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是开着桑塔纳加入越野俱乐部的,居然跟着混了若干年,还参加了不少的活动。其间单车旅行十几万公里,环游新疆,远赴瑞丽,北上鄂伦春,南下北海,自娱自乐好不快活。旅途中的一些障碍和车辆的通过局限性也限制了旅行的范围,于是考虑换车。经过长时间的比较观察,对品牌车型的选择逐渐胸有成竹了,丰田陆地巡洋舰LC100 4700 V8,注意V8是绝对的重点。曾有前辈和大侠建议考虑4500或途乐,但我一概听不进去,嗯,不行,V8的干活,真是那句话,拦都拦不住。
终于在非典结束前的一天我坐进了白色的4700,这辆车没挑儿——那天整个亚运村车市就这一辆白色现车。不得不承认,这车确实能满足我求大亮骚的情结,虽然开这车已两年有余,但这种自信与快感还是随时相伴,路途越长,感觉越好。在北京的石油单位含部级的门卫,见这车从不拦。这一时期非V8不能解毒。
西藏这块陆巡的圣地,我至今朝圣已有8次,给我冲击最大的当数第一次。沿途所遇80,或相对而过,或相伴随行,或比肩泊车。他们的双油箱,他们的双备胎,他们的线条,他们的大轮毂无不在冲击着我的视觉,拨动着我的神经,渴望而痛楚,犹如人流中的美女。再看我的4700,就像一个不见阳光的大白胖子,双着下巴,腆着肚子,短着个腿,我从心底里发出了一个声音:80 ,我要80!从那一刻起,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车了。
15万现金进了传送带
2005年5月10日,一个并不特别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在网上搜索着80,突然一行字出现在眼前:“丰田4500,顶级,电喷,双油箱双备胎双空调,天窗绞盘12碟CD……17.5万,辽宁当地过户。”我抄起电话,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是……我想……”半小时后我们见面了,在西单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现在想起见到那车的感受就如昨天:晕眩,脸热,摸摸这,看看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中毒已久,此时毒性发作。
鬼使神差地就朝前走着:“你给降点价我就要了。”卖车的沈君也不含糊:“行,你给十五万五让给您了。”你们听听,人家多客气,都8年的车了,还是让给咱们,可见80的尊威。
有点硬撑着:“15万行吗?”“您看这车有毛病吗?”沈君不置可否。我败下阵来:“好,那就这么定了。”话虽豪气,但心里忐忑不安。
“那您试车呀!”试啦!晕晕乎乎上了车,在北京最堵的时间最堵的路段,以30公里的时速走了两条胡同又回到原地。我们约定5月17日在辽宁阜新办理交割手续,条件是现金交易。
回家的路上那晕乎劲儿才过去,心想怎么也得有个比较呀。盘算着两件事要办:一是请好友郑君同去,帮我掌眼,他对80也是钟爱有加(以下就尊称他郑80吧)。二是想起在长白山天池见到的壮观场景——上百辆80在那儿拉客。我何不先到东北探探虚实,心里也好有个比较。想到这,一下轻松了许多。
于是算计好了日子,决定直奔80的集散地哈尔滨。
5月13日晚上我和郑君在火车站集合。车站的嘈杂和人流让我有些莫名的兴奋,出发的感觉又来了。在大厅安检处,我把放着15万现金的双肩包送进了传送带……
二日清晨,两个买80的人来到了北国冰城哈尔滨。
哈尔滨的车市周末才有。快接近车市时,马路两旁就开始热闹起来。各种物件摆放在地上,废旧物资居多,摩托车是个亮点。
80只见到3台,价格和车况都不尽人意。跟一个卖马6的人攀谈,得知他有一辆80,于是我们就离开市场去看他的车。马6带着我们七拐八拐来到看车地点,一辆黑颜色黑龙江黑牌照的80已经在那等我们了。
1994年大表台简版,大贸手续,开价9.2万。看车试车,感觉不错。我们想8万拿下,还价7.5万。马6指着80嘿嘿一笑:“低了9万不能卖。”
我们一下闷了,不知从何谈起。“这样吧,你再考虑一下,我们还要去别处几天,回来咱们再定。”我们试着留些回旋的余地。
马6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我们登上了开往边境小城延吉的列车。三日清晨,两个买80的人来到了边境小城延吉。
走出车站见到来接我们的帮办,直接把我们带进桑拿城,几天的劳顿被热气一下逼了出来。在休息厅里昏昏欲睡,听帮办跟郑80安排着。
“今天下午有车接你们去边境,在明早上4点跟向导过境到那边的仓库去看车。有合适的就交定金,两天后延吉验车……”
唉呦,这是买80吗?心里一阵发紧,脑子里出现一只大手从衣柜里把我的红色双肩包抓起。趁帮办出去安排的功夫,我跟郑80商量,这事不靠谱,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倒腾车的也没人玩80呀。撤!
一骨碌爬起来,穿衣结账,出桑拿城时还向四下看看,自己吓唬自己。在车站给帮办电话,称有急事不能过去,先回了。帮办表示非常遗憾,说晚上还安排了狗肉呢。
四日清晨,两个买80的人回到了北国冰城哈尔滨。
联系马6,还是那句话:“低了9万不能卖。”
“好,就9万吧。”不知电话是否能遮掩我们的无奈。
黑牌照要解除海关监管才能过户,我们写了个备忘,付了马6订金1000元,约定10天后来办理交割,总算有点收获。
来一趟不容易,又摸到了某汽车修理厂,专修陆巡系列,是80信息的集散地,西北各路诸侯云集于此。
一进院子满眼的80,没有一辆旁的。粗略一数八九台,不时有80进出。最打眼的是一辆刚刚全车作漆的1996年VXR单气囊手动,一个操西北口音的人正精心地擦拭着并挑着瑕疵。
贼不走空。几经打量选了一辆:1996年化油器简版,车号还是4500。车主要把这个号留给自己的新车100,也要办理几天,也写了个备忘,付了1000元订金,10日后交割。
这边刚刚停当,我的手机响了,是北京的沈君,今天是星期一了。
“陈哥,周二阜新见面不变吧?”“不变,不变。”仨车我怎么开呀,我犯嘀咕了。“那我今晚就出发了,明天阜新车管所等你”电话挂了。
我为自己的贪多和寡断暗自叫苦,谁让它是VXR呢?谁让它是电喷呢?谁让它是1997年呢?走吧,火车站的伺候。
凌晨两点钟,两个买80的人潜入沈阳。
躺在钟点房的床上,才发现从5月13号出来这是第一次躺在房间里睡觉。没了车轮的晃动倒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1994年1996年,电喷化油器,1辆、2辆、3辆……
一阵电话铃声。“陈哥,我到阜新啦,你在哪?”我看了下表:7点半。“我在沈阳,正找车呢。”脱口而出的技术性应付。
8点钟我和郑80包了柴油捷达赶往200公里外的阜新。
从我们上车起,沈君每隔20分钟左右就电话催促一次,但9点半过后,电话不再起。10点半我们来到车管所的门口,一眼就看到沈君的VXR,嗯,还是VXR好。同沈君客气了几句,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不等我们问就道出了实情:2004年国庆节后有朋友介绍他买进这辆80,价格17万,保证20万轻松出手。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但两个月后朋友跟沈君说:对不起,没找到下家。
沈君托人在网上登出转让的帖子,承诺当地过户。他还来车管所查过档,因为没有原车主身份证就找了中介,满口答应没问题。
这次出来前,他再一次得到中介确认没问题。
今天他兴冲冲来到此地,但中介去里面调档不成:该档不得转籍过户。好一盆凉水,大家都沉默了,各自盘算着。
中午吃饭时,中介说托人了,有希望。大家转忧为喜,频频举杯。沈君的话也多了起来,夸这车怎么好,来时一路没下过120之类的。
接下来的3天里进展很慢,一会儿搞个暂住证,一会儿弄个公证书,一会儿拍个照验个车。不是局长开会,就是局长不在。我们无事可做,吃饭、桑拿、睡觉,再吃饭、再桑拿、再睡觉,好不腐败。前几天的觉倒是补回来了,但心烦难耐。
终于在星期五的中午答复:当地过户没戏。我们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君决定再住几天更换新行驶证新牌照,我们一分钟也不愿耽搁,马上回家。
5月20号,星期五,第八天晚上11点,两个买80的人坐大巴回到了北京。
两个买80的人
80闹心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到了我们要去提车的时间。又凑了个星期五,5月27号,两个买80的人又出发了。
二日清晨,两个买80的人又来到沈阳。沈阳的车市里难见80的踪迹,街上也见不到80的身影,非常失望。未做停留,继续前行。
二日入夜,两个买80的人又回到了夜幕下的哈尔滨。
三日早上电话马6:“我们到了,什么时候办手续?”“来了,你们来晚啦!”“什么意思呀?”有点晕。“你们不是说10天来办手续嘛,今天是12天啦!”马6的声音有点陌生。“抱歉,抱歉!我们只能赶周末来”赶紧赔着不是。“对不起啦,你们来晚了这车不能卖了。”马6的电话挂了。得,认倒霉吧,我和郑80苦笑着。
我们又来到那修理厂,那辆1996GX放在角落里,牌子已被摘下来。这时我们再看怎么就没有上次顺眼呢?唉,化油器的,也不是VXR,要不算了吧,算了吧,订金又没了。
出了修理厂,两手空空,心绪茫然。
陈哥,我的包呢?
回到家整整一周的时间,人就跟没了魂儿似的,朋友们都说那几天我的眼睛红红的。
“陈哥,那车你还是要了吧!”一个熟悉的烟酒嗓儿。谁呀?VXR的沈君呐。有些事真是躲都躲不开。
一连串的扑空,对80渴望的痛楚、落魄的失意在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鬼使神差的冲动重又回来:外地不能过户车况好也认了。“那咱们就再聊聊。”我强做矜持状。
6月6号星期一下午,我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告诉我:在那又等了4天他才拿到新的行驶证,车牌和登记证复印件。这几天正为找不到人买车发愁,恳请我接了这车。此一时彼一时也,还是那辆车,从让给咱们到请咱们接,这心气的高低可见一斑。
“现在还差几个月的养路费和保险,估计有3000块,算我的行吗?”语气里有些急切。
我佯装没有注意他的焦急:“这样吧,养路费、保险费算我的,车价14万,在阜新交割。”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低着头,我没有看到随后几秒钟沈君的表情。
“什么时候走”声音非常小,但我听得十分真切,“就今天晚上吧,九点半出发。”按捺着心花怒放。
晚上十点种,两个买80的人奔驰在京沈高速上。咣咣咣……咣咣咣……“什么声音?”我的耳朵竖了起来。“没事,我问过,十字轴有点旷量,换一个没多少钱。”沈君语气肯定。
我们的闲谈继续着。
咣咣咣……咣咣咣……异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我的心有些紧,每一声都象砸在我头上,碾在我心头。车过山海关后我命令般地说:“时速不能超过40,到锦州去检查。”“行,没问题。”沈君的语调也没了刚才的底气。
过绥中后,80开始筛起来了,此时的气氛非常尴尬,神经绷得紧紧的。终于在天色发亮时我们看到锦州出口的指示牌,剩下的十公里真是揪心呀。7点15分我们的车滚进了锦州市丰田4S店的大门口,在这能看到蓝色屋顶和牛头标记亲切无比。
咣当,一声巨响,80不动了。1小时后结果出来了:VXR的前桥差速器总成报废。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呼吸不畅,来到外边透气,留下沈君和店方交涉。
“陈哥,换一个要11000块,下午从沈阳来件儿。”沈君紧皱双眉,面色沉重。“你换吗?”我心里在想不换怎么办。“我问了二手的七千,一周有货。”他已经努力了,我没话。他转身回去跟人家谈价钱,最后人家给优惠了300元。
安排停当,我们才发觉肚子在叫了,到街上选了一家特色店坐下来,边吃边喝打发修车的时间。吃的是东北炖菜,味道很不错。为了和我谈谈分摊修车的费用,沈君特意要了几瓶酒准备和我好好沟通一下。又是音乐又是女人,健身美食越野旅行,时间过得很快。
“陈哥,我的包呢?”声音有些惨惨的。“放哪儿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看到的是沈君直勾勾的眼神,让人不忍再看。有什么东西?”我避开他的眼睛,看着放包的椅子,现在是空空的。“没钱,就是车的全套手续”沈君的脸已经涨得发紫。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涨紫的脸和张合的嘴在我眼前晃动,晃动……
再后来我们坐在了派出所里。沈君大声地冲警察说着:“我包里有车的手续,你得给我写上,证明我的手续和包一起丢了……”
“我们只能证明你包掉了,不能证明里面有什么。”警察摇着头,嘴里嘟囔着。
我好歹将他从派出所拖了出来。三支烟过后,沈君才回过点神来。
第二天清早,我们出现在车管所门前。按沈君的吩咐我们没有找先前的那家中介,上次来有手续还被搁了八天,这回不敢想。
“大哥,办啥事儿呀?”一妹妹搭讪着。“我们这事儿不好办。”我试着用最简单的话来回答最复杂的情况。“我们家要办不了,别人家也不好使。”妹妹一句就让我来了兴趣。
我想起上次来的时候为办过户,搞过一个公证书,上面写有这车过户给我之类的内容,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沈君留下补办材料,我在第四天晚上,一个买80的人坐大巴又回到北京,心里凉透了。
回到北京后的几天里心灰意冷,再次怀疑对80的痴迷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所有的努力和信息最后都指向我的最后可能:沈君的VXR。什么外地,什么过户,什么黑中介,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那狂野的80之情。也不知沈君后来补办的如何?这几天也怠慢了。
“沈先生,回来了吧,我过去拿车行吗?”我在电话这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车拿不了了,我已经出手啦,十六万五。”电话那头有些得意,有些恶狠狠。
不知是完全的解脱还是彻底的失望,又一次从兴奋的高峰跌入无望的谷底。
毛主席万岁!
长话短说,又熬过了几日,老天终于开眼了。
6月24日星期五,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百无聊赖地在网上转着。一则卖车的消息抓住了我的目光:丰田4500,1997年,顶级,24万,还有照片。我像触电般地有些晕眩,居然是这辆车:在街上尾随过,E族有人帖过玉照。车况咱了解呀,绝对是口水一地级的。
别废话,抄起电话就是一通狂聊,最后,斩钉截铁地把故事推向高潮:“给您18万,行吗?”说着这话时我能听到自己那咚咚的心跳声,VXR、西藏、电喷无人区、出发、手挡 、自由……这些词汇在我脑子里飞速地旋转,旋转。
“行,就这样吧”那哥哥没有迟疑。
毛主席万岁!我的小眼睛里有些湿润。没给自己留后路,先说了价钱再说看车。外面下着小雨,潮湿的空气滋润着近来烦躁郁闷的心情。我们都没有犹豫,约好1小时后在金源时代广场验车。
雨天广场上,车辆很少。当我拐进广场时,他和80已经在那等我了。端庄,素净的外形,车身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发出诱人的光泽,让我燃起出发的冲动。一切都是那么完好无损,好得让人不敢相信,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再查这问那了。坐在车里和那哥哥交谈中得知,此车是乌鲁木齐某酒店的,北京一公司总包工程时,用一辆X5给酒店老板送礼换来这80,然后又抵给了那哥哥的分包公司。
我们约好三天后的周一付款交车。
不过这18万的现金让我犯了难呀。这阵子是只抓80没抓生产,有买的贼心,没买的贼款。想辙,赶紧想辙。有朋友对我的桑塔纳有兴趣,好,5万拿去,周一给我钱。
跟老婆要了12万的私房钱,说什么都没事,就当没听见。自己卡里有4万的小金库。
哈哈21万,改装的费用都有了。所有的努力和准备都指向周一交割的那一时刻。
不用说,又失眠了,心里有好事不能入睡的感觉真好。想起8岁那年大人给了1块钱去买过年的鞭炮,兴奋得要命,早早起来要去排队,出门抬头是满天繁星,是表看错了,把夜里12点当成了早上6点。
早早地我开着桑塔纳来到约定的银行门口等朋友。9点钟那哥哥开着我的80到了。
不一会买桑塔纳朋友也来了,递给我一个信封:“陈哥我今天只能给你2万,不好意思。”
“没关系,看你方便。”心里盘算着正好18万。
看朋友开着桑塔纳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伤感,但只几秒钟后,得到80的喜悦就充盈了我这整个身心,把老婆的卡和他的卡递进去划款。
“请出示本人身份证件”营业员指着我老婆的卡。哎呦,这么低级的错误,我为自己的疏忽懊恼。“你在哪里?身份证给你送过来。”老婆在电话里说。但几分钟后,老婆的一句话又把我送进了爪哇国。“老公,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她在电话里也很着急。我一脸的茫然,完了,80离我而去,我的心在哀鸣。
“抱歉,实在不好意思,等我办好后马上通知您!”我挤出这些我听着都尴尬的话。
“那咱们再联系吧!”那哥哥怪怪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站在大街上两眼茫茫,两手空空。是去要回桑塔纳?还是去跟老婆办身份证?还是恳请那哥哥给我留半个月,还是打车回家?
电话铃声,是老婆来的,接通的瞬间也按动了我爆发的阀门。
“老公,身份证找到了,我在来的路上了。”老婆抢在了我发作的前头。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用说也知道了,一个中毒80的人终于坐在了自己的80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