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煨冬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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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园子里走,想看看其它的树怎样。
  我看到白玉兰正打着苞,毛茸茸的花苞在严寒中闪着光。樱花树、红叶李、丁香花、金叶榆、白杨树都打着苞,或扁或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北方的冬天是不容易发现这些小苞芽的,除非你走近一棵树,静静地凝视它。我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
  原来,那些落了叶子的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生长,从它们落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新的生长,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生生不息。
  从打苞到开花发芽,那些小小的眉眼一样的苞芽,经历了最冷的寒,最黑暗、漫长、寂寞的跋涉,它们无所畏惧地一路走来,等它们走到春天,春暖花开,它们终于修得了自己的华枝春满。
  梅花香自苦寒来,从苦寒而来的香,何止只有梅花啊。冬天,在那肃穆岑寂的背后,每一棵树,都在为它的梦想默默生长。
  “濃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反教菜心甜。”品咂白居易笔下的平民白菜,内心一片波光旖旎。
  故园冬寒,窗外寒雀鸣霜枝,屋檐细雪经风簌簌而下,如楝花轻飏,令人走进宋代范宽《雪景寒林图》萧寒凄清的画境里。
  霜天清寒,农家菜园里,一颗颗白菜比肩而立,整饬而鲜明。白菜个大腰圆,如田间劳作的健硕农妇。白生生的水嫩,洁净素雅,丰腴肥硕,呈半透明的白绿色、石青色,气味芬芳。白菜叶如翡翠,茎似凝脂,敦厚中显露端庄,清秀中蕴藏妩媚。白菜滋味深刻,蕴涵着无穷气韵,淡、嫩、清、甘、柔、脆,透着一种丰润而水灵的气质。
  小雪时节,白菜修炼得干净脆爽,碧玉颜色里,浮躁褪尽见真纯。跟霜前的披散不自持相比,更显端庄静穆,安然稳重。打坐参禅一般,外表粗犷却永葆一颗柔嫩的心,将自己修炼成翡翠之色,呈露纯正情怀。
  雪霁,吉祥的村庄,如同古代寒士,风神俊朗,温润如玉,高远而辽阔。我性喜雪天出门,听踏雪咯吱如蚕嚼桑叶。屋后轻铲几颗沾雪青菜,连同一颗大白菜。天寒霜重,哈气成烟,地上现清简素描。颇有王子猷雪夜访戴的豪情雅致。王子猷逸兴遄飞,雪花一样飘落在时光深处,让人追慕不已。
  寒风袭人,夕光惨淡,寒雀啁啾,乡愁空旷无边。兜一身寒气入屋,捧一碗白菜芋粉汤,烟火人间,风雪夜归人,顿觉日子清新如年画。逼仄小屋里,火炉上一锅白菜煨骨头,香气缭绕,云山雾海,骨头白菜,丝丝缕缕,泾渭分明,让人举箸咀嚼之际,耳畔油然想起雪村那句响遍四方的吆喝:“翠花,上酸菜!”
  风雪天,炖白菜汤尤佳。白菜烧豆腐是地道的家常菜。像恬淡的日子,没有张扬的个性,波澜不惊,却是平实到极致。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执拗,是安贫乐道、宁静致远的境界,充满温情和慈悲。
  若有亲朋到访,白菜煨牛肉足见待客的厚道。若放入自家熬制的辣椒油或麻虾酱,热气腾腾,色泽鲜明,让人涎水汹涌而至。吃得主客服服帖帖,豪情万丈,忍不住想唱刘邦的《大风歌》或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窗外雪花翩跹,风声飕飗,聆听一曲《斯卡布罗集市》,亦或《风吹过的街道》,伤感与怀旧,感恩与悲悯,棉衣裹身般熨帖。音符饱醼激情在冬寒里炸开,直抵灵魂深处。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渺远与旷达。
  古称白菜为“菘”,尊其有松树耐寒的品性。老饕苏轼夸白菜:“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把白菜类比乳猪和熊掌。郑板桥赠友:“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清贫寡淡之余,尽显澄明清雅的人生境界。白石老人笔下的白菜,水墨淋漓,青白肥壮,缀以蛐蛐,妙趣横生。白菜,清白高格,从味蕾的享受上升到精神的愉悦。
  身居小城,凝望故园,遥想白菜娉婷立于田间地头,寒风中招摇成一首宋词小令。才长出几片肥硕鲜嫩的绿叶,便繁衍着农家饭桌的清香。母亲头顶芦花白发,躬身菜园,夕光濡染,周身镶锦,暮色清凉而欢悦。白菜内敛亲切,叶片极具平民光泽,温贫老暖,诗性乡土,入诗入画。几只芦花鸡,茅草枯藤下,“啾啾”争食,乡下庭院破岑寂。
  夏丐尊感慨李叔同“我常见他吃萝卜白菜时那种喜悦的光景,我想,萝卜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到了。”
  霜天雪夜,煨白菜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煨的是一种情怀,一种清凉古意。此时,一股柔软的乡愁倏忽传遍全身。雪沫乳花,蓼茸蒿笋,都是清欢,一如白菜清汤。做一颗清爽白菜,尘世之外,烟火之中,守望田园,无需雕琢,恪守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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