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器铸造工艺发展了千余年,到了东周时期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铸造经验。为了保障正常的生产和保证必要的需求,随着整个铸铜生产的社会化程度,生产规模,分工协作的变化,批量生产出现了,与其相关的规范与标准也相继建立。因此形成了具有标准化生产的一些现象。本文研究的青铜器标准化现象,并不是说整个东周时期整个铸铜行业已经实现了标准化,而是存在于某些方面或某些产品。标准化的现象主要存在于每个诸侯国之内,而不是整个东周社会,虽然不同诸侯国之间存在同一标准的东西,但表现的不很明显。所以,本文的研究主要在晋与三晋的时空范围界限中探究铸造技术及其生产方式的标准化迹象,继而在更大的东周社会这个时空背景中分析形成这些迹象的原因与影响。简化、统一、系列与规范都是标准化的重要原则,也是在标准化生产中最直接的表现形式。本文以以上原则为基础,对一些青铜器及社会现象逐项分析,以总结其中的规律。首先,简化是标准化的重要形式。本文利用考古资料进行分类统计,发现了东周青铜器的形制相似与成列是简化直接导致的结果,它简化了青铜器铸造的设计程序。商代青铜器纹饰形式复杂分散,而从东周的蟠螭纹及蟠虺纹看,无论是二方连续或是四方连续的纹饰,在这个时代都可以通过在稳定的制作精美的纹饰模上连续压制然后修整来实现,这样一种纹饰仅仅需要设计成稿一次便可实现大面积的复制,由此,简化得以形成。简化是铸造技术上的智能表现。在逐渐的简化中铸造技术工人学会了分类、系列、连续、近似、靠拢、规范、定性、统一、协调、耐用、适宜等等标准化生产的众多思维。所有这些表现为简化的形式都是铸造者的技术熟练导致,只有简化才能保证生产的数量。因此,简化是标准化进程中重要的一环。但是简化不是盲目的,是遵循一定的规范,在规范这一限定下简化。另外,不可忽视的是,简化带来了人为的不变性、惰性、以及稳定的标准性,伴随着持续的简化模式,可能会导致了技术创新动力的缺失。其次,标准的本质特征是统一。在青铜器铸造工艺标准化的进程中统一是必不可少的,它主要表现在形体、功用、技术语言等方面。在社会需求与生产达成一致的前提下,东周墓葬中的铜器组合出现了显著的变化:礼器逐渐减少,多样化增加。在铸造方法上几乎形成了稳定的分铸模式,它从一开始只是解决个别复杂铸件的组合问题,最终形成分铸这一时代技术的象征,由此产生了大量形体或某些部件和纹饰的一致化现象。本文利用未公布的山西长治分水岭东周墓葬青铜器的资料,使用现代科学仪器对这些青铜器进行金相显微观察和成分测试,肯定了青铜器存在着相似的制作过程。在成分配比上,东周青铜器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程式,虽然这个程式与《周礼·考工记》记载的还不能完全匹配,但三元合金的形式已经稳定下来,铅的利用也相对规范了。铸造技术的进步与技术语言的表达是密不可分的,技术语言是技术的载体,不能准确的表达技术语言就不会有技术的传播以及规范的出现。结合《考工记》及一些东周青铜器资料进行技术语言的研究,发现了东周时期已经出现了规范通用的技术语言。第三,系列化是标准化的高级形式,也是促成统一的重要因素。东周青铜器出现与分级相关的器型主要为列鼎和成套的编镈或编钟,这些青铜列器就是把各部分的尺寸按照某一要素放大或缩小,构成一个几何相似而大小不同的系列。通过分析《考工记》中记载的某些规范又结合出土青铜器资料,研究了等差数列与等比数列在青铜器设计上的应用。另外,利用数理统计的方法发现了一些列器除较为常见的设计模式外,还出现了优先数系的雏形。尽管还有一些没有解释清楚的现象,但是这种结论如果在以后的研究中能够经得起推敲,可以说,对优先数的认识,中国至少比欧洲早2400年。这种优先数的认识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与乐律密切相关的,所以任何一项重大的发现可能都是一种有意无意的近似偶然的巧合。第四,管理的规范化也是标准化组成的重要因素之一。从考古资料、传世文献和近出的文字资料证明了技术的规范管理是东周手工业的重要特色之一。当时的手工业生产组织严格,管理规范。这种管理形式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即完备的管理机构;明确的技术分工;严格的质量控制;必要的监督;科学定期的制度修订;详细的产品检查与验收;还包括建立奖惩制度等。以此推断,青铜器铸造业同样存在这种规范的技术管理理念。形成这些标准化的现象,必定会有一定的原因。技术发展不仅仅是由技术自己的内在矛盾所决定,一些复杂因素也直接影响了技术的发展。青铜器标准化生产的形成,主要是由青铜器铸造技术经过漫长的发展不断进步而积累形成的。本文利用前人的研究成果,结合现实考古出土的青铜器实物,总结与分析了铸造工艺不断累积的重大作用,同时指出错金银、鎏金、贴金、镶嵌、割销等新工艺的出现使得铸造过程相对简化,从而加速了技术发展。一个行业的发展,尤其是当时相当重要的行业必然是一种政府的行为。青铜的标准化规模化生产都是建立在政府重视的基础之上的,在爱惜、利用、发现、挖掘、外聘、保障自由、注重技术的传承等等方面,政府的行为都是积极的,这给青铜器的标准化、规模化生产提供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另外,有一些因素也是技术发展中不可或缺或者不容忽视的,本文对学术界关心的青铜器功能进行考证分析,揭示了东周青铜器追求质朴、强调实用的主观愿望和青铜礼器认知功能的转换等内涵。标准化生产的形成和发展进程中,其作用与影响是显著和相当广泛的,本文阐释了这种作用和影响的四个重要方面:一是技术进步与规范建立;二是社会多元化倾向;三是信仰的重建与追求理智昌明的实际;四是艺术形式的转型。同时,直接的影响如产品增多、技术进步、财富积累、生产率提高、成本节省等也是值得注意的。由这些因素引出的技术转移、“物勒工名”制度是有益于技术发展优的方面,同时,又促使了更加复杂的阶层分化与矛盾的另一方面。因为标准化生产,成就了纹饰连续,成就了器形统一的美感,成就了中国传统审美理念的建构。我们认为,标准化生产或多或少改变了青铜器的命运,但是,社会的整体选择却走向了目的性明确的理性化时代。本文的研究确定了东周时代青铜器标准化生产的某些迹象真实存在,结合东周社会分析了存在的原因与其作用与影响,阐述了标准化形成对于技术社会发展的意义以及提出了标准化生产是促使青铜时代消逝的重要因素。这些观点对于认识中国古代文明无疑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另外,研究东周青铜器的标准化生产,不仅具有历史意义,还具有现实价值,东周社会手工业生产的许多技术发展、技术管理等经验和教训对现在我们的工业生产都是很好的借鉴和教育素材。本文的研究不局限于技术史本身的研究,在用技术史的方法和眼光研究中国古代铸造青铜器工艺的标准化同时,联系东周的社会、东周的历史史实进行详细的考证与论述,解决了出现标准化生产的这一个技术史现象的缘由与影响等问题,这在技术史研究中有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