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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M.库切(J. M. Coetzee,1940~)是当代南非乃至世界上非常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第二部小说《内陆深处》(In the Heart of the Country,1977)以殖民地白人女性玛格达为第一人称叙述者,讲述她自己杂乱纷呈的冥思世界和激情洋溢的探索路径,沉闷寂寥的内陆生活和专横粗蛮的父亲权威,交织性与爱的自我的欲望和伴随仇恨与服从的佣仆的意识,以及她弑父后宽阔的希望之道和被弃后平静的绝望哀吟。这部小说以艰涩难懂、令人生畏的显著特点而较少被大众阅读、被学界研究。目前,国内外对《内陆深处》的文学批评相对其他作品来说甚少,国内仅有为数不多的论文对此做出论述,有待后来者继续深化透彻、全面客观地进一步批评研究。研究少的现状不意味着该小说缺乏文学价值。这部小说在剖析女性复杂内心上独树一帜,女主人所做出的积极努力值得敬佩,所内省的自身境况值得深思,所面临的现实困境值得研究。本文以女性主义和文本细读为研究方法,既肯定女主人公玛格达的“苏醒”之光,她对女性欲望的张扬、对父权制的抵抗都表明自我的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也分析她面临“困境”之痛,她所迫切希求的、所奋力追寻的都在父权制的重压下难以真正实现。第一章分析玛格达对女性欲望的张扬。她既有表达欲、交流欲,又有情欲和爱欲。在父权制的语境中,女性长期处于沉默无声的状态,但是玛格达不愿被遗忘、被埋没。她以日记的方式,放飞语言的翅膀,追寻自我的表达;她以故事的方式,改变乏味的人生路径,寻求幸福的不同版本。自我表述的欲望,归根结底是平等交流的欲望。父系文化崇尚男性权威,人们无法真正交流沟通,玛格达不甘无交谈、无沟通的状态,她向自然界倾吐心声,她向佣仆们敞开心扉。在父权制的压迫下,女性的性欲得不到表达,老处女玛格达也是如此,但是她痛恨身体无狂喜的状态。她探索动物和人类的性欲,她倾听身体内部的情欲涌动,她呼求实现情欲的强烈冲动。由于父系文化的理性和秩序法则,亲密关系是匮乏的,玛格达处于孤独的状态,但是她爱这片土地的自然事物,她爱这个国家的情感人类,她渴望与父亲、佣仆亲密相爱,她渴望母性世界原初的慈爱。第二章分析玛格达对父权制的抵抗。玛格达作为自省的女主人公,革除父亲权威。她丑化父亲的肉体,并使菲洛斯中心主义的“菲洛斯”(phallus,阳具)显得既矮小又可悲,从而破坏父权象征。她两次弑父,使父亲的肉体消亡,迫使父亲在生活中缺席。她重构生育象征,消解父系神话中对母亲生育地位贬低的话语。玛格达作为冥省的女叙述者,变革父系话语。她拒斥父系话语,追求平等话语。玛格达作为内省的女诗人,重构自身主体。她在抗拒屈从中重构自身主体,在追求自由中重构自身主体,在诗性思维中重构自身主体。第三章分析玛格达的现实困境。玛格达深陷困境,既有内因也有外因。玛格达长期地浸淫于父系文化中,内化的父权意识与自身的独立意识交织冲突,这种矛盾状态阻挠她真正地实现自我追求。另外,外界受到父权意识的控制,“他者”们安于被奴役的状态,这些沉睡者难以在玛格达的呼唤中醒来,玛格达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创造理想的平等空间是徒劳的。玛格达不自觉地以男性的目光加诸女性身体,对充满欲望的女性身体斥以贬抑,对温顺美好的女性身体投以目光占有,对抗拒婚姻的自我身体加以厌恶。独立意识与贬低意识相互冲突,玛格达无法将碎片化的自我认知重组为丰足完整的主体,无法彻底突围作为男性他者的卑下地位的樊笼。玛格达的声音发出吁求,但其他人物的声音缄默,她无法在失声的阶层中获得心灵的回响,她无法在独白的声音中构建亲密爱意的交响。玛格达在诗性思维中追寻自由和幸福的不同版本,她为自己的人生设想出许多可能、做出许多选择,甚至跳转时空,更改情境,重新来过。但是这些分叉的小径,均无法通向自由和幸福的世界。玛格达追求平等,但平等意识既未在玛格达的意识中充分体现,也未在佣仆们的意识中真正苏醒。玛格达追求获救,但无人拯救这孤岛上的“海难漂流者”,她注定要与阴魂不散的父亲永守内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