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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立,西安人氏
1966年生于西安,汉族,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踏足户外。
1989、1992年,1995年分别毕业于西北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博士,现供职于北京语言大学。
最喜欢的运动—自行车越野,在1988、1989、1991年,从西安出发,骑行新疆、内蒙古和西藏三条线路,行程8200公里。
最严重的失败—1994年唐古拉山主峰(6621米)各拉丹冬滑坠,失去了冰镐眼镜帽子,也几乎失去生命。
最喜欢的时刻—独自一人靠在青藏公路石头制成的里程碑旁,打开冰冷的罐头,看着面前的河流和远处的雪山,且吃且想。
最难忘的一切—拯救我生命的藏族老人,和新疆库尔勒以西40公里那块写着“吾瓦镇”的水泥牌子,那是我灵魂的边界。
最想说出的话—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感恩的心情。它给我的一切,超过我儿时所能梦想的边界。
1988年
在我们读大学的那个年代,旅行有一种“启蒙”的意味,不过不是教育别人,而是解放自己。中国开放了,我们睁开双眼。我们想看看外国的哲学,围墙外面的世界。
我从旅行中懂得了“经验”的重要。1988年,我大学隔壁宿舍的同学去登了太白山,冻饿而归,他的经验提醒了我们食品、装备的重要性。我们四个人带了十斤饼、五个罐头、四壶水、两把刀、两台相机、一个测高仪和四件羽绒服。我们从公路开始徒步,到太白山南坡的厚畛子,从厚畛子上山,翻越3777米的秦岭主峰太白山,从北坡下山,历时四天,成功返回西北大学。
在山里,一次正确的判断发生在迷路的情况下:我们面前出现几条上山的道路,我拿出测高仪对大家说,如果我们在哪一条路上越走越高,那就是正确的道路。我们按照我选择的方向爬上一条满是巨石的干涸的河床,不久看见了清澈寒冷的“大爷海”,然后是主峰。一次错误的选择发生在宿营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带上刀只身去打水,我顺着“水声”不断下行,以为泉水就在下面的山谷里。走了很久,已经没有路,我需要挥刀劈开眼前的道路,“水声”仍然在前面。我忽然意识到那种声音不是流水,而是松涛。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我掉头往回跑。
我从旅行中见到了中国的面貌。高考的时候,我的地理几乎不及格。我一直以为,我生长的关中平原就是辽阔的地方,后来去过华北平原和东北平原,第一次有“井底之蛙”的感觉。不过,真正的辽阔在新疆,在那里,辽阔的意思是你连距离都看不准。我骑车进新疆的时候第一次发现,看来半个小时可以骑到的地方,真正到达那里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我先后三次骑车出行,一次新疆2400公里,一次内蒙古3400公里,一次西藏2400公里。喝多了的时候,我喜欢夸口说,我比新疆人、内蒙古人和西藏人更了解他们的土地。后来长大了,谦虚了以后,把这种自我吹嘘的范围缩小了:我比新疆人、内蒙古人和西藏人更了解他们的公路,而且只是1988年、1989年和1991年的公路。
1988年,我从西安骑行到新疆,就是一辆加重的飞鸽,那时候也算是个名牌车了,我推着它翻过六盘山。这条线路,我宿舍的同学1987年就骑过了。
1991年,我骑行青藏线进藏。这趟是为了圆梦,西藏是骑车人的一个梦。在骑车人的圈子里,你要没骑过青藏线,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是骑车的。
我很喜欢骑行,很享受独自享受的感觉,很享受一个人的状态。一个人在野外独自面对天地的感觉很不一样,我老觉得一群人去旅行,他们的目的只是终点,而我一个人骑行,目的有90%在过程中。
我爱自己的国家,我用自己的车轮丈量过中国的土地。关于我们的国家,没有一句话比毛泽东的诗句更美好:“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从旅行中,也体会过危险甚至失败。1994年我和朋友们去攀登长江源头,唐古拉山的主峰各拉丹冬。在一次大胆冒进的侦察攀登中,我发生滑坠,一瞬间从海拔6600米翻滚摔落到5600米。
虽然有危险,但我并不后悔。人生就像赌博,而我选择的只是更明显的方式。我觉得我选择户外可能应该算是个人自主意识的觉醒,也许因为以往生活中某些环节有缺失,所以要补课。但比起现在喜欢户外的人来说,我们那个年代应该还是目的相对纯粹的。现在的人多数是为了逃避才去路上,但过去的人在路上是为了快乐,而且这种快乐里多少有点宗教的情结。上世纪80年代末,不仅家人反对我骑行,保险也是困难重重,电话从市保险公司到省保险公司,人家根本就不给保。
我的学生里也有喜欢骑行的,我会把个人骑行的经验告诉他们。我的骑行经验一是不用旧的东西,那时还没有专业装备,所以我想,用全新的装备多少比用旧的要保险。在我的骑行过程中,必备的装备首先是一辆新车,还有就是背包、水壶、地图和修车工具,还有一把刀。我经常随身带的是一把一字形的刀,这不是新的。这把刀后来遗失在羊八井了。
如今
旅行,依仗着我们仅有的时间、钱、跑车、背包、地图和冰稿,纵横中国的土地。每一次看杰克·伦敦在《毒日头》里面写下的:“一看装着帆布邮件袋的雪橇,才又使他相信六十天时间和横越冰天雪地的两千英里路的事实。像做梦一般,他和伸出手来的人握手。他觉得兴高采烈,生命真是壮丽无比。他热爱生命。他心上涌出了同情与友谊的崇高的感觉。这些人都是他的,他的同胞。密密麻麻地不知多少。”都让我想起和我们擦肩而过已经远去的那些身影、那些地方、那些岁月,像刘雨田余纯顺、像格尔木市政府招待所、像公路上雪山上的时刻一样,集聚了多少和年轻、风声一样让我难忘的血性、胆量、豪情和兄弟情谊。
编辑按:每一次旅行,都让他想起和他擦肩而过已经远去的那些身影、那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