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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健身气功是在传统生命整体观影响下，以身体姿势、呼吸锻炼、意念调节为有机整体，旨在袪病强身的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为了使这一悠久的民族传统文化在新时期的“构建全民健身体系”中发挥作用，国家体育总局健身气功管理中心于2003年和2010年分别推出了在结合传统基础上又进行创编的“五禽戏”、“六字诀”、“八段锦”、“易筋经”以及 “十二段锦”、“马王堆导引术”、“导引养生功十二法”、“大舞”和“太极养生杖”等九种功法。源流考镜是研究任何一门具有历史跨度的传统文化的理论基础，健身气功当然也不例外。通过对于这九种功法的源流梳理可以看出，其中的“五禽戏”、“六字诀”、“八段锦”、“易筋经”和“十二段锦”五种功法显现出若晦若现的历史传承脉络，而其余四种中，除“马王堆导引术”还依稀有其一定图式参照外，另外三种的“导引养生功十二法”、“大舞”与“太极养生杖”，更多是在依据传统导引术功法原则基础上今人的研习成果。
【关键词】健身气功；九功法；历史源流；考略
引言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先民们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养生实践与养生理论，健身气功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健身气功是在传统生命整体观影响下，以身体姿势、呼吸锻炼、意念调节为有机整体，旨在袪病强身的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从先秦时期的萌芽形成到秦汉、三国的历史演进，从两晋南北朝的继承发展到唐宋的整理提高，从明清的社会普及到近代以来的多元走向，健身气功在它的长期实践中，形成了诸如“五禽戏”、“八段锦”及“易筋经”等各种健身功法，为中华民族的历史绵延起到了积极作用。
为了使这一悠久的民族传统文化在新时期“构建全民健身体系”中发挥作用，国家体育总局健身气功管理中心于2003年和2010年分别推出了在结合传统基础上进行创编的“五禽戏”、“六字诀”、“八段锦”、“易筋经”以及 “十二段锦”、“马王堆导引术”、“导引养生功十二法”、“大舞”和“太极养生杖”等九种功法。这九种功法自推广以来，深受社会大众的广泛欢迎，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但就理论研究而言，尚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处，如其中有关九种功法历史源流的叙述，有的相对缜密，有的则流于疏阔。源流考镜是研究任何一门具有历史跨度的传统文化的理论基础，健身气功当然也不例外。下面，从历史学与文化学的视角，就九种功法的历史源流做一简要梳理。
一、五禽戏
“五禽戏”又称“五禽气功”，是模仿五种鸟兽活动形态的传统健身方法。关于“五禽戏”的文字记载，首见陈寿《三国志·方伎传》，其创编者为东汉著名医学家华佗（约145-208）。“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1〕旉，古文中同“敷”，其意为春时气至，万物复苏之义，故裴松之在其下注曰：“佗字元化，其名宜为旉也。”关于华佗的名，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先生曾从语音学角度进行过考证，他说：华佗之“本名为旉而非佗”，其由“华旉”而成“华佗”者，主要是因为梵语中的“agada”旧译“阿伽陀”，乃“药”之义，阿伽佗之“伽”，与古音中的“华”几乎相同，“华佗”二字古音与“gada”相应。之所以省去“阿”字者，犹如梵语中的“阿罗汉”被称为“罗汉”一样，是民间将其视为“药神”而“比附印度神话故事”所致。〔2〕沛国，古地名，今安徽淮北相山区，其辖地包括谯县在内的21个县，谯县的治所在今安徽亳州。关于华佗与五禽戏事，《三国志》记他“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后有广陵的吴普与彭城的樊阿随华佗学习。有一天，他对吴普说了如下一段话：“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是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并利蹄足，以当导引。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身体轻便，腹中欲食。”以上所记，也是历代认定华佗创编五禽戏的最基本依据。稍后南朝范晔的《后汉书》与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等典籍中也有相同记载，足证东汉安徽亳州人华佗创编五禽戏、亳州为古代五禽戏之发源地当为史实。
五禽戏是模仿五种动物活动特点的健身功法。然而，这一仿生功法是在什么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得以形成的呢？文献中华佗所言的“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为解答这个问题提供了可供分析的线索。“导引”一词，首见《庄子·刻意》篇，其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伸），为寿而已矣，此道（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文中的“熊经鸟伸”是庄文举例，不能理解仅是熊、鸟两种动物。至西汉刘安的《淮南子》，原来的仿生动作有明显增演，其“养形之人”的仿生动作除“熊经鸟伸”外，又增演出“凫浴”、“猿躩”、“鸱视”及“虎顾”四种。〔3〕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南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帛画“导引图”和稍后的湖北张家山汉简《引书》释文里，类似的仿生功法更为丰富，出现了诸如鹞、龟、龙、螳螂、枭栗、凫沃、龙兴、虎偃及蛇甄等。值得注意的是，“导引图”所绘制的44幅术势图像与《引书》记述中，有不少直接注明其治病功效，前者如“痛明”、“引聋”、“引温病”等，而后者每一动作几乎都为治疗具体病症所设计，这与华佗所说的“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极为相仿。值得一提的是，《养性延命录》在引录华佗对吴普说的那段话中，提到了一位名叫“君倩”的道士，曰：“古之真人及汉时有道士君倩者，为导引之术，作熊经鵄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隐约透露出华佗的五禽戏创编可能受汉代道士君倩“熊经鵄顾，引挽腰体”的导引术影响。“君倩”是谁，现已无考，但文献材料清楚说明，五禽戏是在古代导引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才形成的养生健身功法。
关于五禽戏的具体功法，《三国志》与《后汉书》都无说明，《宋史·艺文志》中记有《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一卷，清人补辑的《后汉书·艺文志》记有的《华佗五禽诀》，但均佚失。据现有文献，最早记载华佗五禽戏功法动作的，当推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陶弘景（456—536）齐、梁时期的道教思想家、医药家与养生家，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人。早年曾为齐诸王侍读，后隐居句容句曲山，因辅佐萧衍夺齐帝位，并参与机密，故被称为“山中宰相”。《南史·陶弘景传》记他“至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梁武帝天监四年（505），陶弘景移居积金东涧，以避谷、导引诸法养性，《养性延命录》或即此时所著。其序称此书取材“上自神农以来，下及魏晋之际”，因其成书年代距华佗不远，故所录五禽戏内容可能较后世文献更接近原貌。如其中的“夫五禽戏法，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有汗，以粉涂身”，与华佗所言“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极为相似。为了便于了解，这里把《养性延命录》辑录的五禽戏功法引录如下： 虎戏者，四肢距（据）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乍却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右二，左右脚伸，伸缩亦三亦二也。熊戏者，正仰，以两手抱膝下，举头，左擗地七，右亦七，蹲地，以手左右托地。猿戏者，攀物自悬，伸缩身体，上下一七，以脚拘物，自悬左右七，手钩却立，按头各七。鸟戏者，双立手，翘一足，伸两臂，扬眉鼓力，各二七，坐伸脚，手挽足趾各七，缩伸二臂各七也。
明人白云霁编撰的《道藏目录详注》卷三记有“五禽第一吐纳六气第二”的《太上老君养生诀》，云此乃“华佗授广陵吴普”。该书是否出自《宋史》所记之《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不得而知，但四库馆臣的“提要”云：《道藏目录详注》收录的各家道籍，以《千字文》为排列次序，“自‘天’字至‘群’字为旧藏之目，自‘英’字至‘将’字为明人新续之目”，《太上老君养生诀》属“尽”字，显然为明代前的“旧藏之目”。
需要指出的是，《太上老君养生诀》称五禽戏是“华佗授广陵吴普”一语值得引起注意。华佗之徒吴普乃广陵人，汉代的广陵大约包括今天的江苏扬州市、泰州市及南京六合、淮阴盱眙、安徽天长等地，因此，隐居差不多同一地区的陶弘景所辑录的五禽戏与“广陵吴普”所传或有一定关系，这也从一个方面透露出古代五禽戏的区域传播。今人周世荣先生曾将《太上老君养生诀》有关五禽戏的各式记述与《养性延命录》进行对比，发现稍有出入。如“虎戏”中的“却二掷”作“却三掷”，“鹿戏”中的“左三右二”作“左三右三”，“熊戏”中“以手左右托地”后有“各七”二字，“猿戏”中的“手钩却立，按头各七”作“左右手钩脚，五（互）按各七”，“鸟戏”中的“双立手”作“立起”等，就记载的动作内容而言，“其文较《养性延命录》更详尽且合理。”〔4〕历时数百年的五禽戏前后有差异，这对于作为动态文化的导引功法而言实属正常，这也是传统健身气功发展的一条铁则。
《太上老君养生诀》的记载，映现了明代以前五禽戏的传播情况，另外，陆游的《春晚》诗中有句云“啄吞自笑如孤鹤，导引何妨效五禽”，更如实反映了这位宋代大诗人曾在“门巷萧条老病侵”的情况下习练过五禽戏功法。大致自明清开始，冠以“华佗”之名的五禽戏功法在社会上流传甚多，如有明万历年间周履靖的《夷门广牍·赤凤髓》，明罗洪先著、清代曹无极增辑的《万寿仙书》，以及近人席锡蕃的《五禽舞功法图说》中，都载有五禽戏功法内容，除文字稍有出入外，三书动作基本相同。但与《养性延命录》相比，则有较大出入，尤其像需要四肢据地的动作已不再见。如周履靖《赤凤髓》“五禽戏”中的“虎势戏”其功法动作为：“闭气，低头，拳戢如虎发威势，两手如提千斤铁，轻起来，莫放气，平身，吞气入腹，使神气之（至）上而复觉得腹内如雷鸣”。
古代五禽戏发展至今，已形成多种流派：如流传于四川成都一带的“五禽气功”，营口刘克昌先生传授的“华佗五禽戏”，以及源出安徽屯溪、后经戴叶涛先生整理的“五禽戏”等等。诸家锻炼方式各有侧重，但总体上都以鸟兽神态的“仿生”为功法特点，以活动筋骨、疏通气血、防病治病、健身延年为目的，在当今的全民健身活动中发挥着积极作用。
二、六字诀
“六字诀”又称“六字气诀”，是一种以呼吸吐纳为主要手段的传统健身功法。其名在署名“葛洪”的《神仙传》已有提及，其曰：“夫学道者多矣。然所谓八段锦、六字气，特导引吐纳而已。”〔5〕葛洪（283—363）是东晋著名道教思想家、医学家与养生家，江苏丹阳人，出身官宦世家，其父去世后家道中落。早年习武，“曾受刀楯及单刀、双戟……晚又学七尺杖术，可以入白刃，取大戟”，但他认为这些均“不急之末学”，〔6〕故虽有平乱有功而迁“伏波将军”，最终还是“投戈释甲”，绝弃世务，锐意服食养性， 修习玄静，为后世留下了不少有关医学与养生的重要著述。《神仙传》就是葛洪继《抱朴子内篇》之后所著的一部杂诸仙异事之书，《四库全书提要》评其有“未免附会”、“虚诞”之说，但也有所依据，“不尽伪撰”。遗憾的是，《神仙传》未留下有关“六字诀”的具体内容，则恐怕与葛洪认为此类“导引吐纳”“不知气血寓于身而不可扰，贵于自然流通”，他本人更倾向于“澄心清静、湛然而无思”的导气修道有关。目前具体记述六字诀的文献，首见于南北朝时期梁代陶弘景所著的《养性延命录》。其曰：
凡行气，以鼻内（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内（纳）气有一，吐气有六。内（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有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呬，皆出气也。凡人之息，一呼一吸，元有此数。欲为长息吐气之法，时寒可吹，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寒，呬以解极。……心脏病者，体有冷热，吹、呼二气出之；肺脏病者，胸膈胀满，嘘气出之；脾脏病者，体上游风习习，身痒痛闷，唏气出之；肝脏病者，眼疼，愁忧不乐，呵气出之。”
以上记载，清楚说明了“六字诀”的基本内容以及所治疗的对应病症，并告诫练功中“若天恶风猛、大寒大热时，勿取气。”〔7〕《养性延命录》是关于古代“六字诀”的最早记载，这在学界是一致公认的。然而，书中记述其六字气诀“法出于仙经”，究竟何本“仙经”，是否为文前提到的《服气经》，已湮没无考，但这种以开声见长的健身方法在先秦文献里确已见端倪。如《老子》第二十九章有“或歔或吹”之文，其“歔”同嘘。虽不能说这就是六字气法，但至少可证明，在当时已注意到因字音的不同，吐气有轻重缓急之分。至《庄子·刻意》篇中的“吹呴呼吸，吐故纳新”八字，更说明其养生方法中有“吹”与“呴”等呼吸方法。应该说，后来的六字诀已氤氲其间。其次，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养生文献《却谷食气》中有“体轸则呴吹之，视利止”的记载。“轸”，疼痛之义，“体轸则呴吹之”，就是用“呴吹”的呼吸方法医治病痛。另据周世荣先生的整理与研究，“马王堆导引图”的呼吸法里，有“吐气状”与“呼叫状”，其中的吐气状呼吸中似有“嘘”与“呵”，呼叫状的有“卬（仰）滹”，其“滹”与“呼”音近义同，均属开声呼吸法。〔8〕另外，从葛洪认为的“六字诀”乃学道者吐纳导引之术和陶弘景所引《服气经》语“道者，气也。保气则得道，得道则长存”及其字诀“法出于仙经”分析，六字诀似源出道教内部修炼之法，今天的江苏南京、镇江一带应是古代六字诀功的早期传承地。 陶弘景之后，历代都有关于六字诀的记述，尤其在六字诀的方法理论及应用上有不少发展与补充。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有：隋代佛教天台宗高僧智顗在其《童蒙止观》中将六字诀用于佛学坐禅止观法门：“有师言：‘但观心想，用六种气。治病者即是观能治病’”，其法是“心配属呵肾属吹，脾呼肺呬圣皆知，肝藏热来嘘字至，三焦壅处但言嘻”。这条材料说明，智顗的六字诀较前有两点变动：一是将“六字诀”的每一字，与各脏腑相配，如心配呵，肾配吹，脾配呼，肺配呬，肝配嘘，二是将原来配以脾的“唏”改为疏通三焦的“嘻”。这位佛学大师将六字诀列为“观”法，可能与天台宗主张“观想”的坐禅之法有关。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在原先六字诀吐纳法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其六气呼吸功能与《养性延命录》所说基本一致，但他进而提出了“大呼结合细呼、大吹结合细吹、大嘘结合细嘘、大呵结合细呵、大唏结合细唏、大呬结合细呬”的锻炼方法，并云“此十二种调气法，若有病，依此法，恭敬用心，无有不瘥。”〔9〕稍后的唐代女道士胡愔所著《黄庭内景五脏六腑补泻图》中也记有关于“六字诀”功法内容，这位著名的女养生家将六字发声与人体脏腑的气滞热郁补泻相结合，标志着将古代中医学理论与六字功法的结合，给原先的六字气法注入了新的内容。《黄庭内景五脏六腑补泻图》六字与五脏的相配，基本沿承智顗的《童蒙止观》，但提出治胆用“嘻”法，这与其所言“三焦壅处但言嘻”有别。由此，后来文献中有的认为“嘻”字主“胆”，也有的认为“嘻”字主“三焦”。
有宋一代是古代“六字诀”发展的重要阶段，其中宋代邹朴庵的《太上玉轴六字气诀》是一篇难得的代表作。《太上玉轴六字气诀》又简称《玉轴经》，见于邹朴庵曾侄孙邹铉编著的《寿亲养老新书》卷三。文中对六字诀功法的呼吸、读音及次数等作了具体要求，如“以呵字治心气”时，“先念呵字，以吐心中毒气，念时耳不得闻呵字声，闻即气粗，亦损心气也。念毕，仰头闭口，以鼻徐徐吸天地之清气，以补心气，吸时耳亦不得闻吸声，闻即气粗，亦损心气也。但呵时令短，吸时令长，即吐少纳多也。吸讫，即又低头念呵字，耳复不得闻呵字声，呵讫，又仰头以鼻徐徐吸清气，以补心气。亦不可闻吸声。如此呵者六次，即心之毒气渐散，又以天地之清气补之，心之元气亦渐复矣。”就练功方法而言，《玉轴经》的六字诀功法乃为“解带正坐”的坐式，把六字诀功法引向静功方向，并增加了诸如叩齿、漱津等辅助动作，使练功效果更为充分。宋代另一篇值得注意的六字诀文献是曾慥《道枢》中的“众妙篇”。该文的六字气法把呼吸与导引动作结合起来，开始了六字诀向动功方向发展的先河。如：嘘，二手握固（握拳也），张目上视，而后嘘；呬，二手抱膝，仰面，而后呬；呵，交手抱脑后，仰面，而后呵；吹，仰卧握固，而后吹；呼，垂左右手，安前抱脾，而后呼；嘻，仰面平坐，而后嘻。此外，《宋史·艺文志》上记有《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一卷，其“六气”具体内容是什么，是否五禽戏与六字气诀有所交融，因此书早佚，今人已无法知晓其内容。但是，汇辑唐宋道教典籍的《修真十书·杂著捷径》中提及曾慥曾“添六字气”于八段锦中，反映出宋代六字诀与其他养生功法的融合。
明清时期有关记载六字诀的典籍文献非常多，比较有代表性的如明代胡文焕的《类修要诀》，龚居中的《红炉点雪》，高濂的《遵生八笺》，周履靖的《夷门广牍》及冷谦的《修龄要旨》等；清代如有龚廷贤的《寿世保元》，尤乘的《寿世青编》及汪昂的《勿药元诠》等。从林林总总的材料中可以清楚看到，明清时代的六字诀功法在前代基础上沿动、静两条路向前发展：
第一是向动功方向的发展。明代的《类修要诀》、《红炉点雪》、《遵生八笺》、《夷门广牍》、《修龄要旨》以及清代徐文弼的《寿世传真》等，多有诗歌加注形式记述“六字诀”动功内容，只是名称并不统一，文字也有差异。如胡文焕的《类修要诀》名为“去病延年六字法”，龚居中的《红炉点雪》与傅仁宇的《审视瑶函》名为“动功六字延寿诀”。这里，将高濂《遵生八笺》中名为“去病延年六字法总诀”的六字诀动功歌诀摘录如下：
肝若嘘时目睁睛，肺知呬气手双擎；心呵顶上连叉手，肾吹抱取膝头平；脾病呼时须撮口，三焦客热卧嘻宁。
第二是向静功方向的发展。自宋代邹朴庵的《玉轴经》提倡的六字呼吸不得闻声以后，六字诀开启了静功锻炼方式。明清时期记载六字诀静功功法的文献不少，如罗洪先的《万寿仙书》，龚廷贤的《寿世保元》，尤乘的《寿世青编》与冯曦的《颐养诠要》等，其中以《寿世青编》最具代表。《寿世青编》成书于清康熙六年（1667），书中的“静功六字却病法”基本沿承《玉轴经》，但有所发展。其曰：“以六字气诀治五脏六腑之病。其法行时，宜静室中，暖帐厚褥，盘足跌坐……行动功毕，即闭固耳目、口（叩）齿，存想吾身。”
古代的六字诀健身法发展到今天，已形成多家流派，如流传于京冀一带的马礼堂六字诀，长期来用于临床治病，在社会上有广泛影响；其后有曲黎敏六字诀与岳奇峰六字诀等。
参考文献
〔1〕陈寿.三国志·魏书·方伎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陈寅恪.《〈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陈寅恪集·寒柳堂集》〔M〕.上海：三联书店，2001.
〔3〕刘安.《淮南子·精神训》，《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4〕王卜雄等.中国气功学术发展史〔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
〔5〕葛洪.《神仙传》卷五，《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6〕王明校释《抱朴子内篇·附录一》，中华书局1985.
〔7〕陶弘景.《养性延命录·服气疗病篇》，文渊阁版.
〔8〕周世荣.马王堆导引术〔M〕.长沙：岳麓书社2005.
〔9〕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八二，《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责任编辑：李远伟）
【关键词】健身气功；九功法；历史源流；考略
引言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先民们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养生实践与养生理论，健身气功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健身气功是在传统生命整体观影响下，以身体姿势、呼吸锻炼、意念调节为有机整体，旨在袪病强身的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从先秦时期的萌芽形成到秦汉、三国的历史演进，从两晋南北朝的继承发展到唐宋的整理提高，从明清的社会普及到近代以来的多元走向，健身气功在它的长期实践中，形成了诸如“五禽戏”、“八段锦”及“易筋经”等各种健身功法，为中华民族的历史绵延起到了积极作用。
为了使这一悠久的民族传统文化在新时期“构建全民健身体系”中发挥作用，国家体育总局健身气功管理中心于2003年和2010年分别推出了在结合传统基础上进行创编的“五禽戏”、“六字诀”、“八段锦”、“易筋经”以及 “十二段锦”、“马王堆导引术”、“导引养生功十二法”、“大舞”和“太极养生杖”等九种功法。这九种功法自推广以来，深受社会大众的广泛欢迎，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但就理论研究而言，尚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处，如其中有关九种功法历史源流的叙述，有的相对缜密，有的则流于疏阔。源流考镜是研究任何一门具有历史跨度的传统文化的理论基础，健身气功当然也不例外。下面，从历史学与文化学的视角，就九种功法的历史源流做一简要梳理。
一、五禽戏
“五禽戏”又称“五禽气功”，是模仿五种鸟兽活动形态的传统健身方法。关于“五禽戏”的文字记载，首见陈寿《三国志·方伎传》，其创编者为东汉著名医学家华佗（约145-208）。“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1〕旉，古文中同“敷”，其意为春时气至，万物复苏之义，故裴松之在其下注曰：“佗字元化，其名宜为旉也。”关于华佗的名，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先生曾从语音学角度进行过考证，他说：华佗之“本名为旉而非佗”，其由“华旉”而成“华佗”者，主要是因为梵语中的“agada”旧译“阿伽陀”，乃“药”之义，阿伽佗之“伽”，与古音中的“华”几乎相同，“华佗”二字古音与“gada”相应。之所以省去“阿”字者，犹如梵语中的“阿罗汉”被称为“罗汉”一样，是民间将其视为“药神”而“比附印度神话故事”所致。〔2〕沛国，古地名，今安徽淮北相山区，其辖地包括谯县在内的21个县，谯县的治所在今安徽亳州。关于华佗与五禽戏事，《三国志》记他“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后有广陵的吴普与彭城的樊阿随华佗学习。有一天，他对吴普说了如下一段话：“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是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并利蹄足，以当导引。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身体轻便，腹中欲食。”以上所记，也是历代认定华佗创编五禽戏的最基本依据。稍后南朝范晔的《后汉书》与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等典籍中也有相同记载，足证东汉安徽亳州人华佗创编五禽戏、亳州为古代五禽戏之发源地当为史实。
五禽戏是模仿五种动物活动特点的健身功法。然而，这一仿生功法是在什么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得以形成的呢？文献中华佗所言的“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为解答这个问题提供了可供分析的线索。“导引”一词，首见《庄子·刻意》篇，其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伸），为寿而已矣，此道（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文中的“熊经鸟伸”是庄文举例，不能理解仅是熊、鸟两种动物。至西汉刘安的《淮南子》，原来的仿生动作有明显增演，其“养形之人”的仿生动作除“熊经鸟伸”外，又增演出“凫浴”、“猿躩”、“鸱视”及“虎顾”四种。〔3〕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南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帛画“导引图”和稍后的湖北张家山汉简《引书》释文里，类似的仿生功法更为丰富，出现了诸如鹞、龟、龙、螳螂、枭栗、凫沃、龙兴、虎偃及蛇甄等。值得注意的是，“导引图”所绘制的44幅术势图像与《引书》记述中，有不少直接注明其治病功效，前者如“痛明”、“引聋”、“引温病”等，而后者每一动作几乎都为治疗具体病症所设计，这与华佗所说的“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极为相仿。值得一提的是，《养性延命录》在引录华佗对吴普说的那段话中，提到了一位名叫“君倩”的道士，曰：“古之真人及汉时有道士君倩者，为导引之术，作熊经鵄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隐约透露出华佗的五禽戏创编可能受汉代道士君倩“熊经鵄顾，引挽腰体”的导引术影响。“君倩”是谁，现已无考，但文献材料清楚说明，五禽戏是在古代导引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才形成的养生健身功法。
关于五禽戏的具体功法，《三国志》与《后汉书》都无说明，《宋史·艺文志》中记有《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一卷，清人补辑的《后汉书·艺文志》记有的《华佗五禽诀》，但均佚失。据现有文献，最早记载华佗五禽戏功法动作的，当推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陶弘景（456—536）齐、梁时期的道教思想家、医药家与养生家，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人。早年曾为齐诸王侍读，后隐居句容句曲山，因辅佐萧衍夺齐帝位，并参与机密，故被称为“山中宰相”。《南史·陶弘景传》记他“至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梁武帝天监四年（505），陶弘景移居积金东涧，以避谷、导引诸法养性，《养性延命录》或即此时所著。其序称此书取材“上自神农以来，下及魏晋之际”，因其成书年代距华佗不远，故所录五禽戏内容可能较后世文献更接近原貌。如其中的“夫五禽戏法，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有汗，以粉涂身”，与华佗所言“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极为相似。为了便于了解，这里把《养性延命录》辑录的五禽戏功法引录如下： 虎戏者，四肢距（据）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乍却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右二，左右脚伸，伸缩亦三亦二也。熊戏者，正仰，以两手抱膝下，举头，左擗地七，右亦七，蹲地，以手左右托地。猿戏者，攀物自悬，伸缩身体，上下一七，以脚拘物，自悬左右七，手钩却立，按头各七。鸟戏者，双立手，翘一足，伸两臂，扬眉鼓力，各二七，坐伸脚，手挽足趾各七，缩伸二臂各七也。
明人白云霁编撰的《道藏目录详注》卷三记有“五禽第一吐纳六气第二”的《太上老君养生诀》，云此乃“华佗授广陵吴普”。该书是否出自《宋史》所记之《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不得而知，但四库馆臣的“提要”云：《道藏目录详注》收录的各家道籍，以《千字文》为排列次序，“自‘天’字至‘群’字为旧藏之目，自‘英’字至‘将’字为明人新续之目”，《太上老君养生诀》属“尽”字，显然为明代前的“旧藏之目”。
需要指出的是，《太上老君养生诀》称五禽戏是“华佗授广陵吴普”一语值得引起注意。华佗之徒吴普乃广陵人，汉代的广陵大约包括今天的江苏扬州市、泰州市及南京六合、淮阴盱眙、安徽天长等地，因此，隐居差不多同一地区的陶弘景所辑录的五禽戏与“广陵吴普”所传或有一定关系，这也从一个方面透露出古代五禽戏的区域传播。今人周世荣先生曾将《太上老君养生诀》有关五禽戏的各式记述与《养性延命录》进行对比，发现稍有出入。如“虎戏”中的“却二掷”作“却三掷”，“鹿戏”中的“左三右二”作“左三右三”，“熊戏”中“以手左右托地”后有“各七”二字，“猿戏”中的“手钩却立，按头各七”作“左右手钩脚，五（互）按各七”，“鸟戏”中的“双立手”作“立起”等，就记载的动作内容而言，“其文较《养性延命录》更详尽且合理。”〔4〕历时数百年的五禽戏前后有差异，这对于作为动态文化的导引功法而言实属正常，这也是传统健身气功发展的一条铁则。
《太上老君养生诀》的记载，映现了明代以前五禽戏的传播情况，另外，陆游的《春晚》诗中有句云“啄吞自笑如孤鹤，导引何妨效五禽”，更如实反映了这位宋代大诗人曾在“门巷萧条老病侵”的情况下习练过五禽戏功法。大致自明清开始，冠以“华佗”之名的五禽戏功法在社会上流传甚多，如有明万历年间周履靖的《夷门广牍·赤凤髓》，明罗洪先著、清代曹无极增辑的《万寿仙书》，以及近人席锡蕃的《五禽舞功法图说》中，都载有五禽戏功法内容，除文字稍有出入外，三书动作基本相同。但与《养性延命录》相比，则有较大出入，尤其像需要四肢据地的动作已不再见。如周履靖《赤凤髓》“五禽戏”中的“虎势戏”其功法动作为：“闭气，低头，拳戢如虎发威势，两手如提千斤铁，轻起来，莫放气，平身，吞气入腹，使神气之（至）上而复觉得腹内如雷鸣”。
古代五禽戏发展至今，已形成多种流派：如流传于四川成都一带的“五禽气功”，营口刘克昌先生传授的“华佗五禽戏”，以及源出安徽屯溪、后经戴叶涛先生整理的“五禽戏”等等。诸家锻炼方式各有侧重，但总体上都以鸟兽神态的“仿生”为功法特点，以活动筋骨、疏通气血、防病治病、健身延年为目的，在当今的全民健身活动中发挥着积极作用。
二、六字诀
“六字诀”又称“六字气诀”，是一种以呼吸吐纳为主要手段的传统健身功法。其名在署名“葛洪”的《神仙传》已有提及，其曰：“夫学道者多矣。然所谓八段锦、六字气，特导引吐纳而已。”〔5〕葛洪（283—363）是东晋著名道教思想家、医学家与养生家，江苏丹阳人，出身官宦世家，其父去世后家道中落。早年习武，“曾受刀楯及单刀、双戟……晚又学七尺杖术，可以入白刃，取大戟”，但他认为这些均“不急之末学”，〔6〕故虽有平乱有功而迁“伏波将军”，最终还是“投戈释甲”，绝弃世务，锐意服食养性， 修习玄静，为后世留下了不少有关医学与养生的重要著述。《神仙传》就是葛洪继《抱朴子内篇》之后所著的一部杂诸仙异事之书，《四库全书提要》评其有“未免附会”、“虚诞”之说，但也有所依据，“不尽伪撰”。遗憾的是，《神仙传》未留下有关“六字诀”的具体内容，则恐怕与葛洪认为此类“导引吐纳”“不知气血寓于身而不可扰，贵于自然流通”，他本人更倾向于“澄心清静、湛然而无思”的导气修道有关。目前具体记述六字诀的文献，首见于南北朝时期梁代陶弘景所著的《养性延命录》。其曰：
凡行气，以鼻内（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内（纳）气有一，吐气有六。内（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有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呬，皆出气也。凡人之息，一呼一吸，元有此数。欲为长息吐气之法，时寒可吹，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寒，呬以解极。……心脏病者，体有冷热，吹、呼二气出之；肺脏病者，胸膈胀满，嘘气出之；脾脏病者，体上游风习习，身痒痛闷，唏气出之；肝脏病者，眼疼，愁忧不乐，呵气出之。”
以上记载，清楚说明了“六字诀”的基本内容以及所治疗的对应病症，并告诫练功中“若天恶风猛、大寒大热时，勿取气。”〔7〕《养性延命录》是关于古代“六字诀”的最早记载，这在学界是一致公认的。然而，书中记述其六字气诀“法出于仙经”，究竟何本“仙经”，是否为文前提到的《服气经》，已湮没无考，但这种以开声见长的健身方法在先秦文献里确已见端倪。如《老子》第二十九章有“或歔或吹”之文，其“歔”同嘘。虽不能说这就是六字气法，但至少可证明，在当时已注意到因字音的不同，吐气有轻重缓急之分。至《庄子·刻意》篇中的“吹呴呼吸，吐故纳新”八字，更说明其养生方法中有“吹”与“呴”等呼吸方法。应该说，后来的六字诀已氤氲其间。其次，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养生文献《却谷食气》中有“体轸则呴吹之，视利止”的记载。“轸”，疼痛之义，“体轸则呴吹之”，就是用“呴吹”的呼吸方法医治病痛。另据周世荣先生的整理与研究，“马王堆导引图”的呼吸法里，有“吐气状”与“呼叫状”，其中的吐气状呼吸中似有“嘘”与“呵”，呼叫状的有“卬（仰）滹”，其“滹”与“呼”音近义同，均属开声呼吸法。〔8〕另外，从葛洪认为的“六字诀”乃学道者吐纳导引之术和陶弘景所引《服气经》语“道者，气也。保气则得道，得道则长存”及其字诀“法出于仙经”分析，六字诀似源出道教内部修炼之法，今天的江苏南京、镇江一带应是古代六字诀功的早期传承地。 陶弘景之后，历代都有关于六字诀的记述，尤其在六字诀的方法理论及应用上有不少发展与补充。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有：隋代佛教天台宗高僧智顗在其《童蒙止观》中将六字诀用于佛学坐禅止观法门：“有师言：‘但观心想，用六种气。治病者即是观能治病’”，其法是“心配属呵肾属吹，脾呼肺呬圣皆知，肝藏热来嘘字至，三焦壅处但言嘻”。这条材料说明，智顗的六字诀较前有两点变动：一是将“六字诀”的每一字，与各脏腑相配，如心配呵，肾配吹，脾配呼，肺配呬，肝配嘘，二是将原来配以脾的“唏”改为疏通三焦的“嘻”。这位佛学大师将六字诀列为“观”法，可能与天台宗主张“观想”的坐禅之法有关。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在原先六字诀吐纳法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其六气呼吸功能与《养性延命录》所说基本一致，但他进而提出了“大呼结合细呼、大吹结合细吹、大嘘结合细嘘、大呵结合细呵、大唏结合细唏、大呬结合细呬”的锻炼方法，并云“此十二种调气法，若有病，依此法，恭敬用心，无有不瘥。”〔9〕稍后的唐代女道士胡愔所著《黄庭内景五脏六腑补泻图》中也记有关于“六字诀”功法内容，这位著名的女养生家将六字发声与人体脏腑的气滞热郁补泻相结合，标志着将古代中医学理论与六字功法的结合，给原先的六字气法注入了新的内容。《黄庭内景五脏六腑补泻图》六字与五脏的相配，基本沿承智顗的《童蒙止观》，但提出治胆用“嘻”法，这与其所言“三焦壅处但言嘻”有别。由此，后来文献中有的认为“嘻”字主“胆”，也有的认为“嘻”字主“三焦”。
有宋一代是古代“六字诀”发展的重要阶段，其中宋代邹朴庵的《太上玉轴六字气诀》是一篇难得的代表作。《太上玉轴六字气诀》又简称《玉轴经》，见于邹朴庵曾侄孙邹铉编著的《寿亲养老新书》卷三。文中对六字诀功法的呼吸、读音及次数等作了具体要求，如“以呵字治心气”时，“先念呵字，以吐心中毒气，念时耳不得闻呵字声，闻即气粗，亦损心气也。念毕，仰头闭口，以鼻徐徐吸天地之清气，以补心气，吸时耳亦不得闻吸声，闻即气粗，亦损心气也。但呵时令短，吸时令长，即吐少纳多也。吸讫，即又低头念呵字，耳复不得闻呵字声，呵讫，又仰头以鼻徐徐吸清气，以补心气。亦不可闻吸声。如此呵者六次，即心之毒气渐散，又以天地之清气补之，心之元气亦渐复矣。”就练功方法而言，《玉轴经》的六字诀功法乃为“解带正坐”的坐式，把六字诀功法引向静功方向，并增加了诸如叩齿、漱津等辅助动作，使练功效果更为充分。宋代另一篇值得注意的六字诀文献是曾慥《道枢》中的“众妙篇”。该文的六字气法把呼吸与导引动作结合起来，开始了六字诀向动功方向发展的先河。如：嘘，二手握固（握拳也），张目上视，而后嘘；呬，二手抱膝，仰面，而后呬；呵，交手抱脑后，仰面，而后呵；吹，仰卧握固，而后吹；呼，垂左右手，安前抱脾，而后呼；嘻，仰面平坐，而后嘻。此外，《宋史·艺文志》上记有《华佗老子五禽六气诀》一卷，其“六气”具体内容是什么，是否五禽戏与六字气诀有所交融，因此书早佚，今人已无法知晓其内容。但是，汇辑唐宋道教典籍的《修真十书·杂著捷径》中提及曾慥曾“添六字气”于八段锦中，反映出宋代六字诀与其他养生功法的融合。
明清时期有关记载六字诀的典籍文献非常多，比较有代表性的如明代胡文焕的《类修要诀》，龚居中的《红炉点雪》，高濂的《遵生八笺》，周履靖的《夷门广牍》及冷谦的《修龄要旨》等；清代如有龚廷贤的《寿世保元》，尤乘的《寿世青编》及汪昂的《勿药元诠》等。从林林总总的材料中可以清楚看到，明清时代的六字诀功法在前代基础上沿动、静两条路向前发展：
第一是向动功方向的发展。明代的《类修要诀》、《红炉点雪》、《遵生八笺》、《夷门广牍》、《修龄要旨》以及清代徐文弼的《寿世传真》等，多有诗歌加注形式记述“六字诀”动功内容，只是名称并不统一，文字也有差异。如胡文焕的《类修要诀》名为“去病延年六字法”，龚居中的《红炉点雪》与傅仁宇的《审视瑶函》名为“动功六字延寿诀”。这里，将高濂《遵生八笺》中名为“去病延年六字法总诀”的六字诀动功歌诀摘录如下：
肝若嘘时目睁睛，肺知呬气手双擎；心呵顶上连叉手，肾吹抱取膝头平；脾病呼时须撮口，三焦客热卧嘻宁。
第二是向静功方向的发展。自宋代邹朴庵的《玉轴经》提倡的六字呼吸不得闻声以后，六字诀开启了静功锻炼方式。明清时期记载六字诀静功功法的文献不少，如罗洪先的《万寿仙书》，龚廷贤的《寿世保元》，尤乘的《寿世青编》与冯曦的《颐养诠要》等，其中以《寿世青编》最具代表。《寿世青编》成书于清康熙六年（1667），书中的“静功六字却病法”基本沿承《玉轴经》，但有所发展。其曰：“以六字气诀治五脏六腑之病。其法行时，宜静室中，暖帐厚褥，盘足跌坐……行动功毕，即闭固耳目、口（叩）齿，存想吾身。”
古代的六字诀健身法发展到今天，已形成多家流派，如流传于京冀一带的马礼堂六字诀，长期来用于临床治病，在社会上有广泛影响；其后有曲黎敏六字诀与岳奇峰六字诀等。
参考文献
〔1〕陈寿.三国志·魏书·方伎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陈寅恪.《〈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陈寅恪集·寒柳堂集》〔M〕.上海：三联书店，2001.
〔3〕刘安.《淮南子·精神训》，《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4〕王卜雄等.中国气功学术发展史〔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
〔5〕葛洪.《神仙传》卷五，《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6〕王明校释《抱朴子内篇·附录一》，中华书局1985.
〔7〕陶弘景.《养性延命录·服气疗病篇》，文渊阁版.
〔8〕周世荣.马王堆导引术〔M〕.长沙：岳麓书社2005.
〔9〕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八二，《四库全书》文渊阁版.
（责任编辑：李远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