这次客应该不应该请。
李亲实走进房间，看着屋中的人愣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张天明已经认出他了。张天明笑着走上前说，你来得还挺快。李亲实跟张天明握手说，多年没见了，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张天明说我老了，你还年轻。李亲实说岁月不饶人。张天明回忆说可不吗？转眼你离开松江有七八年了吧？李亲实说九年了。张天明向李亲实介绍说这些年松江变化可大了，你回去可能都找不到哪是哪了。
李亲实说有时间我回去看一看。张天明说你是应该回去看一看，不管走多远，地位有多高，都不能忘了故乡。李亲实说所以只要松江来人找我办事，我尽可能给办。
张天明说这么想就对了。李亲实说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聊。张天明和老伴跟着李亲实往外走。
杨岩笑看李亲实他们从旅馆里走出来，迎了过去。李亲实给杨岩笑和张天明做了介绍。杨岩笑看到张天明就认为这次饭请得没有意义。她认为张天明不但不像个局长，反而还不如普通市民呢。她对张天明的态度有点漫不经心。
张天明对杨岩笑要比对李亲实客气得多。他听说李亲实找的这个女人挺有本事的。他对待李亲实还有点像当局长时的架子，不断提起当年那些陈旧往事。李亲实虽然不愿意听，但也不好说什么。杨岩笑虽然没心情听，但还是陪他们来到了饭店。
李亲实原本想找一家好一点的饭店，看张天明这个样子，又是这么个心态，改变了主意，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店。
张天明虽然人老了，但思维还清晰，还保留着当局长时的心态。他对李亲实还有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他觉得饭店不好，有被怠慢的感受，讨要人情似地说，当年你开车出事时，我可没少费心思。
李亲实听着不舒服，没有说话。
杨岩笑问出什么事了？张天明说亲实把人轧死了。杨岩笑说这种事不是属于交警管吗？张天明说当时我在交警队当队长，那件事是我处理的。杨岩笑看了一眼李亲实。
李亲实皱了皱眉说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喝酒。
张天明接着说处理那件事真不容易，死者家属要求多……我是尽力帮你了。
李亲实点点头。
张天明吃了口菜，说你走这么多年没消息，许多人说你死了，可我不相信。
李亲实不愿意听张天明说这些事，想打断张天明的话。可打断了，张天明还接着提起来。张天明的话如同针一样不停地刺痛着李亲实的心。李亲实感觉张天明真的老了，说话不知主次，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也不知道。他没必要继续和张天明交往了。他认为来见张天明还不如不见了，更主要的是不应该让杨岩笑见到张天明。他不想让杨岩笑了解自己过去的生活。那些往事是他的耻辱，也是伤痛。
杨岩笑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对李亲实说公司里有事要回去处理，借机想离开。李亲实把车钥匙递给杨岩笑。杨岩笑对张天明说，对不起，公司里有事急着处理，不陪你们了。张天明说你去忙吧，亲实在这就行。杨岩笑开车走了。
李亲实虽然对张天明有意见，心想饭已经吃了，等吃过饭离开比较好。张天明没看出来李亲实的心思，依然若无其事继续说着那些让李亲实不开心的往事。李亲实认为和张天明这么聊下去确实没有意义，起身结了账，让张天明慢慢吃，自己走了。
杨岩笑见到李亲实生气地说，像张天明这种人你也请他吃饭？李亲实不但感觉这顿饭吃的不值得，还觉得憋气，没有说话。杨岩笑说以后松江来人不要请他们吃饭了，花这种冤枉钱没有意义。
李亲实说不请了。杨岩笑问你开车轧死人是怎么回事？李亲实说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还提什么呢？
8
为了开拓公司业务，李亲实去大兴安岭出差了。他刚走就来了几个人到公司找他。杨岩笑一个也不认识，疑惑地问他们找李亲实有什么事。他们说是从松江来找李亲实要钱的。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欠债的事，但不清楚李亲实欠了他们多少钱，要等李亲实回来解决。债主们问李亲实什么时候回来。杨岩笑说两天左右吧。债主们让杨岩笑给安排住的地方。杨岩笑认为这是无理要求，不想给安排住处。债主们看杨岩笑不给安排住处，就不离开公司。杨岩笑怕影响生意，找了一家便宜旅馆，让债主们住下。
债主中有当年卖菜给李亲实的，也有卖饲料给李亲实的，还有借钱给李亲实的。李亲实虽然欠他们每个人钱不算多，可他们生活原本就不富裕，还是非常看重这点钱的。债主们在李亲实离开松江县这些年里，四处打听李亲实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心想这钱如同扔到了水中，没了指望。让债主们没有想到的是李亲实在年初的时候竟然有了消息，如同掉进水中的人看到救生衣似的有了指望。债主们得知李亲实在哈尔滨当了老板，心想李亲实现在有钱了，应该能把钱还给他们，盼望着李亲实回松江还钱。债主们等了这么久，李亲实也没回松江，更没有打电话解释一下还钱的事。债主们虽然得到李亲实的消息时间不算长，但寻找李亲实的时间却是太漫长了。这些年来债主们为了找李亲实，牵肠挂肚，不能安心。债主们生怕李亲实再消失了，结伴来省城要债务。 李亲实从大兴安岭回到省城后，看见杨岩笑不高兴，不明白原因，问是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杨岩笑说松江又来人找你了。李亲实说来就来呗，反正我也不请他们吃饭了。
杨岩笑说这次你不请都不行。李亲实说我想请就请，我不想请哪个人还敢强迫我吗？杨岩笑说你的债主来找你了。
李亲实说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杨岩笑说我没开玩笑，你的债主已经来好几天了，你去见一见他们吧。李亲实问他们在哪儿？
杨岩笑说在旅馆呢，我付的住宿费。她把旅馆的地址告诉给李亲实了。
李亲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节外生枝事情。如果说张天明让他丢尽了脸面的话，那么这些债主找他要钱就是把他毁容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转身去旅馆找债主了。
债主们已经把省城玩了个遍，就等李亲实回来，拿到钱后回松江了。如果李亲实再不回来，债主们也准备回松江了。债主们家中有事情，不能在省城停留过长时间。李亲实来到旅馆时，债主们脸上带着笑容，十分客气地说：“听说你在省城发展得不错，当大老板了，我们一起来看望你。”
“从松江来省城找我的人可是不少。”李亲实说。
债主们奉承地说：“咱们松江在省城当老板的太少了，来这儿能不找你吗？”
“你们不来省城找我，我回到松江也会找你们的。”李亲实虽然心里生气，但表面上还是热情的。他欠了人家的钱，就得好言相待。
债主们认为李亲实现在有钱了，肯定能还钱，故作轻松地说：“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你是讲义气的人，钱你肯定会还的。我们主要是想看一看你。这么多年没见了，真有点想你了。”
“咱们吃饭去，我请你们好好喝点酒。”李亲实说。
债主们高高兴兴跟着李亲实去了饭店。
李亲实和债主们勾肩搭背，边走边聊，显得格外亲近。李亲实说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过些日子我回松江时，把钱给你们带回去。我开这么大的公司，不差你们这点钱，就算公司倒闭了，也还得上。
债主们听李亲实这么说傻眼了。债主们怎么也没想到李亲实会这么说。刚才债主们把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急着要钱，这次来省城也不是为了要钱的，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能听李亲实说下去。
李亲实说我爸不是还在松江吗，我能不回去吗，过些时候我回去看望他时，把钱给你们带回去。债主们说你爸已经七十多岁了，年龄大了，你是应该回去照顾照顾。李亲实说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最近公司里事情多，太忙了，忙过这阵子就回去。
酒菜上来了，债主们得知这次拿不到钱了，有点失意，一个劲喝酒。李亲实想借酒表明自己的诚意，一杯接一杯陪着喝下去。债主们全被李亲实敬醉了。李亲实把债主们送回旅馆后，乘坐出租车回家了。
杨岩笑看李亲实喝成这个样子，生气地问：“你又请他们喝酒了？”
“喝了。”李亲实带着几分醉意。
杨岩笑问：“你把出差剩下的钱花了？”
“从我工资上算好了。这是我的私事，跟公司无关。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不会占公司便宜的。”李亲实说着大话。
杨岩笑问：“你不过日子了？”
“日子还得过。酒还得喝。”李亲实说。
杨岩笑问：“你欠人家的钱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牵连你的，也不会让你还。放心吧，我有办法解决。”李亲实不但底气十足，还有些狂傲。
杨岩笑怀疑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明天他们去公司找我，你就说亲亮病情突然加重，我去北京看亲亮了，别的不用多说。”李亲实嘱咐着。
杨岩笑知道李亲实是避开了。她不帮助李亲实偿还债务，李亲实是还不上的，只能躲开了。第二天早晨她刚来到公司时，那几个债主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了。
债主们昨天晚上喝多了，醒来后商议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回松江。债主们在离开省城时还想找李亲实一趟，表面是告辞，实际上是看李亲实能不能把钱还给他们。如果李亲实不还钱，只能等李亲实回松江再要了。不过债主们也有了底，毕竟知道李亲实在哪里了，总比没有消息好。债主们怀着一丝希望来找李亲实。
杨岩笑说昨晚亲亮病情突然加重，住院抢救，亲实乘飞机去北京看李亲亮了。债主们虽然怀疑，但也相信。虽然债主们知道李亲亮跟李亲实兄弟俩关系不好，水火不容，但总归还是亲兄弟，血脉相联。李亲亮生病很久了，李亲实去看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债主们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李亲实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带着几份失望，匆匆去了长途客车站。
9
杨岩笑在办公室正处理事情，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她以为是来公司应聘工作的呢，热情地让他们先坐下，稍等一会儿。两个年轻人没有坐，也不想等下去，女青年说是来找李亲实的。杨岩笑说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女青年说想见到李亲实。杨岩笑看女青年这么坚持，怀疑李亲实有什么事隐瞒着她，没有再说什么，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
李亲实想不起来女青年是谁，找他有什么事，必须出面解决，不然会引起杨岩笑误解的。他匆匆忙忙来到公司，看见女青年吃了一惊，一时无语了。
女青年看见李亲实还没说话呢，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似乎无法面对，不愿意看李亲实，把脸侧了过去，抽泣着。
男青年上前扶着女青年，做着安慰的样子。
李亲实说：“你哭什么呢？”
“你不认识我了吗？”女青年转过脸看着李亲实说。
李亲实说：“李童，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我承认对不起你，可这些年我生活得也不容易。”
李童不想听李亲实解释，质问道：“你能告诉我谁生活的容易吗？”
李亲实感觉李童是在审问他，而他又无法回答。
李童说：“你在外面无论好坏，最少应该有个消息吧？可是你一走了之，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似的，好像一切都同你没关系了……你的心就这么狠吗？”
“不是我心狠，我是没办法！”李亲实说。 李童说：“哈尔滨离松江这么近，你都不回去，也不给个消息……你可以把过去的生活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可生活还在继续！”
“我也牵挂你，也想找你。”李亲实说。
李童冷冷地说：“这是真心话吗？你骗谁呢？我爷爷七十多岁了，你作为儿子尽孝心了吗？我叔叔生病多年了，你作为兄长关心过他吗？我是你的女儿，你作为父亲，又为我做过什么呢？你不是个好兄长，也不是个好儿子，更不是个好父亲。”
“李童，你坐下慢慢说。你爸确实跟我说起过你，也想帮助你。我们也在找你，只是还没和你联系上，你就来了。”杨岩笑得知站在面前的女孩是李童，心软了，涌起了做母亲的情感。
蒋超然拉了一下李童，意思是让她态度好一点，不要那么激烈和强硬。
李亲实问：“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没有亲情，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良知。如果你没有良知，没有人性，没有亲情，别的都无从谈起。”李童话语犀利，如同尖刀刺痛着李亲实的心。
蒋超然说：“李叔，李童在气头上，话有点重，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童，我承认对不起你。”李亲实认错道。
李童指责说：“你对不起的人多了，何止是我一个！”
“我欠你的我会尽量补偿。”李亲实承诺着。
李童质问说：“你想怎么补偿？你是能补偿我童年失去的快乐？还是能补偿我少年时失去的幸福？还是能补偿我缺少的父爱？”
李亲实无言以对。
李童说：“你什么也补偿不了。生活中失去了就会永远失去，不可能寻找回来的。如果不是超然，还有他父母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来见你，这辈子我都不想看见你。”
“我是对不起你，可你有必要这么狠我吗？”李亲实说。
李童说：“我和超然已经订婚了。这次来也算是告诉你一声。”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李亲实问。
李童说：“什么都不用你做。这些年没有你，我也长大了。”
李亲实没想到李童的言语会这么尖刻，每一句话都如同尖刀剜在心上。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蒋超然小声对李童说你态度好一点。李童拉了一下蒋超然的胳膊说咱们走。蒋超然看了一眼李亲实，没说话。
杨岩笑挽留说你们吃过饭再走吧。李童说饭就不吃了，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杨岩笑说，你说吧，我尽力做。
李童说你能不能让李亲实别那么自私，让他有点亲情，有点人性，有点良知，我们的话他都不听，也许你的话他会听。因为你是他生活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亲实无法忍受李童对他的指责，终于暴怒了，大声说：“李童，你太过分了。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李童转身愤然走了。
蒋超然急忙跟着李童离开了。他快步追上李童，一边走一边责备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来之前你不是答应不发脾气吗？怎么见到你爸就变了呢？”
“我生气。”李童说。
将超然说：“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就不让你来了。”
“我看见他就想发火。”李童说的是真实感受。她见到李亲实，多年来的委屈迅速涌上心头，想发泄。
蒋超然说：“你爸知道自己错了，应该给他留个改过机会。”
“他依然是那么自私和虚伪。我感觉他是不可能改变了。”李童断言说。
10
李亲实有找李童的想法，可并不急切。他知道欠李童的太多，找到了就应该做些补偿，不然是说不过去的。虽然公司有几百万元资产，他是公司总经理，但公司资产目前还没有他的，全部是杨岩笑和杨东林的。他想动用这些钱，必须经杨岩笑同意才行。杨岩笑不会同意给李童钱。他想等公司运转好了，自己有了钱再给李童。李童不知道他的想法。
杨岩笑对李亲实说你女儿的脾气和你一样倔犟。李亲实看了一眼杨岩笑没说话。杨岩笑说我理解李童的心情。
李亲实承认说我确实对不起李童。
杨岩笑说李童说的有道理，你应该跟亲亮联系一下，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天各一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硬。
李亲实说我们俩从小关系就不好，没法沟通，如同死对头。
杨岩笑说小时候是小时候，你们都到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你应该主动去个电话联系一下。亲亮生病了，需要关心。你的漠不关心只能增加你们之间的误解。
李亲实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
李亲亮正准备去美国治病呢，已经办理完了出国签证，叮嘱李亲实抽时间回松江看望父亲。松江是李亲实伤心的地方，不愿意提回松江的事情。李亲亮感觉到了李亲实还在回避现实问题，不想说下去了，挂断了电话。
11
李天树正在吃早饭呢，接到了松江县敬老院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工作人员说李天震去世了。李天树放下筷子，想给李亲亮打电话。他的老伴说你先到敬老院了解一下情况，再给亲亮打电话。他去了敬老院。
敬老院离李天树住的楼房有一里多路。他想找车，附近没有车，急步朝敬老院走去。
敬老院工作人员对李天树说早晨和李天震同屋的人起床后，发现李天震没起床，走到床边一看，李天震已经停止了呼吸。工作人员猜测说李天震可能是在夜里睡死过去的。
李天树知道在敬老院睡死过去的老人先后有好几个，不算新鲜事情，在情理之中。他走到李天震的床前看了看，拨通了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他又拨通了李亲亮的手机。李亲亮说立刻回来。李天树说我给亲实打电话，他没接，你给亲实打个电话，你们两个最好一起回来。
李亲亮拨打李亲实的手机，李亲实没有接听。他拨通了李亲实办公室的电话，李亲实说公司里有点事情急着处理，处理完才能回松江。李亲亮急忙订了飞往佳木斯的机票，马不停蹄赶回了松江。 李天震的尸体已经被送到松江县医院太平间存放了。
李亲亮给李亲实打电话商量怎么处理李天震的后事，李亲实说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暂时回不了松江，让李亲亮自己看情况处理。李亲亮知道李亲实是在拖延时间，能不能回松江还不知道呢。在亲友帮助下李亲亮一切从简料理完了李天震的后事。
有不少人问李亲亮为什么李亲实没回来，李亲亮说不清楚。他知道李亲实在松江欠的债务太多，不想面对债主。债主们在等李亲实回松江还钱呢。
李亲亮在灵园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李天震。
他在回北京那天早晨，想再去一趟墓地，向父亲做个告别。父亲去世了，他在松江了无牵挂，以后回来的次数会更少了。青年摄影爱好者张晓雷开着中华牌轿车陪同他来到灵园。张晓雷拿着照相机在车前等他。
李亲亮在李天震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回想着这个家庭的变故，还有那么多生活往事。李亲实从后面走来了。李亲亮不想跟李亲实说话。因为他和李亲实已经无话可说了。
李亲实在李亲亮转身离开时，突然问：“爸没有留下存款吗？”
李亲亮停下来，回过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李亲实，然后慢慢地从衣服兜中掏出一叠钱，递给李亲实。李亲实伸手去接钱，手还没接到钱时，李亲亮故意松开手，一股风吹来，钱被吹跑了，在空中飘舞着，随风而去。李亲实慌忙跑步去捡钱。李亲亮转身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张晓雷看见李亲实追赶钱的场景，霎时萌生了灵感，利落地举起照相机，迅速摁下了快门，抓拍了李亲实捡钱的照片。他选出一张最有艺术感觉的照片，定名为《情在何处》，投给了全国发行较大的《法理报》社。
12
这天李亲亮的朋友贾宝平开着商务车送他们全家人去首都机场。他们乘飞机去美国给他治病。
李亲亮抱着儿子李幸福看着车窗外，回想着夜里做的梦。他梦见了李亲实二十年前当兵被人顶替的事情，还梦见了李亲实被关在拘留所里的场景。他想当年如果李亲实参军去了部队，现在会是怎么样呢？……王文静坐在旁边玩着手机，浏览着微信，还有网上的新闻及各种信息。王中来和张红英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说着出国后的事情。
王文静在手机网络上突然看到了《情在何处》的新闻照片。她把手机递给李亲亮问，这是你哥吧？
李亲亮接过手机一看，正是李亲实在父亲墓碑前捡钱的样子。虽然他读不懂李亲实的情感世界，可作为摄影家却了解作品的含意。他拨通了张晓雷的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在何处》拍摄的出发点。
张晓雷还没等李亲亮把话说下去呢，就抢过话题说，亲实回到哈尔滨后，在一次商业纠纷中把人打伤了，已经被公安局拘捕了。
李亲亮听到这个消息很平静，显得无动于衷。
13
李亲实被押进拘留所时，无意中看见一个身影眼熟，好像是马连长，又觉得不可能，以为看错了。那个人朝他走来。这个人正是二十多年前去松江县领新兵的马连长。李亲实没想到会在拘留所门前遇见马连长。
马连长多年前就升职为营长了。他妻子是哈尔滨人。他从部队转业后到哈尔滨公安系统工作了。他是这个拘留所的所长。他穿着警服，头发白了，面相也老了。他刚见到李亲实时没认出来，看见拘捕名单上的名字想起来了，心想也许是同姓同名的人呢。他走过来，认出是李亲实了。他没想到李亲实这个当年一心想参军的青年，能做违法的事，看着李亲实问：你怎么会在哈尔滨呢？
李亲实没有回答，把头转向一边……
马连长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缓步离开了。
李亲实面对铁门铁窗铁的锁链，渴望外面的世界，自由生活。他不清楚还会有哪位亲友能来狱中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