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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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在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我小学六年级的儿子用古诗形容这里:“白云生处有人家”、“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从北京回到村里是一次扎实的长途旅行,儿子说每次回老家,都有跨越千山万水的感觉。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常带着我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给我讲述他年轻时在山外面闯荡的经历。远处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一眼望不到边我使劲想象山那边的世界,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是什么样的呢?那时的我,对山那边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渴望。爷爷总是鼓励我,好好读书,等你长大就能走出大山了。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到村里的小学上学,学校在屋后面大山的山顶上,孤零零的一栋白色教学楼,在云雾中时隐时现。每天清早,我把牛和羊群赶上山,然后去上学,中午在学校烤洋芋吃,放学再招呼牛羊们一起下山回家。冬天,还要自己提着小炉子上学,印象最深的就是耳朵和手脚经常生冻疮,又痒又疼小学三年级时,大哥从县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配到城关镇小学当老师,决定带我到县城上学。于是我用背篓背着好多东西,和大哥步行一整天,翻山越岭,到县城和大哥一起生活。每年的寒暑假,我回到老家,跟着爹妈在地里干活,快开学时和爹一起背着粮食到乡粮站换学费。在县城的初中毕业了,我又到恩施州城读高中,然后到北京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成家、为人父。现在,我带着儿子回到了故乡。不同的是,故乡交通状况已大为改善,我们是坐车到的老家门口。
  我的爹妈因为操劳过度,已先后离开人世,长眠在老家屋后的山脚下。爷爷承受着老年丧失独子的巨大悲痛,像大山一样坚强守护着先人留下的百年土家吊脚楼。年近九十的爷爷,依然每天清晨就打开堂屋门,打扫庭院,收拾柴火烧起火塘,吊起已经用了几十年的黑铁壶烧水泡茶,开始新的一天。木质的老屋柱子被烟熏得漆黑发亮,一束束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火塘,火苗在阳光中舞动。爷爷每年最开心的时候是他的4个重孙都回老家过年的日子,最大的心愿是看到五世同堂,因为最大的重孙大学毕业工作两年了,已经有了女朋友,爷爷甜蜜地盼望着这个家族第五代的到来。
  我儿子很喜欢老家,自从这几年带他回故乡过年后,每到寒假,他就盼望着回到村里。一到家他就兴奋不已,满山遍野跑,家里的小猫、兔子、公鸡,都是他在微信朋友圈分享的内容。尤其是村子里的夜晚,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对于喜爱天文的他来说,这是比玩电脑游戏还令他兴奋不已的事情。儿子特别喜欢家里的饭菜,评价为“香爆了!”家里的那只大黄狗,被孩子们戏称为“中华田园犬”,也特别欢迎我们回家,总是围着我们欢快地摆着尾巴。因为,它平时似乎也很寂寞。
  从山这边到山那边,然后又回到山这边,每次我回到山里,都感到无比亲切。冬天故乡的山也是绿色的,地里的油菜、白菜、菠菜、卷心菜、芫荽等充满了生机,空气里含着一丝香甜,蔬菜、腊肉是很纯粹的味道,睡觉很香,清晨总是被鸟吵醒如今的城市被雾霾等各种污染所包围,故乡因为偏远落后,反而保留了一方洁净的天地。但这几年,公路修通了,开始有城里人到河里挖沙,到山上采石,使得河道已没有了小时候熟悉的模样,山坡上开始有大片裸露的黄土,看着使人忧虑。
  乡亲们依然十分淳朴,挨家挨户串门时,每家都很热情招呼我们留下来吃饭,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这几年,村里出门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我儿时的小伙伴,他们去上海,去广州,去苏州、杭州,前几年过年时有些没有回来,今年可能受整体经济形势的影响,大多数都回老家了。挣了钱主要供孩子上学,或者翻修家里的房子。一些人得了怪病或受了伤,遇见好心的老板赔点钱就算万幸了,只能回到老家继续度日。安心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只是村里留守的老人们在继续耕种,出去打工的人已经对种田兴趣不大,荒芜的田里长满了杂草灌木。打工的人们带回来各种城里超市的方便食品和膨化食品,村里的道路两边,也出现了城里才有的垃圾。因为有老人留守,村里过年的传统习俗还保留着,团年、祭祖、拜年等依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鞭炮声此起彼伏,在山谷回荡。但村里会扎花灯的手艺人越来越少,玩花灯、闹元宵多年没人张罗,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故乡是每一个人的伊甸园,尤其对我这样外出的游子。我始终记得,当初我考上大学时,全村人都很高兴,每家每户给我凑学费,有的还上山打猎卖钱送到我家。而我回来,回报给他们的很少,但他们从来不给我添任何麻烦。
  我小的时候,是在山这边,向往山那边;我的儿子,生活在山那边,却喜欢山这边。人生如梦,看山还是那山,看水还是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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