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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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


  庄稼带有母性,令我最先想起的是荞。
  荞是一种苦难的食物,在我的记忆深处,儿时的家里总是吃包谷面疙瘩饭,大米饭只有过年过节时才有。有些年甚至连过年过节时,米饭也只是锅底有薄薄的一层,上面仍旧是包谷面疙瘩。可那薄薄的一层米饭,奶奶总是要拿来供奉祖先,一来是为表达对祖先的无上敬意,二来是为了哄哄祖先,告诉他们我们现在有大米饭吃,日子过得很好。
  那时,家里的粮柜里总有一袋荞麦面放着,它是暗绿的颜色,是备着家里连包谷面都吃紧的时候拿来糊口的。荞麦面疙瘩饭一般是在甑子里蒸,蒸出来后仍是暗绿的颜色,吃到嘴里有一种苦苦的味道。我邻居家的甜荞面就要好吃一些,那面粉是紫灰色的,蒸出来的饭也有一种淡淡的甜味,比苦荞面容易下咽多了。
  乡亲们总是把荞种在高远的山上,因为苦荞比甜荞的产量高,所以大多种的还是苦荞。荞麦是一种秋天收获的作物,苦荞在高高的山上开出一片一片雪白的花,而甜荞开出的是一片一片粉紫的花。荞花十分美丽,我始终不明白那样苦难的作物居然开的是那样美丽的花朵,就像山乡那些朴素又美丽的女孩。
  如今,荞麦作为食物已经走出了人们的视线,偶尔有一些边远的山里人家还种着一小块荞,荞麦面已然换了身份,成了稀奇货。
  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去偏远的乡下,车子爬到半山时,一片粉紫的荞麦花开在了车窗外。我努力睁大眼睛才认出它就是儿时常见的荞麦花。一带白雾从山腰轻轻环过,衬托得粉紫的荞麦花更加美丽。
  许多年没看到过荞麦花了,荞,你还好吗?

~包谷~


  我们很多人是被包谷养大的。包谷将熟未熟之时,孩子们便开始馋了,趁着大人看不见,悄悄将包谷一个个撕开口子,看里面的籽长好了没有。包谷被这样地偷看过多次,就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当包谷终于可以掰下用老得掉了牙的鼎锅煮熟,那个撕过包谷的孩子一眼就能认出它来,被他悄悄撕开偷看了多次的地方,里面的籽粒没有其他地方长得饱满。
  从一只包谷的清香出发,包谷满足了山村孩子们清贫的渴望,滋润了山村孩子贫瘠的日月。清晨和傍晚,他们被大人派到地里赶鸟雀,他们不会忘记带上一盒火柴,到了地边捡几把干柴架一堆火,然后去地里掰几个包谷烧了吃。烧包谷甜甜的,包谷秆就更是难忘了,越是贫瘠的地方长出的包谷秆越甜。奶奶曾经用这样的包谷秆煮糖,那些煮出来的暗红色的糖稀有着最深浓的蜜甜。
  赶在包谷收完之前再吃几次烧包谷,剩下的就被季节催着收到了屋檐下,一挂一挂地等待风干。此后的包谷像母亲一样承担起艰难岁月,它们被磨成粉做成包谷面疙瘩饭在甑子里蒸,也可以在开水里搅拌成粥。农人们在贫瘠的岁月里,捧起它们,心里就有了一点一滴的温暖和慰藉。
  包谷朴素而又坚韧,养育了无数朴素而又坚韧的山民。

~四季豆~


  土土的名字,它的眉眼上却沾着最原始的人间烟火。四季豆是和包谷一块下种的,包谷一行,四季豆一行,包谷和四季豆于是成了好姐妹。
  四季豆成熟最早的只要四十天,也就是说包谷才薅二遍草的时候它就可以吃了。那正好是农谚里说的“五荒六月”,农家没有东西下锅,四季豆的早早成熟刚好温暖了空空的肚皮。
  有一种四季豆是暗红颜色,细细长长,每一朵花上结出两根豆子,样子恰似一双筷子,所以农人们把它叫作筷子豆。细长的筷子豆虽然里面的籽小,但它趋向疲软,喜欢爬蔓,若有耐心给它搭个架子,它一定结得又多又好。还有一种四季豆花期特长,它缠绕包谷而上,它开花时包谷开始结果,包谷收尽了它还在零星地开着花,遗憾的是季节已经不能等着那些花再结出豆子了。
  儿时的记忆里,四季豆大量成熟时,奶奶会把四季豆摘回撕去豆筋,再掰成小指长的小段用簸箕晒干,然后装在竹箩里挂到房梁上。冬季没有蔬菜时,奶奶便把那些豆干用水泡了放油盐在锅里焖了吃。更多的四季豆被摘回家后,是摊在院里或是挂在架上晒干后打出豆米,那些豆米是农家菜锅的坚实后盾。
  时光在味蕾上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我每次买菜总是毫不犹豫地就将手伸向那一盆盆红豆,因为它们最接近我记忆里那些艰辛而温暖的底色。
  四季豆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村女子,抒写着平平凡凡的人间烟火。

~小麦~


  农家人形容一个女孩好,常常比喻说“跟麦苗儿似的”,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女孩的身材好,二是说女孩乖巧灵秀。
  故乡种小麦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干旱缺水的自然条件限制,那些种下的小麦麦苗低矮,麦穗短小,大多是瘪瘪的。计划经济时代,粮油不流通,因为小麦少,儿时的我们便难得吃到麦面了。可一年中有一天是一定要吃麦面的,那就是端午节。故乡的端午节有吃包子的习俗,因为难得吃上一次麦面,便觉得那包子特别地好吃。
  故乡贫瘠的山山岭岭虽然种的小麦不多,但长出了许多麦苗儿似的女孩。小时候听老人们讲古,他们说起村子里的美人一说一大串,她们就在四邻周边。岁月在流转,一代又一代,麦苗儿似的女孩也是一茬又一茬。
  突然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两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姐妹,姐姐叫小荞,妹妹叫小麦,名字取得真好听。想想也是,农人们爱庄稼就像爱孩子,爱孩子也像爱庄稼。

~老南瓜~


  老南瓜温暖的橙色里有一种祖母般的慈祥,总是高高地堆在屋檐下。从秋天一直堆到冬天,也从秋天一直吃到冬天,可那堆老南瓜还剩下许多。
  阳光照在那堆老南瓜上,也照在院子里坐着的奶奶身上。奶奶手里正在慢慢削着一个老南瓜,奶奶做饭的时候又要焖老南瓜汤了。沒事的时候,奶奶也会选一些看上去不太老的南瓜,将它们削皮切片,放在簸箕里晒干。没菜的时节,南瓜干便派上了用场,将南瓜干在水里泡醒,可以和泡过的豆干一块焖了吃。
  儿时的那堆老南瓜旁边总是放着几个旧麻袋,上面晒着老南瓜的瓜子。瓜子晒干后被奶奶收在一个罐子里,夏日长长的午后,奶奶有时会给我们炒上小半碗南瓜子慰藉我们的馋嘴。
  许多和我一样从农村出来的朋友都说自己不喜欢吃南瓜,都说是小时候吃怕了。我和他们不同,我至今仍钟爱着南瓜,每次我都会在菜市场里买上小半块划好的老南瓜,回家削皮切成坨后用清水煮熟,倒一点清油,放几片嫩姜,放一点盐,洒一点葱花。那样的南瓜吃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甜。
  老南瓜有着好看和温暖的颜色,只要一看见它们,我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起故去多年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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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是一位在屠格涅夫口中“不但创造了俄罗斯语言,还创造了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作家,他不但在浪漫主义诗作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现实主义的创作中同样也是杰出的,他笔下的多余人及小人物形象更是开创了俄国同类文学的先河,因此,针对他笔下这两类形象进行研究对理解普希金的现实主义作品乃至整个俄罗斯文学都是有着深远意义的。  关键词:普希金 多余人 小人物  多余人和小人物形象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