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营企业做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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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8月的一天,我接到好友阿福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叫林哥,事业做得很大,目前正筹办一个公司,总经理的人选始终未定下来;阿福向他举荐我,他很有兴趣,约我上去谈一谈。
  当时我在国有企业的一个民品分厂当厂长。由于资金短缺,产品陈旧,机制僵化,这个曾经在我手里红红火火的企业而今也显得奄奄一息,我自觉回天无术心底早已萌发走的念头。
  林哥身材敦厚,脸盘宽宽,一眼望去给人非常有福、踏实而可信的感觉。他文化不高,然而多年的历练、磨难和折腾却把他磨砺得内质丰厚,遇事沉稳,言语得体。如果不是阿福介绍,我很难相信眼前这位仅仅长我2岁的中年人,竟然拥有数百万的资产。
  在他的机械厂里,他和他的得力助手、经营厂长小冉一起和我谈话。小冉似乎是机械制造方面的专家,人长得干练而精明。他将代表林哥主管这家即将成立的公司,而我则以职业经理人的身份出任公司总经理。
  林哥开给我薪水,在内陆白领打工族里算得上高的,我与他签订了为期3年的劳动合同。
  
  既生瑜,何生亮?
  9月3日,我正式到公司报到上班。
  所谓公司,其实仅仅是在省城的一幢大楼里租下的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房间空空如也,地面油漆斑驳。我知道接下来应当是我的事,诸如简单的装修,购置家具,安装电话,申请工商营业执照什么的。
  我对房间做了大致的布置,又转到家具市场选中了应有的办公家具,并做了一个总的预算,便跑到距离公司10多公里的机械厂找主管领导小冉汇报。
  我奇怪小冉竟像一下子忘了他是公司的主管领导一样。他拿着我的预算单,一会像是很认真的听我说话似的埋着头,一会又仰着脸孔东张西望。
  我说完了,静静地等着他表态。
  他意识到我在等他,但他好像也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办这事。他居然说了一通使我如坠五里雾中的话。他说地板铺瓷砖也行,铺地毯也行,什么都不铺也行;办公桌椅呢?按这些买也行,不按这些买也行。他说他是搞技术出身的,对付那些铁疙瘩办法很多,至于这些花里胡哨的摆设他觉得怎么都行,但好像怎么又都不行。
  我彻底傻了。凭我的感觉,我这位顶头上司属于那种不管事又管事的人,什么场合下管什么场合下不管他是自有分寸的,可我又哪里知道他的分寸感是一把什么样的尺子?
  旋即他把这事撂下了。他从文件夹里捏出一张纸,丢给我,让我抓紧申办工商营业登记。
  白纸上写着即将申请的公司名称,仅此一行字。我清楚公司名称是要经工商行政部门预先核准的;为防止因重名退回而浪费时间,申请人一般都会准备几个备用名称。何况还有经营范围等等只有出资人才能掌握的重要信息,这些都需要向我交代清楚。
  小冉却不这么想。他认为我还没去跑,就担心名称重复,有先入为主之嫌;其次经营范围什么的我完全可以看着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想说这是你们办的公司不是我办的,经营什么都没想好办什么办,你们?话在嘴边没有出口。因为我突然间反应过来了,虽然小冉跟林哥干了好些年,深得林哥的信赖,也为林哥创造了好些财富,此次办公司林哥又让他以第二大股东的身份出现,并全权管理公司。可是,他毕竟是在执行林哥的旨意,体现林哥的意志,归根结蒂还是个打工仔。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也许林哥希望小冉以老板的身份大胆地决策公司的大事小情,但小冉的内心世界依旧是惯例依赖的打工情结。
  既然我的顶头上司尚且畏首畏尾,我这个职业经理人可以有的作为似乎也就可想而知了。核准公司名称竟使我在省城与机械厂之间来来往往颠簸若干次,最后连工商局的人都说你们就不能多准备几个名字?办公室空在那里该怎么搞小冉就是一声不吭,我说既然如此那就按我的意见办吧?他吭哧半天,最后让我听听林哥的意见。
  那天下午,我灰头灰脑地由工商局坐大巴车回到机械厂,告诉小冉名称审核又未过关,你重新起个名吧。林哥坐在对面,问是咋回事?不待小冉开口,我一五一十地说了。林哥皱着眉,思忖着说:“名称嘛,还是照小冉定的,不行把字相互换一换,不重就行;经营范围呐,也照小冉的意见,只是把跟工业没关的删掉。办公室的家具还有装修,小冉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正好,我现在没事,我们开车一道上家具城去,弄完算了。你说呢,小冉?”
  那一瞬间,我即有周瑜之叹:既生瑜,何生亮?
  
  高薪未必就能留人
  虽然林哥明显偏袒小冉,但由于他的介入,公司工商营业登记、办公室的装修以及办公家具等基础工作得以在短期内顺利完成。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公司的架子搭起来了,人员也到位了,接下来的,当然是想办法淘“第一桶金”了。
  那些日子,我几乎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住在公司为我租赁的民房里,窗下是一栋似乎总也盖不好的大楼,没日没夜地施工,吵得人难以入睡。房间很潮,有一次我居然在床褥下发现了一层积水。可我的心态很好;我希望赶快将公司的业务开展起来,否则拿人家那么多钱啥事都干不了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对经营我全然不陌生。搞市場我是有经验的。管理上我有过领导一个独立法人单位的经历。即使今天我都坚持认为,我有足够的智慧、能力和才干经营好这家公司。
  但我很快发现这家公司从一开初就不是让我来经营的。林哥,包括小冉,创办公司的初衷只是为机械厂服务,分流一些机械厂超范围经营的业务,比如贸易。可以说这种想法也是正确的,事业做大了,扩张到贸易领域并不失为一种经营之道,甚至可能相得益彰,全面开花。
  我用了几个晚上,精心制定了公司业务发展的方向。不止于此,我还充分利用自己在一些大型国防企业的人际关系,邀请他们主管业务的厂长、经理到省城来,自己掏腰包请他们吃饭。效果真的不错。没有几天功夫,他们来电话表示想到机械厂考察一下设备,争取先通过零星加工的合作方式,逐步扩展到工业品贸易上来。
  我跟小冉打了招呼,他的态度是不置可否的。没有几天,在有林哥亲自参加的公司第一次员工会上,林哥确定了公司的经营方向是只做与机械厂有关的那些老关系单位的业务,并明确公司业务由公司新配备的业务副总全权负责,我不插手公司的业务事宜。
  


  会后,午饭时分。我照旧独自一人到街边的豆花饭馆吃饭。这家馆子的调料很特别,肉丁特香。不过那天中午我则吃得索然寡味,仿佛我已经意料到今后少不了吃这东西。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日子业务副总去跑了和机械厂关系挺铁的几家单位,回来跟我说人家好像根本就不认我们这个公司。也许作为他们个人是愿意认的,然而一经纳入到他们那个经营运营机制中,对于林哥他们这个俨然突然冒出来的公司,对方从主管领导,到财务部门都觉得生疏且缺乏可信度,以致明明有几单业务对方则坚持要和机械厂签订合同,否则无法操作。
  望着业务副总一脸疲惫的神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林哥和小冉的这着棋我看得已经很清楚了,一来他们相信老关系户的实力和信誉,在生意场上想走一条捷径,顺顺当当地将关系转移到公司这边来;二来他们相当看重这些老关系在他们的生产经营活动中占据的地位,后者所带给他们的或还将带给他们的利润无疑是巨大的、丰厚的,他们当然不肯轻易舍弃;再则重新寻找和开辟市场、构筑新的关系无疑是具有风险的,增大经营成本自不待言,而他和小冉都无法扔下机械厂到公司来坐阵,只能一味地听凭我们这些打工仔折腾。作为出资人他们怎么可能坐视近百万的资产游离于他们的视线之外,资金缩水与否完全是在他们十分被动的状况下操作完成的?
  虽然公司建立了完善的、确保资金安全的财务制度,会计,尤其是出纳都是林哥亲自选定的可靠的人,然而小冉还是在林哥的授意之下,明确通知公司财务,除了公司房租、人员工资等每月固定的费用之外,公司经理签署、报销其他费用须有他的批示。
  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公司的作为是极其有限的,充其量乃民营企业引进职业经理人管理机制的一种奢侈的摆设。业务我不管,关系我不能拉,企业经营发展不用我去考虑;我要做的犹如在国企中一样,无所事事地按时上班,一无作为地按月拿钱。
  稀里糊涂地跑了几家单位以后,业务副总也不再跑了。小冉在电话中指示,对方有一些关系还没有衔接好,叫业务副总待在公司里听命。
  业务副总是个率真直爽的北方人,来公司之前在国企一家处级单位做业务副总。单位精简人员他提前退了休,也是朋友介绍才来林哥这做事的。
  他对林哥尤其是小冉的做法特别不满意。有一次,小冉让他到一个关系单位办事,因为临近中午,他请示小冉用什么标准招待对方?小冉这回的态度倒十分明确,跟他说10来块钱,最多不超过20块。气得业务副总回来直跟我嚷嚷,说小冉拿他开涮,5、6个人吃这点钱,鬼才和这个公司做生意。
  由于分工的原因,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触那些所谓的关系户。据业务副总跟我说,每回他到对方那里去,小冉或者是林哥,都要反复叮嘱他说什么,不说什么,仿佛生怕他一句话说不好得罪人家似的。已经40来岁、做过处级干部的业务副总,心里装着老板们预先制定的框框,说深也不是,说浅也不是,做大也不是,做小也不是,很多时候竟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傻乎乎地一声不吭。
  我固然能够理解像林哥这样的民营企业家一手培植起来的关系对于他的事业发展有多么重要,他在这些交往过程中的成功虽然更多地可以归纳成他做人的成功;然则他更应该清楚当他的事业做强做大的时候,个人的人格力量远不及一个蓬蓬勃勃、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运营机制所能产生的凝聚力和生命力更强大、更持久,后者的运行轨迹要理性和内敛得多,因为这是一个老板的学识与智慧和他所能拥有的员工的主动工作的意识对接的平台,在“放手去做”与“我要做好”之间绵延着铁的制度,人皆怀有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莫不使他追求高效率的工作成果。
  不过老板似乎都习惯防范最坏的结局。从林哥他们将我这个总经理不闻不问地丢在公司,到把业务副总整治得亦步亦趋、畏首畏尾,我感觉到林哥从内心里怀疑自己引进职业经理人的举措是错误的;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公司并不需要一个可以依照《公司法》行使职权的总经理,而仅仅是一个受过极好教育、基础全面、性情平和、品德高尚的高级文员。
  春节过后,公司更显萧条。一笔业务都没做成的业务副总,依小冉之命满大街收集广告样本。我发动公司员工,倾巢出动,不问什么产品,只要是广告样本,统统捡回来装进公司硕大无朋的书柜里。
  这期间,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念头,我和业务副总商议,就公司的经营状况给小冉打了几次书面报告,业务副总也委婉地向小冉建议是不是可以做些别的业务?
  送给小冉的报告份份都如泥牛入海。除了偶尔挂来几个电话,他们干脆不到公司里来了。我意识到完了;近半年了,公司只出不进,虽说支出的都是固定费用,亏损不大,然则从上到下人心都已涣散,即使转变经营理念也无法把大家捏在一块儿了。
  高薪未必就能留住人。业务副总早我几天离开公司。那天他又去机械厂找林哥他们,小冉叫他不要有其他想法,最近的工作主要还是继续收集广告样本。回到公司,他告诉我,他不干了。
  我非常能够理解地望着这位身材魅伟的北方汉子。我想跟他说,我们都是有能力、有经验可以把事情做好的中年人,只要给我们1%的可能,我们会付出99%的努力。但林哥给我们的空间实在太有限了;在這不足回旋的空间里,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只有问心无愧!
  不到半个月,业务副总即在郊区注册了一家公司,据说开局不错。
  
  爱才又疑才的结果
  我选择在清明节以前离开这家公司。
  与林哥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诚如我之预料,林哥对公司的经营状况非常头疼,亏了那么些钱亦令他有苦难言。毕竟他的精力是有限的,机械厂一年几百万的产值已经够他忙乎了,又哪里腾得出时间酝酿和谋划公司的发展?
  从他的神情我可以看出,他暗底下业已承认公司如此运作是失败的,而责任则在他与小冉。作为出道多年、熟稔商规的民营企业家,他不会不明白商业运作原则永远是哪里有利润,哪里就有市场的道理;他同样明白的是如果没有他全面而有效的控制,如何去规避市场风险,如何去降低运营成本?
  这是两难呀!民营企业家往往爱才又疑才。以致他们在管理机制上不得不寻求近亲繁殖的下下之策,采取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一招一式的承上启下,为来为去还是那几个熟人,做的还是那么几桩事。
  小冉和我说了很多。作为几乎是和林哥一起创业的元老,我清楚他在林哥心目中和事业中的地位。他无疑是忠诚林哥的,这种忠诚早已在多年的磨合与患难之中转化为亲密无间的兄弟情义,他们好像都没有理由相互藏着掖着。
  不过,我仿佛感觉到小冉并不在乎我们的离去。他对公司好像有着更深一层的想法,公司的经营理念在他看来一点错都没有,只需局部做些调整,慢慢就会好起来。
  但愿是这样!
  我走的时候没有跟好友阿福打招呼,我猜想他很为我难过,因为我在公司干了7个月时间,回去不仅职务没有了,恐怕也只有下岗的份。可是平心而论,我真的很感激他,要不我怎么会走出这一步!
  我不会挨饿的,我只会愈来愈好,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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