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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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发了第一首诗歌《秘密至极长诗彰示的有关中国古老书籍(易经)所带来美学范畴的无限驳论》后,我在诗坛的地位便已然确立。并且这种状态并未下降,反而有随年数上升的趋势,即使我这诗没写一个字。
  他们将我抬得愈高,我便愈加贪心。虽然此诗不著一字,但占尽风流,引起了广大专家的解读。当然我事先买通了一个专家首先解读,从而发出先声,引起他人的猜测揣度,而随时势渐大,其他的专家也就不得不参与进我这首神奇作品的解说行列中了。故做注脚的人愈多,解说热潮便愈大;热潮愈大,人便愈多。这两者相辅相成。据说初次发表时,有不少读者翻页寻找诗的内容,但他们除了见得整页余白外,找不出半点字母。由此有专家认为我是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但另有专家认为我是继承了卡夫卡式暗性隐喻从而以表现主义创作。对此我都笑而不答。有记者来采访我时我能讲一大通人生道理及创作意图,而这些都是由诗学引发的。许多地方我都能讲个不同的道理,而且名气越大,这种话我便越能讲。
  有作家将我列为史上百大作家行列,因为我算是真正能够探得诗的精髓。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划分我的派别。我所处的诗坛分为两派:一派是押韵派,主张诗歌必须押韵;另一派是不押韵派,认为诗歌不以词害意,不可强调押韵。他们各执其词,并且为此发生了不少在诗歌范畴之外的肉体冲突,算是不相两立。于是押韵派愈加押韵,而不押韵派灵感所出,一不小心词句押了韵,也不得不窜改成另一词,于是它也愈来愈不押韵。我的诗毫无一词,故算不任何一派,于是我对采访者说了句从博尔赫斯那抄来的句子: “任何文学派别不过是督促作者产生作品的产物……”大家听了皆深以为然,认为我不凡得出奇。我那时已是诗坛的顶峰了,但他们仍加以夸赞我是与众不同的一位,而我也要冲破普遍平常的网罗,故我更成了个书中所描写的“为作品而操守自身的特立独行诗人”。
  后来随解读潮拥向顶尖,我的作品开始被专家不停地研究。他们像是解读腻了,更要向深处挖掘。所有人皆知我是大家,所作作品必有深意,而新一代人不明所以,循上代呼声更捧我上天。于是我地位愈高,研究潮愈热,新一代也便愈不明就里,于是夸赞声愈加响烈。这一切仿佛都是自我成名伊始。而有一些人“发现”我这诗的题目共占了三十六个格子,且在题目之中提到了《周易》,那其实表明在简化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十六卦“明夷”。此卦象征火明不起,天下昏暗,从而这些人推断我是在揭示与讽刺当今社会的黑暗。这一说法发聋振聩,大家愈加敬服,于是我成了“有良心的犀利笔者”。
  当权者将我和某迅某尔基并列宣传,并揉成一道抛进教科书里。新一代对我的认识愈加明了,因为他们全能记得我的出生年月并熟练地用它换取分数。
  最后我死了,上万人来参加葬礼。有人泣言我是当之无愧的诗界泰斗,有人缅怀我是文学名宿,有人感叹我是无敌于世的国宝大师。反正这种种说法我皆有闻。他们指我进棺材时眼里泛着不同样的泪水,随后有人提议以我的生日作为“诗人日”,全国不放假,但每人都要写一篇反映“诗人日”的诗。以此为基础那人又提出了以我名字命名的文学奖项这一伟大创见,博得了文化部、教育部等的广泛赞可。有某位领导人对我做出了一个全面概括—一“伟大高深主义及社会良知诗人的杰出代表”,这一评价被列入我的生涯总介,从此所有学生考试时都要将这一评价写进答案框里换取分数。
  只是新一代对我的印象已成实像,他们由上一代传下,知晓我是个伟大无比的文学诗人,并且他们也要将这一事实传给下代。下代革新,又传后世,而从此往后我的名字将无休止地出现在每一个人少年时代的答题试卷上。只是他们永远不知我到底在写什么,而也永远忘记我只写过一首空白无味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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