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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碜的大别墅
“这一个月,正好是斋月,你就住在这里,好好体验一下吧。”老友何跃说。他和手下人要去毛里塔尼亚出差一个月,让我免费住他们在阿尔及尔的别墅,附带着帮忙照看房子。
我还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别墅,他们走后,我立刻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挺失望的。除了大,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别墅生活的气息。西方人驻外工作,很多都是把家搬过来,享受生活,而中国人一般都是想挣点钱以后赶紧回国。眼下这别墅里,每间房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客厅只有一组沙发、一个电视,剩下的空间足够摆两张乒乓球台。四壁空空倒也罢了,热水器也不好使,纱窗还露着大洞。
在别墅里待着没劲,我就开着何跃的车出去,到处转转。
阿拉伯人性子慢,但开车飞快,在城里也开100码以上,路口又几乎没有红绿灯,我不得不把车开得小心翼翼。阿尔及利亚的汽油很便宜,高速公路和桥梁又都不收费,所以有车的人很多。由于没有汽车报废制度,路上的车那可是缤纷多彩——上世纪30年代的雪铁龙,50年代的雷诺,70-90年代各国所产的,还有眼下最新款的奔驰,简直称得上是百年汽车活历史。
阿尔及尔的新市区清洁宽敞,海景明丽,不过我更喜欢建在山上的老城。远远望去,山上一片白色的房舍。我想起了阿尔及尔的来历:很多年前,一些阿拉伯人在海上航行,困乏疲顿之际,突然看到一些白色岛屿,一个人脱口而出:“快看呀,这些白色的群岛!”阿拉伯语里“阿尔及尔”的意思,就是“快看呀,这些白色的群岛”。
老城街道狭窄,蜿蜒曲折,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清真寺,典型的阿拉伯风情。不过街上冷冷清清,行人极少,应该是都在斋戒吧。
黄昏回去时,碰上房东雇的伙计来收房租。他见是陌生的我,吓了一跳。我跟他开玩笑说,何跃回中国了,我租下了这个房子。他又吓了一跳。
“每月的房租可是20万第纳尔(相当于人民币2万),可你看看这房子!你的老板做石油生意赚那么多钱,我们也交了这么多房租,总该拿出点钱收拾收拾房子吧。”
他想了一下说:“好吧,明天来给你刷墙,换新纱窗。”临走时他告诉我,他叫诺乐迪。
过了好几天,我想起了诺乐迪承诺过的“明天”。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墙还刷吗,纱窗还换吗,他又说:“明天。”其实何跃早就提醒过我,这里的人嘴上总爱说的“明天”,实际上很可能是两三个月,所以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乏力的白天
又过去了好多天,突然有个人来到院子里,见到我就说:“把车库钥匙给我!”
看他的神情,不像抢车的呀!我说:“凭什么给你呀?”“我是花匠。”他露出白白的牙齿,“除草机在车库里面。”
不是说来刷墙、装新纱窗吗,怎么来修剪草坪了?我有些不相信,一边诺诺地应付着,一边进屋,打电话给诺乐迪去问,嘿,居然是真的。于是我把车库钥匙给了他。
来家的,都是客。我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倒了杯水,端出去给他。“谢谢,我不喝。”“别客气。”他脸红了一下:“拉马丹(斋月)。”
我忘记了,斋戒期间,他们连水也不能喝。
换纱窗的和刷墙的工人终于也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吃不喝没有气力,他们干活时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阿拉伯青年不喝酒,很少抽烟,不赌博,也很少有网瘾,几乎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们的慢节奏,实在让人受不了。三个工人刷一天,竟然没有刷完一个房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刷的,难道用牙刷吗?
刷墙工干活慢,待的时间就长,和我也慢慢熟悉起来。从一个叫肖克利的工人那里,我了解了更多关于斋月的知识:伊斯兰历每年的9月是斋月,是穆斯林心目中最尊贵的月份,因为在斋月中“真主开始降示《古兰经》,指导世人,昭示明证,以便遵循正道,分清真伪”;在斋月期间,成年的男女(病人和孕妇除外)在日出之后、日落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不饮不食,不争吵不斗殴,礼拜,诵经,行善事,这能净化人的心灵,使人情操高尚,心地善良,还能使富人体验穷人忍饥挨饿的滋味。
不吃饭可以,不喝水还真难过,尤其是在烈日下工作。一天中午,肖克利在刷别墅外墙时差点昏过去,我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给他。病人喝水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也看着他接过去了。可是,他只是把水浇在头上。第二天,肖克利又感觉不舒服,我又给他一瓶水。他仰脖倒进嘴里,却只是润润嗓子,又把水吐了出来。
有一次,肖克利的妈妈哈碧波路过这里,顺道来感谢我对她儿子的“善良”。她看见我也和他们一样不吃不喝(我其实喝水,但没有当他们的面),非常高兴,请我去她家过斋月。
在阿拉伯人家
尽管肖克利一家都热情相邀,但我对住进别人家里还是非常慎重的。我婉言谢绝,却在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开车去他家。斋月期间,机关、工厂、商店、学校都是下午3点关门。9月的北非,天气还相当炎热,整个白天不吃不喝,我总觉得他们会受不了。每天下午我进他家门时,常常是一片寂静,大家都躺在床上。客厅的电视里,画面静止,是听不懂的念经声。
下午5点多,哈碧波带着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女儿们去菜市场买菜。街边地摊也摆出来了,有点心、水果、生活用品,也有二手的衣服。白天寂静的阿尔及尔,这时候热闹起来。
斋月里的晚餐,往往比平日里要丰富很多。大家都落座了,哈碧波却没有。她夹着小毯子出门,把毯子铺到廊下的地上,跪下祈祷。而肖克利的父亲哈马迪,干脆去了清真寺。他们是老一代,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做一天五次的祈祷了,只在上床睡觉前念:俩一俩海,因兰拉胡,穆罕默德苏龙拉。
晚餐后,大家分别出门。男人们去咖啡馆,我和哈碧波以及几个女孩出去逛街。这里什么东西都不便宜,一般人也只是看看热闹而已。一直到半夜11点我们才回家,街上还有很多不愿散去的人们。
一个月过去,开斋节时,要给小孩子买礼物。我替哈碧波给女孩们买了裙子,给男孩买了运动衫,这才减轻了我这半个月来在她家里蹭吃蹭喝的愧疚感。
开斋节热闹得很,要放三天假,大家走亲访友,见面互相问候。很多广场上都有游艺活动,平时在沙漠里行走的骆驼这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还有盛装打扮的马,在广场上载着欢乐的人群。小型舞台,套圈,投石子的古老游戏,快餐店门前的人们排起长队……大喇叭响了,黄昏的祈祷即将开始,哈碧波扔下我们,赶紧往附近的清真寺跑去。
“这一个月,正好是斋月,你就住在这里,好好体验一下吧。”老友何跃说。他和手下人要去毛里塔尼亚出差一个月,让我免费住他们在阿尔及尔的别墅,附带着帮忙照看房子。
我还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别墅,他们走后,我立刻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挺失望的。除了大,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别墅生活的气息。西方人驻外工作,很多都是把家搬过来,享受生活,而中国人一般都是想挣点钱以后赶紧回国。眼下这别墅里,每间房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客厅只有一组沙发、一个电视,剩下的空间足够摆两张乒乓球台。四壁空空倒也罢了,热水器也不好使,纱窗还露着大洞。
在别墅里待着没劲,我就开着何跃的车出去,到处转转。
阿拉伯人性子慢,但开车飞快,在城里也开100码以上,路口又几乎没有红绿灯,我不得不把车开得小心翼翼。阿尔及利亚的汽油很便宜,高速公路和桥梁又都不收费,所以有车的人很多。由于没有汽车报废制度,路上的车那可是缤纷多彩——上世纪30年代的雪铁龙,50年代的雷诺,70-90年代各国所产的,还有眼下最新款的奔驰,简直称得上是百年汽车活历史。
阿尔及尔的新市区清洁宽敞,海景明丽,不过我更喜欢建在山上的老城。远远望去,山上一片白色的房舍。我想起了阿尔及尔的来历:很多年前,一些阿拉伯人在海上航行,困乏疲顿之际,突然看到一些白色岛屿,一个人脱口而出:“快看呀,这些白色的群岛!”阿拉伯语里“阿尔及尔”的意思,就是“快看呀,这些白色的群岛”。
老城街道狭窄,蜿蜒曲折,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清真寺,典型的阿拉伯风情。不过街上冷冷清清,行人极少,应该是都在斋戒吧。
黄昏回去时,碰上房东雇的伙计来收房租。他见是陌生的我,吓了一跳。我跟他开玩笑说,何跃回中国了,我租下了这个房子。他又吓了一跳。
“每月的房租可是20万第纳尔(相当于人民币2万),可你看看这房子!你的老板做石油生意赚那么多钱,我们也交了这么多房租,总该拿出点钱收拾收拾房子吧。”
他想了一下说:“好吧,明天来给你刷墙,换新纱窗。”临走时他告诉我,他叫诺乐迪。
过了好几天,我想起了诺乐迪承诺过的“明天”。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墙还刷吗,纱窗还换吗,他又说:“明天。”其实何跃早就提醒过我,这里的人嘴上总爱说的“明天”,实际上很可能是两三个月,所以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乏力的白天
又过去了好多天,突然有个人来到院子里,见到我就说:“把车库钥匙给我!”
看他的神情,不像抢车的呀!我说:“凭什么给你呀?”“我是花匠。”他露出白白的牙齿,“除草机在车库里面。”
不是说来刷墙、装新纱窗吗,怎么来修剪草坪了?我有些不相信,一边诺诺地应付着,一边进屋,打电话给诺乐迪去问,嘿,居然是真的。于是我把车库钥匙给了他。
来家的,都是客。我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倒了杯水,端出去给他。“谢谢,我不喝。”“别客气。”他脸红了一下:“拉马丹(斋月)。”
我忘记了,斋戒期间,他们连水也不能喝。
换纱窗的和刷墙的工人终于也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吃不喝没有气力,他们干活时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阿拉伯青年不喝酒,很少抽烟,不赌博,也很少有网瘾,几乎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们的慢节奏,实在让人受不了。三个工人刷一天,竟然没有刷完一个房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刷的,难道用牙刷吗?
刷墙工干活慢,待的时间就长,和我也慢慢熟悉起来。从一个叫肖克利的工人那里,我了解了更多关于斋月的知识:伊斯兰历每年的9月是斋月,是穆斯林心目中最尊贵的月份,因为在斋月中“真主开始降示《古兰经》,指导世人,昭示明证,以便遵循正道,分清真伪”;在斋月期间,成年的男女(病人和孕妇除外)在日出之后、日落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不饮不食,不争吵不斗殴,礼拜,诵经,行善事,这能净化人的心灵,使人情操高尚,心地善良,还能使富人体验穷人忍饥挨饿的滋味。
不吃饭可以,不喝水还真难过,尤其是在烈日下工作。一天中午,肖克利在刷别墅外墙时差点昏过去,我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给他。病人喝水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也看着他接过去了。可是,他只是把水浇在头上。第二天,肖克利又感觉不舒服,我又给他一瓶水。他仰脖倒进嘴里,却只是润润嗓子,又把水吐了出来。
有一次,肖克利的妈妈哈碧波路过这里,顺道来感谢我对她儿子的“善良”。她看见我也和他们一样不吃不喝(我其实喝水,但没有当他们的面),非常高兴,请我去她家过斋月。
在阿拉伯人家
尽管肖克利一家都热情相邀,但我对住进别人家里还是非常慎重的。我婉言谢绝,却在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开车去他家。斋月期间,机关、工厂、商店、学校都是下午3点关门。9月的北非,天气还相当炎热,整个白天不吃不喝,我总觉得他们会受不了。每天下午我进他家门时,常常是一片寂静,大家都躺在床上。客厅的电视里,画面静止,是听不懂的念经声。
下午5点多,哈碧波带着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女儿们去菜市场买菜。街边地摊也摆出来了,有点心、水果、生活用品,也有二手的衣服。白天寂静的阿尔及尔,这时候热闹起来。
斋月里的晚餐,往往比平日里要丰富很多。大家都落座了,哈碧波却没有。她夹着小毯子出门,把毯子铺到廊下的地上,跪下祈祷。而肖克利的父亲哈马迪,干脆去了清真寺。他们是老一代,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做一天五次的祈祷了,只在上床睡觉前念:俩一俩海,因兰拉胡,穆罕默德苏龙拉。
晚餐后,大家分别出门。男人们去咖啡馆,我和哈碧波以及几个女孩出去逛街。这里什么东西都不便宜,一般人也只是看看热闹而已。一直到半夜11点我们才回家,街上还有很多不愿散去的人们。
一个月过去,开斋节时,要给小孩子买礼物。我替哈碧波给女孩们买了裙子,给男孩买了运动衫,这才减轻了我这半个月来在她家里蹭吃蹭喝的愧疚感。
开斋节热闹得很,要放三天假,大家走亲访友,见面互相问候。很多广场上都有游艺活动,平时在沙漠里行走的骆驼这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还有盛装打扮的马,在广场上载着欢乐的人群。小型舞台,套圈,投石子的古老游戏,快餐店门前的人们排起长队……大喇叭响了,黄昏的祈祷即将开始,哈碧波扔下我们,赶紧往附近的清真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