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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想起来了。那个因为辐射而变成了死国的高科技都市。现在除了侏儒们大概很少有人在关注它了，以至于连曾经去过那里的自己一时都想不起来。不过家园这个词……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亲切。也许对于对我们来说。家园就是洛丹伦这片土地吧。无论如何也要从敌人的手中夺回来的土地。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永远都要守护在这里，永远都无法离开。
“但是你们不一样。”乔汉随口说了出来。
“什么不一样?”她叫道。
“诺莫瑞根，只是被辐射所污染了吧。那种东西只要时间过去够久自然就会没有了的。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说不定哪一天也就可以重返家园了吧。”
“耐心?那里面还有我们的那么多同胞!光指望耐心可是不够的啊!”
“你是说那些麻风侏儒吗?”曾经自己去诺莫瑞根调查取样的时候，那些家伙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虽然说其中的一部分还有意识，但是绝大多数已经变成了神志不清只能等死的人了。“他们的含义是，‘代价’。”
“那也是我们的同胞啊!那些人里面有无辜的受害者，有自己熟识的人，还有为了救助他们而被辐射感染的战士——你在跟我说，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部分?”
“那么你认为，是救治他们重要，还是夺回家园重要?”乔汉反问道。
“这并不矛盾——”
“但是你的精力，你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你把精力和生命耗费在两个目标上，最后只可能是无论哪一个都达不到。”
侏儒沉默了半晌。“幽暗城也曾经沦陷过吧，你们难道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同胞的吗?”
那不是同胞。他们已经成为了天灾的帮凶。所以，不能响应女王陛下召唤的人，一个不剩，都杀掉了。
“就是那样。对他们来说，也是从痛苦中解脱的一种方式。”
“真……真是不可理喻!”侏儒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对于我来说——或者说对于我们所有侏儒来说，只有有了亲人，有了朋友，那个地方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家园。所谓家园，也不过是因为承载了美好的记忆而存在的地方——如果没有了他们，再美好的城市都会变得阴森可怖，那么即使我们回到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们为了那些不可能再活过来的人而选择了等待吗?”
“我们的等待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像我这样愿意把余生投入重返家园这件事的并不只一个两个人。即使有一天我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会去找到那种方式——在我们找到合适的方式之前，我们不会放弃拯救他们的希望!或许我们的行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伤害到他们之中的某些个体——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会用他们的生命作为重返诺莫瑞根的代价!”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埃加隆突然对她说道。
“蒂维嘉·铜栓——”
“蒂维嘉小姐，我对我的同伴指责你们的处事方式而感到抱歉。”埃加隆说。“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因为对于无法繁殖后代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是必须在活着的时候看到的。我们比你们更缺少时间。”
8月4日22：OO
“她今天说的话……”乔汉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对他的朋友说。“让我想到了很多别的事情。也许她是对的。”
“她说的东西也确实有些打动了我。”埃加隆说。“但是光与影之间是有着很明确的分隔线的。”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够……”
“你要知道支撑着我们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我们需要的不是亲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以及对于敌人的恨意。如果我们断送了被遗忘者复仇的希望，那么对于我们这个种族来说会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埃加隆靠在墙上，点着了烟斗。“我们只是一个工具，工具是不该有太多想法的。”
“我明白。其实……好吧，我们要做的第一个原始配方我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一次本来就是计划进行初期的试验一”
“这真是个好消息。但是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现在不知道它是不是一个成功的配方。我不希望在确认它不会对我们自身产生反应之前就提交上去——虽然这会让我们看上去是最能干的。”
“这个你怎么确认?”
“有的时候。我们不仅要在生前为女王陛下效力。死后也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该不会把我也列为试验对象了吧?”埃加隆打了一个冷战。“这是协会的意思?还是女王陛下的……”
“如果我没有把她带回来的话，这座旅馆里会让我找到合适的实验对象的，虽然不一定是你。”乔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有别的小组证明他们比我们能干，这也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埃加隆骂了句脏话。“如果这也是为女王陛下效力的一种方式。我会接受我的命运——我倒是希望早点进入真正的永恒安眠。但是你就那么甘心让自己的心血白费吗?你是那么希望成为首席大药剂师……”
“不知道。”乔汉吐出三个字。“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神。”
“我还不知道她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不该考虑救她。”
“那也晚了。影响我的不仅是她说的那些话，而是从我见到她开始，有些我没有想过，或者说我刻意不去想的问题就突然冒出来，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明白了。不是她让你的想法有了变化，而是你自己不愿意这么干下去了。她只是个导火索。动摇了的人是你。”埃加隆有点困惑地说。“但是，我不理解是什么令你动摇?”
“我们恨天灾，是因为他们剥夺了我们的生命。我们恨血色十字军，是因为他们剥夺了我们生活的权利。我们恨人类。是因为他们抛弃了我们。但是侏儒呢?精灵呢?其它的种族呢?他们犯了什么罪，以至于我们要对他们复仇?”
埃加隆答不上来。
乔汉继续往下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不可能繁殖的。即使可以唤醒的尸体再多，总有一天也会枯竭。为什么不能把希望留给可以繁衍的种族——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所做的事情和天灾有什么区别?”
“你在否定我们生存的根基。”埃加隆说。“所以我说工具是不应该去思考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希望的就是能够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我不想死。即使是生存在这种被诅咒的土地上，我也愿意活着。”
“如果是被巫妖王奴役着的那种活法，我宁可不要。”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效忠于女王的原因。她给了我们自由。”埃加隆说。“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你可以质疑。可以困惑，可以厌恶，但是不能放手不做。”
乔汉作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这让埃加隆对着他撇了撇嘴。“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
“也不一定。我可以选择做，或者死。”
两个人好一会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埃加隆打破了沉默：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她?我想你大概也不打算继续用她做试验了吧。”
“她不是会做饭吗，让她帮厨总没什么问题。我想她也不会拒绝这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机 会吧。”
“如果她知道咱们是千什么的那她也不会拒绝。不过那样的话就是她死到临头的时候了。”
“考虑到她天真的程度，我想随便什么样的谎都可以糊弄过去吧。”
“也许吧。明天我去问问芮尼小姐。不过你不可能把她养在这里一辈子的。”
“多一天算一天。”乔汉下了结论。
8月5日8：10
乔汉来到大厅的时候没有看到埃加隆，倒是有个带着两个卫兵的人坐在大厅里。
乔汉认出了他：布瑞尔的执政官，塞加德。相比之下，芮妮并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冷酷阴险，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倒是挺适合皇家炼金师协会的。乔汉想着，冷淡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啊，这不是上次因为难吃的饭菜而摔了盘子的塞加德大人吗?还是说今天您心情不好又打算摔几个盘子发泄一下?”
他不怕塞加德。不要得罪药剂师是每个被遗忘者的常识——尽管他现在的身份是“被皇家炼金师协会赶出来的”，但是他有把握，塞加德不敢跟他当场翻脸。
塞加德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乔汉，你最好不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现在的你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而已——但是职责在此，我也有义务保证布瑞尔之中哪怕是一条狗的安全。昨天夜里我们发现一个联盟潜入了布瑞尔，当然，已经被抓获了。但是懦弱的联盟从不会独自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我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是个间谍——为了进攻这里而作准备的间谍。为了保护你们，今天所有人都不可再踏出屋门一步，你要把这一点转告给这里的所有人。如果我来巡视的时候发现你们没有按照我的话做一那么大概也脱不了勾结间谍的罪名了。”
乔汉向窗外看去。镇上的卫兵确实多了几个——相比之前的平静生活，现在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戒备森严了。
“她?”他有着不详的预感。
“你没必要知道的那么详细。你们只需服从命令就对了。”
在塞加德走后，乔汉像疯子一样找遍了整座旅店。
也许是另一个人。一定是另一个人。乔汉想。塞加德才不会在意事情的真相，他只会把这件事当做政绩上报——而人，自然是死无对证最好。千万不要是她。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芮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
8月5日13：OO
如果我能够挽救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乔汉想着。推开了埃加隆房间的门。
他没想到的是埃加隆口气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疯了吗?”乔汉怒不可遏地对着埃加隆咆哮。“这个决定会将她送上绝路一”
“把她送上绝路的是她自己。如果她没有愚蠢到逃跑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冷静些，我的朋友。站在我的立场我只能奉劝你一句。不要将麻烦惹上身。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够左右的了——越来越多的人牵涉进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你的实验品，而不是我们的同类——固然。如果我们亮明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可以保住她的命，但是接下来呢?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然后引来女王陛下的调查?还是悄悄放走她，然后看着她一个人毫无反抗能力地死在那些变异生物的口中?”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能做吗?”看到埃加隆没有回答，乔汉站了起来。“如果你不愿意帮助我，那么我自己也要尝试着去试一试。”
“想想你我的身份吧。你是打算去向塞加德说明其实你是执行女王秘密命令的成员，然后这个联盟女孩儿是你的助手吗?即使你现在成功了，事后塞加德也一定会去调查此事。没有人是傻瓜。且不说这会不会带来新的麻烦——我很怀疑塞加德如果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会不会以此为筹码去投靠联盟。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幽暗城的皇家炼金师协会进行研究，非要到这个糟糕的小地方来进行工作?是女王陛下的命令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从这一点来说，她的存在就是威胁——而我们没有立即杀掉她，已经是一种慈悲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她就关在隔壁执政官大厅的地牢里面!”
“我告诉你，假设你用了什么令人吃惊的方式把她救了出来，那么你只也能把她藏在这座旅馆中——既不能让别人知晓她的存在，也不能让她行走于这片充满了危险的大地上——于是她被迫变成了这里的囚徒。她所渴望的自由。所牵挂的诺莫瑞根，从此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你让她余下的生命永远禁锢在痛苦之中，永远得不到解脱——这就是你期望的最好结局吗?”
“你给我闭嘴!”
“然后你还打算沉浸在拯救了一条生命的自得中沾沾自喜，自认为是获得了救赎吗?告诉你，这是伪善!”
乔汉愣了一下，随后一拳打在埃加隆的脸上。“救下你这条命的可是她!” 他的话让我犹豫，而我无法反驳他。他想着。，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埃加隆捂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用一种满含怜悯的眼神看着乔汉。
“如果你真的打算用我做试验，我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做出更多的让步”他走到门口，堵住了门。“我知道这会让你心里非常不好受，但是相信我，这一次你无能为力 ”
乔汉握紧了拳头。但是这一拳他没有向他的朋友挥出，
“无能为力。没错，就是这个词。”埃加隆苦笑着，揉了揉被自己的朋友打中的地方。“我们在这里，从坟墓中爬出来，从此就成为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的囚徒。我们的未来和被诅咒的天空。阴森的城堡还有该死的命运紧紧相连。你认为我们的处境比她更好吗?我承认她对你而言就像天使一样——但是天使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的。别再去奢望什么获得救赎之类的事情了。那不是属于我们的道路。”
“你知道塞加德会用多么残酷的手段来审讯她吗?”乔汉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他的同事。“你没有想过她会把我们供出来吗?”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侏儒。如果他们不想说的话。那么也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松口了。”埃加隆说。“这是不幸之中唯一的万幸。”
“是你……告的密?”乔汉突然问道。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起了恻隐之心。”埃加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会毁了你今后的生活。”
乔汉的双膝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你这样做等于让我亲手杀了她!你这个混蛋!”
“如果那天我没有发现她，你会怎么对待她呢?她一样会死不是吗?你给她设定好了结局，这个结局是不会发生改变的。至于过程，那并不重要。但是现在你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她做试验!”乔汉大声吼着。 “我只是……把她带了回来，但是从来都没有……我从没有决定过她的结局!你骗了我，你说你会留下她……”
“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埃加隆说， “障碍是必须清除的，我不可能让她破坏这个计划。 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你可以不用自己动手。”
“那有什么区别?她会死。”
“那是我们所造成的后果，无法解决也无法逃避。这是我们犯下的罪孽——而后我们会犯下更加深重的罪。我们的选择只有一种：那就是永远背负着它，直到我们再一次进入永恒的长眠——这一点，在你接受女王陛下的命令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们是被遗忘者，”埃加隆闭上了眼睛。“被遗忘者的利益高于一切。关于这点，我不想再多说了。”
在蜡烛即将熄灭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可怕的死寂降临在这间屋子里，直到乔汉站了起来。绕过他的朋友。拉开了门。
“你去哪里?”埃加隆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有些嘶哑。
乔汉没有回头，但是顿住了脚步。“善始善终。”他说。
8月6日18：45
乔汉坐在旅馆靠着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吃晚餐。他吃得心不在焉。偶尔会往窗外看两眼。无论是这家旅馆的常客还是短暂住宿的旅人，没有人想要去打扰他——他的脸色实在是很不好看。
街上的卫兵又变回了原来的数量，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晚餐是芮尼女士做的——她总是把盐放得多了些。不过这无所谓。他想着，直到这种平静被粗暴地推开旅馆门的声音打破。
执政官塞加德带着两个卫兵走到乔汉的面前。埃加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朋友。正在享受晚餐的其他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继续吃饭——塞加德的眼里的愤怒都快要跟着他的眼珠一起瞪出来了。
“我相信乔汉先生一定有很多东西要向我们解释，对不对?”塞加德恨恨地对乔汉说。“恐怕我是等不到您吃完晚餐了。”
乔汉平静地看着他的脸，然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丢在桌子上。
“你要的解释都在这上面。更多的事情恐怕只有女王陛下才能告诉你了。”他说道。随后不再理会塞加德。
塞加德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恰好一阵风吹来。那张纸被吹到了桌子的边缘——塞加德相信乔汉是绝对不会去捡起来递给他的。他抢上一步立刻把纸抓在手中。
在打开那张纸并反复阅读几次之后，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永远得罪不起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他只好双手恭敬地将纸还给乔汉。后者很随意地接过它丢在桌子上。
“走。”塞加德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他看见了乔汉的冷笑，但是决定不去理会。
“是滚。”乔汉说。
塞加德走后，埃加隆顾不得其他客人惊诧的目光，赶紧跑到乔汉身边。
“塞加德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乔汉叹了口气，把纸递给了埃加隆。埃加隆匆匆扫了一眼：
本人证明乔汉先生所做的一切。皆为保证被遗忘者种族利益最大化。
任何人无权询问、干涉或作出一切不利于乔汉先生的行为。
法拉尼尔
乔汉叹了口气。“如果是为了自保，那么我在幽暗城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但是想要保护她，我做不到。”
“即使这样。你大概也会被调回幽暗城吧。那样你的梦想也就无法实现了。”埃加隆说。“但是你已经这么做了，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我用了一种致命但不会造成太多痛苦的毒药。即使是这样。在她临死前，眼中的恐惧让我永远不能忘。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能做的只是把自由还给她。但是这远远不够……”
“对她来说，死亡就是恐惧的终结了。”埃加隆摇了摇头。
乔汉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不是我在流泪。他想着。被遗忘者是不会哭的。
8月9日23：45
临近午夜的时候，埃加隆被乔汉叫到了旅馆旁边的公墓里。他很快付了半个金币打发走了看守者。
埃加隆知道乔汉要做什么。他不想去关心乔汉是如何把蒂维嘉带出来的——既然他能够将毒药送进四个卫兵看守着的牢房，那么他也能买通他们把尸体交出来。
他知道乔汉冒了多大风险。但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乔汉改变了自己。对于被遗忘者来说，生存下去的动力非常简单：复仇。这是乔汉的悲哀，他一个人的改变对于整个种族来说毫无意义。命运已经将这个可悲的群体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当他们将最终的审判降临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同样也会迎来自己的末日。
在埃加隆到来之前，乔汉便在这里挖好了墓穴——没有墓碑。不可能有。尸体已在墓穴之中，埃加隆只需帮助填土。旁边站着他预想之外的人：贝里尔。贝里尔用手在圣水钵中沾了沾，然后伸出手让圣水滴在墓穴之中。随后他开始念一段悼词。远处的人影大概是芮尼小姐。她不太敢走上来。
这样的葬礼即使对于被遗忘者来说也太过凄凉。埃加隆想着，从旁边的土堆中铲起一铲土。准备洒进墓穴。
乔汉示意他稍等。他伏下身，揭开了裹尸布。蒂维嘉·铜栓的脸在泥土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却安详。
“看着她。”乔汉低声说。“跟她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我们的良心。”
“那种东西对我们来说不是必要的。”埃加隆答道。随后乔汉站起来，两个人齐心合力将土填入墓穴之中。
这天晚上月亮没有出现。越来越多的乌云聚集过来，酝酿着一场暴雨。贝里尔与芮妮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只有刺穿苍穹的闪电。见证了两条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的灵魂在向他们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确切地说，这是研究瘟疫的治疗方式!”
“这样的资料在暴风城的圣光大教堂，或者是德鲁伊那里都可以找到吧。何况就我所知。不同的瘟疫有着不同的处理方式。并没有共性关系存在。”
“被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这样啊……”她忽然变得沮丧起来。“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时间，都被我白白浪费掉了……”
这已经不是天真，而是无知了。埃加隆想，这是常识吧?连一个被遗忘者都知道的常识。
“不过出来长一些见识总不是什么坏事。这一路上你学到的东西肯定会比那些资料要多。”乔汉对她说道，没有回应埃加隆惊讶的眼神。
“嗯……这么想果然也不错。那些资料什么的，总不会比亲眼看到，体会到来得更真实吧?”她好像有些期待的说着。乔汉点了点头。
“那么……话说回来，你就为了研究瘟疫。所以加入了血色十字军吗?”
“我没有加入……只是通过了严格的审核，然后才能来到前线参观什么的……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他们说战况吃紧，所有人都要留下来帮忙……”
乔汉和埃加隆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从政治宣传的角度来讲，一个从没有接触过血色十字军的外种族宣布加入，将会比“今天又补充了五十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要更鼓舞人。换句话说。她也不过是血色十字军的牺牲品之一。
“如果研究的话，联盟也有圣光之愿礼拜堂——甚至是专门为冒险者设立的一些营地可以去吧。血色十字军那群疯子可是经常不问好歹就把人当成亡灵处死的。”
“他们对待我还算客气吧…一不过也免不了把我当做厨师使唤就是了。不过我听说他们都是不怕瘟疫的，我想也许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免疫这个。所以我才想要来看一看……”
“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他们其实不过是用死亡来逃避瘟疫而已。”埃加隆皱着眉头说。
瘟疫并不仅仅是剥夺人的生命。在我们心中就有着连死亡也无法遗忘的仇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去寻求用新的瘟疫来复仇的方式。乔汉想着。不仅我们药剂师如此，这种仇恨传播到每一个被遗忘者的心里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仇恨比瘟疫更可怕，而我正是传播仇恨的源头之一。
“即使只是小道消息我也得来看一看!一切有可能帮助我们治好那些生病的同胞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她因为埃加隆的用词而变得有些怒意。“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
“你们的……家园?”惊讶的乔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诺莫瑞根。”埃加隆提示道。
“但是你们不一样。”乔汉随口说了出来。
“什么不一样?”她叫道。
“诺莫瑞根，只是被辐射所污染了吧。那种东西只要时间过去够久自然就会没有了的。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说不定哪一天也就可以重返家园了吧。”
“耐心?那里面还有我们的那么多同胞!光指望耐心可是不够的啊!”
“你是说那些麻风侏儒吗?”曾经自己去诺莫瑞根调查取样的时候，那些家伙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虽然说其中的一部分还有意识，但是绝大多数已经变成了神志不清只能等死的人了。“他们的含义是，‘代价’。”
“那也是我们的同胞啊!那些人里面有无辜的受害者，有自己熟识的人，还有为了救助他们而被辐射感染的战士——你在跟我说，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部分?”
“那么你认为，是救治他们重要，还是夺回家园重要?”乔汉反问道。
“这并不矛盾——”
“但是你的精力，你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你把精力和生命耗费在两个目标上，最后只可能是无论哪一个都达不到。”
侏儒沉默了半晌。“幽暗城也曾经沦陷过吧，你们难道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同胞的吗?”
那不是同胞。他们已经成为了天灾的帮凶。所以，不能响应女王陛下召唤的人，一个不剩，都杀掉了。
“就是那样。对他们来说，也是从痛苦中解脱的一种方式。”
“真……真是不可理喻!”侏儒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对于我来说——或者说对于我们所有侏儒来说，只有有了亲人，有了朋友，那个地方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家园。所谓家园，也不过是因为承载了美好的记忆而存在的地方——如果没有了他们，再美好的城市都会变得阴森可怖，那么即使我们回到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们为了那些不可能再活过来的人而选择了等待吗?”
“我们的等待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像我这样愿意把余生投入重返家园这件事的并不只一个两个人。即使有一天我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会去找到那种方式——在我们找到合适的方式之前，我们不会放弃拯救他们的希望!或许我们的行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伤害到他们之中的某些个体——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会用他们的生命作为重返诺莫瑞根的代价!”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埃加隆突然对她说道。
“蒂维嘉·铜栓——”
“蒂维嘉小姐，我对我的同伴指责你们的处事方式而感到抱歉。”埃加隆说。“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因为对于无法繁殖后代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是必须在活着的时候看到的。我们比你们更缺少时间。”
8月4日22：OO
“她今天说的话……”乔汉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对他的朋友说。“让我想到了很多别的事情。也许她是对的。”
“她说的东西也确实有些打动了我。”埃加隆说。“但是光与影之间是有着很明确的分隔线的。”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够……”
“你要知道支撑着我们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我们需要的不是亲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以及对于敌人的恨意。如果我们断送了被遗忘者复仇的希望，那么对于我们这个种族来说会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埃加隆靠在墙上，点着了烟斗。“我们只是一个工具，工具是不该有太多想法的。”
“我明白。其实……好吧，我们要做的第一个原始配方我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一次本来就是计划进行初期的试验一”
“这真是个好消息。但是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现在不知道它是不是一个成功的配方。我不希望在确认它不会对我们自身产生反应之前就提交上去——虽然这会让我们看上去是最能干的。”
“这个你怎么确认?”
“有的时候。我们不仅要在生前为女王陛下效力。死后也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该不会把我也列为试验对象了吧?”埃加隆打了一个冷战。“这是协会的意思?还是女王陛下的……”
“如果我没有把她带回来的话，这座旅馆里会让我找到合适的实验对象的，虽然不一定是你。”乔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有别的小组证明他们比我们能干，这也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埃加隆骂了句脏话。“如果这也是为女王陛下效力的一种方式。我会接受我的命运——我倒是希望早点进入真正的永恒安眠。但是你就那么甘心让自己的心血白费吗?你是那么希望成为首席大药剂师……”
“不知道。”乔汉吐出三个字。“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神。”
“我还不知道她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不该考虑救她。”
“那也晚了。影响我的不仅是她说的那些话，而是从我见到她开始，有些我没有想过，或者说我刻意不去想的问题就突然冒出来，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明白了。不是她让你的想法有了变化，而是你自己不愿意这么干下去了。她只是个导火索。动摇了的人是你。”埃加隆有点困惑地说。“但是，我不理解是什么令你动摇?”
“我们恨天灾，是因为他们剥夺了我们的生命。我们恨血色十字军，是因为他们剥夺了我们生活的权利。我们恨人类。是因为他们抛弃了我们。但是侏儒呢?精灵呢?其它的种族呢?他们犯了什么罪，以至于我们要对他们复仇?”
埃加隆答不上来。
乔汉继续往下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不可能繁殖的。即使可以唤醒的尸体再多，总有一天也会枯竭。为什么不能把希望留给可以繁衍的种族——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所做的事情和天灾有什么区别?”
“你在否定我们生存的根基。”埃加隆说。“所以我说工具是不应该去思考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希望的就是能够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我不想死。即使是生存在这种被诅咒的土地上，我也愿意活着。”
“如果是被巫妖王奴役着的那种活法，我宁可不要。”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效忠于女王的原因。她给了我们自由。”埃加隆说。“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你可以质疑。可以困惑，可以厌恶，但是不能放手不做。”
乔汉作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这让埃加隆对着他撇了撇嘴。“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
“也不一定。我可以选择做，或者死。”
两个人好一会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埃加隆打破了沉默：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她?我想你大概也不打算继续用她做试验了吧。”
“她不是会做饭吗，让她帮厨总没什么问题。我想她也不会拒绝这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机 会吧。”
“如果她知道咱们是千什么的那她也不会拒绝。不过那样的话就是她死到临头的时候了。”
“考虑到她天真的程度，我想随便什么样的谎都可以糊弄过去吧。”
“也许吧。明天我去问问芮尼小姐。不过你不可能把她养在这里一辈子的。”
“多一天算一天。”乔汉下了结论。
8月5日8：10
乔汉来到大厅的时候没有看到埃加隆，倒是有个带着两个卫兵的人坐在大厅里。
乔汉认出了他：布瑞尔的执政官，塞加德。相比之下，芮妮并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冷酷阴险，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倒是挺适合皇家炼金师协会的。乔汉想着，冷淡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啊，这不是上次因为难吃的饭菜而摔了盘子的塞加德大人吗?还是说今天您心情不好又打算摔几个盘子发泄一下?”
他不怕塞加德。不要得罪药剂师是每个被遗忘者的常识——尽管他现在的身份是“被皇家炼金师协会赶出来的”，但是他有把握，塞加德不敢跟他当场翻脸。
塞加德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乔汉，你最好不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现在的你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而已——但是职责在此，我也有义务保证布瑞尔之中哪怕是一条狗的安全。昨天夜里我们发现一个联盟潜入了布瑞尔，当然，已经被抓获了。但是懦弱的联盟从不会独自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我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是个间谍——为了进攻这里而作准备的间谍。为了保护你们，今天所有人都不可再踏出屋门一步，你要把这一点转告给这里的所有人。如果我来巡视的时候发现你们没有按照我的话做一那么大概也脱不了勾结间谍的罪名了。”
乔汉向窗外看去。镇上的卫兵确实多了几个——相比之前的平静生活，现在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戒备森严了。
“她?”他有着不详的预感。
“你没必要知道的那么详细。你们只需服从命令就对了。”
在塞加德走后，乔汉像疯子一样找遍了整座旅店。
也许是另一个人。一定是另一个人。乔汉想。塞加德才不会在意事情的真相，他只会把这件事当做政绩上报——而人，自然是死无对证最好。千万不要是她。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芮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
8月5日13：OO
如果我能够挽救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乔汉想着。推开了埃加隆房间的门。
他没想到的是埃加隆口气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疯了吗?”乔汉怒不可遏地对着埃加隆咆哮。“这个决定会将她送上绝路一”
“把她送上绝路的是她自己。如果她没有愚蠢到逃跑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冷静些，我的朋友。站在我的立场我只能奉劝你一句。不要将麻烦惹上身。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够左右的了——越来越多的人牵涉进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你的实验品，而不是我们的同类——固然。如果我们亮明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可以保住她的命，但是接下来呢?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然后引来女王陛下的调查?还是悄悄放走她，然后看着她一个人毫无反抗能力地死在那些变异生物的口中?”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能做吗?”看到埃加隆没有回答，乔汉站了起来。“如果你不愿意帮助我，那么我自己也要尝试着去试一试。”
“想想你我的身份吧。你是打算去向塞加德说明其实你是执行女王秘密命令的成员，然后这个联盟女孩儿是你的助手吗?即使你现在成功了，事后塞加德也一定会去调查此事。没有人是傻瓜。且不说这会不会带来新的麻烦——我很怀疑塞加德如果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会不会以此为筹码去投靠联盟。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幽暗城的皇家炼金师协会进行研究，非要到这个糟糕的小地方来进行工作?是女王陛下的命令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从这一点来说，她的存在就是威胁——而我们没有立即杀掉她，已经是一种慈悲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她就关在隔壁执政官大厅的地牢里面!”
“我告诉你，假设你用了什么令人吃惊的方式把她救了出来，那么你只也能把她藏在这座旅馆中——既不能让别人知晓她的存在，也不能让她行走于这片充满了危险的大地上——于是她被迫变成了这里的囚徒。她所渴望的自由。所牵挂的诺莫瑞根，从此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你让她余下的生命永远禁锢在痛苦之中，永远得不到解脱——这就是你期望的最好结局吗?”
“你给我闭嘴!”
“然后你还打算沉浸在拯救了一条生命的自得中沾沾自喜，自认为是获得了救赎吗?告诉你，这是伪善!”
乔汉愣了一下，随后一拳打在埃加隆的脸上。“救下你这条命的可是她!” 他的话让我犹豫，而我无法反驳他。他想着。，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埃加隆捂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用一种满含怜悯的眼神看着乔汉。
“如果你真的打算用我做试验，我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做出更多的让步”他走到门口，堵住了门。“我知道这会让你心里非常不好受，但是相信我，这一次你无能为力 ”
乔汉握紧了拳头。但是这一拳他没有向他的朋友挥出，
“无能为力。没错，就是这个词。”埃加隆苦笑着，揉了揉被自己的朋友打中的地方。“我们在这里，从坟墓中爬出来，从此就成为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的囚徒。我们的未来和被诅咒的天空。阴森的城堡还有该死的命运紧紧相连。你认为我们的处境比她更好吗?我承认她对你而言就像天使一样——但是天使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的。别再去奢望什么获得救赎之类的事情了。那不是属于我们的道路。”
“你知道塞加德会用多么残酷的手段来审讯她吗?”乔汉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他的同事。“你没有想过她会把我们供出来吗?”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侏儒。如果他们不想说的话。那么也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松口了。”埃加隆说。“这是不幸之中唯一的万幸。”
“是你……告的密?”乔汉突然问道。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起了恻隐之心。”埃加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会毁了你今后的生活。”
乔汉的双膝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你这样做等于让我亲手杀了她!你这个混蛋!”
“如果那天我没有发现她，你会怎么对待她呢?她一样会死不是吗?你给她设定好了结局，这个结局是不会发生改变的。至于过程，那并不重要。但是现在你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她做试验!”乔汉大声吼着。 “我只是……把她带了回来，但是从来都没有……我从没有决定过她的结局!你骗了我，你说你会留下她……”
“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埃加隆说， “障碍是必须清除的，我不可能让她破坏这个计划。 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你可以不用自己动手。”
“那有什么区别?她会死。”
“那是我们所造成的后果，无法解决也无法逃避。这是我们犯下的罪孽——而后我们会犯下更加深重的罪。我们的选择只有一种：那就是永远背负着它，直到我们再一次进入永恒的长眠——这一点，在你接受女王陛下的命令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们是被遗忘者，”埃加隆闭上了眼睛。“被遗忘者的利益高于一切。关于这点，我不想再多说了。”
在蜡烛即将熄灭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可怕的死寂降临在这间屋子里，直到乔汉站了起来。绕过他的朋友。拉开了门。
“你去哪里?”埃加隆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有些嘶哑。
乔汉没有回头，但是顿住了脚步。“善始善终。”他说。
8月6日18：45
乔汉坐在旅馆靠着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吃晚餐。他吃得心不在焉。偶尔会往窗外看两眼。无论是这家旅馆的常客还是短暂住宿的旅人，没有人想要去打扰他——他的脸色实在是很不好看。
街上的卫兵又变回了原来的数量，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晚餐是芮尼女士做的——她总是把盐放得多了些。不过这无所谓。他想着，直到这种平静被粗暴地推开旅馆门的声音打破。
执政官塞加德带着两个卫兵走到乔汉的面前。埃加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朋友。正在享受晚餐的其他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继续吃饭——塞加德的眼里的愤怒都快要跟着他的眼珠一起瞪出来了。
“我相信乔汉先生一定有很多东西要向我们解释，对不对?”塞加德恨恨地对乔汉说。“恐怕我是等不到您吃完晚餐了。”
乔汉平静地看着他的脸，然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丢在桌子上。
“你要的解释都在这上面。更多的事情恐怕只有女王陛下才能告诉你了。”他说道。随后不再理会塞加德。
塞加德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恰好一阵风吹来。那张纸被吹到了桌子的边缘——塞加德相信乔汉是绝对不会去捡起来递给他的。他抢上一步立刻把纸抓在手中。
在打开那张纸并反复阅读几次之后，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永远得罪不起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他只好双手恭敬地将纸还给乔汉。后者很随意地接过它丢在桌子上。
“走。”塞加德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他看见了乔汉的冷笑，但是决定不去理会。
“是滚。”乔汉说。
塞加德走后，埃加隆顾不得其他客人惊诧的目光，赶紧跑到乔汉身边。
“塞加德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乔汉叹了口气，把纸递给了埃加隆。埃加隆匆匆扫了一眼：
本人证明乔汉先生所做的一切。皆为保证被遗忘者种族利益最大化。
任何人无权询问、干涉或作出一切不利于乔汉先生的行为。
法拉尼尔
乔汉叹了口气。“如果是为了自保，那么我在幽暗城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但是想要保护她，我做不到。”
“即使这样。你大概也会被调回幽暗城吧。那样你的梦想也就无法实现了。”埃加隆说。“但是你已经这么做了，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我用了一种致命但不会造成太多痛苦的毒药。即使是这样。在她临死前，眼中的恐惧让我永远不能忘。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我能做的只是把自由还给她。但是这远远不够……”
“对她来说，死亡就是恐惧的终结了。”埃加隆摇了摇头。
乔汉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不是我在流泪。他想着。被遗忘者是不会哭的。
8月9日23：45
临近午夜的时候，埃加隆被乔汉叫到了旅馆旁边的公墓里。他很快付了半个金币打发走了看守者。
埃加隆知道乔汉要做什么。他不想去关心乔汉是如何把蒂维嘉带出来的——既然他能够将毒药送进四个卫兵看守着的牢房，那么他也能买通他们把尸体交出来。
他知道乔汉冒了多大风险。但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乔汉改变了自己。对于被遗忘者来说，生存下去的动力非常简单：复仇。这是乔汉的悲哀，他一个人的改变对于整个种族来说毫无意义。命运已经将这个可悲的群体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当他们将最终的审判降临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同样也会迎来自己的末日。
在埃加隆到来之前，乔汉便在这里挖好了墓穴——没有墓碑。不可能有。尸体已在墓穴之中，埃加隆只需帮助填土。旁边站着他预想之外的人：贝里尔。贝里尔用手在圣水钵中沾了沾，然后伸出手让圣水滴在墓穴之中。随后他开始念一段悼词。远处的人影大概是芮尼小姐。她不太敢走上来。
这样的葬礼即使对于被遗忘者来说也太过凄凉。埃加隆想着，从旁边的土堆中铲起一铲土。准备洒进墓穴。
乔汉示意他稍等。他伏下身，揭开了裹尸布。蒂维嘉·铜栓的脸在泥土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却安详。
“看着她。”乔汉低声说。“跟她一起被埋葬的，还有我们的良心。”
“那种东西对我们来说不是必要的。”埃加隆答道。随后乔汉站起来，两个人齐心合力将土填入墓穴之中。
这天晚上月亮没有出现。越来越多的乌云聚集过来，酝酿着一场暴雨。贝里尔与芮妮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只有刺穿苍穹的闪电。见证了两条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的灵魂在向他们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确切地说，这是研究瘟疫的治疗方式!”
“这样的资料在暴风城的圣光大教堂，或者是德鲁伊那里都可以找到吧。何况就我所知。不同的瘟疫有着不同的处理方式。并没有共性关系存在。”
“被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这样啊……”她忽然变得沮丧起来。“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时间，都被我白白浪费掉了……”
这已经不是天真，而是无知了。埃加隆想，这是常识吧?连一个被遗忘者都知道的常识。
“不过出来长一些见识总不是什么坏事。这一路上你学到的东西肯定会比那些资料要多。”乔汉对她说道，没有回应埃加隆惊讶的眼神。
“嗯……这么想果然也不错。那些资料什么的，总不会比亲眼看到，体会到来得更真实吧?”她好像有些期待的说着。乔汉点了点头。
“那么……话说回来，你就为了研究瘟疫。所以加入了血色十字军吗?”
“我没有加入……只是通过了严格的审核，然后才能来到前线参观什么的……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他们说战况吃紧，所有人都要留下来帮忙……”
乔汉和埃加隆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从政治宣传的角度来讲，一个从没有接触过血色十字军的外种族宣布加入，将会比“今天又补充了五十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要更鼓舞人。换句话说。她也不过是血色十字军的牺牲品之一。
“如果研究的话，联盟也有圣光之愿礼拜堂——甚至是专门为冒险者设立的一些营地可以去吧。血色十字军那群疯子可是经常不问好歹就把人当成亡灵处死的。”
“他们对待我还算客气吧…一不过也免不了把我当做厨师使唤就是了。不过我听说他们都是不怕瘟疫的，我想也许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免疫这个。所以我才想要来看一看……”
“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他们其实不过是用死亡来逃避瘟疫而已。”埃加隆皱着眉头说。
瘟疫并不仅仅是剥夺人的生命。在我们心中就有着连死亡也无法遗忘的仇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去寻求用新的瘟疫来复仇的方式。乔汉想着。不仅我们药剂师如此，这种仇恨传播到每一个被遗忘者的心里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仇恨比瘟疫更可怕，而我正是传播仇恨的源头之一。
“即使只是小道消息我也得来看一看!一切有可能帮助我们治好那些生病的同胞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她因为埃加隆的用词而变得有些怒意。“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
“你们的……家园?”惊讶的乔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诺莫瑞根。”埃加隆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