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真人,“夏天”里的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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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 主唱/吉他手,原名欧阳浩鹏,1991年生,美术教师。阿麦 副主唱/小号/键盘手,原名麦海鹏,1993年生,音乐教师。万里 贝斯手,原名叶万里,1982年生,做音响租赁,管理仓库。
2019年8月24日,九连真人在浙江丽水作压轴演出。左为万里,中为阿龙,右为阿麦。(本刊记者 陈霖 / 摄)

  8月23日晚10点多,在浙江丽水大港镇的舞台上,一只蚂蚱飞到阿龙身上。他个子不高,背着重重的吉他,侧身一闪,蚂蚱弹开。九连真人乐队刚结束彩排,第二天将在此演出。这是个乡下小镇,前一天主唱阿龙抵达住处,推开窗就能看见矮小的丘陵。“这里和连平真的太像了!”阿龙对记者说。连平是广东河源市的小县城,四面环山。今夏,来自连平县的九连真人走红,九连即粤北的九连山脉。
  在综艺《乐队的夏天》中,风格迥异的乐队同场竞技,马东、高晓松、吴青峰、张亚东等作为“超级乐迷”,与乐评人、乐迷投票选出年度五强乐队。节目于5月在爱奇艺首播,点击量迅速破亿。8月收官后,“乐队热”仍在持续,“乐队的夏天”微博话题已有40多亿阅读量。
  九连真人是七强中唯一的方言乐队。一开始,许多人预测他们有语言隔阂,不会走太远,编导甚至准备了有关淘汰的问题。但他们一路晋级,直到角逐前五名的那场。按原本的票数,九连真人能进决赛,但赛制更改,需进行第二轮投票,两轮票数相加,他们以2票之差落选,排名第六,引发了网友对赛制的热议。方言乐队不少,为什么他们走到了决赛,险败后还引起这么大波澜?“超级乐迷”白岩松说,九连真人是一部纪录片。在丽水,记者采访了这支乐队,和观众聊了聊,还当了回“乐迷”,有了个答案。确切地说,九连真人是部“年轻人的纪录片”:“野心”有时不被理解、想成为“很酷的人”,当然还有些牵挂怎么也放不下。

呐喊“出人头地,日进斗金”


  8月24日晚8点多,许多坐在草坪上的观众突然冲到前排。“九连来了!”与去年乡下暖场演出不同,这次他们是压轴。半年前,他们录制《乐队的夏天》时,主动发“仙豆”(家乡的花生),这逗乐了“超级乐迷”和观众,也成为第一期点击率最高的片段之一。聊起这幕,阿龙说,想告诉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他们出门在外,习惯带点特产,分给周围的人,好融入新环境。
  那时,九连真人是素人,与他们PK的几支乐队是以前常听的老牌乐队:主唱阿龙读大学时听海龟先生乐队;贝斯手万里高中就听新裤子,最喜欢《我们的时代》。大多选手和观众还不认识他们,有选手看到队名,以为他们会很佛系。没想到,《莫欺少年穷》一上演,全场就炸了。阿龙表情魔性,阿麦吹小号,用民间乐器演摇滚。其他乐队以“水怪”“锋利”形容他们。
  不过,他们能一鸣惊人,更重要的还是意境。九连真人虚构了青年阿民:他想走出大山,却总被打击,呐喊一定要“出人头地,日进斗金”。
  九连真人用阿民讲了他们自己的故事。阿龙说:“我们是在县城长大的中产阶级。”他的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是小学老师。阿龙曾在深圳做设计,设计需要天分,难出头,加之房价高,生活压力大,最终回县城教美术。“老家的工作节奏更适合我。”回乡后,想做的事却不被看好。他录节目没报酬,家人埋怨他常请假,累得不行,还得阿龙自己掏钱作路费。“他们觉得我不听话。”
  今年11月,万里就37岁了,去年他召集阿龙阿麦组了乐队,平日在万里租的仓库排练,俩人喊他“里哥”。几年前,万里和朋友租了这个仓库,贷款买下30万元的设备,办了音乐会,朋友称他“连平音乐教父”。但父亲对他说:“你发烧了。”
  阿麦大学毕业后在阳江的私立学校教音乐,后来回到连平县。一次,阿麦开车,放着古典乐,同车的人调侃:“头一次见人在车上听古典乐。”乐队的歌,歌词多由阿龙负责,但《莫欺少年穷》这首,阿麦也写了词。去年11月,乐队在滚石虾米乐队原创大赛中夺冠,正式出道。阿麥回忆,出发前,外公说:“你玩一玩就行了,北京这么大,那么多厉害的人,你拿什么跟他们比?”阿麦不服气,后来写下“我们不仅要走出去,还要走下去”。
  这首歌还有一句“毛钱毛着落”(没钱就会很奔波,生活不安稳)。阿龙告诉记者:“在小地方,判断成年人,特别是男性成不成功,是看经济条件。”乐队火了之后,常有媒体对比有梦却没能圆梦的年轻人,说九连真人很成功。阿龙苦笑:“我们自嘲是连平的一线巨星。但其实,对本地人来说,我们做的是业余爱好、小打小闹。只不过,这个小打小闹,不小心闹到全国去了。”
  “闹”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夜游神》。这正是他们去年夺冠的作品,让摇滚界的元老黄燎原看中这支乐队的天赋,其助理宋佳成为他们的经纪人。歌中,阿民和同伴冲动之下犯了错。“我们想用叛逆期的视角,告诉年轻人做事要考虑家人、朋友。”但老乡质疑:“怎么把连平写得这么负面?”其实,作品也取材于电影、书籍等,乐队承受了很多压力。后来,文化部门的领导站出来说:“你们能完全看懂现代西方绘画、听懂当代话剧?年轻人会犯错,但一定要多给他们机会。”回忆起来,阿龙很感激:“年轻人太需要正面鼓励了。”乐队要唱出每个人心中的“阿民”。

让年轻人觉得客家话不土


  丽水演出当晚,全场第一个大合唱是《一浪》。阿麦吹完小号,阿龙转对台下:“唱!”观众无缝接上:“一浪更比一浪高,试问你滴怕了没有。”声浪和小号声相间,此起彼伏。阿龙模仿《乐队的夏天》主持人马东:“大型客家话考级现场,给丽水观众锁票!”全场大笑。   记者身边有个丽水女孩,全程跟着哼完,另一名23岁的乐迷特地从杭州赶来,“一开始听不太懂,好像挺酷的,后来查了歌词,很给劲”。“一浪更比一浪高”寓意困难越来越多,歌曲表达勤奋的人会被看好。《一浪》之于九连是份特别的作品,它用了粤语、客家话、客普(客家口音的普通话),是他们对方言的全方位呈现。
  阿龙曾在四川音乐学院读大学。临近毕业时,他在音乐播放器上听到交工乐队,交工是台湾客家乐团,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关注农民和农村议题。“当时听着像客家话,还有点口音,听着听着就爱上了。”
  有段时间,有人说九连真人唱连平客家话,不太考虑受众。“恰恰相反。”阿龙说,语言是让人们记住他们的手段、记忆点和特殊的台风。连平话只是客家话的一种,不同城市、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区,甚至不同村子的客家话都有所不同。他们创作时加入多种客家话。“我们变化唱腔和内容,是要让年轻人觉得客家话不土。”
  《北风》是万里最意外的作品。乐队参加了几场演出,观众也同时唱“卖油果卖叶板哦”。“没想到会和各地歌迷一起唱客家话。”万里很惊喜。在7月的宁波南窗音乐节上,全场甚至一字不落地合唱了《北风》。对九连真人来说,这首歌的另一个寓意是家乡连平县。

《落水天》背后的遗憾


  6月,连平下暴雨,阿麦许多学生的家被洪水淹了。家长多在外地打工,心急如焚,打电话给阿麦问孩子的情况。录制前一刻,阿麦还在接电话,阿龙和万里心急如焚。临近《北风》开演,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台。后来,阿麦红着眼睛演完了整首歌,阿龙唱完后哽咽:“送给遭受天灾的连平。”
  《乐队的夏天》有档节目请参赛乐队做客聊天。嘉宾臧洪飞对九连真人说,明年我一定会在北京见到你们,言下之意,要离开小地方,到大城市,才有更好的发展。“不是去大城市,要不要离开连平才是我们要作出选择的,”阿龙对记者说,“不会。”连平县有他们的牵挂。
  阿龙主业是美术老师,妻子做少儿教育,孩子1岁多。“家人都在连平,他们是最重要的情感所在。”万里做设备舞台灯光音响的租赁,管理仓库。乐队火了后,常有人来参观仓库,还有人从外省远道而来。“我像景点里守门的老大爷。”万里笑笑。阿麦的父母离婚后,母亲到广州工作,希望有家人陪阿麦,便让他留在外公外婆家。阿麦留守了十几年,回乡后教初中,班里一半是留守儿童。學校师资紧缺,他既教音乐,也当班主任,和学生关系很紧密。他带的第一届学生今年就要读高二了,有个学生想艺考,专门回来找阿麦,听他的建议。
  九连真人将阿麦留守的经历融入客家歌谣《落水天》,“落水”即下雨。在《乐队的夏天》首演时,他们请来一群小朋友拍手伴奏,还设计下雨的桥段,非常唯美。吴青峰赞童声和摇滚的结合很完美,网友纷纷留言,觉得很感人。不过,九连真人有个遗憾:当时经费有限,没能带连平的留守儿童过来,最后参演的是北京的童声合唱团。这首歌讲陪伴,让雨带着父母的思念,落到孩子身边。九连真人希望自己的歌也能陪伴听歌的人。
  丽水演出当晚,《落水天》是最后一首歌。很巧的是,九连真人一唱完,天空就飘起了雨。此前,丽水闷热了两三天,雨迟迟不来。当时,有人喊:“落水真的落到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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