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十年,“爬坡过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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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来路,从“没什么人看好”到成长为“世界经济的新亮点”,并迎来了“滚石上山、爬坡过坎”的新阶段。据新华社报道,9月3日下午3点半,在“鹭岛”厦门召开的金砖国家工商论坛的开幕式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并发表主旨演讲,他提到要扩大金砖国家合作的辐射和受益范围,推动“金砖 ”合作模式,打造开放多元的发展伙伴网络,让更多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参与到团结合作、互利共赢的事业中来。
  这是金砖合作机制走过的第十年,此时的金砖已从一开始的“没什么人看好”,成长为“世界经济的新亮点”,并迎来了“滚石上山、爬坡过坎”的新阶段。
  今年1月1日,中国接任金砖主席国,引领金砖国家合作进程,确定合作“路线图”,已经召开各层级、多领域的会议,为厦门会晤进行成果准备。

让谁“入伙”


  “今年是金砖成立十周年,中国无疑希望唱好这台‘主场戏’。”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称,“金砖本身的理念就是开放、包容、合作和共赢,更多国家参与有助于推动建立更为广泛的伙伴关系,促进在更大范围内共同发展繁荣。”
  这次,中国便提出了“金砖 ”模式,从全球范围内邀请了5个国家领导人,与5个金砖传统成员国代表,共同出席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对话会。在吹风会时,外交部长王毅便曾透露,埃及、几内亚、墨西哥、塔吉克斯坦和泰国的领导人也将出席金砖厦门峰会。
  世界似乎正在进入一个“结盟”时代,金砖峰会的国际影响力越来越强,不少发展中国家都希望加入金砖列国,谁会成为“下一个南非”,也是舆论关注的话题。
  可早在十余年前,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看好金砖。
  2001年,高盛当时的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首次提出了金砖四国(BRIC)的概念,他自己觉得“有噱头的”,“我敏锐的洞察力告诉我,这个首字母缩略词很有意思:‘BRIC’一词与英语单词‘Brick’(砖)类似。”奥尼尔回忆,但他当时也觉得,国家的选择有些刻意,“不太可能流行起来。”
  当时的研讨会上,大多数专家都认为,这四个国家不是一个自然的政治社会组织。“很多人不停地问:为什么是这四个国家,而不是墨西哥、印尼或土耳其?”奥尼尔说。
  “那时,时任俄罗斯总理普里马科夫提出的‘中国-俄罗斯-印度’战略三角关系显然更被决策层接受。”复旦大学金砖国家研究中心副主任朱杰进说,“很多人甚至认为这种模式是金砖的前身。”
  然而,这种“三角联盟”的效果并不令人满意。尽管三国的经济发展情况都不错,彼此合作却显得比较务虚。中俄印三国虽然地理上接壤,但相互之间的经济文化纽带极为松散。
  初期,三方领导人曾积极聚首,商议合作事宜,可到了2007年秋,印度外长慕克吉拒绝与普京进行会晤。“印度过分拥抱美国”,普京也曾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称。
  一时之间,铁三角关系进入冰点。
  没想到的是,2008年,全球爆发的系统性金融危机却成就了“金砖集团”。
  “每当危局时刻,中国、巴西、印度这样的新兴市场的价值就被凸显出来了。发达国家寄希望于这些国家提振经济,刺激市场活跃度。而这一次他们自己希望抱团取暖,希望减少金融危机的影响。”朱杰进说。
  作为理论创始人的奥尼尔自己都不看好的金砖集团自此应运而生。
  2009年,金砖四国领导人第一次在俄罗斯举行会晤。“金砖四国”在危机中,从一个经济名词上升为世界政经新势力。国际经济和政治上的双重权力,让很多国家希望成为第五个金砖国家。作为概念创立者,奥尼尔认为印尼、韩国、墨西哥都是不错的候选对象。
  不过,南非最终成为了第五成员国。这个世界GDP排名第31位的国家,无论是从经济总量、增速,以及国家体制来看,似乎都不具绝对优势。
  “南非加入的主要意义在于它代表了整个非洲大陆。”王文说,“对于中国来说,南非的加入为金砖打开了非洲的大门。”
  2010年,南非总统祖马访问中国时表达了参加金砖峰会的愿望,尽管金砖峰会的发起者是俄罗斯和巴西,而且最初的两年里,两个国家对国际经济新秩序建设的声音也比中国更为强烈,但在此次峰会扩大的讨论中,中国却起到了更为重要的作用。
  不过,金砖此后停止了扩容的步伐,决定保持封闭性。金砖国家开始以伙伴形式与其他国家或区域组织进行对话,而不再继续“拉人入伙”——2013年南非德班会晤,与非洲领导人对话;2014年巴西福塔莱萨,与南美国家对话;2015年俄罗斯乌法,与欧亚联盟对话;2016年印度果阿,与南亚区域合作联盟对话。
  “金砖注定和G20不一样,不是多多益善。新兴国家需要一个讨论实际问题的平台而不是喝茶聊天那么休闲。”王文解释,金砖机制有必要进一步扩大,但在成员国扩大的过程中必须保持相当谨慎,防止新兴国家的身份认同和共同的利益诉求遭到破坏。同时,过多的成员国也会导致议而不决。

争夺话语权


  2009年夏季,俄罗斯叶卡捷琳堡的谢瓦斯季亚诺夫宫内,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四国领导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这是金砖峰会的起点——在一些人看来,这标志了世界权力结构从“帝制走向了共和”。然而,与联合国、G20、亚太经合组织类似,多边组织里总伴随着权力的博弈和话语权的争夺。
  “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爆发后,莫斯科与西方关系走入低谷。受到欧美孤立的俄罗斯,著力促成‘金砖集团’成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欧洲和欧亚研究系研究员瑞秋·瑟斯曼认为,在克里米亚事件和东部乌克兰战后,西方国家极力尝试孤立俄罗斯,制裁措施相继出台,俄罗斯想借此向美国和欧盟证实,它还有其他颇具影响力的合作伙伴,而“中国则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除俄罗斯,印度也希望利用金砖峰会扩大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在2013年讨论设立新开发银行时,金融机构的设置和资金配置方面,印度与中国的出发点似乎南辕北辙。
  当时,印度一再拿出“各国平等”作为金砖国家金融机构的建立原则,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个极度平等和平衡的新开发银行:首任行长是印度人,理事会主席是俄罗斯人,董事会主席来自巴西,银行总部地址设在中国上海,新开发银行非洲区域中心设在南非。
  甚至,有印度媒体披露,金砖领导人会晤前几个小时,谈判者仍在讨论建立金砖国家开发银行的细节。官员称,当时,印度赞同每国出100亿美元的方案,甚至准备出更多,但南非不愿出高过这个数字的钱。中国提议每国出1000亿美元,巴西则不愿任何国家为无法多出资的国家代付。俄罗斯寻求减慢进程,虽然它有能力拿出金砖国家提出的任何数目。
  2016年,印度主办的金砖峰会上,议题设置中印度巴基斯坦冲突则主导了该次峰会,而峰会最后发表的《果阿宣言》里,对恐怖主义使用了“有史以来最强”的措辞。
  印度外交部发言人维卡斯对此甚为满意,他指出《果阿宣言》引用恐怖主义37次,“前所未有地谴责”恐怖主义。对印度而言,巴基斯坦被称为“地区弃儿”。
  但实际上,多伦多大学金砖国家研究组的相关报告指出,在讨论此项议题时,中国和俄罗斯对此都持保留态度。当时,俄罗斯与巴基斯坦正有军事互动,俄罗斯支持中国,中国又支持巴基斯坦。由于中国阻止了印度在最后宣言中点名巴基斯坦恐怖团体的企图,俄罗斯也未能支持印度的主张。
  中国经济地位远高于其他四国,这通常也是外界认为金砖集团很有可能解体的原因。实际上,早在2010年,印度便开始不满中国在峰会上的积极发声。即便在吸收南非这个印度传统友邦入“金砖”问题上,因为提议并非自己“主导”,印度便一直漫不经心。
  对于此次厦门峰会,中国推出的“金砖 ”概念,得到了其它几个金砖国家和诸多非金砖发展中国家的积极回应。但印度外交部发言人却表示,自己不是轮值主席国,“每个轮值主席都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显然,暗示了“这个话题印度不感兴趣”。

“没有争吵和分歧,讨论就丧失了意义”


  “现在,有人看到金砖国家等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增长出现起伏,就断言‘金砖失色、褪色’。”9月3日的演讲中,习近平说,“毋庸讳言,受内外复杂环境影响,金砖国家发展难免遭遇不同程度的逆风。但是,金砖国家不断向前发展的潜力和趋势没有改变。我们对此充满信心。”
  8月29日,印度外交部发布消息,总理莫迪将于9月3日至5日前往厦门出席金砖国家峰会。
  而且,不仅莫迪,还有印度安全顾问多瓦尔——他是边界谈判中印方的主导者。
  此前,中印双方曾在洞朗有过长达两个月零十天的边境对峙,这不禁給厦门峰会蒙上了一层阴影。“印度高层认为我国不敢对越界印军动武的原因之一是担心影响厦门峰会。”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刘宗义曾在接受采访时称,“近几年,由于印度的干扰,金砖国家在推动内部合作及全球经济治理改革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在洞朗事件发生之前的金砖外长会议上,印度外交国务部长辛格代替外长斯瓦拉吉出席,代表印方拒绝了中方几乎所有的重要提议。”
  而在莫迪确定出席的前一天,越境的印度边防人员全部撤回。
  “两个国家都愿意管控风险,为金砖峰会创造相对良好的气氛。”朱杰进说。
  《印度快报》也称,印度和中国在金砖峰会前几天结束洞朗对峙的事实表明,双方认为在世界舞台上合作,以提升更多话语权的机会,远远超过主权争端。
  “任何多边会议,各方利益都不是铁板一块。国家间不可能在任何问题上都持同一观点。”王文称,“没有争吵和分歧,讨论就丧失了意义,也就没必要聚起来开会了。”
  比如,中印之间有边界争端;能源利益方面,中国和印度都是石油进口国,而俄罗斯和巴西则是石油出口国,能源消费国和能源出口国之间的利益冲突由来已久;联合国安理会的“入常”问题上,巴西、印度等国结成“红酒俱乐部”,试图联手闯关,对此俄罗斯和中国作为常任理事国的态度显然不同。
  金砖国家会议如今仍在凝聚共识的道路上试图前行。
  “我们五国在国情、历史、文化等方面存在差异,合作中难免遇到一些分歧,但只要坚定合作信念、坚持增信释疑,就能在合作道路上越走越稳。”习近平在9月3日的讲话中提到,如今,金砖五国以贸易投资大市场、货币金融大流通、基础设施大联通、人文大交流为目标,推进各领域务实合作,目前已经涵盖经贸、财金、科教、文卫等数十个领域,对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作出生动诠释。
  从欧盟的经验看,人员、货物和货币自由流动的共同市场是各国间最重要的纽带。王文认为,五国之间贸易量非常大,包括中印之间的贸易量,去年达到700多亿美元。各国贸易问题上发生一些分歧,甚至是摩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尽管如此,金砖成员内部,改革以西方发达国家为中心的国际政治、金融体系等问题仍是最为集中的利益诉求。
  2014年3月,原属乌克兰的克里米亚被并入俄罗斯后,澳大利亚外长提出了不让俄罗斯参加当年G20澳大利亚峰会的“封杀”动议。
  此时,金砖五国的外长一齐发声,称如果G20变成了G19,金砖国家也都不会参加。这一集体反制行动,最终使得普京出现在布里斯班20国领导人的合影中。

政治姿态与心理因素


  关于金砖各国,俄罗斯总统普京有着非常形象的比喻。他将金砖五国比喻成非洲动物中的“五大巨头”——大象、犀牛、水牛、狮子和豹子。
  普京称,五个金砖国家能够像非洲五大动物一样,强有力地发展自身的经济实力,从而平等地参与世界经济角逐,而不是金砖国家像羔羊一样,在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中任人宰割。
  从开始会晤到定期会晤,从形成经济合作机制到政治合作意向,从影响发展中国家到全球经济,金砖机制开创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由非西方国家、非发达国家领衔和参与的大国多边机制,立志对建立全世界经济秩序和贸易政策发起冲击——毫无疑问,美国正位于旧制度的中心。
  “金砖国家已经消除分歧,逐步开始开展政治合作来加强政治地位。比如影响联合国的决定,或者通过不成文的政治合作协议来迫使美国让步。”朱杰进说。
  最典型的例子仍是金砖集团主张下建立的新开发银行。大型新兴市场国家在IMF无法获得与经济实力相匹配的话语权后,金砖五国决定通过创建自己的金融体系,代替长期以来受西方发达国家管控的国际金融体系,减少对美元的依赖。
  虽然有西方学者唱衰发展中国家的另辟蹊径,指责金砖银行是“错误的药方”,因为贷款可能流入错误的基础设施项目。但更多美国经济学家看到了新生力量对美国的冲击,美国著名历史学者约瑟夫·奈称,“这不光是一个政治姿态,而是亮出了威胁和讨价还价的筹码。”金砖国家逐渐增强的影响力越来越能够影响联合国的部分决定,甚至通过不成文的政治合作协议来迫使美国让步。
  “就目前来讲,金砖体系对美国主导的世界格局影响有限。”采访中,朱杰进认为,这并非由于金砖集团的实力不够,而是更多来源于心理因素。
  金砖国家结成多边共同体所产生的利益还远比不上它们各自与发达经济体进一步发展双边经济关系所产生的利益之和。因此,“虽然国家在合作、会谈时都表现出对美国的不满或不甘心,但回到双边关系的维护上,每个国家都因看重自己与美国的关系,而态度暧昧。”朱杰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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