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7世纪发生在荷兰的郁金香泡沫开始,金融的发展历史便离不开资产价格泡沫的身影。资产价格泡沫的产生不仅在投资者间造成了财富再分配效应,其本身更是预测未来金融危机是否发生的重要指标。股票市场作为金融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价格的暴涨暴跌同样也会对实体经济产生影响。在我国A股市场短短三十余年的历史中,同样出现过数次全市场层面的泡沫,其中2008年的金融危机以及2015年的股灾让人印象最为深刻。2015年股市泡沫所表现出的周期短、波动大、交易量等特点,更是充分体现了市场的投机性质。对于我国资本市场的稳定发展,党和政府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关注。早在2016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就提出要“抑制资产泡沫”;而2021年3月全国人大表决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更是强调,未来要进一步“完善现代金融监管体系,健全风险全覆盖监管框架”。针对历次资产泡沫中价格波动幅度之大、市场成交量之巨等特点,经典的金融理论始终缺乏合理的解释。回顾资产价格泡沫的历史,投资者的投机行为始终贯穿其中。以投资者心理为基础的行为金融学,则从投资者信念和投资者偏好角度,为我们提供了分析泡沫成因的全新视角。近年来的研究成果中:外推信念、诊断效应、博彩偏好、模糊厌恶、失望厌恶等投资者行为均被证实能够影响资产价格的变动。鉴于A股市场中个人投资者占比仍然较高,针对A股的研究更不能忽视投资者行为的影响。在此背景下,本文旨在找到符合A股市场特点的泡沫检验方法,并以此为基础,从投资者信念和投资者偏好角度出发,考察投资者行为对泡沫未来收益表现的预测能力。首先,本文优化了A股市场的泡沫识别方法,据此考察市场中的泡沫情况并总结了泡沫行业的相关特征。本文改进了Greenwood等（2019）的泡沫识别方法,使其符合A股市场泡沫具有的全市场普遍存在、形成周期短等特点,最终确定了如下的泡沫识别标准:本文首先识别发生了价格暴涨的行业,若该行业未来两年内任意时间点出现崩盘,则认为该行业存在泡沫;其中价格暴涨的定义为行业两年内最大净无风险收益超过100%的情况,而崩盘指那些收益低于-40%的情况。本文识别的泡沫平均价格上涨期仅为21个月,新方法加入了更多的被忽视的短期价格暴涨样本,这为后文考察投资者行为与泡沫的关系提供了更全面的研究数据。相较于现有的研究,本文的识别方法回归价格暴涨后崩盘的泡沫概念,减少了有关泡沫存在性的争议。在基于传统金融理论考察泡沫的行业特征时,本文创新地引入了价格暴涨期的最大月度指标,以反映泡沫形成期间行业的极端情况。研究发现:相较于被识别出价格暴涨当月的行业特征,行业价格暴涨期的极端特征更能够反映其泡沫情况;其中,过去两年净收益、最大波动率、最大换手率、最大成交量、上市时间以及最大市净率指标能够预测泡沫行业的未来收益情况。观察到A股市场泡沫具有的高波动率、高换手率以及高成交量的特征后,回顾已有的研究,Liu等（2021）通过对比调查问卷和交易账户发现:投资者过度自信和博彩偏好行为是A股市场的高交易量主要成因。因此,本文将选取过度自信和博彩偏好预测A股市场泡沫。另外,Kahneman和Tversky（1979）的前景理论中表明投资者不仅存在重视极端高收益的博彩偏好行为,其也会存在重视极端负收益的失望厌恶行为。鉴于博彩偏好行为可能会对泡沫造成影响,本文还将考察与博彩偏好相反的失望厌恶行为在泡沫预测中的作用。综上,本文将选取过度自信、博彩偏好以及失望厌恶三个方面,考察上述投资者行为对A股市场泡沫的预测能力。第二,本文基于A股市场过度自信与股票截面收益的关系,考察了投资者过度自信对A股市场泡沫的预测能力,并分析了过度自信行为在不同时期下的表现。参考理论模型和既有研究的成果,本文构建了描述投资者过度自信程度的实证检验指标。实证检验结果表明:中国A股市场存在投资者过度自信行为,股票的投资者正向过度自信程度越大时,其同期截面收益率越高,未来截面收益率越低。考察过度自信行为对价格暴涨行业未来收益的预测能力时,本文发现:相较于非泡沫行业,泡沫行业的投资者最大过度自信水平较高;行业的最大过度自信程度越大,该行业未来收益率越低、泡沫程度越大。进一步分析过度自信具有泡沫预测能力的背后机制时,本文发现相较于没有泡沫的时期,泡沫时期过度自信指标对截面收益有着更大的影响。上述结论表明:在泡沫形成时期,由于投资者的自我归因效应,不断上涨的价格推高了投资者的过度自信程度;而随着投资者过度自信水平的提升,过度自信对价格偏离的影响不断被放大,价格偏离程度在过度自信的影响下飞速扩张,价格与过度自信之间的循环不断推高泡沫水平最终发生崩盘。第三,本文基于A股市场博彩偏好与股票截面收益的关系,考察了投资者博彩偏好行为对A股市场泡沫的预测能力,并分析了博彩偏好行为在不同时期下的表现。研究结果表明:中国A股市场存在投资者博彩偏好行为,股票的博彩程度越大,其长期截面收益率越低。本部分的研究还发现,价值类股票减少了博彩偏好行为对价格的影响,内在价值低的股票中投资者博彩偏好程度越大。检验博彩偏好行为对泡沫行业未来收益的预测能力时,本文发现:相较于非泡沫行业,泡沫行业的投资者最大博彩特征程度较高;行业在价格暴涨期的最大博彩程度越大,该行业未来收益率越低,其所含价格泡沫程度越大。在考察投资者博彩偏好行为在不同时期的区别时,本文发现,相较于没有泡沫的时期,泡沫时期博彩类股票拥有更低的未来收益,证明该阶段投资者博彩偏好行为较其他时间更严重。上述结论表明:在泡沫的形成中,初期的利好消息引发价格初步上涨,市场的错误定价和投资者情绪逐渐放大;受此影响,投资者由于投机心态而更加偏好博彩类资产,诱发了资产价格的进一步偏离,最终泡沫走向破裂。最后,本文考察了A股市场中投资者广义失望厌恶行为及下行风险的表现情况,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检验并分析了下行风险对股市泡沫的预测能力。研究结果表明:中国A股市场存在投资者广义失望厌恶行为,股票对下行因子的暴露能够解释其截面收益率;广义失望厌恶因子溢价为负,下行因子的溢价为正;下行因子在市场不同时期下表现不同,下行因子的正溢价是对投资者承担下行风险的补偿。进一步考察下行风险对泡沫的预测能力时,本文发现:相较于非泡沫行业,泡沫行业的下行风险程度较高;泡沫时期下行风险更高的行业泡沫程度更大、未来收益更低。在考察下行风险在不同时期的区别时,本文发现相较于没有泡沫的时期,泡沫时期下行风险的溢价反转成负值,证明该阶段投资者偏好下行风险高的资产。上述结论意味着:发生泡沫时,投资者在投机心理的影响下会变得偏好风险;而下行风险较高的股票由于其在股市上行时拥有较高收益,投资者会过度投资这类高下行风险的股票进而推高其价格,最终该资产会有更低的长期收益率。综上,本文从过度自信、博彩偏好以及广义失望厌恶行为这三个角度,研究了投资者行为对中国A股市场泡沫的预测和解释作用。为了保障我国资本市场的平稳发展,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第一,监管部门应当对价格暴涨引起足够的重视,相关部门判断价格暴涨的性质时,要重点关注资产在价格暴涨期间的极端特征表现;第二,监管部门应当加强投资者教育,倡导长期投资理念,缓解各类投资者行为造成的价格波动情况;第三,预警A股市场的价格泡沫时,监管机构应当充分考虑相关投资者行为指标的表现;第四,对于个人投资者而言,应当充分了解自身投资行为,减少相关投资心理带来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