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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以人类学美学为主要方法,探讨从十六世纪荷治时期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台湾民间所传唱的歌曲与环境所交融出的变迁及其内涵。本研究在音乐史的基础上以微观角度梳理外力与文化之间的相互效应,以及审美媒介在当中与之相应的功能性,并且影响主体对自我本质的意识塑造。台湾多次权力易主的历史情况影响民间歌曲的内涵至深,民间歌曲不只投射出大环境的治理氛围,亦成为行使治理的载体,包含:1)人民将自我制约与人我制约的意识融入歌曲当中使其成为平行治理的载体,歌曲具有隐性治理的特质,经由传唱得以凝聚成社会教化的治理力量;2)政权扶植具有官方治理意图的文艺创作,使歌曲具有显性治理特质,并成为一种上对下的治理工具;3)人民将对政权的不满与期望写入歌中,歌曲经传唱形成一种由下至上影响政权治理的氛围,具有与政权共构秩序的半显性治理特质。这些由歌曲推动治理效应的实现是基于歌曲审美功能的有效性,亦即人民与治理环境为求平衡所发展出的审美需要,创作的歌曲因而蕴含着与治理环境相对应的审美功能,例如:1)治理不彰的环境下,人民因为基本的自我保护需求,使歌曲审美负载社会教化的功能;2)威权治理下的歌曲多在表述官方立场,歌曲审美具有代替说教的功能以实现治理意图;3)新时期多元文化的启蒙氛围,使得人民对自我认同感到巨大困惑,歌曲审美因而具有落实自我认同的功能。在治理议题的框架下,主体和规范之间依靠审美媒介互相拉扯依存,三者就在这个张力模式下达成一种平衡状态,并视其作用的力度深浅催生出特有的文化群相。本研究即通过对台湾民间歌曲的观察导出外力作用于媒介上,使其在特定语境下所催生出的功能与效应张力,并借由此过程中探求接受方的创作思维,以及外力所引发的自我本质意识与审美需要,反相来说亦是主体借用审美载体进而将主体意识反馈至规范的运行过程,最后规范与主体之间达到“通”的境界。本研究整体呈现三个层次的内涵:第一,解析台湾各时期因为权力当局的治理手段所衍生激发的民间歌曲形态;其二,分析其所负载的治理效应与其相应的歌曲审美功能;第三,通过分析台湾民间歌曲在种种规范形式之下所扭转出的多元面貌,并呈现出人类学意识的审美需要。本文第一章论述当中心对边缘地区的治理无法彰显之时,无论是异文化的导入或本土文化的生产往往在内容上皆蕴含着治理意识,并且在表现形式上是内隐的自我修身治理意识。本章以十九世纪以前为论述背景,当时传入的基督教圣歌虽以慈爱为名,但是其本身即有各种严格规范的教条与深厚的信仰元素,企图塑造出“神”与“人”之间的位阶意识;而同时期稍晚在台湾发展出特有的台湾歌仔,虽只是庶民娱乐,但它的教导从日常生活一直到教忠教孝皆有。这种劝世劝善及人我制约的审美意识在半自治的治理环境当中衍生出来,藉着审美接受流布开来,便成为人我制约的社会教化力量。此时歌曲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人民抒发内心的娱乐存在,它更是维护类无政府时期之社会秩序的隐性治理力量。第二章与第三章,探讨当权力集团对环境得以施于高度的调控并以文化来作为治理手段下,其扶植的文化皆含有相应的治理意识与审美功能。民间歌曲在日殖时期与归化时期转变成权力当局的使用工具,这种官方治理为主轴的时期,歌曲因为具有工具论性质,所以歌曲的生成皆披上一种类型化外衣。日殖时期因为政权主导同化治理的氛围使得的歌曲审美亦带有同化治理的功能,而归化时期权力当局主导重新建造认同机制使得歌曲亦包含认同重构的功能。虽然它不自然的衍生方式使歌谣无法如同真正的艺术作品般揭示一个时代的本质特征与环境个性,但人天生的审美需要使得审美理想与现实状况的冲突性催生出符合那个时代所需要的审美规范,使得此时期的歌曲仍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第四章诠释进入七十年代的新时期,由于多元文化与思潮的启蒙氛围让人民对自我认同感产生巨大困惑,因此创作者经由歌曲审美的实现来完成自我认同的落实。可是因为对大环境氛围的模糊与不确定,使得审美的自我认同功能亦因为不同的催生环境而有所不同,此时期的歌曲衍生出三个路线:第一个路线的产生是因为外来它者挑战了自我认同机制而催生出的对抗精神。由于整体大环境过于推崇西方文化,加上来自西方的霸权压力,以致于人民产生反西化的意识,使得文艺创作精神着重在于,先去确立民族意识的属性认同才能进而认同自己。这是与主导意识形态不谋而合的创作内核,创作者意图在先确立自己的国族认同才能确立自我认同,“先唱出国家的歌才能唱出自己的歌”。第二路线是人民因为对族群属性认同的不确定感,所以将自我认同的核心从抽象的国家拉回现实的人民与土地,“先唱出土地的歌才能唱自己的歌”。这种对社会人民的关怀所衍生出的社会理想主义往往与政权成为敌对状态。以致于治理的干预意外激发出音乐的能动性,治理方的忧虑与敌意赋予民间歌曲的审美特质拥有足以跟意识形态抗衡的姿态。第三路线是年轻创作者历经追寻国家与土地关怀两个阶段的文化洗礼后,不写国族也不问世事,歌曲的审美特质从强调集体性的高层使命感转为强调个人特质的书写,也就是自我认同的塑造是经由强调不问世事不问治理的个人原真特质来实现,以表现自我原真特质来达到自我认同机制,是一种站在自我立场与外强对恃的姿态,不以严肃的心情面对社会真实形态,单纯就“以我所见”即是社会真实,我是什么歌曲的审美特质就呈现什么,呈现“自己来唱自己的歌”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