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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与形而上学的关系问题,是尼采研究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但长期以来,不论是主张尼采构建了一种新的形而上学的研究者,还是力主尼采反对形而上学的研究者,大多都是从尼采后期著作里寻找证据,而多少忽视了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的形而上学思想。不可否认,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主要讨论的是希腊悲剧的兴亡问题,这些议题看上去似乎与形而上学无关。但本文主张,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借助对希腊悲剧的讨论,实际上构建了一种面向人生此在的“生命形而上学”。本文的全部任务就是揭示《悲剧的诞生》中的“生命形而上学”。本文的主体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旨在说明《悲剧的诞生》中在什么意义上有一种“生命形而上学”。为达论证目的,首先需要弄清楚“形而上学”的意思。简单来说,形而上学是对存在本身的研究,旨在对世界之存在进行终极性的解释。这种研究的前提是认为世界不像我们通常所见到的那样,即“现象”不同于“实在”或“存在”。“什么是存在或实在?什么是现象?”、“存在或实在的存在方式是什么?”、“存在与人的关系如何?”是形而上学试图回答的三个基本问题。《悲剧的诞生》中有大量的文本证据都表明,尼采将“生命”视为“存在”,它是对“人生此在”等“现象”的终极性解释。“生命是存在,人生此在是现象”、“生命的存在方式是永恒的创造与毁灭”、“生命与人生此在密切相关”是尼采对上述形而上学的三个基本问题的作答。所以,《悲剧的诞生》中确有“形而上学”,本文主张将之称为“生命形而上学”。另外需要特别指明的一点是,尼采在阐述“生命形而上学”时,无不经由艺术的透镜。艺术构成了“生命形而上学”的重要一环,对艺术的分析也是他早期形而上学的鲜明特色。第二部分旨在表明尼采提出“生命形而上学”是要对人生意义问题做出回应。在尼采眼中,希腊艺术深藏着希腊人的生存智慧:敢于做自己人生的主宰,勇于面对生存必有的痛苦。希腊艺术显示,希腊人早对人生在世的痛苦有所意识,但他们没有因此就放弃生活,反倒更热烈地拥抱生活。希腊人的生存因而呈现为某种矛盾现象。从“生命形而上学”的角度来看,人生此在全部痛苦的根源是它作为现象的有限性,这种生存的有限性导致了人生意义的缺失。而生命作为存在则能够为人生此在提供永恒的意义根据。希腊人生存的矛盾事实表明,希腊人成功建立了人生此在与生命间的适当联系,从生命那里获得了顽强生存的力量。可问题是,希腊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本文认为,尼采不仅从希腊的典范那里得到了对人生意义问题的肯定性答案,并且他还试图为希腊人给出的答案提供进一步的解释。所以,“生命形而上学”所要回应的人生意义问题最终呈现为类似康德式的问法:希腊人的生存是如何可能的?尼采断定是悲剧帮助了希腊人生存于世,即悲剧成功建立起了人生此在与生命间的适当联系。因此,“生命形而上学”要回应它的问题,就必须指明悲剧确实能够做到这点。对悲剧进行分析,也就是对“生命形而上学”如何回应它的问题进行分析。本文认为,尼采的悲剧理论和“生命形而上学”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生命形而上学”暗藏在尼采关于悲剧的论说当中,而从“生命形而上学”角度解读尼采的悲剧理论,以澄清“生命形而上学”凭悲剧对它的问题所进行的回应,则是“生命形而上学”的主要内容。第三部分旨在证明艺术具有回应“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的可能性,该证明是分析悲剧的必要准备。本文认为,尼采回答“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的基本构想是,假设有某种艺术和生命有着应和关系,接着以这种艺术为中介,在经验世界中生存的人就能领会超验的生命。而关于艺术,尼采提出了“艺术形而上学”和“艺术家的形而上学”两个相互关联的命题,前一个命题重点阐述艺术通达生命,后一个命题重点阐述艺术立足人生此在。可见,尼采提出的这两个有关艺术的命题实际上与“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密切相关,它们一同表明艺术能够搭起生命与人生此在间沟通的桥梁,从而具有回应“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的可能性。而作为艺术的反例,尼采认为科学不能最终回应“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第四部分旨在澄清“生命形而上学”凭借悲剧成功回应了它的问题。“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是尼采悲剧理论的两大核心要素,本文力主从“生命形而上学”角度对它们进行解读。根据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对“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的使用,以及这两个词在德语原文中的书写形式,可以发现,它们都是名词化的形容词。它们既可以被用来修饰形形色色的东西,又各自具有某种含义上的一贯性,即两种不同的“风格”。本文主张,“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的风格之所以不同,归根结底是因为它们在“生命形而上学”上有不同的含义,前者的含义维系于美的假象,后者的含义维系于生命。正因“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分别同美的假象和生命有着渊源联系,由两者共同打造的悲剧才能成功回应“生命形而上学”的问题。在悲剧中,“狄奥尼索斯”向人们宣告着生命的智慧,而“阿波罗”则守护着人们的此在生活。通过进一步从“生命形而上学”角度解读尼采有关悲剧的诞生原理、体现悲剧本质的合唱歌队、悲剧的形而上学意义等方面的观点,本文更详尽地表明了“生命形而上学”能以悲剧成功回应它的问题。通过以上论述,本文证明了《悲剧的诞生》中有“生命形而上学”,并解释了这种形而上学。但本文也强调,这绝不是“生命形而上学”的全貌,还有更多的内容有待进一步发现。最后,本文对“生命形而上学”和他后期的“权力意志形而上学”进行了简要的对比,以呈现“生命形而上学”在尼采全部思想中的独特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