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浪尖,把人民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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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后,成都的天空只要出现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就将来临。
  在锦江边上的四川森林消防总队特勤大队就要忙碌起来,消防员们紧张有序地往车上装运水域救援装备。
  准备完装备,一中队三级消防士吴文清早已浑身湿透,“这都是小事,我们早就习惯了。”即使没有暴雨,这种备战对于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雨水夹杂着大风噼里啪啦猛砸窗户,天地昏暗。一个成都的战友对吴文清说,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这雨感觉像是带了一种愤怒。
  8月16日23点,四川省金堂县清江镇荣华社区水位不断上涨。
  “真到出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第二天一大早,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前指和吴文清所在的特勤大队30名消防员已经集合准备就绪。
  随着出动命令一声令下,救援车队有序驶出营区。吴文清全身上下充满着一股亢奋。“真到出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昨晚的大暴雨袭击了金堂县,沱江出现五十年一遇洪水。洪水来得猝不及防,一些老人和小孩没有及时撤出来。
  救援的车队到达后,吴文清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提到了嗓子眼。洪水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大了,种满树的主干道一片狼藉,一些小树被连根拔起……
  更危急的是,救援地点的水位还在飙升。
  据四川省成都水文水资源勘测局消息:8月17日沱江干流三皇庙水文站出现洪峰水位446. 55米,洪峰流量8100立方米/秒,超警戒水位6米,超保证水位3.71米,重现期为超50年一遇。
  车上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数据变化,因为水位继续上升意味着前往救援会更难。
  按照预案,30人的救援队伍兵分两路,吴文清是其中一路的救援组。分组完毕,救援也正式展开。
  “水是水,洪水是洪水。”
  暴雨是晚上来的,水越涨越快,淹没农田,淹没鱼塘,淹没一级一级的台阶,直抵村民家门口,而且还在不断上涨。
  吴文清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水是水,洪水是洪水。洪水的颜色不同于水,它黄且污浊。如果仔细看,洪水里还有不少东西,最多的是木头,圆的和方的。其次是厨房用品,洗洁精的瓶子、调味料的袋子……”吴文清回忆着说到。
  吴文清有些心疼,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些人的悲痛。
  洪水无情,将本该在秋天里收获的果实都冲毁了。成熟的玉米,等待收割的早稻,现在都泡在了水里。村里还有不少养殖户,他们养在池塘的鱼群,也被洪水冲散了。
  通行的道路,已被水隔断。总有几个人站在楼顶,他们多半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湍急的洪水,一声不吭,有的则是望着农田的方向。他们看见的不是洪水,是淹没了本该有的一切,现在什么没有了。
  对于三级消防士杨诚来说,“刚开始很兴奋,水域救援训练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但到达现场后,感到的却是不知所措。”看著眼前的灾情,杨诚内心一阵担忧。
  一级指挥员田树云想的是如何将被困人员快速解救出来,下午还有降雨,杨诚和其他战友从田树云的眼中看到的是忧虑,他会时不时地看一下乌云有没有变化。
  除了将被困人员解救出去外,安置工作也是田树云关心的,每救出一个人,他都会仔细询问情况,将注意事项交代清楚。其中有一位被救出来的老人患有支气管炎,需要特殊观察,田树云便用对讲机告诉负责安置的消防员,交代他们要照顾好老人。
  “在洪水中行驶,必须开得小心再小心。”
  吴文清是舟艇操作手,在马达轰鸣声中,他驾驶着舟艇划开浑黄的洪水,向远处居民楼驶去。他侧身坐在艇尾控制舟艇,右手紧握马达操纵杆,这份工作要求出众的驾驶能力和过硬的心理素质。对于吴文清来说,水面看似开阔,但无法看到水下的障碍物,风险暗藏在看似平静下浑黄水面下。
  “一旦有异物撞上舟艇或则漂浮的杂物卷入发动机内,行驶中的舟艇可能会骤停,快速行驶时还有覆艇的危险,而这些树枝也有可能割破橡皮艇。”
  同船的“攻击手”四级消防士王鹏是吴文清的“眼睛”,两人一前一后保持沟通,这种配合在水域救援训练中,已进行过无数次。
  村庄外围要比村庄内更难施救,水流湍急,水底暗流不断,杂草、塑料袋经常缠住冲锋舟的螺旋桨,吴文清和战友们还需要时不时地跳入水中处理。
  在社区转移被困村民时所遭遇的阻碍也令他们措手不及。村子被大水浸泡后,小楼房基本上成了一座座孤岛,留在家里的人只能依靠仅有的物资勉强度日,最担心的还是水位继续上涨,逃无可逃。
  舟艇靠近居民楼,一位老人用手紧紧把包裹着重要物品的包抱在胸前上了船,还有人害怕脚上的泥弄脏船不愿上。吴文清和杨俊辉挨家挨户地检查,仔细观察他们的房屋,确认不是危房以后才会离开,也会先将一些吃的、喝的送到他们手上。
  “其实也挺理解这些群众的,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突然被淹,没有任何预兆,这是他们的家,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离开以后再回来,家也可能不在了。”吴文清说道。
  “看到老人的笑,再苦也是值得的。”
  舟艇逐渐靠近居民楼,行至一处竹林附近,“攻击手”王鹏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是从一栋老旧的民房传来。那里水深三四米,淹没过门窗,直抵二楼阳台护栏。一家四口被困,洪水来时他们一夜没睡,就守在家里。
  洪水中漂浮着木板、塑料瓶和一些生活用品。水中杂物太多,吴文清尝试了几次都无法通过,最后只得关闭舟艇的发动机,顺着村道用手滑动,这才慢慢地将舟艇划了进去。
  吴文清率先跳入水中,水淹到胸口处,向前走了5米,终于爬进楼梯间。79岁老奶奶的腿脚不方便,他们需要先将老奶奶解救出去。
  当时的水位已接近二楼高,普通的背、抱行不通,他们第一次尝试让老人骑在消防员的脖子上,但低矮的门框拦住了他们,这个办法行不通。后来吴文清和王鹏想利用洗衣的大铁盆作为转移器械,从二楼窗户将老人转移下去,王鹏有些担心拉力过大,会拖垮长时间泡在水中的窗户,风险评估没有通过。这时,吴文清发现房间里有个老人经常躺的塑料椅,比铁桶更方便,正好可作替代。   时间不等人,确定完救援方案后,吴文清将70多岁的老人抱在椅子上,和一名战友抬着坐有老人的椅子,行至楼梯口。为了不让老人碰到水,他们只能合力将老人举过头顶,一点点地将老人转移到冲锋舟上。
  吴文清和战友们一手举着老人坐着的椅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老人的手安慰她。老人加上轮椅的重量,吴文清和战友们行动得比较吃力,一步一步将老人挪出来。将老人转移到岸边后,等待多时的地面救援人员立即把老人送往社区,交给当地的卫生救护人员。
  “转移过程真不容易,水太深,楼道太狭窄,但看到老人脸上的笑容,再苦也是值得的。”吴文清说,“我始终记得第一次救援时的那种感觉。”他举起手,试图描述那种洪水漫到胸前托举起老人的感覺。
  “每一次圆满完成任务,都会觉得很开心。”
  吴文清和战友们驾驶着舟艇行到村子中间的时候,村民告诉他们,有个留守老人子女都外出务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吴文清和战友们迅速按照村民的指引,赶到这位留守老人家里。
  洪水把大门已经顶死了,大院门口很难进去,杂物横七竖八的浮在水面上,水下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大声呼喊没有人回应,吴文清和王鹏迅速跳下水相互扶持着向院子里面艰难行进,吴文清往前跨了一步,一个趔趄,水就淹没过了头顶,幸好他反应迅速,说到这里,他有些心有余悸。
  到了房门口,老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知道会有救援人员来救她。吴文清和战友们迅速给老人穿戴好救生衣把老人送上救援艇。返回的路上,老人家有些紧张,紧紧抱着从家里带走的黑色书包,她望着洪水发呆,这同样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洪水。
  救援连续进行了整整5小时,水位在逐渐下降,吴文清抬头望着天空,松了一口气,一切有惊无险,所有的被困村民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场洪水。
  洪水过后,有的人家里的粮食被冲毁,有的灶房垮塌。吴文清和王鹏及时地将食物送到受困群众的手里,随后他们又匆匆返回营区继续备战。
  “每一次圆满完成任务,都会觉得很开心。”吴文清对自己在这次任务中的表现很满意。
  “能救出来挺好的。”
  对森林消防的消防员来说,除了夏季防灭火、秋季防汛这些常态备战外,水域救援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课题。
  即便是参加过2次水域救援培训的吴文清,回忆起乐山救援那次,还是有些“本能恐慌”。“相比金堂县的救援,这次我觉得更恐怖。水很急,是那种人一下去,泡都不冒就会被冲走的,看都看不到。”吴文清回忆到。
  暴雨在17日晚上袭击了四川省乐山市,青衣江出现百年一遇的洪水。洪水冲断了乐山市双旋村三组通往外界的唯一公路,整个组54名村民被围困在浑黄的洪水当中,公路被切断,水电皆无,犹如一座“孤岛”。
  四川森林消防总队接到救援任务以后,随即组织前指和110名消防员前往救援。对于他们来说,汛情就是不断拉紧的弓弦,催促他们把自己打磨成利箭,随时应对突然到来的救援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总队政治委员金德成与当地政府相关领导对救援区域现地勘察以后,发现洪峰减弱、水位下降明显,随即将消防员分成两路,一路携带救生衣和给养等物资,徒步涉水通过浅滩进入主岛疏散群众。一路携带冲锋舟和救援装备,横渡至孤岛,对岛内灾情进行排查和转移。
  而吴文清和战友们,主要负责前往孤岛救援。
  清晨6点40,吴文清和战友们到达河岸边,立即卸下舟艇下水,指挥员唐天钧决定,他与另一艘舟艇组成先遣组先去探路,确保安全以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断电、断水、通信无信号让这座54位村民的岛一度与外界失去联系,村民的口粮大多依赖家里的储备,水源则取自沉淀后烧开的洪水。
  十几分钟后,吴文清和战友们把两艘舟艇停靠在了三组的“临时码头”——这里原本是双旋村三组通往外界的唯一公路,洪水来袭过后,平整的公路淹没在水中。
  形势危急,吴文清和战友们迅速执行任务,将生活物资和成箱的水运送了进去,供可以安全居住的居民使用;卸下物资后,再搭载需要转运的老人和小孩上船,将其转运到安全地带。
  最令吴文清感动的是一位婴儿。那天上午,吴文清和战友营救出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孩子才刚出生四五天。经过有序安排,吴文清和战友们最终将产妇托举至舟艇上,而此刻的舟艇像一座堡垒,给人坚固的希望。
  母亲和孩子都被顺利营救出来,等战友们抱着这个小孩到安全地带时,吴文清看见孩子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了,不由连说了两遍“能救出来挺好的,能救出来挺好的”。
  “孩子是希望。那个时候,那个情况下,你会感叹生命的伟大,也会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信任。”
  救援工作一直持续到11点,吴文清和战友们分成两队,前方负责搜救寻人,后方负责转运,去时满载一船物资,回来时运送2名群众。
  “洪水终将会退去。”
  终于,雨停了。一眼望去,远处的玉米泡在水里,秆叶在阳光下暴晒,有些已经倒下,没有任何声响,偶尔几声鸟叫,几只满身是泥的狗在路上转来转去,跟着行人跑。
  “我们经历了1949年的大水,每年涨水都没涨过来,没想到今年水会来得这么猛”。一位村民感叹道。
  洪水冲走了一切,但洪水也终归是退去了,等待人们的是重建家园。
  圆满完成任务的吴文清和战友们也终于在深夜回到了营地修整。
  脱下自己完全湿透的作训鞋和一身泥泞的衣服,吴文清躺在床上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自己确实是很累了。作为一名森林消防员,吴文清和战友们必须24小时战备,出任务是他们察看和体验这个城市的方式。
  没有任务的周末,吴文清和战友们喜欢去健身房、图书馆或游艺室打发时间,大家一起玩“王者荣耀”,那是吴文清最轻松的时刻,不用像训练时那样严肃,也不用像执行任务时那样紧绷着。
  吴文清心里知道,下一次出任务是什么时候,也许就是下一分钟,也许是几天以后,无论何时,他和特勤大队的战友们都时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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