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从本体论的主体间性高度深入剖析了梅洛-庞蒂从早期到晚期的哲学历程,并试图在主体性哲学向主体间性哲学转变的宏大背景中揭示其独特的身体理论的意义与局限。梅洛-庞蒂的哲学在现象学方法的指导之下,始终以身体为突破口,以身心交融为基本模式,试图最终建构一种身体主体间性的本体论。这一思路打破了传统哲学的二元对立,为后笛卡尔主义时代的哲学发展指明了方向,在西方哲学史中具有重大意义。然而,梅洛-庞蒂在这一本体论的建构过程中却始终困惑于主体性与主体间性之间的矛盾,他一方面看到主体性破坏了人与自然之间的融合关系,另一方面也意识到恢复人与自然之间的融合关系不能以牺牲主体性为代价。前期,梅洛-庞蒂从意识与自然的中间项——身心交融的身体——出发重建传统的认识论,这样既在身体层面保留了主体性的成就,又从身体中看到了意识与自然的黏附关系。但他逐渐意识到这一策略同样也陷入了二元论的泥淖之中,而且把主体退化为身体又使其哲学蒙上了还原论的色彩。中期,他以索绪尔的符号理论为参照,试图克服前期的还原论色彩,把文化世界从身体中解放了出来,并以隐喻身体的概念表明其不同于身体所处的知觉世界运作的独特逻辑,但这样一来,身体与隐喻身体之间的关系又成了其不得不解决的关键问题。后期他试图直接从意识与自然的可逆和交织出发,把身心关系的模式扩大到主客关系中去,但他前期对身心关系的理解却限制了他这一思考的深度。总的来讲,梅洛-庞蒂是想在身心、主客之间进行调和,一方面贬低主体,使主体下降为肉身化的主体,另一方面抬高自然,使自然成为灵性化的自然,最终使主体与自然同位,以达到其主体间性本体论的目标。这是一种自然主义的主体间性,它是以主体向自然的退让为前提的。而导致他走向自然主义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对主体间性的误解。主体间性的本质并不在于人与自然的融合,而是在于人的自由的充分实现,正是对自由的追求才使人类从蒙昧状态中摆脱出来,成为征服自然的力量,同样,也正是这种对自由的追求使人类感到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总是会受到自然的反抗,从而要求超越这一与自然之间的对立状态,重新达到与自然的融合。这种主体间性不可能在现实领域实现,而只能在超越现实的审美活动中实现。梅洛-庞蒂试图以现实领域知觉层面的身心交融为主体间性的基本模式,只能是一种浪漫主义式的空中楼阁,而只有把审美层面的身心关系作为主体间性的基本模式才能真正实现主体间性的本体论。自然主义的主体间性必然要走向审美主义的主体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