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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儒家思想贯穿杜甫终生,且占有重要地位,诗人史笔与儒家“诗圣”固然得其主流。不过,若认定“少陵一生却只在儒家界内”,则其继往开来的诗艺来源似乎单薄,而其精深的思想和博大的情怀亦缺乏足够的支撑。正如有学者指出的,若以杜甫的思想仅在儒家范畴,则是非常片面的,“因为这样狭隘的理解,既不能对杜甫作出恰当的评价,也不能说明那个时代的思想对杜甫的影响,更不能说明杜诗怎样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历史现实。”事实上,生长于三教融合、佛道盛行的盛唐时期,作为一名才学慧力特出的优秀诗人,杜甫深受宗教(道教、佛教等),尤其是大乘佛教思想的影响,亦是不争的事实。杜诗中援引化用了大量的佛典故事、佛经术语、佛禅意象等,可见诗人非同一般的佛学造诣。在其“一系列富有宗教意味”的禅诗中,诗人亦屡以慧远、支遁、汤休比道行非凡的佛教高僧,并有追随之意,而诗人自言其早年即“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秋日夔府咏怀》),晚年更“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诠”(《秋日夔府咏怀》),见诗人向佛之心日久。凡此皆透露了其与佛禅关系的种种消息。在流传至今的一千四百多首杜诗中,明确涉及佛禅的作品四十八首。其与大乘佛教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一,杜集中所涉释典,主要为《金刚经》、《法华经》、《维摩经》、《楞严经》、《大般涅槃经》等大乘经典;二,其求“第一义”,“看不住心”的精神诉求,表现了“性空幻有”之般若空性思想;三,“金篦空刮眼,镜象未离铨”的佛法阐发,对“空”有了进一步认识,体现了离“空”离“有”、不落两边的大乘中观思想;四,其“回向人生”的现实态度,与自利利他、弘济众生的大乘精神主张不谋而合,亦是未必自觉地践行着实相涅槃学说。杜甫田园山水诗中蕴涵禅理、禅机、禅趣的不下百首。其所展示的“安静明秀境界”、“萧散自然特色”,直是清静幽寂、生机盎然、圆融无碍的禅境,充分体现了诗禅互参的精神实质。这些并未谈禅论道的诗(句),散发着灵性的气息,反而有着更浓厚的佛禅意味,是研究杜诗与佛禅关系不可或缺的一节。此外,杜诗的人性关怀和生命意识彰显出爱及天下的悲悯情怀。杜诗的爱与同情不只局限在儒家忠君爱民、忧国忧民这一狭小的阐释范畴,其所展现的为民请命无缘大慈、热爱生灵同体大悲的品格,以及一生执着的济世之心和一贯所走的现实之路,深契大乘佛教不住涅槃、关注人间、饶益众生、利乐有情的精神主张,亦未必自觉地揭示了大乘佛教慈悲平等、悲智双修的解脱之道。而宋人叶梦得将云门宗之“云门三句”与老杜诗法同参,也颇堪回味。固然,未有确凿资料可征杜甫有意识地运用禅法做诗,然,既知杜甫早年即学习东山法门,后又深受南宗禅的影响,则其与云门禅之契合盖亦不可只看作纯然的巧合。诗法与禅法之感触交融,既始自汉晋以降,则杜甫诗法与云门禅法之内在勾连,或可作为杜诗与佛禅关系的表征,或可视其为内在的文字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