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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有了一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我在屋前屋后种上了郁金香、三色堇、风信子,我的邻居们没事还会过来帮我浇浇花。
我家附近有一片白色沙滩,我用栅栏把它围起来当作私人度假海滨。复活节的时候我在上面搭了一张彩蛋床,躺在上面晒太阳、午睡、倾听海浪的声音,海风习习吹来,我禁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这时候不禁发出那句很多人都有的感慨:要是能一辈子都活在“动物森友会”里就好了。
这款由任天堂在3月20日发行的《集合啦!动物森友会》(以下简称“动森”),在日本发售3天就售出超过188万套,打破Switch游戏首周销售纪录。加上疫情的因素,近期成为全球最热门的游戏,Switch主机和游戏片一度卖到脱销。
这款游戏自由度非常高,在迁居“无人岛”之后,玩家可以打造属于自己的小岛,比如房屋的位置、栽种的花草树木、桥梁和斜坡的构造等。整个游戏不会设定明确目标,玩家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钓钓鱼、抓抓虫、养养花。
4月中旬,“大头菜”的价格已经上了好几次微博热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头菜菜价有了波动。实际上是动森里一种类似“股票倒卖”的机制,玩家低价买入大头菜后,可以在自己的岛或别人的岛上高价卖出来赚钱,而大头菜的价格每天在不同的岛都不一样。
这听上去似乎只是一款“虚拟人生”或“动物农场”类的游戏,但如此火爆必有其奥妙。
喜欢什么就有什么
每个人喜爱这款游戏的理由不同,因为不同的人可以从中得到不同的快乐。比如我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喜欢规划家中每个物件的位置,于是我非常热衷在游戏中进行区域规划。在我的岛上,有专门的居民区、海滨度假区、果园区、花圃,在岛上转一转,看着一切井然有序就觉得很开心。
汪晓晶在国外独自生活,因为疫情的关系,在家隔离不能出门,加上看了很多国内外的新闻,每天都有一种信息爆炸的感觉。为了少接收这些信息,她就会上岛走一走,动森的音乐轻柔,节奏缓慢,很容易让人感到放松。
“我觉得我在岛上的快乐是我平时也有的,和邻居打打招呼,一个人生活,也要赚钱。但岛上的社会因素小一点,不需要强迫自己做一些必需的社交。”
但回归现实后,汪晓晶也会反过来觉得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碌碌无为,因此更加确认自己要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陈昭如是和老公两人一起玩动森,她说自己最享受在游戏中“买买买”的快乐,平时也喜欢买东西让自己开心,但在游戏中不用担心花太多钱。她和老公还在游戏里讨论起理财。“我和我老公在一起十几年,他第一次跟我说理财,竟是在游戏里,他说是因为真实生活中没有稳赚不赔的事。”
虽然很多人觉得在动森中过上了理想生活,但陈昭如觉得一切还是脱离不了现实生活。“动森其实跟现实生活很像,如果你和家人一起玩的话,你们的分歧也会延续到岛上。例如我对我老公种树的方式就很不满,而且你去朋友的岛上,也要遵守礼仪,不礼貌的行为在线上也不会被宽容。”
但陈昭如觉得,这种对理想生活的向往,是一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幸福感。每天睡醒都会有期待,新房子要建好了,把金币埋在洞里就会种出摇钱树,邀请小动物它们就会热情地回应,卖大头菜就一定会暴富。“毕竟真实生活,没有这种确定的可期待的幸福感。”
这种对理想生活的向往,是一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幸福感。每天睡醒都会有期待,新房子要建好了,把金币埋在洞里就会种出摇钱树,邀请小动物它们就会热情地回应,卖大头菜就一定会暴富。
Emily是一名跨性别女性(生理性别为男性,心理认同自己为女性),她觉得这款游戏最大的亮点是不会区分性别,性别在游戏中只是一种“Style”(风格),男性和女性共享了同样的发型、面孔和服装,就连性别也可以随时更换。
在现实生活中,跨性别者很容易因为自己的性别而饱受质疑、感到焦虑,Emily覺得在游戏里不用对自己的指派性别有所焦虑,加上很好的性别引导让人感觉很温暖。
“没有村民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其他玩家会质疑你的性别。每天换不一样的服装,钓钓鱼、抓抓蝴蝶,能感受到现实里没有的自由感,对于跨性别者来说,在这个世界里就像一次新的人生。”
在动森中,喜欢布置的人可以找到布置房间的满足,喜欢搜集的“全成就玩家”可以不断填满自己的博物馆,喜欢慢节奏的人在岛上走一走也会感到很惬意。现实生活把人推着往前走,而动森让玩家觉得掌握了人生。
打破社交隔离
除了可以一个人宅在岛上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玩家还可以和朋友连线互相串门,这也是动森的魅力所在,尤其在疫情期间,它开启了一种全新的社交方式。
我“上岛”的时间比其他朋友晚一些,所以一开始整个岛屿呈现很原始的状态,忙着赚钱、挖铁矿来盖房子、盖商店。我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在玩动森的帖文后,不少平时疏于联系的朋友都纷纷在Switch上加我好友,并在游戏里送我各种礼物,让我的房间很快完整起来。那种拆礼物的感觉很兴奋也很真实,不知不觉中也和朋友们再次互动起来。
谢梦茹也有同样的感触。“我最大的快乐是和很多朋友联络上了,很多朋友以前关系不错,但工作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疏远了,这个游戏让我们又变近了。”
我还因此被谢梦茹拉进一个校友群里,毕业以后和这些同学鲜少联系,却因为动森又建立起新的话题。大家在群里讨论晚上几点先去谁的岛上逛逛,要带些什么礼物去,谁家缺什么要不要寄一点,搜集不到的东西要去哪里找等等。
“我和朋友一起回到一种很简单的生活,像学生时代一样。我们这群二三十岁的人有些也不太会玩线上游戏,但Switch让大家觉得很潮,感觉是一种潮流,而不是很宅。” 谢梦茹说。 汪晓晶把这形容为“难以启齿的幼稚的快乐”。“聊着聊着就说去交换礼物,卖大头菜。像回到了小时候,是成年以后难得的单纯的快乐。”
陈昭如则认为这个游戏和人生进度是一样的。“如果大家游戏进度不一樣,相对而言可聊的就会少一些。譬如人家都在改地形做人工瀑布了,你还在还第一期房贷。这不是和现实生活一样嘛。”
“周末我在美国的同学‘开岛’,我过去给了她一两百个彩蛋。我老公刚开始还说要么你直接给钱吧,后来我们讨论了下还是给蛋,给钱的话容易扭曲价值观。”
如果本身朋友就多,岛又建设得很豪华,就会吸引不少朋友前往参观。有一次我上了朋友黄渊博的岛,从下“机场”开始就尖叫连连,他的岛上有很难得到的变形金刚、太空飞船、哥吉拉、月球等,房间的布置也是豪华宇宙星空风格。短短1个小时,我根本没时间到处逛逛,因为他的岛上不停有访客前来,屏幕就会显示有人前来而中断。但黄渊博说他也因此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也有人在动森里获得了陪伴。孙可白一直和男友异地,3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于是他们总是相约在游戏里见面,还一起参加钓鱼大赛。“我们终于在游戏世界里处在同一个地方了。”
孙可白也是独自在外打拼,不仅男友不在身边,父母也不在身边。她岛上的房间刚建好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系统发来的各种问候信。有一天,她收到一封署名为“妈妈”的信和礼物,一下子就有一种戳心的感觉。“我当时觉得要哭了,还拍照下来给我妈妈看,妈妈还嘲笑我。”
这种与朋友、家人、爱人虚拟的“在一起”的感觉,也是动森带给孤独繁忙人生的一股暖意和安慰。
资本入驻?
尽管主打“佛系”和“轻松”,但这毕竟还是一款游戏,不是理想中的乌托邦,所以其中不乏各类商业行为。
就拿连线这件事来说,你需要用真金白银购买Switch的网络服务,才能享受和朋友“在一起”的暖意。这让很多网友不满,都已经买了那么贵的游戏了,还要收网络费。此外,任天堂还推出了Amiibo卡,购买以后就可以邀请喜欢的动物去自己的岛上居住,而不用等待游戏随机分配到自己不喜欢的动物。
“我和朋友一起回到一种很简单的生活,像学生时代一样。我们二三十岁的人有些也不太会玩线上游戏,但Switch让大家觉得很潮,感觉是一种潮流,而不是很宅。”
在淘宝上,更是有不少人在卖游戏素材,只要花10元人民币,就能获得游戏中的铃钱和旅行券,还有各种材料、服装、工具和家具等,卖家主打“全天送货,无须排队”“急速送货上岛,快速致富”。
谢梦茹就在淘宝花了10元人民币买了游戏中的铃钱,她刚开始还很挣扎,怕花钱让自己失去慢慢打造家园的快乐。但后来转念一想,在现实生活中都已经那么累了,怎么在游戏里还要这么辛苦。但汪晓晶就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不是佛系游戏么,怎么还要攀比啊,这样不就失去游戏好玩的地方了,跟现实中的行径差不多了”。
陈昭如还会和老公一起蹲游戏论坛,在论坛上大家会计算大头菜的价格涨幅概率,如果有人岛上的大头菜价格特别高,就会开放给其他玩家上岛,去岛上卖大头菜的人则会带一点礼物给岛主。“我们都觉得没啥好东西送给朋友的时候,去淘宝上花个几十元人民币,就能送出让所有朋友都尖叫的礼物了。我朋友下周过生日,我打算去淘宝买一套动森的家具送她。”
有人借着游戏短暂逃离现实,但有时候游戏比现实更现实。陈昭如在论坛上和人家谈好了一个交换,但下午就有人开出了更好的条件,对方就和别人交换了。“虽然现实,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陈昭如还有很多类似的磨人经历,她想集齐同一款颜色和风格的家具,但游戏中有上万种家具,要集齐一套非常困难。她常在论坛和别人约好以后,聊着聊着对方就不搭理她了。“沟通的过程也是耗时耗力。”
即便动森有种种衍生而来令人诟病的地方,但还是阻挡不了大家对这款游戏的喜爱。当我离开黄渊博的豪华岛屿时,他在地上排了几百万铃钱让我带走。回岛后我立马还清了房贷,还开始扩建自己屋子和其他公共设施。那种松了一口气的爽快感,还是让人觉得,哇,有朋友真好!轻松玩游戏真好!
疫情还在持续肆虐,而在动森的世界里,没有新冠病毒,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没有现实生活的压力。也许不一定要一辈子活在动森里,但这却是一款可以陪伴我们一辈子的游戏。
(文中人名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