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黄、运河图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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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千古变局之激荡,殷墟甲骨、汉晋简牍、敦煌文书、内库档案之发现,东西方学术之交流融通,推动了中国传统学术向近现代学术的转型,催生了一批学术大师,造就了中国学术的黄金时代。作为另外一项重要史料发现的明清舆图,虽然受到洪业、翁文灏、福克司、王庸、青山定雄等中外学者的关注和研究,却并未形成专门的“舆图学”。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长沙马王堆汉墓地图、甘肃天水放马滩地图的发掘,再度掀起古地图研究的热潮。百年来的中国古地图研究可以归纳为三种研究范式:一是科技史范式下对传统地图测绘技术发展演进的研究;二是文献学范式下对古地图收藏的调查、地图目录的整理和单幅舆图的考订;三是思想文化史范式下对传统舆图的社会文化背景和思想观念的探讨。在研究内容上,既有研究以单幅舆图考证为主,与专题制度和专门领域结合的专题舆图研究相对薄弱,研究深度和广度不够。同欧洲耶稣会士参与绘制的世界地图《坤舆万国全图》和政区地图《皇舆全览图》备受学界瞩目相比,与河政史、水利史相结合的黄、运河专题舆图研究则尚未展开。地图具有文字史料不可替代的价值,在二十一世纪这样一个图像和影像逐渐成为人类获取信息主要渠道的“读图时代”,在中国致力于将京杭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当下,对黄河、运河专题舆图的系统研究不但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还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传统中国以农业立国,以“治水国家”闻名于世,与之相关的“河图”源远流长,在历代河流治理、河政管理中扮演重要角色,是中国传统舆图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河图是描绘河道及其水利工程的舆图,黄、运河图是描绘黄河、运河河道及其水利情形的舆图。黄河和运河是清代最为重要的自然河流和人工河流,而且两者紧密相关。“治河保运”事关清朝国计民生,是清代皇帝和清朝政府重要的施政内容,与之相关的黄、运河图是清代河图的主体部分。由于康熙帝极度重视治河与舆图的绘制运用,使得绘图、读图、用图成为清代皇帝所遵循的“祖宗之法”,黄、运河图在清代尤其是清前中期的河政运作中具有突出的重要性。  清代黄河、运河图的类型、绘制机制与清代皇帝施政重点、河政管理制度和河道变迁与河患中心转移乃至清代文书制度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按照舆图内容、类型、风格、绘制机制和存贮机构的不同,清代黄、运河图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顺康时期是清代黄、运河图的开创阶段,该时期的黄、运河图从继承明代绘法到开创处清代的舆图风格,以描绘黄河、运河整体形势的全局图为主要内容,以“黄河全图”、“运河全图”、“江南黄河图”为主要类型,以康熙帝南巡阅河,靳辅、于成龙、张鹏翮治河为主要背景;从绘制和存贮机制来看,该时期的黄、运河图多由知名画师采用鸟瞰画法绘制,多由河道总督与其题本一道进呈并存贮于清内阁大库,或由康熙帝御览、运用后存入内务府舆图房造办处,现多保存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  雍乾嘉道时期是清代黄、运河图的开拓发展阶段,该时期的黄、运河图以描绘豫东黄河、江南黄运交会地区和黄河尾闾的局部水利工程与运河水源漕路为主要内容,以“豫东黄河全图”、“黄运河湖图说”、“南河图”、“东河图”、“漕运图”、“两河全图”等单幅图或专题图为主要类型,以黄河分治、乾隆南巡阅河,嵇曾筠、张师载、高斌、高晋、吴璥等河臣治河为主要背景;该时期黄、运河图集大量出现,舆图多采用形象画法绘制,多由河道总督与其奏摺一道进呈并存贮于清内务府造办处舆图房或军机处,现多存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咸同光宣时期是清代传统黄、运河图的衰落与新式黄、运河图的萌芽阶段。该时期的黄、运河图以描绘黄河改道情形、改道后的黄运河形态及其管理制度为主要内容,以“黄运交汇图”、“山东黄河图”、“山东运河图”、“河厅工程图”、“河员职掌图”为主要类型,以咸丰五年黄河改道、河政漕运衰落、河道总督权力式微、山东黄运河治理成为河臣和疆臣治理重点为主要背景;该时期黄、运河图多为描述河厅等机构所辖分段工程或某次工程预算核销情况的局部图,多以地方公文档案的形式上奏军机处、工部或存于地方官衙,现多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善本部舆图组。光绪晚期宣统年间,出现了专门测绘机构采用晕滃法绘制、标注图例的实测黄、运河图,反映了清代河图绘制的近代化趋势。  从绘制机制来看,清代黄、运河图主要是由负责黄、运河治理的河道总督来组织编绘的。为了绘制准确和精美的黄、运河图,河道总督往往延聘著名画师来负责河图的绘制。清代黄、运河图绘制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实地考察绘制,一是根据既有的舆图进行摹绘和改绘;在实际绘制过程中,绘图者往往会综合两种方式来绘制大型的河图。清前中期,康熙帝、乾隆帝本人重视治河和河图运用,康乾时期著名的宫廷画师王翚、焦秉贞都曾经绘制过黄河图。由知名画家绘制的大型黄、运河图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其后的画师往往会将名家所画之图作为摹绘对象,焦秉贞、司马钟、冯道立、杨联桐等画家都曾绘制或摹绘过河图。清代中后期,除了官绘本河图之外,留心河渠水利的学者个人也开始编绘舆图,但这些舆图基本上根据既有的舆图来改绘或摹绘的。  从其功能和实际运用来看,清朝前中期,黄、运河图是清代皇帝了解河务、指授方略、进行决策的重要依据。康熙、乾隆帝要求河臣绘制呈送河图,皇帝本人在宫中将河臣进呈的河图与河渠水利专著对照研究,以掌握河势情形,探讨治河方略。在皇帝、大学士、河臣等人就河道治理进行讨论、辩论和决策时,往往以河图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皇帝南巡、阅视河工时,都会携带黄、运河图前往,依据河图确定行程和巡视路线,并在河工现场出示河图,勘验河工,筹划方略,黄、运河图在清朝前中期的河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清朝后期,河政在清代政治中的地位下降,河图的主要功能也就成为河工预算和财务核销的依据,逐渐演变成例行公事的官方文牍和明确河防官员责任的图示。另一方面,黄、运河图在社会中的流传更加广泛,不少学者个人开始编绘和收藏河图,而不再仅仅秘藏宫廷大内或是官厅衙署,有些流传于世运河图甚至被作为旅行地图使用。  从地图要素来看,清代黄、运河图都具有地理要素、数学要素和整饰要素等三种地图要素,但不同阶段和类型舆图中三个要素的权重和表现方式也各有不同。从地理要素角度来看,清代黄、运河图以黄、运河水体水系为主的自然地理要素和黄、运河相关的堤、埽、闸、坝等水利工程为主的人文地理要素为主要内容,构成河图区别于其它类型舆图的基础。就整个清代纵向比较来看,顺康时期的河图之中,河流、山脉等自然要素,堤防、城邑等人文要素,内容都较为完备和精细,地图整饰要素较少。雍乾嘉道时期的黄、运河图之中,地理要素的种类和表现方式都趋于简化,突出强调河流河道及水利工程本身,图中文字注记、贴签等整饰要素逐渐增多。咸同光宣时期的黄、运河图,图中的地理要素更趋简化,主要集中在河道及水利工程上,沿岸其它地物绘制较少,图中文字注记、贴签等整饰要素甚至成为地图标示地物主要的手段。从地图的数学要素来看,整个清代的黄、运河图之中,基本上没有投影和经纬度,具有比例尺(缩尺)和坐标网意义舆图极少。清代黄、运河图发展演变的大势就是地理要素的简化与整饰要素的增多;与政区图相比,黄、运河图中数学要素相对弱化。  从其来源和性质来看,清代黄、运河图主要是河臣为了治理河道、反映河务、规划工程、核销经费而编绘的舆图。清代黄、运河图直观描绘了清代的河患转移、河道变迁、河工修防、河政管理情形,反映了清代黄运河工的形态结构及其运作方式,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清代前中期的黄、运河图主要反映以河道总督为核心的河政管理制度,而清代晚期的黄、运河图则集中反映以河厅为主要管理单位的河政管理制度,清末期的黄、运河图又反映以河防局为主要管理机构的河政管理制度。同清代政区图深受西方近代测绘技术和观念的影响不同,清代黄、运河图基本采用中国传统画法绘制,充分反映了整个清代传统舆图自身的发展演变脉络,在清代地图史上具有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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