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抢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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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银行”这个题目,一定不是阿里巴巴喜欢的。
  在一封封的邮件里,阿里金融的职员多次和记者们强调,“不要和银行做对比”,他们也不止一次地对外讲,阿里永远不做银行。他们认为阿里只是一个平台,一个以支付宝为切口,围绕大数据展开的金融支付平台,并不涉及经营金融产品,“抢银行”的说法是不够专业的。
  但是,无论阿里怎么说,如今的确已经有了这样的结果:阿里金融在以自己的方式涉足银行的业务板块。2010年针对卖家开展阿里小微贷款业务;2012年开展信用支付业务;2013年与基金公司合作开通余额宝理财功能。贷款利息、信用卡利息和理财收益,也正是银行的几大利润来源。
  最活跃的民营控股银行中国民生银行行长洪崎这样评价:“很明显,阿里金融对银行业已经形成挑战了。”不同的是,阿里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银行,不必接受央行、银监会对银行的监管。
  也因此,阿里的当家人马云再一次被冠以“搅局者”的称号。这一次,他对这个称号有点敏感,他所搅的这个局里的角色都是极具垄断地位的主。
  就在6月2日举行的2013外滩国际金融峰会上,马云就事先推辞了主题演讲,原因是“太敏感”。现场,在主持人郭广昌一句“可惜马云太敏感,不想讲”的激将下,马云这才走上台。
  “天变了,金融的天也在变。”这是马云常说的话。他掌舵下的阿里金融到底在这个变化中吹起了几级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
  神器再现
  6月17日,北京万豪酒店,阿里小微金融服务集团(以下简称阿里金融)和天弘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弘)共同召开了余额宝发布会。动感的激光舞连同金属般的音乐,让现场活力四射;主持人用酸溜溜的甄嬛体开始念主持词……一看,这就是主办方精心设计的。区别于其他理財产品发布的严谨场面,这更像一场庆功会。
  两天后的消息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6月19日,支付宝和天弘基金联合宣布,余额宝的用户数截至6月18日晚上9点30分已经突破100万,这距离余额宝上线还不到6天时间。
  主办方阿里和天弘的合作方式是这样的:支付宝推出余额宝平台,天弘推出增利宝货币基金理财产品,两者对接。消费者只要把钱从支付宝转到了余额宝就意味着你已经购买了增利宝产品。
  来自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的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12月31日,国内所有个人有效基金账户数为7630万户。6天开户数突破100万,这让做基金多年的天弘副总经理周晓明很是兴奋,他觉得,互联网金融创新给基金业带来了一场革命。
  支付宝内部将余额宝调侃为“屌丝理财神器”。而对天弘而言,每天几千万的申购资金额,“从来没有过。”
  周晓明是天弘基金该项目的总负责人,早在两年前他就关注和肯定理财产品电子商务化的方向。在参加证监会的几次调研和讨论中,他是为数不多的肯定派。他对《中国周刊》记者说,金融一方面要大胆创新,但有两条红线是不能逾越的。一是不能违背现有法规,二是不能对消费者缺德。目前对互联网金融的规定多是原则性的,如此以来,红线内还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
  按规定,支付宝是个支付平台,只能做支付功能,不能给客户做理财。推出余额宝,直接和基金公司接洽,避开了支付宝不能做自主理财的限制。
  余额宝的诞生,对在传统银行业从事基金理财的人而言,是个他们“不太敢想的事”。孙艳(化名),一位在城商银行从事多年的管理层,她最担心一点,“我们做基金理财产品会具体到期限、产品名字,这些都要向银监会申报存档的。余额宝理财每日一结算,资金变动对基金公司是个考验,而且申报存档的难度也很大。她对《中国周刊》记者说,“换句话,余额宝购买者的风险是很大的。”
  余额宝的确也没有度过危险期。就在6月21日下午,证监会新闻发言人表示,支付宝余额宝业务中有部分基金销售支付结算账户并未向监管部门进行备案,也未向监管部门提交监督银行的监督协议,违反了基金销售管理办法和基金销售结算资金管理暂行办法有关规定。
  支付宝方面给《中国周刊》记者的邮件回复中说,“我们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主管部门的相应要求。余额宝业务不会暂停。”
  涉足银行业务
  关于余额宝诞生,中国工商银行行长姜建清在最近的一个培训讲座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姜与马云,还有美国金融圈的人一起吃饭。马云对老美说,我想搞一个银行,拯救中国的中小企业。姜建清就问马云,你想用多少资金。马云说5个亿。姜说,工行搞的小微企业贷款大约有一万亿,按10%的比例粗略估计,大概要消耗1000个亿的资本金。马云当时就蒙了,“啊?还需要资本金啊?”
  支付宝做不了银行。这也意味着,阿里金融不能吸纳存款,也不能动用支付宝里的钱用来放贷或者理财。
  后来,就诞生了余额宝。在阿里和天弘的宣传策略下,把钱存在余额宝里就像是存了银行存款。实际上,这些钱是用来买了货币基金理财产品,就像在银行买理财产品一样,风险和收益也一样。马云和他的阿里金融走了一条取巧的路线。余额宝的诞生就在告诉外界:不能吸纳存款,但是不影响阿里涉足金融产品。
  到目前为止,阿里金融做得风声最大的是小微贷款。2010年开始,阿里巴巴陆续推出针对阿里巴巴和淘宝(天猫)卖家的小微信贷服务,并分别在重庆和浙江成立了两家小额贷款公司。在过去的3年累计为22万7000家店铺提供了贷款服务,贷款数量累计700亿。和从银行获得贷款不一样的是,阿里的小微贷款没有抵押物,是纯信用贷款。
  这让在银行工作,又负责风险控制的孙艳尤其羡慕。她对《中国周刊》记者说,“我们银行要审核一项贷款,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很大,这些不说,最后审核出来的还不一定是真的,因为公司间的资金流量是可以造假的。但是阿里有自己的诚信体系,他的买家卖家的诚信记录都在它的大数据里,要查某个人某个公司,调出来就行了,成本还低,最重要的是能保真。”央行一直在想建立一个“网上征信系统”。可是,太难了。阿里的这个数据库对银行而言,简直是无价之宝。   想必,羡慕阿里小贷的不光是孙艳。阿里金融的不良贷款率为1.02%,中国整个银行业的小微企业贷款的不良率在5.5%-6%之间。
  阿里小贷也是踩着红线过日子的。小额贷款公司有两个监管红线:一是只能用自有资金放贷;二是不能跨区域放贷。阿里的两家担保公司分别在浙江和重庆,而注册地是在浙江。但是,如今,阿里小贷已经涵盖长三角。
  阿里金融对媒体的回答是,法律法规监管的是业务发生地,而不是客户所在地。由于放款行为是通过网络平台操作的,主要在杭州,这不是违规。
  对规定的解读,就像一场文字游戏。能解释的通,就不存在违规,阿里小贷就可以活得很好。
  但阿里小贷也面临着资本金的问题。目前,阿里金融的小贷资金来源于旗下浙江和重庆的两家小额贷款公司,注册资金总计16亿元。按照法规,按50%融资额度,最多可用于放贷的资金为24亿元。但是目前阿里已经达到半年130亿元的放贷量。按照规定,阿里金融不能动用支付宝里的暂存资金,否则性质将转成变相吸收存款(非法集资)。
  阿里怎么过这个槛?阿里金融给《中国周刊》记者回复的邮件里说了破招手段:“监管也规定了小额贷款公司可以扩大资金的渠道,如其中规定了小额贷款公司除了向银行融资以外还可以向主要的大股东融资,除了大股东融资,还可以通过买断式资产转让的方式来进行经营,这都是国家所鼓励和允许的。”
  除了上述金融服务,阿里金融还涵盖了信用支付,相当于银行信用卡,淘宝用户可在交易中透支消费。此外,今年,保监会批复了众安在线可以网上做保险业务。众安在线是之前马云、马化腾和马明哲“三马”共同投资成立的。
  到底搶了银行什么
  如果只看资金量,阿里金融的确算不了什么。但从影响来看,它所代表的互联网金融,正构成一种潮流,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传统金融机构在市场中的定位。
  长期以来,因为银行的垄断地位使得银行“重大轻小”。按马云的说法,银行只关注了20%的企业,剩下的80%根本贷不到款。阿里做的是这80%的生意。从这个意义上说,阿里的确没法和银行抢生意。大的信贷,它也抢不了。
  但是,银行界已经明显感到了来自阿里的压力。招商银行副行长丁伟公开表示:“马云聪明的地方就是不做银行而做银行,将阿里金融的身份掩饰得很彻底。”
  阿里到底抢了银行的什么?让银行如此担心?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回答《中国周刊》记者说,就单个业务而言,阿里的规模还没大到让银行颤抖,但是阿里已经抢走了银行用户的信息。
  首先是支付宝这种中间资金托管的交易模式,在互不信任的买卖双方之间建起了可信的交易模式,也无意中将收款方的信息搜集了起来,银行们只能看着钱从自己这里通过网银流向支付宝,却不知道支付宝到底把钱给了谁。另外,逐渐发展起来的手机支付也已经把手伸向了银联的口袋,直接和银联商务竞争。
  数据,是阿里金融攻城略地的法宝。当然,银行依旧有自己的优势:资金。既然如此,阿里金融和传统银行能否集合优势资源,一起做事?
  工商银行行长姜建清在上述讲座时说,“我觉得马云做担保还是很有前途的。他有信息,可以甄别中小企业中的优质客户。他没有资本金,不能贷款,做不了银行,就让大银行来做。它做担保。这样更有效率。”
  目前来看,姜建清的设想还实现不了。
  自2007年起,阿里就与建行、工行、中行等进行过合作。如与建行的合作,阿里提供数据,银行依此审核和放款。但是好景不长。外界猜测的原因是由于银行作为放款方放不下的强势,贷款审查保守,实现不了阿里的愿景,而阿里又有自己做小微贷款的野心。
  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体制上就存在根本差异,任何一方不妥协,都很难拧成一股绳。
  未来是什么样子
  在刚结束的上海外滩国际金融峰会上,马云说,“金融行业也需要搅局者!金融行业更需要那些外行的人进来进行变革。”“靠今天这样的机制,不相信能够支撑30年后中国所需要的金融体系。”
  马云说过很多怪话。他还是西湖边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屌丝的时候,就说“要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要把生意搬到网上”。那时候,外界都觉得他异想天开,说鬼话。
  但是,这次没人会觉得这是异想天开。6月21日的《人民日报》,全文刊登了马云在上海外滩国际金融峰会上的讲话,这让“鬼话”更加靠谱了。
  未来是什么样子?
  6月24日,阿里金融对《中国周刊》记者表示,“我们正积极筹措开放小微企业信贷平台,吸引包括银行在内的更多金融机构参与,举多方之力共同服务电子商务平台上的小微企业。”
  如果合作愉快,无论是对阿里金融还是对传统银行业,都将是一个突破,也会改变如今的金融格局。
  对于阿里的终极发展目标,一位业内人士的理解是:没有人知道未来。
  他说,可能金融监管机构和阿里金融都不知道互联网金融的底线在哪里。传统情况下,监管机构习惯于让金融机构先做,做了以后觉得控制不住的就叫停,能控制住的就开会排排坐分果果。但这一套对互联网金融恐怕行不通。互联网企业都是野蛮生长的,想搞金融创新的互联网企业不止阿里一家,阿里做互联网金融也一直在尝试“法外之地”,做创新产品。还有一种情况也不排除:阿里的种种试探可能是为了争取银行牌照的一种姿态。不断地靠近传统银行的业务,倒逼金融互联网化,直到大家接受阿里也是一家银行为止。
  早在2008年,马云就说,“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未来,会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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