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去北京【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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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天还没黑呢,整个宿舍楼就空得差不多了。毕业在即,转眼大家各奔东西,该喝酒的喝酒,该干别的干别的。好像每个人都很忙。只有张少蜀极少出去。他最近正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很快就要完成了。张少蜀寻思,到底如何收尾好,突然秦芳来电话,约他去避风塘喝茶。张少蜀愣了一下,说,喝茶?喝什么茶?
  别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出来放松放松嘛。秦芳说,你快点啊,我马上就到了。
  秦芳的话就是命令,张少蜀挂断电话,收起稿子,马上往避风塘赶去。
  现在毕业生多,就业形势很严峻,想找个安稳的工作,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了。许多人选择考硕考博。也有考公务员的。如果是女生,还可以赶紧寻个有钱人。当然男生也可以,只不过富婆相对少了点,不要说讨其欢心,就是遇上都难。张少蜀没这些心思,就想老老实实找个工作。从本科到研究生,他在上海生活那么多年,对这儿已经习惯了,想留下来,便早早联系单位。秦芳却要考公务员。而且还要考中央的。秦芳说,以前那些铁饭碗,现在都不行了,只有公务员还坚如磐石。她劝张少蜀也来拼一把。张少蜀对做公务员兴趣不大,还是想发挥特长,潜心创作,争取能够有所突破。
  公务员难考,这是众所周知的。好像就秦芳不清楚。秦芳说,难什么难,每年那么多人考上,我还不如他们吗?话虽这么说,秦芳也不敢掉以轻心。
  许多人考公务员,报上名之后才开始准备复习。这样到考试也就一个月。这段时间里,还要处理其他事,真正用到学习上的,少之又少。秦芳断言,他们并不是真的那么忙,而是信心不足的表現——报名之前不看书,是担心没勇气去报;报名之后不全力以赴,是因为根本就没想过能考上。既然考不上,又何必那么辛苦呢?之所以会去报名,主要还是出于从众心理,反正是考了,人家不要也没办法。秦芳可没这么傻,既浪费钱又浪费生命。七月暑假一开始,秦芳就投入战斗了,买来各种参考书反复地研究,把政策吃透,又列出详尽的复习计划,一点点推进,确保明年夏天风风光光进京。
  秦芳考公务员,这是上进的表现,张少蜀不但不可以阻止,还得支持她。但从心底说,张少蜀对秦芳并不看好。你以为公务员那么好考?北京谁想进就进?好像北京的夏天是个溜冰场,花钱就能溜两圈?不行!要做公务员,是要有点真本事的。行测过线,然后总分过线,当然仅仅过线是不够的,如果岗位就招一个人,还得进入前五名。能进前五的那都是人精,而五个人中,面试后只留下一个,谁又能保证稳操胜券?若是考官不满意把大手一挥,就全都白忙活了。
  考不上最好,考上了,也麻烦,张少蜀还得去北京。他去北京能干吗?北京遍地都是人才,不缺他这个作家。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芳未必就能考上。
  炎热的夏天正渐渐远去,新学期伊始,张少蜀联系了一所学校实习,秦芳也找了单位。实习是为工作做准备的,张少蜀心中有数。做老师虽然辛苦点,但生活稳定,也没有太大压力,还有两个寒暑假,利于创作。以他目前的情况看,做老师最合适了。秦芳却不这么想。工作嘛,到哪儿找不到?她虽然也找了实习单位,但只是应付毕业,托朋友帮了忙,根本不去,实习结束时写个鉴定就行了,时间都用在复习迎考上。
  接下来的安排很紧凑,十月份报名,十一月考试,元旦之前成绩就出来了。大部分同学都没到线上。也有刚刚过线的。只有秦芳考得不错,超过二十分。不久面试名单出来,秦芳在报考岗位上排名第二。秦芳兴奋一阵子,很快又平静下来了——此岗位只招一个人,结果就两种,去北京或者不去。假如争不到第一名,第二名也好,第五名也好,甚至先前未上线的,没任何区别,都是落榜。秦芳精心准备面试,还有要命的专业课考试。
  寒假来临,秦芳没回家过年,准备面试和专业课考试,张少蜀便留下来陪她。除夕之夜两人一起去吃火锅。吃过火锅,秦芳休息几天,年味还没散尽呢,就要去北京参加面试了。张少蜀自然要陪着。面试不尽如人意,秦芳总成绩又排名第二。这回她笑不出来了。是呀,差得远倒罢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谁不伤心?张少蜀安慰她几句,作用不大,秦芳显得很慵懒,哪儿也不去,躲在宿舍里看碟片。张少蜀想这样也好,让她先安静一阵子再说。
  现在秦芳主动要去喝茶,张少蜀想,或许是她想通了,见面再好好劝一劝。
  2
  来到避风塘,秦芳已经到了,坐在临街的老位子上,并把东西叫好了。张少蜀倒省得麻烦。秦芳笑吟吟的,往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她把饮料推给张少蜀,不仅如此,还剥水果亲自喂给他吃,弄得张少蜀很不好意思,赶忙接过来。张少蜀回头看看,还好四周没有熟人,否则的话,不知道有多尴尬。
  今天这么高兴,遇到什么喜事啦?张少蜀说。
  你猜猜看呢?秦芳调皮地笑笑。
  看来还真有喜事,张少蜀做出一副思考状,然后摇摇头。秦芳不依,非缠着要他猜。张少蜀便说,论文导师通过了?秦芳说,论文通过,这是正常情况,还有必要祝贺吗?难道你想我论文通不过?张少蜀说,不会找到工作了吧?毫无疑问这是最大的事。秦芳说,为什么不可能呢?呵呵,再给你个机会。张少蜀笑了,说,肯定公务员的事想通了,找了个好工作。是哪个单位?秦芳看着张少蜀,微微一笑。张少蜀心想猜着了,又说,那么多人考公务员,录用的又有几个?条条道路通罗马,不一定非做公务员不可,像你这样的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再说你考了第二名,绝对了不起。你做什么都好样的!
  张少蜀说着,秦芳一直没作声。一直微笑地看着他。突然秦芳说,不做公务员是没什么,但是,如果能做不更好吗?
  张少蜀猛地一愣住。讲了半天,一点用没有。听秦芳那意思,是不是她还不死心,不放弃,想再拼搏一年?原来不是找工作,是不准备找工作了。张少蜀知道,有一些人考硕考博考公务员,考不上也不去工作,租个房子一年一年地考。这样生活压力很大,张少蜀并不赞成,但如果秦芳非得要这样,那也由她吧。张少蜀心疼秦芳,希望尽量满足她的愿望。
  你不会是不想工作,继续考公务员吧?张少蜀问道。   为什么不会?我要真打算不工作,你肯不肯养我?秦芳说。
  如果你要真这样,那我也就只好……张少蜀使劲地抽下鼻子。秦芳说,怎么样?张少蜀说,我就拼命工作呗,赚钱养你,确保你成为国家干部。秦芳微微一笑。张少蜀说,我明天就去签合同。
  要不是因为秦芳,张少蜀早就把合同签了。张少蜀在中学实习,本身素质好,再加上特别卖力,校方很满意,实习还没结束呢,就打算把他留下了。教务处主任透露了这个消息。张少蜀求之不得,省得再去外面找工作了,但他还不想贸然签约。万一秦芳去北京呢?当时是十二月中旬,秦芳考过试,成绩还没有出来,一切都难说。张少蜀先应承学校,准备过来,心中盘算着,一旦秦芳分数不够,马上来签约。不想秦芳过线了,还一路杀进了面试。张少蜀只得跟学校拖延时间。等面试结束了再说。面试秦芳第二名,去不成北京,张少蜀终于放心了,准备给秦芳联系个单位。现在秦芳不想上班,张少蜀更得早点把工作定了。重点中学生源充足,收入还可以,一个月六七千块,再加上稿费,足以养活两个人。
  骗你的!秦芳见张少蜀当真了,呵呵一笑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考上公务员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政审公示了。张少蜀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这个玩笑也太离谱了吧。要不就是想当公务员想疯了。人家第一名不要,会要她第二名?更何况对方是男的,不像女的还要请产假什么的,可以经常出差,工作起来更方便。张少蜀说,芳芳……秦芳说,你以为我开玩笑?张少蜀还能说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秦芳收起笑容,说,是真的,也是我运气好,体检第一名不合格,顺次递补就轮到我了。
  看来不像是假的,秦芳真要去北京了。張少蜀转过头望着窗外。窗外行人如潮。秦芳觉察到异样,呷口茶说,我去做公务员,你不为我高兴吗?是啊,去北京做公务员,的确值得高兴,但高兴之后,现实问题如何解决?坦白地说,秦芳大张旗鼓考公务员,张少蜀不否认她有可能考上,但总觉得机会渺茫,没认真想过这事,更没想过她考上自己怎么办。可事到如今,再不考虑不行了。张少蜀面前两条路,去北京,或者不去北京。不去北京,两人长久分开,感情渐渐淡化,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去北京呢……想到将去一个陌生之地,张少蜀就不舒服。
  你说话呀,我要去北京,你是不是不高兴?秦芳又问道。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张少蜀笑得很勉强,说,什么时候走?
  那边说政审公示后,如果没有问题,我这边方便,随时可以过去。秦芳说。张少蜀说,难道你就没想过……又停住不说了。秦芳说,你想说什么?张少蜀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秦芳沉吟一下说,你也考到北京来吧。
  3
  开学了,学生们陆续返校,校园渐渐热闹起来,恢复了生气。只有张少蜀无精打采的。小说写不成。干别的也没心思。政审,公示……秦芳离北京越来越近,而自己却离她越来越远。
  上海最近有两次大型招聘会,年前张少蜀就知道了,本来还想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工作,现在也不去了。在上海找工作有什么用,秦芳又不在这儿。实习中学也在跟张少蜀联系,告诉他想来早点签合同,不来考虑其他人。张少蜀不能签合同,又不甘心放弃,就以在外活动为借口,想拖延几天。对方又宽限些日子。但时间是有限的,不能拖太久。张少蜀想秦芳突然不去北京就好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少蜀很清醒,秦芳在北京,自己在上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完了。距离是很残酷的,能把人的激情撕得支离破碎。难道还想学《周渔的火车》?那是小说,是虚构出来的。平时在两地工作,周末见面,这样说说还可以,根本不现实。每周从北京来上海,或者从上海去北京,累不累?你不累,对方也会觉得累的。说来说去,其实就一句话,要想跟秦芳在一起,必须去北京,不去北京,秦芳迟早会飞的。
  没有秦芳,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张少蜀不敢想象。秦芳已融入了他的生命。张少蜀决定赌一把,输了,总是争取过,不后悔了。
  中学再联系,张少蜀态度明确了。张少蜀说,真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要去北京,我也得过去,不能去贵校了。张少蜀这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学校一般签五年合同,张少蜀不可能待五年的。况且,这一年他不工作,可以节省不少时间,用在创作或考公务员上,把握更大些。当然,万一失败,也就没有退路了。在中学教书也好,失业也好,在张少蜀看来,只要没有了秦芳,其实没有根本区别。张少蜀这么一说,对方倒也能理解,没有埋怨他,只是对张少蜀不能来表示很遗憾,并祝他在北京发展顺利。
  发展?能怎么发展?张少蜀想,这所学校彻底没希望了。
  张少蜀也断了在上海找其他工作的念头。
  推掉中学的事,张少蜀告诉了秦芳。秦芳说,你也太冒失了。张少蜀说,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去北京,我也去北京。秦芳想想也是。分居两地倒不怕,怕就怕的是,不知这种状况何时结束。一年半载还好,要是三年五年呢?十年八年呢?这完全有可能。平白无故地,怎么可能进北京呢?秦芳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也想考……张少蜀说,我去北京,无非三条路,一是考博士,一是考公务员,还有就是人才引进。后者难度太大,根本就不用考虑。
  你想考博士?还准备考这个专业?秦芳问道。
  博士哪是容易考的,导师喜欢招自己熟悉的,而且专业要扎实,我哪行呀。张少蜀摇摇头说。秦芳说,这么说……你也要考公务员?张少蜀说,你不一直劝我考吗?秦芳说,可是你看不上公务员呀,我那么劝你,你都没说过要考。张少蜀说,公务员是国家的支柱,我哪敢看不上呀?我就盼着自己也能钻进去,哪怕钻破头也在所不惜。秦芳说,你真决定要考?张少蜀郑重地点了点头。
  要考公务员,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秦芳沉吟着说,你知道这并不容易。
  我知道,张少蜀说,有的职位只招一个人,可能几百上千个人报名,当然不容易,不过我会尽力的。
  就算考上公务员,也得明年夏天上班,秦芳说,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张少蜀说,十一月考试,现在也就大半年了,多看看书,遇到合适的活,打打工,能维持基本开销就可以。秦芳叹了口气。张少蜀又说,对了,你去教育部,能不能介绍我当临时工?这样我明年也考教育部,就方便多了。秦芳盯着张少蜀,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本来只是个玩笑,但显然这玩笑不太合适。因為秦芳考公务员,张少蜀也了解些,面试时,考官会留意婚姻关系。一般来说,他们希望要单身的,这样不必麻烦调动家属。最好连男女朋友都没有。秦芳想必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为避免麻烦,争取对方的好感……也许她会说没有男朋友。再说秦芳过去是新人,就是想帮忙也难。工作是长远的事,尤其新人,要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因为一点小事招惹麻烦,太不值得了。
  说着玩的,我还能真去?张少蜀说,就是去北京,我自己也能找工作。像我这样的人才,找个工作还不难吧?
  你想做北漂?秦芳说,北漂可苦着呢。
  北漂,偶尔从报纸上才会看到的词,充满着传奇色彩,如今要落在自己头上了?许多人漂在北京,千方百计寻找出头之机。但出来的毕竟只是少数。张少蜀感觉跟他们不同,至于哪儿不同……是自己能写文章,还是拥有满腔抱负?他也说不清。不过相同的却很清楚,都要吃饭住房子。到北京人生地不熟,能做什么?收入低,只能住地下室。张少蜀没住过地下室,但看过关于北漂的文章,那种生活,他过不了三个月,肯定要发疯的。
  4
  转眼已进入四月,秦芳公务员公示也顺利结束。这也就是说,秦芳铁定去北京,张少蜀不用再抱幻想了。
  按照秦芳的意思,论文完成了,不如早点过去上班,熟悉环境,毕业答辩时再回来一趟。
  这样也好,你先去北京,等我手头这个小说结束,七月份也去北京。张少蜀说。他想还是在一起好,再苦也就苦一年。秦芳说,你现在去北京,感觉还是太冒失,不如留在上海考公务员,考好再过去。张少蜀对新环境适应能力差,嘴上说过去,真过去会过成什么样子,其实心里也没底。到时搞得焦头烂额,还怎么迎考?但是让他独自留在上海……似乎也不好。秦芳说,要不这样吧,你通过网上找工作,如果对方能够提供吃住,工资少点也可以,我过去也帮你看看。张少蜀点了点头。
  秦芳想周末去北京,先把行李寄过去。看着行李拖出宿舍,运到邮局,张少蜀怅然若失,不禁叹了口气。这些都不会再回上海了。秦芳说,叹什么气,再过半年一年,甚至可能就几个月,你不也来北京了?这段时间,好好在网上找工作,最好参加完毕业典礼,我们一起去北京。张少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送走秦芳,张少蜀几乎就泡在网上,搜索北京的工作,但效率不高。找工作要注册,发简历。每个岗位都要面试。去北京面试很麻烦,但问题是,麻烦的面试机会都没有,简历投出去也就石沉大海了。通过网上找工作不靠谱,还是找朋友实际。
  张少蜀没去过北京,但在北京有朋友,还有些朋友虽然在外地,北京也有关系。张少蜀找出电话簿,觉得能帮上忙的,一个一个打,联系半天,没有一个能确定的。这也不能怪别人,突然间联系哪那么容易。实在不行,就在上海考公务员,随便找个工作,能混饱肚子就行。当然前提是工作要轻松。张少蜀不能因此而影响考试。有个朋友介绍出版公司,感觉还可以,过去一谈,人家要他立刻上班。张少蜀正在写长篇小说,想集中精力完成。算了,上海那么大,不怕吃不上饭,工作的事等等再说。
  又忙碌两周,小说基本定稿,再把语言稍微润色一下,就能给出版社了。张少蜀还是想工作。还想去北京。如果能当编辑,或者是做影视剧……张少蜀突然想到个朋友,做电视剧的,说不定他那能有事做,赶忙打电话过去。
  兄弟,我正要找你呢。朋友说。原来他手头有部电视剧,大纲出来了,制片人想上中央台,不过目前的本子有点差,还要大幅度修改。
  一旦这个戏上了中央台,我们就出名了,以后想找我们写戏,都得排队呢。朋友笑呵呵地说。张少蜀也笑了。朋友出身于底层,摆过小摊,推销过东西,还筹资拍过电影,前两年跟别人做过一部热播电视剧,博了点小名。以后说不上红火,也经常能有戏写写。这部戏要是能上中央台,一旦走红,他也算熬出头了,不用再为生计担忧。成功不容易啊!张少蜀不指望赚多少钱,只要跟秦芳在一起,生活还说得过去,也就知足了。他想六七月份去北京,边做电视剧边看书,电视剧结束,再专心复习个把月,正好考试。
  这部电视剧……能有多大的希望?张少蜀问道。
  希望很大,不过你也不要着急,我这边一有消息,你马上进京。朋友说。
  朋友这么说,张少蜀反而很不安担心。很多事情,看起来就要成功了,往往容易出差错,电影情节中似乎都这样。但求吉人天相吧。谁能保证这就不会是他人生一个转折点呢?算算时间,小说五月底完全定稿,到时候再做电视剧,心也就定了。剧本有编剧,不管质量到底如何,总算付出了劳动,自己再挂编剧之名,可能比较难,不过做责任编辑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张少蜀可以有事做。平时太忙,希望能有空余时间,有时时间太多了,也会让人心慌。
  五月底,论文答辩陆续结束,没有工作的着急找工作,已经签了合同的,悠闲得不得了。有些同学是外地的,这一离开,不知何时还能回上海,赶快把上海好好看一看。甚至把周围的杭州、苏州也看看。张少蜀因为还留在这儿,倒也不急。再说他也没那个心情。下棋需要好心情,看电影需要好心情,玩游戏需要好心情,旅游自然也需要好心情。
  小说终于完成了,张少蜀为了能及早出版,一稿多投,给了八家出版社。反正发电子邮件也方便。接着还要准备论文答辩。他论文答辩算晚的,六月初举行。论文导师很满意,答辩走个形式而已,都是导师请来的朋友,还会出难题?答辩之后,导师请吃饭,同一届的毕业生,还有答辩委员会的评委。因为老惦记秦芳的事,张少蜀心不在焉的,晚饭之后酒店还有表演节目,他也没有心思看,跟导师打声招呼就回宿舍了。
  宿舍楼空荡荡的。宿舍更是空荡荡的。张少蜀宿舍一共四个人,一个在上海工作,两个回老家。上海的那个做中学教师,已经开始上课了,校方提供集体宿舍,他也省得烦,直接把电脑被子搬过去。两个回老家的,也都回去上班了,行李自然随身带走,只等着六月底返校参加毕业典礼拿毕业证。现在宿舍里就张少蜀一个人,倒也清静。   张少蜀完成长篇小说,了却了一桩心事,脑子里正構思几个中篇,暂时还不想动笔。主要是等待北京的消息。这个是最关键的。朋友已经把大纲发来了,让他先看着,琢磨琢磨,那边合同一签,马上就投入战斗。剧本确实有点烂,就这种东西,要是能上中央台,恐怕中央台很快就垮了。想想也是,不烂找他们干吗?张少蜀又仔细读了一遍,感觉还有些亮点,可以做一下,即使上不了中央台,在省台播也行啊。
  一连几天,张少蜀都在研究电视剧大纲,同时在网上寻找类似题材的电视剧,比较它们的优劣。老是看这个也烦,就找些老电影来看。也看TVB七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的老连续剧。
  旧剧重温,不想入了迷,一集一集连着看,竟看到六月三十日凌晨。啊,明天……不,今天早晨就要毕业了!张少蜀揉揉发酸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忘给秦芳打电话了。秦芳去北京,起初他每天打电话,后来秦芳工作忙,两天打一次,再后来每隔两天打一次。秦芳今天回上海,昨晚应当给她打电话的,一看电视剧,竟把时间错过了。秦芳也是的,为什么不跟他联系?张少蜀拿出手机,又放下了。秦芳可能正在火车上睡觉呢。不能再看电视剧了,张少蜀关掉电脑,匆匆洗把脸,赶忙上床。
  正睡得迷迷糊糊,手机响了。张少蜀赶忙接电话。是秦芳的。张少蜀说,你在哪儿呢?我马上过去接你。秦芳说,接什么接,我就在你楼下,限你三分钟下来。张少蜀说,遵命!
  张少蜀脸也没洗下了楼,秦芳说,你不是想这样出门吧?让张少蜀抓紧上楼洗漱。
  吃过早饭,校园内热闹起来,许多人穿着硕士博士服,到处拍照。基本上是女生。在这方面,总是女生比较积极。秦芳去北京前就拍过了。张少蜀觉得学位服难看,不想拍照。秦芳劝他也不拍。现在去礼堂还早,秦芳拉着张少蜀到处转,尤其是一些角落,都去看了看。毕竟就要毕业了,以后再过来机会很渺茫。工作不比读书,忙得很,很少能够离开单位,就算来上海也未必会来学校。
  张少蜀看到秦芳庄重的表情,突然间有些伤感。
  5
  毕业典礼,每年程序差不多,领导讲讲话,然后是学生代表讲讲话。没张少蜀什么事。顶多就拍拍手。这几天张少蜀睡得不好,正好补补觉。不过四周掌声如雷,哪里睡得着,张少蜀也就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好不容易熬到典礼结束。张少蜀拉上秦芳,赶忙去研究生处拿毕业证学位证。研究生处围了一大群人。张少蜀凑上前去,工作人员说,户口没迁出去的,毕业证暂时不能拿。秦芳户口迁北京了,没问题,只是张少蜀没找到工作,户口还在学校里,也就只能等一等了。
  中午一起吃了顿饭,秦芳还得回北京。傍晚的火车。张少蜀去车站送她。上次去北京,反正毕业还要回来,倒也不觉得什么,这次过去不知道哪一天见面……一路上张少蜀很少说话,秦芳也沉默不语。
  乘公交车转地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车站,还有一个小时开车。本来说张少蜀不进站的,但还是买了站台票。他要把秦芳送上火车。提前半个小时检票,来到车上,两人将手握在一起,紧紧地盯着对方。旁边也有送行的,看那年龄表情,也是毕业生,七八个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有人说,明年你们来看我啊,有人说,我们一定去。明年并不遥远,会去吗?也许现在真的想去,工作之后就不一定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火车就要开了,你回去吧。秦芳说。张少蜀点点头。秦芳的位子临窗,张少蜀下了车,站在窗前,仍然握着她的手。秦芳则把身子探着。火车开动的瞬间,秦芳叫道,张少蜀,你说最迟明年来北京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数。我等你!张少蜀微笑着,向她使劲招招手,路上小心!他看到秦芳流泪了。张少蜀鼻子一酸,转过脸去。
  火车越跑越快,几个年轻人跟着火车跑。
  张少蜀没有动,手就那么一直举着,直到火车看不到了,才缓缓放下。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回到宿舍,不知道干什么好。
  得转户口了,不然拿不到毕业证。来到派出所,户籍警正跟人聊天,没好气地问,转到哪个派出所?张少蜀愣了一下。户籍警说,在哪儿工作?张少蜀说,没工作,转到我家好了。报上家庭住址。户籍警啪啪敲几下电脑,收了三块钱手续费,递过户口迁移证,说,户口迁移证两个月有效,回去抓紧办理。张少蜀答应一声。
  回到宿舍,张少蜀把迁移证夹在杂志里。他两个月内可能不回家。张少蜀想,我就不相信,两个月内不落户,我就不算是中国公民了?
  不知不觉天黑了,校园里越来越安静。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这几天也要走了。张少蜀心里发慌,不知道电视剧能否做成,都两个月了,怎么没一点进展?忍不住给朋友打电话,打了两遍都不通。情况不妙!再看看剧本,越看越觉得没意思。不管它,找部电影看看,一会儿看《新龙门客栈》,一会儿看《秋菊打官司》,折腾到十点半,看了二十多部电影。张少蜀烦躁地砸着桌子,决定去街上走走。顺便买个西瓜。学校后面有条大街,因为不是主干道,晚上没人管,路边聚集一些民工,有睡觉的,也有打扑克的。张少蜀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砸开西瓜,捧起来就啃。
  西瓜中间那块最甜,就挑中间吃。吃的没有扔的多。张少蜀抹抹嘴,又给朋友打电话,这回打通了,赶紧问电视剧进展情况。朋友显得很恼火,骂道,他妈的,这家伙不肯出钱,让我们先做,不出钱谁给他做呀?朋友似乎并不在乎,张少蜀却心凉了。他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了。朋友安慰他说,不要紧,这个电视剧没谈成,以后还有别的呢,不愁找不到活干。张少蜀答应着,心想,早知道没戏,随便找个工作也好。事已到此,埋怨也不起作用。
  挂断电话,张少蜀心想,先不出钱也没什么,能有个吃住就行,只要在北京他就不在乎。主要是离秦芳近。张少蜀又给朋友打电话,询问制片人的联系方式。他知道这不太妥当,可没办法,只得拼命地解释,实在闲得慌。朋友有点不高兴,还是给了他手机号,说你试试吧,不过这家伙很滑头,小心一点。张少蜀也知道希望渺茫,但不试试总不死心。将近十二点了,这些人都睡得晚,张少蜀给制片人打电话,说出朋友的名字,并简要介绍自己的情况。制片人说,他很久没跟我联系了呀。张少蜀说,噢,现在……那个剧本……制片人说,真不好意思,我已经联系其他编剧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现在彻底没戏了。张少蜀把玩着手机,出神地望着街上的车辆。这儿本来就不繁华,现在夜深了,车辆更少,街道上空荡荡的。不时有人骑自行车过往。或许下晚班了吧。也可能是上夜班的。那些人年轻,二十出头,车子骑得飞快,嘻嘻哈哈开心得很。他们没有张少蜀的学识经历,也不会理解他的烦恼。张少蜀倒有些羡慕他们。想着想着,觉得脖子有点凉,抬头一看,下起了小雨。再看看那些民工,已经走散了。长长的街道就张少蜀一个人。
  张少蜀不想回去,就那么坐着,迷迷糊糊竟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五点。
  秦芳到北京了吧?她傍晚上车,正好凌晨到。张少蜀想,秦芳在北京肯定很好,毕竟是公务员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提拔了。
  6
  张少蜀在宿舍里又住些日子,宿舍楼越来越空了。起初几天,张少蜀还会碰到有人搬东西,后来就越来越少,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狭长昏暗的走廊没什么变化。还有就是门卫老头的脸。
  张少蜀住三楼,连他在内就三个人没走。一个是美术系的,大概因为搞艺术吧,头发很长,染成淡黄色。他总是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忙些什么。另一个是地理系的,脾气还可以,大家住一层楼上,见面也会打个招呼。晚上无聊了,张少蜀就找他聊聊。他还住在宿舍里,跟张少蜀一样,也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准备跟导师做课题。他好歹还有事做,张少蜀怎么办?当职业作家?恐怕没出名就要饿死了。再者说,人家住在这儿,导师打过招呼的,他张少蜀住在这儿,则名不正言不顺。楼下门卫问他什么单位,张少蜀只得说,暂时没找到工作,门卫就有些不大瞧得起。问过两次,记住他也就不问了。有时门卫心情好,翻翻报纸看看电视,也不管他,遇上心情不好时,看到张少蜀会嘟囔一句,马上要调整宿舍了。这也就是说,张少蜀不能住在这儿了。别人来他还能不走?
  必须尽快找到住处。有时候张少蜀想,什么事简单点多好,可是生活本来就很复杂,人不能活在童话里。赶忙搬走,不能看门卫的脸色了。
  张少蜀租房,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只能去房介公司,这样最直接。张少蜀以前想总得买房,也从门口浏览过。只是没跟他们的人打过交道。推开门进去,一中年妇女接待他,挺热情的,问他想租房子还是有房出租。张少蜀想,我这像有房出租的吗?便说想在学校附近租房。那妇女推荐几套,两室一厅的,价格都在两千左右,不是张少蜀住得起的。张少蜀想找个一室一厅,或者一室户,对方说这种房子很难找,建议他跟别人合租两室一厅,这样也不贵。张少蜀摇摇头说那算了。他跟同学都不想住,不要说外面的了。
  创作需要清静,容不得任何打扰,跟一个不熟悉的住一起,什么都不要写了。
  回家最好,房子院子都很大,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吃饭也不愁。就是在屋里竖蜻蜓都没问题。说实话,这真是个好办法。在家里虽然没法子工作,但也没多少开销,可以安心看书创作,写点小散文,还能赚点小稿费。张少蜀兴奋地攥紧拳头,但马上气馁了。因为这根本不现实。张少蜀在上海读了大学,工作后又读研究生,毕业之后,说是没找到工作,难不难看?就算他无所谓,父母也觉得面子受不了。
  校园里空地倒很多,要是划一块给他,盖一间房子,就不用这么发愁了……张少蜀胡思乱想着,突然间想到,有朋友说附近有私房,条件比不上宿舍,但很便宜。许多大学生同居,就是租的这种房子。地方也不远。张少蜀想先找个住处,其他的以后再说。
  私房主要是面向民工的。不能说民工都邋遢,但的确有素质不高的,所以这儿就显得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张少蜀四处转转,终于看到一处写着“空房出租”四个大字。旁边还留着电话号码。张少蜀按照号码打过去,对方叫他到某个地方来。不多久,张少蜀看到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专门替人看房子,手里有好多空房。张少蜀随他看看。私房比较差,这个张少蜀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居然差到这种地步。公房都有整体规划,私房不管的,只要有地方就盖,能多盖一间是一间。多盖一间,就多一间的房租。整体布局跟大学宿舍有点像,但宿舍走廊两端有窗户,房间后墙也有窗户,很明亮。这儿就不同了,所有的房子挤成一堆,两排房子相对而建,每排房子又背靠着一排房子,这样后墙就不能开窗户,走廊的尽头是高墙,光线全没了。进入房间,不开灯什么都看不到。
  张少蜀看了几间房,都差不多,显然年轻人也不耐烦了,开始发牢骚。说嫌差就去住别墅。张少蜀说,那就这间好了。年轻人说房租三百二。张少蜀跟他讲价,最后降到三百,一个月房租做押金,月初交房租。水电费自理。水费每人每月十元,电费一块钱一度。
  年轻人走后,张少蜀再打量房间,感觉确实太差了,真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差的吗?估计也就前面看过的那几间。不开灯,仿佛是黑夜的世界。真的是昼夜不分了。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张小桌子,还有一条小凳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墙上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美女图。
  不管怎么样,总算有个落脚之处了!
  张少蜀先检查家具。其实也就床和桌子凳子。床虽然晃晃悠悠的,还能将就用;桌子凳子就不行了,至少是二级残废,东倒西歪的,一使劲就得趴下。张少蜀向房东找来结实点的桌子凳子,洗刷一下,又买来扫帚、胶水等物品,将房间打扫干净,四壁贴上报纸。这样一看,房间还像一回事。张少蜀立刻把行李搬来。再不用看到那個势利门卫了。如果找搬家公司,轻轻松松一趟搬完,但张少蜀想省钱,再说东西也不多,自己搬吧。来来回回搬了六趟,终于搬完了。张少蜀累得也不轻。东西就不整理了,先睡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吃点东西接着睡。
  以前在学校吃饭,带上卡直接去食堂就行,现在毕业没卡了,很不方便。当然,用钱也能买。主要是张少蜀不想跑这么远。毕业了,就跟学校没关系了。
  要尽快适应新的生活,不然以后麻烦还多着呢。
  7
  张少蜀居住的地方,除了少数同居的大学生,主要是民工,以及做小生意的。北面有条小街,衣服、水果、饭菜什么都有得卖。算是此处的繁华区。张少蜀不想做饭,也没那个时间做饭,就在街上吃,吃几家了解得差不多了,经常去吃面。这面味道不错,也不贵,五块钱一碗,起初吃着还挺上瘾,天天吃,就有点腻歪了。有时候调剂一下,张少蜀也去饭馆炒个菜,或者吃麻辣烫。   吃得很一般,住得也寒碜,但不管怎么说,生活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按照原先的设想,张少蜀不工作,靠稿费维持生活,专心看书。最近两个月稿费没一分进账,看来此法行不通。还是得找个工作。毕竟要吃饭。从现在到考试还有半年,不能喝西北风呀,伸手向家里要钱,自然也张不开口。
  大学毕业后,张少蜀在家乡做过教师,联系人家就要了,没费什么劲。主要因为他是本科毕业,那时本科生还少。现在不同了。研究生到处都是。就业形势十分严峻。那些回老家的同学,有的进了电视台,有了进了高校,有的进了政府部门,有的进了报社杂志社。这些都不错,留在上海的就没那么舒服了,大部分进了中学,进大中专的几乎都没有。其他的人,要么读博士,要么考公务员,要么留校当辅导员。现在张少蜀处境很尴尬,两种情况都跟他无关。回老家难度很大,最好的时间已错过;在上海做老师,丝毫机会都没了。半个月前,张少蜀户口被打回老家,这样他跟民工们没任何区别,不可能在上海找到正式工作,要做也是临时的。
  张少蜀在周围跑了一天,累得要命,结果除了环境更熟悉了,其他什么收获也没有。他想去的地方,比如说图书公司、杂志社,在这种民工聚居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可以說,从一开始找工作,就注定了张少蜀不可能成功。
  如意工作找不到,就降低要求,只要给钱,能干得下来就行了。读书时很多同学做家教,这也是条路。张少蜀决定做家教。小学、初中全科不在话下。高中语文也可以。甚至可以专教作文。如果哪个想学围棋、国际象棋,张少蜀也能应付。
  这类广告太多了,校内海报贴得到处都是,报栏上墙壁上,甚至大树上也贴有联系方式。张少蜀看了几份,选中离自己最近的。他要找两份家教。介绍费一百。一百就一百,钓鱼还要鱼饵呢。张少蜀找了份围棋家教,每周日晚上做一次,每次一个半小时,家教费五十;另一份是初中数学,每周两次,每次两个小时,一小时二十块钱。这样算下来,每个月收入五百多,吃饭不愁了,时间也没用去多少,基本不影响创作看书。
  创作与考公务员,自然后者更迫切。这段时间创作是顺带的。公务员考试大概在十一月份,具体怎么回事,如何报考,张少蜀并不清楚。他得去上网查查。张少蜀有电脑,但他那破地方没有网络,他上网也不多,就一直没装。上网可以去网吧,也很方便。只半个时辰,张少蜀就搞清楚了,十月份公布招考简章,开始报名,十一月下旬考试,元旦前后成绩出来,划定分数线,二月份左右面试,三四月份起陆续公示拟录用人员名单。张少蜀查看往年的招考简章,很多岗位要党员,像他这样的党外民主人士,机会比较少。再说还有专业限制。张少蜀查来查去,也就十几个岗位能报考。
  能报考就行,下一步是抓紧备考。公务员笔试考两门,行测和申论,张少蜀各买一本书,细细地看。还列出详细的复习计划。上午看书,下午和晚上创作。才看了两天,就看不下去了。张少蜀住处太暗,根本就不是看书的地方,仅仅为睡觉准备的。学校里有间自由阅览室,不需要证件,张少蜀早上去看书,中午在学校吃饭,然后回住处睡午觉,下午再过去创作,一直到晚上关门再回去。阅览室周末不开,张少蜀就待在屋里。
  周围的邻居,张少蜀没什么交往,不过经常进进出出的,也都面熟。有个女孩子住张少蜀斜对面,碰到他总是微笑着点头。有时也打声招呼。张少蜀便也点点头。后来张少蜀知道,她叫唐芙蓉。
  星期天中午,张少蜀吃完面回来,正要洗衣服,恰好唐芙蓉也来洗衣服。两人互相点点头。这里正好两个水龙头,一人一个。唐芙蓉洗着洗着突然说,你是大学生吧?张少蜀笑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唐芙蓉说,有文化的没文化的,感觉不一样,你看上去就是文化人。张少蜀说,谢谢你夸奖,不过文化人不敢当,只是上过几天学,认得字罢了。唐芙蓉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张少蜀也不辩解,倒些洗衣粉,手伸进去,突然“啊呀”叫了一声。原来他手指划破了,碰到洗衣粉就疼。
  唐芙蓉向左右瞧瞧,见没其他人,就说,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洗吧。张少蜀说,那怎么好意思?这确实不大妥当。张少蜀想她是不是……没容他多想,唐芙蓉说,咱们是邻居嘛,帮个忙有什么呀,如果我有事你难道不帮?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少蜀再坚持就不好了。唐芙蓉说,你先回屋吧,我洗好过去叫你。这样最好,免得被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万一她有男朋友,看到就更说不清了。张少蜀说,那就辛苦你了。唐芙蓉摆了摆手。
  张少蜀回到屋里,没法创作,也不想看公务员书,就翻翻杂志。不一会儿唐芙蓉敲门说,衣服洗好了。两人一起把衣服晾了,张少蜀请唐芙蓉去他那坐坐,唐芙蓉也不客气。
  你这里书好多呀,还骗我说就上过几天学。唐芙蓉瞄他一眼说。
  也就书多些,其他没有什么了。张少蜀说。唐芙蓉哼了一声,走到桌子前,转过脸说,我能翻翻你的书吗?张少蜀说,你随便翻好了。唐芙蓉轻轻抽出书,小心地翻着,翻了两页,顺势坐在张少蜀床上。这是他屋里唯一可坐的地方。那条凳子前几天就坏了。
  唐芙蓉没觉得什么,张少蜀倒是有些不自在。
  两人从来没靠得这么近,张少蜀瞧瞧别处,又瞧瞧唐芙蓉,发现她挺漂亮的。身材也好。张少蜀有些心慌。他想问问唐芙蓉有男朋友没,终于没有问出口。偏偏唐芙蓉给了他机会。
  你一个人住?大概意识到张少蜀看她,唐芙蓉回过头说。张少蜀说,是呀,我一个人在这儿,你跟男朋友一起住?唐芙蓉沉吟一下,轻轻点点头。张少蜀说,他是哪儿的?唐芙蓉说,他是苏北的,脾气一点都不好,我正想跟他分手呢。张少蜀笑笑,说,你也是苏北的?唐芙蓉说,你听我口音像吗?你猜我是哪的?张少蜀摇摇头说,猜不出来。唐芙蓉说,我是湖北的,黄石,听说过吗?张少蜀愣了一下。唐芙蓉说,怎么啦?张少蜀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过说起来很巧,我女朋友老家也在黄石。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不语了。还是唐芙蓉打破了沉默,翻着张少蜀的书,说想借去看看,张少蜀说书都在这儿,想看什么自己拿吧。唐芙蓉挑了两本《读者》。通俗易懂。文学性太强她也没兴趣。   先借两本,看完再来找你换。唐芙蓉笑吟吟地说。
  8
  说来也奇怪,张少蜀读书时稿费挺多,每个月都有几百块,毕业到现在,也将近两个月了,居然一笔稿费都没收到。以前做打算,这笔钱也计算在内,现在没到位,生活就有些窘迫。张少蜀存折中倒还有三千块,一般情况下,他不想动那个。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能随便动。张少蜀要重新规划,哪些钱能免则免,哪些钱能省则省。水果能免。用在秦芳身上的电话费则可以省一点。
  毕业后秦芳去北京,张少蜀电话不断。起初每天打电话,钱财时间耗费都大,后来两天打一次,再后来渐渐地固定下来,一周打两次。即便这样,张少蜀开销也很大,一个电话一两个小时,用卡打也都是十几二十块钱。以后张少蜀尽量控制着时间,十几分钟也能把话说完。这样好,既省钱又省时间。秦芳似乎也没意见。
  电话里,一般秦芳说得多。主要说她工作上的事。张少蜀也说,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创作,自己备考公务员的进展。只是那个唐芙蓉从来没提过。虽然跟她没有什么,还是怕秦芳误会。听到喜事,秦芳很开心,一旦张少蜀说遇到挫折,她就脾气不太好。这样张少蜀心情也会很糟糕。还是挑开心的事说吧,这就叫报喜不报忧。
  时间不多了,创作该停下吧。有一次打电话秦芳说。
  是呀,我也这么想呢。张少蜀应道。备考与创作,都是费脑子的事,都要全力以赴,很难二者兼顾。因为备考,创作效果很不好;反过来说,创作也会影响看书。两方面都耽误了。张少蜀产生这个念头,还有个原因。毕业前创作的长篇小说,张少蜀很是得意,以为很容易就能出版,给了几个朋友,不料全被退回了,这严重影响他的创作积极性。停下来也好,时间充足可以找份兼职,一门心思地看书,人会发疯的,工作可以调剂一下,更重要的是,经济上也会有所改善。
  张少蜀现在的生活,用困顿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有时还饿着肚子。就在上周六,张少蜀傍晚去吃饭,一摸口袋,居然就七毛钱了。这时候已将近六点,邮局关门了。七毛钱怎么吃饭?张少蜀算一下,两毛钱打瓶开水,五毛钱买个馒头,还有辣酱,勉强着也能撑一顿。出门时碰到唐芙蓉,想向她借钱,终于还是没开口。
  一个馒头肯定吃不饱,也是张少蜀幸运,回来看到收废纸的,整理些旧书卖了几块钱,买了份面。
  第二天中午,张少蜀馒头就辣酱,喝着开水,吃得也很香。正吃着唐芙蓉过来了。唐芙蓉来还杂志的。唐芙蓉愣了一下,说,你不至于吧,午饭就吃这个呀?张少蜀说,这样吃着方便。唐芙蓉说,我买了只鸡,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吃吧。张少蜀自然不肯,唐芙蓉便将他拉了过去。张少蜀念头一闪,你男朋友呢?唐芙蓉淡淡地说,他回老家了。
  以后别这样了,你要是嫌做饭麻烦,买的不好吃,有空就到我这儿来。唐芙蓉说。
  唐芙蓉这么一说,张少蜀感觉很不好意思。
  连一个打工妹生活都赶不上,是得改变一下了。张少蜀决定马上找工作。这事他不敢告诉秦芳,说了她恐怕不同意。毕业前夕,因为不想影响创作,张少蜀害怕工作,尤其怕烦琐,如今这种心态没有了,工作也没那么难找,经朋友介绍,在一家文化公司编杂志,月薪两千多,事情也不是很多。
  张少蜀本来以为,工作多少会影响备考,事实上,情况并非如此。编杂志不用坐班,时间占用不多,也不费神,张少蜀把精力集中在备考上,效率反而更高。生活上无须担忧,人的状态也好。
  最近两个月,因为经济状况不好,张少蜀几乎没吃过水果,拿到家教费,顺便买了个西瓜。去水池冲洗,恰好唐芙蓉也在。唐芙蓉臉色有点青。张少蜀说,你脸上怎么回事?唐芙蓉勉强一笑说,没什么。张少蜀说,去我那儿吃西瓜吧。唐芙蓉没有作声,张少蜀感觉不对,但不好多问,洗了把脸,一个人抱着瓜走了。
  回到房里,刚把西瓜切开,门响了,打开一看是唐芙蓉。
  张少蜀邀请唐芙蓉进屋,唐芙蓉也不客气。顺手关上了门。张少蜀瞧瞧唐芙蓉,再瞧瞧门,说,这天挺热的。唐芙蓉并不理会,一屁股坐在张少蜀床上。张少蜀提醒一句,见不起作用,也不管了,切块西瓜给她说,你脸上究竟怎么回事?唐芙蓉说,他打的。张少蜀说,他?哪个他?唐芙蓉说,你老乡。张少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不再言语,默默地吃瓜。
  他不是回老家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唐芙蓉吃完了,张少蜀又递过去一块瓜。唐芙蓉说,前两天回来的。张少蜀说,他在房间里吗?神态有些不自然。唐芙蓉说,不在,他刚刚去上晚班,晚上十点钟才回来。张少蜀沉吟一下,又说,他为什么打你?唐芙蓉说,他脾气不好,稍微哪点不顺他意,他就会拳打脚踢。张少蜀为她可怜,又无能为力。气氛有点压抑。吃完西瓜,唐芙蓉主动把瓜皮收了,把桌子抹干净,然后又坐在张少蜀床上,什么也不做。张少蜀一心想睡觉,却也不能赶她走。
  我真瞎眼了,如果幸运,当初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就好了。唐芙蓉说。这句话有点暧昧。张少蜀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暗示我……遇上不老实的人,唐芙蓉这么说,主动一点,可能就会把她弄了。然而张少蜀不是那种人。唐芙蓉这么说张少蜀会得意,但他没任何行动。他的心中只有秦芳。
  张少蜀正想如何劝走唐芙蓉,突然唐芙蓉发了疯似的,一把抱住张少蜀,亲吻他的脸。
  唐芙蓉,唐芙蓉……张少蜀手足无措,赶忙使劲推她。唐芙蓉放开手说,虽然我喜欢你,但我知道配不上你,对不起!毅然走了出去。
  9
  自从冲动了一把,唐芙蓉开始躲避张少蜀。张少蜀也怕见到她。一看到唐芙蓉,看到她忧郁的神情,就觉得对不起她,更觉得对不起秦芳。
  哎呀,好几天没跟秦芳联系了,说好周三、周六打电话的,这都周五了,还一次没打呢。
  晚上给秦芳打电话,打了一遍没接听,再打一遍,还是没人接。秦芳不会出事了吧?或者她有事,手机没带在身上?张少蜀心神不宁,每隔十分钟打一次,从七点打到九点,还没联系上。真恨不得能立刻飞到北京去。秦芳会去哪儿呢?为何不接电话?张少蜀继续打,终于对方接听了,声音很嘈杂,似乎还有人唱歌。张少蜀说,秦芳……秦芳说,怎么啦,今天是周五,不该打电话的。今天是不该打,可该打的时候没打。张少蜀说,秦芳,我知道,可是……你在哪里呢?秦芳说,你说什么?这儿太吵了,听不清楚,没什么事,明天再联系吧。啪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会这样呢?张少蜀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秦芳她……秦芳还没去北京呢,就有人说了,两人天各一方关系长久不了,难道现在要兑现了?一个是国家公务员,一个是无业游民,无论是谁,都觉得他们不合适,分开很正常。不分手才奇怪呢。张少蜀也能去考公务员,谁知道能否考上?考上了还好,也算是门当户对,万一考不上,两人差距就大了。
  张少蜀焦躁不安,想找秦芳问个清楚,但他知道,马上打电话不行,秦芳正忙着肯定不耐烦。等到十点钟再打,没人接。打几遍都没人接。张少蜀死心了。
  这一晚本来就热,再加上张少蜀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半夜。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很快又醒了。看看时间才四点多。张少蜀躺了一会儿,索性起来四处转转。远处有灯光,不知道谁在干什么,张少蜀望着灯光,好久才收回目光。回到住处,天已经亮了。不过还不到六点钟。不要说周末,就是平时,秦芳也不会这么早起床,打电话很不合适。张少蜀把闹钟定在八点,又躺下了。
  八点钟,张少蜀准时给秦芳打电话。
  这么早打什么电话?秦芳嚷一句,似乎还在睡梦中。张少蜀说,不好意思,要不你再睡会儿吧,我晚点打给你。秦芳说,算了,醒都醒了,再睡也睡不着,有什么事你说吧。张少蜀说,这几天有点忙,也没给你打电话。他以为秦芳会问他忙些什么,哪知道秦芳没问,只噢了一声,看样子并不很关心。张少蜀有些失望,说,秦芳,昨晚干吗呢,很晚才休息呀?秦芳说,没什么,跟朋友出去玩了。张少蜀说,噢。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公务员快报名了吧?秦芳问道。张少蜀说,网上说得十月份,晚点会到十一月初,我经常关注,不会错过的。秦芳说,考公务员是大事,考试之前,我们还是别……少联系吧,等你考上了再说。张少蜀说,秦芳……秦芳说,我希望你集中精力复习。张少蜀说,时间上我会把握,你不用担心的。秦芳沉吟一下,说,最近部里工作很忙,我也没时间。张少蜀沉默片刻,说,那好吧。秦芳说,我一会儿出去有事,就不跟你说了。
  张少蜀挂断电话,叹了口气。秦芳变了,以前还问他准备怎么样,鼓励他叮嘱他,现在一句话没有。会不会她有别的朋友了?或者有人在追她?秦芳聪明漂亮,肯定不乏追求者。张少蜀想,我该怎么办?我还有没有希望?他觉得很累,很想好好地睡一觉。
  醒来已是黄昏,张少蜀发了会儿呆,出去买了两个凉菜,又买了啤酒。平时他滴酒不沾,突然很想大醉一场。醒不来才好。张少蜀找出秦芳的照片,看一眼照片,吃一口菜,然后再喝一口酒。一瓶酒還没喝完,唐芙蓉来了。唐芙蓉来还杂志的。唐芙蓉瞧着照片说,你女朋友?张少蜀苦笑一声,摇摇头说,有没有空?陪我喝一杯。唐芙蓉给自己倒满了酒。
  两杯酒下去,唐芙蓉脸红扑扑的,娇艳得很。张少蜀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开口很低的领口,丰满的胸脯,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彻底地发泄出来。张少蜀相信,只要他一句话,唐芙蓉马上就会脱衣服。而且会非常乐意。但是不能,这样的话跟秦芳就……想到秦芳,张少蜀一阵心痛,眼泪慢慢溢了出来。
  张哥,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伤心事,值得你这样啊?唐芙蓉掏出面巾纸帮他擦拭。
  没什么。张少蜀接过纸,轻轻抹去了泪水。唐芙蓉突然从后面搂住了他,将嘴凑在他耳边说,张哥你别这样,我会难过的。张少蜀感觉她胸脯顶着自己,心不禁怦怦乱跳。他想占有她,但是不敢,使劲地控制着自己,终于将她推开了。
  别这样,被你男朋友看到不好。张少蜀说。唐芙蓉很失望,淡淡地说,他不在,又回老家去了。张少蜀说,他怎么经常回去?唐芙蓉说,前一段时间他奶奶病重,现在去世了,他回去料理后事。张少蜀说,那你不去呀?唐芙蓉哼了一声说,我跟他算什么?我才不去呢!一仰脖子把酒喝了。张少蜀按住她的手,说,别喝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我觉得这里很闷。
  小区旁边有座石桥,过了石桥是一片草坪,还有小树林子,很适合散心。石桥这边还挺热闹,过了桥人就少了。偶尔几对恋人躲在暗处亲热。
  每每听到黑暗中传来呻吟声,唐芙蓉就吃吃地笑。
  我们离远一点吧,免得打扰别人。张少蜀说。唐芙蓉笑了笑说,好啊,我们去桥上吧,那儿凉快些。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唐芙蓉出来前才洗的头,长发柔柔的,滑滑的,吹在张少蜀脖子上有点痒。还夹杂着淡淡的香味。张少蜀忍不住伸手去挠,扯了把头发。唐芙蓉啊呀一声。张少蜀赶紧放手,连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唐芙蓉甜甜地一笑,做出个意想不到的动作——搂住张少蜀疯狂亲吻他。张少蜀血往上涌,什么也不管了,手伸进唐芙蓉怀里,抓住她的乳房。唐芙蓉也开始呻吟了。
  本来唐芙蓉搂着张少蜀,手在他背上滑动着,突然之间,拐向了裆部。张少蜀本能地大叫一声,不要!一把推开唐芙蓉。
  他似乎看到秦芳正鄙夷地望着他冷笑。
  10
  太荒唐了,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乱来。想到昨晚之事,张少蜀就懊恼不已,觉得对不起秦芳,没脸见她。
  今天星期天,本来不该打电话的,但张少蜀忍不住,还是打了。秦芳很快就接了。语气很不好。秦芳冷冷地说,有事吗?张少蜀心里一凉。秦芳说,你不说话我挂了啊。张少蜀说,别……我觉得很烦,你不能陪我说说话?秦芳说,有什么你说呀!张少蜀说,我……芳芳,你说我们……我们会不会分手?秦芳沉默不语。张少蜀叫道,芳芳……
  本来我怕影响你考试,暂时不想提,既然你说出来了,那就说开吧,少蜀,其实我们不合适。秦芳断然说。
  张少蜀仿佛胸口被重重击了一锤,眼前一片漆黑,还好他躺在床上,否则可能就摔倒了。
  芳芳,为什么这样?我哪儿做错了?张少蜀声音很微弱。秦芳说,你没错,但是我也没有错,只是不合适。张少蜀说,我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我一定会考到北京的。秦芳说,不是这个问题。以前你总是呵护我,我也依赖你,以为是爱,其实不是的。张少蜀不吱声。秦芳继续说,我想等你考完试再说的,现在……总归要说的,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张少蜀心乱如麻,真想立刻买张机票,飞到北京去,但这显然不现实。张少蜀说,我会去找你的。秦芳说,不要找我了,我有男朋友了。   秦芳何时挂的电话,张少蜀不记得了。他真想把手机摔个粉碎。结果扔到了一边。怎么办?怎么办?
  张少蜀躺了一会儿,出去敲唐芙蓉的门,唐芙蓉问谁,张少蜀应了一声。唐芙蓉说,张哥?声音透着兴奋。开门时,脸上挂满了笑容,看到张少蜀阴沉的脸,怔了一下。唐芙蓉说,进来坐坐吧。张少蜀摇摇头说,我想出去走走。
  两人走过小石桥,走在草坪上,越走越远,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月亮跟着他们。月亮真亮啊,照得大地白晃晃的。张少蜀不说话。唐芙蓉也不说话。两人走到草坪深处,坐在花树的阴影里。
  张哥,到底怎么啦?唐芙蓉小心翼翼地问。
  张少蜀瞧着天上的月亮,愣愣的,回过脸瞧着唐芙蓉,仍然愣愣的。唐芙蓉低着头。身子向张少蜀凑近,靠在他身上。树影婆婆娑娑的,在草坪上晃来晃去。突然之间,张少蜀发了疯似的,抱住唐芙蓉,一边亲吻她,一边把手伸向她的胸部。唐芙蓉轻声叫道,张哥……积极回应他的亲吻。张少蜀并不满足于此,撩起唐芙蓉的裙子,扯她的内裤。唐芙蓉说,张哥,你别这样啊,会有人的,我们回屋去……张少蜀根本不理会,硬是骑到她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
  唐芙蓉让他感受了在秦芳身上从未有过的快感。
  唐芙蓉理了理裙子,躺在张少蜀怀里。月光比先前似乎更亮了。唐芙蓉瞧着月亮,说,张哥,我太幸福了。张少蜀却是莫名的追悔。刚才发泄时的快感一扫而空。张少蜀喜欢看武侠小说,常常把自己想象成武侠中的主人公,作为主人公,怎么能做这种事?看来自己并算不上大侠。秦芳……想到秦芳,张少蜀心痛不已,自己跟她,恐怕是彻底没戏了。
  如果你愿意,我会对你负责的。张少蜀说。唐芙蓉甜甜地亲他一口。两人赏了会儿月光,回到住处,张少蜀让唐芙蓉回自己屋里,唐芙蓉却硬要去他那儿。
  夜里免不了又一番疯狂。
  这样过了四五天,唐芙蓉男朋友快回来了。被他发现就糟了。后果不堪设想。此间张少蜀跟秦芳联系几次,秦芳极其不耐烦,后来就不接电话,再后来干脆关机了。张少蜀大受打击,彻底死心了。他决定跟唐芙蓉好。唐芙蓉文化不高,但相貌脾气都很好。况且他也迷恋她的身体。
  他这两天要回来了,我们离开这儿吧。夜里快活过,唐芙蓉说。
  离开这儿?是得离开这儿,张少蜀想到她的男朋友,总是提心吊胆的,一点不踏实。张少蜀说,你想搬到哪儿去?唐芙蓉说,离这儿远一点。张少蜀说,远一點?突然冒出一句,不会离开上海吧?唐芙蓉笑了,说,上海那么好,你舍得走我还舍不得呢。我们去其他的小区,不会有人知道的,明天上午过去看看,行的话下午就搬,反正咱们俩东西都不多。
  第二天上午,两人去看了房子。唐芙蓉有房门钥匙,房间也曾打扫过,显然唐芙蓉早就准备了,不是匆促间找的。张少蜀觉得有点不舒服。唐芙蓉这人太有心计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迫不得已。
  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的好?唐芙蓉得意地说。
  不错,你真能干。张少蜀笑道。
  老公过奖了,唐芙蓉更加得意,我们回去搬东西吧。张少蜀点了点头。
  唐芙蓉事先有准备,早收拾好了。便过来帮张少蜀。张少蜀东西好收拾,把书扎成捆,其他东西塞袋子里,这就行了。弄好这一切还不到十一点钟。张少蜀说,我去找辆车来。唐芙蓉说,不急,现在走不方便,外面人太杂,等到中午大家都午休了,我们再走。张少蜀笑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惜你没上过大学,否则以后定会大有前途。说完便有些后悔,似乎是嫌她文凭低。唐芙蓉一笑而过。
  吃过午饭休息一下,准备搬东西。张少蜀想叫黄鱼车,唐芙蓉觉得不妥,黄鱼车老在周围做生意,说不定老板就认识她男朋友。唐芙蓉说叫出租车。出租车虽然贵一点,但安全快捷。张少蜀说,也好。愈发感觉这女人不简单。
  来到新住处,把房间整理整理,打量一下,感觉还不错。张少蜀觉得很舒心。关键是跟唐芙蓉相处没压力,不像跟秦芳压力大。秦芳……不想那些了,这就是命。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也都有精彩之处。唐芙蓉心思缜密,这点秦芳就比不上,唐芙蓉做事……突然张少蜀意识到一个问题。张少蜀说,你以前……那个人,知道你的公司吗?他要去找你怎么办?唐芙蓉说,放心好了,我上周刚换了工作,他不知道的。
  人们常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话一点都不错啊。
  11
  张少蜀跟唐芙蓉生活在一起,感觉很轻松。他仍在文化公司编杂志。每周去两次。其他时间,全部用在备考上。他必须考上,不仅可以改变生活状况,另一方面,也不能被秦芳瞧不起。唐芙蓉绝对支持他。张少蜀去公司时,午饭在公司吃,不去上班,早饭午饭唐芙蓉做,晚饭外面买。他休息很晚,都是接唐芙蓉下班再睡。
  调整好心态,张少蜀学习效果非常好。原来晦涩的推理题,现在似乎容易了,张少蜀还发觉其乐无穷,越做越想做。他的逻辑分析能力很强。而那些文字理解题,更不在话下。
  不就是考个试嘛,哪有那么难?不信连秦芳都不如。
  这天晚上,张少蜀做个小测验,全都答对了,兴奋得很。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钟。突然很想出去走走。现在接唐芙蓉还有点早,就当散步了。远处传来悠扬的音乐声,张少蜀走在街道边,一边听音乐,一边欣赏着夜景。许多外地人来上海,都说上海好,张少蜀在这儿生活七八年,也不觉得好在哪儿,可是离开这儿,又能去哪儿呢?哪儿都觉得别扭。至于北京……那儿会适合自己吗?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叫,含含糊糊的,似乎嘴被堵住了。声音是从拐弯处传来的。张少蜀赶忙过去。路灯下,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将她向墙角逼去。这在大路上,就敢明目张胆打劫?张少蜀心猛地一紧,不知能否打得过那个人,也不管那么多了,左右看看,旁边正在修路,捡起两块小石块,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别人遇到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那歹徒显然没料到有人出头,转过脸晃着短刀说,这儿没你的事,识相的快滚!张少蜀举起石块说,我碰上了就要管,有种你过来。歹徒退后了一步。女子趁机挣脱歹徒控制,躲到张少蜀身后,大叫道,来人呢,这儿有人抢劫啦!张少蜀举起石块,做投掷状,那歹徒心虚,转向跑了。   张少蜀将石块掷向歹徒,松了口气。他刚才紧张得要命。真怕歹徒冲上来。
  先生,太感谢您了……女子向张少蜀道谢,突然停住了,盯着张少蜀说,原来是你呀?灯光之下,张少蜀也看清了对方。那女子三十几岁。长得很漂亮。张少蜀说,你认识我吗?女子神秘地笑笑。张少蜀说,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女子说,先不告诉你,明天请你吃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又向张少蜀要手机号。张少蜀说,你……女子说,别问了,反正我不是坏人,明天请你在清心居吃饭,快把手机号告诉我。张少蜀告诉了她。
  好了,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女朋友。女子说,记住!张少蜀点了点头。女子招招手说,明天见。张少蜀说,要不要我再送送你?女子说,那就再谢谢你了,不过不会那么倒霉吧,一个晚上连遭两次抢劫?张少蜀又陪她走了一段。打听女子的情况,她就是不说。
  把女子送到路口,正好回去接唐芙蓉。
  唐芙蓉看到张少蜀,幸福地笑了,张少蜀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又怕引起她的误会。说是明天请他吃饭,谁知道真的假的?
  第二天上午,唐芙蓉出去逛街,眼看快要到中午了,还没回来。张少蜀正要联系她,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张少蜀接听,原来是昨晚那个女子。他都把这事忘了。张少蜀说,还真要吃饭呀?对方说,那当然,我都准备好了,你快点过来。张少蜀想该告诉唐芙蓉,打她电话打不通。那就只能晚点打了。
  张少蜀赶到清心居,果然看到了那个女子。让他想不到的是唐芙蓉也在。
  少蜀,你怎么来了?唐芙蓉转向那女子,惊奇地说,柴姐,你说的神秘客人,就是他呀?那个柴姐说,是呀。招呼张少蜀坐下。张少蜀说,原来你们俩认识。柴姐笑了笑,唐芙蓉说,柴姐是避风塘领班,我的领导。柴姐说,我叫柴志雪。我为什么认识你,现在明白了吧?你是芙蓉的男朋友,经常来接她,谁不认得?张少蜀不喜欢男朋友这个词,却也没反驳。
  你们怎么认识的?唐芙蓉问道。张少蜀瞧瞧唐芙蓉,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柴志雪说,昨晚多亏了你,这顿饭略表心意,不用客气。
  三个人边吃边聊,有说有笑的。
  吃过饭,唐芙蓉仿佛变了个人。回去后也不说话。张少蜀说,怎么啦?唐芙蓉说,昨天晚上,你救了柴志雪,为什么不告诉我?张少蜀沉吟一下,淡淡地笑了,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生气啦?唐芙蓉勉强笑笑说,没有。不过,以后……少跟柴志雪交往。张少蜀说,为什么?唐芙蓉说,这个女人不正经。张少蜀疑惑地说,不正经?唐芙蓉说,她是个骚货,整天跟经理鬼混,避风塘的人都知道。
  12
  柴志雪正经也好,不正经也好,都与张少蜀没关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考公务员。马上到国庆节了。公务员招考简章的出台,一般在这前后。现在还没点动静,估计快了。
  唐芙蓉本来说国庆节出去玩,不休息只能算了。
  国庆的最后一天,张少蜀正要出去吃晚饭,柴志雪突然打电话,约他吃饭。虽然唐芙蓉说过她坏话,张少蜀对她印象还好。张少蜀说,干吗要吃饭?还想再感谢我一次?柴志雪说,再感谢一次也是应该的,不过这次不是感谢,是请你帮忙。张少蜀说,我能帮什么忙?柴志雪说,见面再告诉你。张少蜀说,你还是先说出来吧,我怕万一帮不了,白吃你的饭。柴志雪说,你肯定帮得了。真帮不了,就让你白吃好了。张少蜀哈哈笑了。
  地点又是在清心居。张少蜀过去,柴志雪已经到了。张少蜀说,柴姐,有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帮的肯定帮你。柴志雪说,听说你是作家?张少蜀一愣,笑了,说,谁说的?柴志雪说,我是什么人,哪个打听不到呀?拿出一份昨天的晚报,指着一篇署名张少蜀的文章,说,这是你写的吧?张少蜀点了点头。
  我侄女明年考高中,说发表文章能加分,所以想请你帮忙,给她发一篇。柴志雪说。
  我又不是编辑,怎么帮她发?张少蜀摇了摇头说。柴志雪说,你不是编辑,可你有编辑朋友呀。再者说了,她的文章经你修改,改得漂亮了,还愁发呀?
  张少蜀轻轻一笑,说,发表文章能加分,我怎么不知道?柴志雪说,别管那么多,你能帮她发表就行,各地不同,我老家就这样的。张少蜀顿了一下,说,她的文章呢?柴志雪拿出两份打印稿,张少蜀扫了几眼,基础还不错,就说,在上海发表比较难,外地报纸可以吗?柴志雪见张少蜀答应了,高兴地说,可以,只要能发表就行。张少蜀收下稿子,要回去修改,柴志雪说,也不急这一会儿,吃完饭再说。张少蜀还没吃饭,也就没有推辞。
  两个人边吃边聊,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张少蜀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唐芙蓉快要下班了。
  柴姐,你平時怎么上班的?张少蜀随口问道。
  我上班自由些,不必时时在店里,只要没事,随时都可以出来。柴志雪说。张少蜀说,还是你好啊。柴志雪笑了笑。张少蜀突然想到唐芙蓉的话,停住不说了。柴志雪说,那我们走吧,文章的事,还得请你多费心。张少蜀说,柴姐放心吧,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柴志雪又是一笑。张少蜀发现她笑起来更漂亮。
  两人结账来到门口,下雨了。雨还下得挺大。柴志雪说,打车去避风塘吧。张少蜀说,你先走吧,待会儿雨小一点,我再走。柴志雪说,也好。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雨还在下着,不过小了一点,时间不容他再等,张少蜀冒雨跑向避风塘。跑着跑着手机响了。张少蜀猜可能是唐芙蓉,就没接。跑到避风塘,唐芙蓉正在门口等着。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她的电话。唐芙蓉埋怨道,下雨你过来干吗?张少蜀说,没事的。唐芙蓉说,还没事,看你身上淋的,都湿透了,当心感冒啊。又说,家里没伞,不会临时买一把?张少蜀笑着接过她的伞。唐芙蓉靠在张少蜀肩上,甜蜜地笑了。
  回到家,张少蜀也没觉得不舒服,用毛巾擦了擦了身子,上床睡觉了。半夜里,突然觉得身子发烫。喉咙好像着了火。张少蜀叫道……水,水……连叫几声,唐芙蓉才醒。张少蜀说,水!唐芙蓉说,给你水。张少蜀想坐起来,但头沉沉的,坐不起来,就听唐芙蓉惊叫道,你发烧了,身子烫得好厉害。张少蜀说,水,水!唐芙蓉喂他喝了水,说,这样会烧坏的,我们快点去医院。   张少蜀含糊着嗯了一声。
  张少蜀昏昏沉沉的,感觉唐芙蓉搀他到一个地方,片刻之后,又坐车带他到一个地方。之后便没有知觉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一片雪白。唐芙蓉趴在床尾睡着了。张少蜀感觉头不太疼了,神志渐渐清醒。唐芙蓉先带他去小区卫生室,那儿没人,又叫了辆出租车,带他来大医院。一个女子拖着一个男人,其艰难可想而知。
  芙蓉……张少蜀轻声叫一句,见她没反应,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了。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张少蜀想到這句诗,想到了秦芳。秦芳,秦芳……张少蜀在心里叫着,找到秦芳的电话,拨了一下,又赶忙挂断。算了,还联系干吗?
  13
  在医院住了一晚,张少蜀第二天就出院了。费用五百多。唐芙蓉身上的现金不够。张少蜀身上也没钱。唐芙蓉要去银行取,张少蜀叫住她,让她回住处拿自己的存折,多取一点。
  这一次事件,让张少蜀改变了对唐芙蓉的看法。
  张少蜀说是唐芙蓉的男朋友,两人同居在一起,但是唐芙蓉身上的某些东西,让他不舒服。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对于两人的关系,张少蜀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态度。唐芙蓉愿意跟他,那就跟着;如果她想走,也随她的便。若是以后两人因为地位差异而分开,张少蜀也不会觉得愧疚。自从昨晚去医院,醒来看到唐芙蓉趴在他脚边,张少蜀就不这么想了,决定要好好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她。
  心里没有障碍,看书效果更好了。张少蜀相信考公务员没问题。这段时间,除了工资家教费,又陆续收到几张汇款单,生活上宽裕多了。
  不错,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更让他高兴的是,长篇小说有了回音,朋友说,快的话下周就能签合同。
  现在这些都不是关键的,主要是准备考试。不过要先把柴志雪的事办好。花不了多少时间。张少蜀把文章润色一下,发给朋友,朋友说下周见报,让他松了口气。打电话给柴志雪,又要请他吃饭。张少蜀不去,柴志雪说,你一定要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张少蜀说,什么事这么重要?柴志雪说,还是明天见面说吧。
  两人约的吃午饭,正好唐芙蓉休息要出去。倒省得张少蜀解释。见到柴志雪,张少蜀立刻问道,柴姐,想告诉我什么?柴志雪犹豫一下,说,我说的话,只是供你参考,你不要意气用事。张少蜀说,什么事这么严重?柴志雪说,芙蓉最近跟一个男的很亲密。张少蜀愣了一下,说,什么样的男的?柴志雪说,我没仔细看清过,不过看起来很年轻,个头很高。张少蜀说,有多长时间了?柴志雪说,有段日子了,我怕……没敢告诉你,后来想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难道唐芙蓉不满意自己,又重新找了一个?张少蜀笑一下,说,柴姐,谢谢你。柴志雪似乎有些后悔,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作声,平时留心点。张少蜀说,我知道。
  回到住处,唐芙蓉还没回来。唐芙蓉接触的那个男的,会是谁呢?她的新男朋友吗?张少蜀躺在床上,翻着考试的书,突然想,会不会是她老乡?或者她亲戚?是她表弟也说不准。张少蜀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男子喜欢一个女子,见女子老跟另一个男子在一起,心里嘀嘀咕咕的,后来才知道,那男子是女子的哥哥。唐芙蓉也是这样?那是小说,生活中哪有那么巧的事?张少蜀想象力丰富,东想想,西想想,甚至想是不是柴志雪编故事?不会的。柴志雪不是这种人。再说她编这个故事,怎么面对唐芙蓉?而且她也没必要编造呀。唐芙蓉回来,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中午没休息,迷迷糊糊竟睡着了。睡梦中听到一阵敲门声。是在敲自己的门。张少蜀开门一看,是唐芙蓉,脸红肿着一块,像是被打的。
  怎么回事?你脸上怎么红肿了?张少蜀问道。
  我……嗯……没什么。唐芙蓉断断续续地说。
  你骗我,肯定有事,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张少蜀说。至于她跟某个男人的事,暂时放到一边吧。
  少蜀……唐芙蓉说,你能不能……借给我两千块钱,我发了工资就还你。张少蜀说,你要两千块钱干吗?你身上没有钱啦?唐芙蓉说,他看到我了。张少蜀疑惑地说,他?哪个他?唐芙蓉说,就是我以前那个……那个男朋友,他要我给他分手费。张少蜀沉吟一下,轻轻叹口气,说,他遇到怎么样,你没向他要分手费,他还向你要?唐芙蓉说,他说我偷偷离开,给他造成精神损失,所以要我赔。
  这倒也是,自己跟唐芙蓉偷偷离开,背着那个人,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张少蜀说,他要多少钱?两千?
  他说要五千,我现在只有三千。唐芙蓉说。张少蜀说,这么多?唐芙蓉说,我也不想跟他纠缠,他要多少,就给多少吧。张少蜀不再说什么,取了两千块钱给他。
  谢谢你,以后我会还给你的。唐芙蓉接过钱说。张少蜀笑了,说,我们俩,说什么还不还的。又说,要不要我陪你去?唐芙蓉说,不用了,这个人很鲁莽的,你去了,我怕你们两个……张少蜀说,那也好,你自己当心点,把钱给了他就回来。唐芙蓉说,我知道,好歹……他不会怎么我的。
  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好。张少蜀说。突然想,柴志雪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14
  柴志雪说的那个人,始终萦绕在张少蜀心头。老想问问唐芙蓉。自从给了那个人钱,唐芙蓉情绪很糟,阴沉着脸,张少蜀不忍再问她。
  张少蜀想,最迟这个周末问她,可到了周末,张少蜀却没机会问她了。
  好久没出去玩了,周六张少蜀去朋友家玩,傍晚回来去校园,看看报栏报纸。报纸上说,公务员招考简章出来了。张少蜀没心思看报纸了。直接往网吧跑。跑到网吧才想起来,身上的钱用光了,最后一块钱,买了雪糕。又赶忙回住处。开门的瞬间,张少蜀感觉哪儿不对劲。不过他没工夫细想,拿上钱就走。简章果然出来了,报名还有几天,张少蜀浏览着招考职位,很多都要求是党员。非党员中文硕士能报的职位很少。在这不多的职位中,张少蜀感兴趣的更少了。文化部、广电总局各有一个。再看看其他条件,自己也都符合。还好,不管怎样总能报到一个。   晚上回到住处,张少蜀还是感觉不对劲。问题出在哪儿呢?少了些东西!盆子,窗帘,两张小凳子,还有……不会遭贼了吧?贼也不偷这玩意!啊,少的都是唐芙蓉的东西!张少蜀打开衣柜,自己的衣服还在,唐芙蓉的衣服蒸发似的,一件都没有。唐芙蓉……那天跟唐芙蓉搬家的情景,突然跳进他脑子里。
  难道唐芙蓉一声不响搬走了?
  张少蜀把住处检查一遍,自己物品还在,不见的,都是唐芙蓉的东西。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向字典翻去。存折没了!
  存折明明在这儿的,怎么没有了?
  张少蜀打唐芙蓉电话,回答说关机。他想去避风塘找她,跑了几步,给柴志雪打电话。
  唐芙蓉已经辞职了,昨天上午结的账,之后没来过,你不知道?柴志雪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少蜀说,也没什么大事。柴志雪说,别骗我,有事就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张少蜀说,没事……柴志雪打断他说,唐芙蓉不见了?张少蜀嗯了一声。柴志雪说,别急,我现在出去,我们在清心居门口碰头。张少蜀说,那麻烦你了。
  唐芙蓉辞职,张少蜀已有预感,所以并不十分惊奇。只是原本的一丝幻想破灭了。存折不可能放在别处,肯定被那个女人拿走了,现在的问题是,她是否取走了钱?邮局关门了,要挂失也得明天。他想明天一早就去。先去见柴志雪再说。赶到清心居,柴志雪还没有到。张少蜀在门口走来走去,忽然想到旁边有个大邮局关门晚,快步跑过去,刚刚赶到正好关门。张少蜀请求进去,门卫说,工作人员都下班了,你进去有什么用?张少蜀叹口气,闷闷不乐地走了。
  回到清心居,柴志雪正焦急地等着他。
  到底怎么啦?唐芙蓉什么时候不见的?柴志雪迫切地问道。
  我今天去朋友家玩,傍晚回来,她的东西就没了,人也联系不上。张少蜀说。
  她只带自己的东西?没拿你的?柴志雪问道。
  我的东西她没拿,不过存折被她拿了。张少蜀说。柴志雪愣了一下,说,存折的钱,她取了没有?张少蜀摇摇头说,还不知道。柴志雪说,那存折密码她知道吗?里面有多少钱呀?张少蜀说,我告诉过她密码,有六七千,是我全部的家当。说着苦笑一下。柴志雪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张少蜀说,还有十几块。又补充道,可以吃几天馒头。柴志雪从包里取出一千块钱,推到他面前说,存折里有钱最好,如果没有,你先用我的,以后没钱就说一声。张少蜀说,谢谢!柴志雪说,几千块钱嘛,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当破财消灾好了。张少蜀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张少蜀很早就起床了,好容易熬到七点半,赶忙去邮局挂失。工作人员说,存折账号知不知道?张少蜀不知道。报上姓名。工作人员敲着电脑,说,存折昨天中午取过一次,还剩一块钱,要挂失吗?挂失把身份证拿来。張少蜀失望地说,就一块钱了?那就算了,谢谢!
  秦芳走了,是自己配不上人家,跟唐芙蓉在一起,总是自以为有种优越感,想不到也会被骗!哈哈,太可笑了。
  张少蜀,你真是个大傻瓜!
  15
  可以想象,张少蜀郁闷得要命,唐芙蓉走就走了,居然把钱也拐走了。房租怎么办?平时开销怎么办?还能老借柴志雪的?本想把工作家教停下来,现在恐怕不行了。
  公务员考试近在眼前,不能耽误时间了。
  柴志雪很理解他,总是约他吃饭聊天。张少蜀非常感动。张少蜀说,柴姐,谢谢你,你真像我的姐姐。柴志雪说,如果有你这样的弟弟,我也是求之不得。少蜀,不如……我们认作姐弟吧?张少蜀说,好啊。
  吃过饭,柴志雪要去张少蜀住处看看,张少蜀说,这个……我那儿很乱的……柴志雪说,乱我就不能去了?我是你姐姐嘛。张少蜀只得带她去。柴志雪打量着房间,张少蜀窘迫得很。柴志雪说,你有什么打算?张少蜀说,考公务员,我准备一段时间了,下星期报名。柴志雪说,这儿条件太差了。这是实情。张少蜀只能沉默着。
  搬到我那儿住吧,我那两室一厅,还有一间空着,你住正好。柴志雪说。
  这样不好吧?张少蜀说,我怕会影响你的。
  影响什么?是不是怕搬过去,我打扰你呀?柴志雪说,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绝对让你静心看书。张少蜀还要推辞,柴志雪说,我一个人住有时害怕。
  张少蜀看柴志雪态度很真诚,不像是假的,便说,那好吧。柴姐,是你自己的房子吗?柴志雪说,我哪买得起房呀?租的。张少蜀说,租金我们一人一半。柴志雪说,你都付得了。张少蜀愣了一下。柴志雪说,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是你姐姐,不然还做什么姐姐?要真分得那么清楚,我还不让你住呢。张少蜀说,还是有个姐姐好啊。柴志雪扑哧笑了。
  张少蜀周末搬过去,周一就能报名了。柴志雪住处能上网,不用往网吧跑了。又把招考简章仔细看了一遍。以张少蜀的条件,可以报考三四十个职位,不过很多工作都与专业无关,考上也没啥意思。还是文化部、广电总局两个职位最具诱惑力。报名只能选择一个职位,一时倒难以取舍。柴志雪在旁边看着,叫道,考这个,考广电总局的。张少蜀说,为什么考这个?柴志雪说,考上广电总局,不能管着导演吗?哈哈,你跟导演说说,让我也拍拍电影。张少蜀说,好,就考广电总局的,考上推荐你拍电影。柴志雪说,到时候我就成大明星了。两个人哈哈大笑。
  报名手续有点烦,都是在网上进行的,网上缴费,还要发照片。张少蜀发照片上去,怎么也不行。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后来才发现照片的规格不对。柴志雪陪他拍照片发到网上。张少蜀没有工行卡缴费,柴志雪拿出自己的卡。光有卡还不行,还要开通网上银行。张少蜀想到这些东西就头疼。又是柴志雪帮他办的。很快网上显示已经缴费,考试前打印准考证。
  姐姐,真是太感谢你了!张少蜀松了口气说。
  这算什么,你是我弟弟,我帮你也是应该的。柴志雪说。
  我觉得自己好笨啊,生活能力太差了。张少蜀说。
  每个人专长不同,你是知识分子,写文章的,把文章写好就行了。柴志雪说。紧接着又说,当然也要把试考好。张少蜀点点头说,我一定要考上。   上午报了名,张少蜀帮柴志雪发表的文章,让朋友寄到这儿,下午收到了。柴志雪说晚上庆祝一下。本来想出去吃饭,想想还是家里温馨。两人一起逛超市,买了好多东西,回来柴志雪做饭,张少蜀看书。吃饭时顺便喝点酒。柴志雪本来就漂亮,喝过酒脸色红彤彤的更加迷人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不用工作了,专心在家里看书,所有开销由我负责。柴志雪借着酒劲说。张少蜀说,姐姐……柴志雪说,是不是很感动?
  张少蜀低下头,不说话。眼睛里竟有了泪水。柴志雪紧张地说,怎么啦?张少蜀抹去泪水,笑着说,没什么,想到以前很多事情。姐姐,你对我真好。柴志雪笑了。张少蜀拉住她的手,说,做我女朋友吧。柴志雪一怔,说,别胡说了。张少蜀说,我说的是真的。一把搂住柴志雪。柴志雪没反抗,眼望别处,轻声说,我们不合适的。张少蜀说,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柴志雪说,你会后悔的。张少蜀说,我绝不后悔。
  此前张少蜀心里还没底,看到柴志雪神情,大胆起来,手向她胸部摸去。马上便俘虏了她的双乳。柴志雪搂住张少蜀,疯狂地亲吻着他。
  两人很快从饭桌移到了床上。
  16
  接下来,张少蜀每天就是看书,做习题,做习题看书。其他的事都不用管。柴志雪会安排的。张少蜀精神饱满,像只充足了气的皮球。这其中柴志雪功不可没。
  傍晚的时候,张少蜀会下楼散散步。
  有时也跟柴志雪逛超市买买东西。
  这天黄昏,柴志雪进超市买东西,张少蜀在门口转悠,欣赏周围的风景。突然冒出两个男子,直奔张少蜀而来。样子很凶。张少蜀见苗头不对,向边上让,两人扑上来,抓住张少蜀就打。张少蜀叫道,你们为什么打人?便跟他们对打起来。他哪是人家的对手,很快胳膊划破了,鼻子出血了,腿上也被踹了幾脚。要不是柴志雪过来,怕会被打个半死。
  胖子,黑皮,你们两个混蛋,谁让你们打人的?还不快住手!柴志雪将手里的菜向两人砸去。那两人看到柴志雪,拔腿跑了。柴志雪扶起张少蜀,默默地回家。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你认识他们两个?他们是谁?为什么打我?回到家张少蜀问道。
  他们是避风塘的,是经理的走狗。柴志雪说。找来酒精棉球,帮张少蜀擦伤口。
  不用多说,张少蜀也明白了。唐芙蓉说过,柴志雪是避风塘经理的女人,肯定是那人发现他们在一起,要对付他。张少蜀叹了口气。柴志雪说,我找他们去。张少蜀拉住她说,别去了,跟禽兽是没话说的。柴志雪说,有了这一回,恐怕以后他们还会……张少蜀冷笑了一声。柴志雪说,我们换个住处吧。张少蜀说,工作呢?你在那儿工作,他们总会找来的。柴志雪说,工作也可以换,我在上海好多年,多少有些朋友,换个工作还不是件难事。
  第二天,两人马上就搬走了。暂时住在柴志雪朋友家。柴志雪说,这回没人打扰了。张少蜀,我总是担心,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也算放心了。
  这一番折腾之后,半个月就该考试了。张少蜀状态很好。考完之后感觉也还不错。成绩一个月后出来,张少蜀也不工作,前面几个小说没写完的,正好收收尾。这期间,他的长篇签了出版合同。免不了又一番庆祝。接着公务员成绩公布了,张少蜀考了一百四十多,按照往年分数线,面试没问题。分数线出来,果然高出线很多。面试排名位列第一。
  面试安排在一月中旬,时间不多了。
  去北京,会不会见到秦芳?想给秦芳打电话,终于还是没打,都分手了,还联系她干吗?免得不开心影响复习。
  好了,创作暂时停下吧,专心准备面试,还有专业课考试。柴志雪命令道。张少蜀说,遵命!在此之前,他在网上搜过一些面试资料,还有关于专业课考试的,有个大概的了解。现在再准备容易多了。
  各部门面试时间很集中,恐怕宾馆会紧张,柴志雪劝张少蜀早点去北京,否则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张少蜀说,你也去北京玩玩吧?柴志雪摇了摇头。张少蜀说,就当陪我了。柴志雪说,我刚换的工作,走不开,你自己当心一点。张少蜀说,也好。柴志雪虽然不去北京,但要去车站送他。张少蜀想,去年六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在这个车站,他送秦芳去北京的。心中不免一阵伤感。
  张少蜀坐的是夜里的车,十一点多。柴志雪要送他上车。张少蜀说,别等了,早点回去,太晚了不安全!柴志雪说,那好吧。
  等到十一点,张少蜀开始进站。进站前,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居然看到柴志雪,笑着向他挥手。张少蜀也笑着挥了挥手。心里暖洋洋的。
  火车终于启动了。
  火车载着张少蜀去北京。
  张少蜀乘的是卧铺,当初他不想买这么贵的,买个座位票就行,柴志雪说是去考试,还需要体检,得保持良好的状态,张少蜀才同意的。不过他不想睡,坐在窗口看外面。其实窗外什么也看不到。一路上经过济南、石家庄等站,终于在上午抵达北京站。下了车,看到“北京站”三个字,张少蜀激动得很,差点要哭了。
  我也到北京了,我也到北京了!张少蜀默默念着。
  出了车站,先去广电总局,熟悉周围的环境,再找个宾馆。这儿的宾馆好贵呀。贵就贵吧,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张少蜀笔试成绩第一名,面试准备也充分,整个考试结束,总成绩又是第一。部门领导对他也很满意。接下来还有政审,公示。不出意外的话,录取的就是他了。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又没犯过大错,没受过处分,政审公示不用怕。张少蜀这才彻底松口气。公务员的事结束了,他没心思欣赏京城古迹,只想回上海,早日看到柴志雪。当然,能见一下秦芳就更好了。他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看看她。
  他们的见面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秦芳装作不认识他?或者是看他一眼,挽着男友迅速离开?
  想那么多干吗,说不定她还没男朋友呢。或者有过又散了。
  秦芳在教育部上班,张少蜀来到教育部门口,看到保安,没敢贸然走过去。怕什么,这又不是做贼。张少蜀给自己打气。刚过去就被保安拦住了。保安说,你干吗?张少蜀说,我找秦芳的。保安看着他,那神情像是看一个白痴。张少蜀觉得太没意思了,转身要走。保安说,哎,哎,你回来……张少蜀说,干吗?大步流星地走了。   17
  临近春节,票不容易买,张少蜀早就买了返程票,倒省了不少麻烦。赶到车站,离开车还有好几个小时。找公话给柴志雪打电话。
  照顾好自己,当心着凉。柴志雪叮嘱他道。
  我知道,你就放心好了,晚上早一点休息,一觉醒来我就到上海了。张少蜀说。
  张少蜀买的硬座票,坐着很辛苦,但这段时期乘车的人多,买到座也不容易。那么多人还站着呢。想想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张少蜀上车前买本杂志,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刚翻了两页,柴志雪短信就来了,两个人你来我往,聊了半个多小时。张少蜀合上书准备睡觉。上海是终点站,不怕睡过头。
  一路上火车停停走走,张少蜀也是睡睡醒醒。终于抵达上海站。张少蜀伸个懒腰,走出站台,正要乘车回去,却看到了柴志雪。
  柴志雪正笑吟吟地向他走来。
  姐姐!张少蜀迎上前去。在北京,他为柴志雪买了礼物,有内衣,有围巾,赶忙拿出来给她。柴志雪高兴得很,抱住他就亲了一口。张少蜀有些腼腆,左右看看,众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人留意他们。他一把揽住柴志雪,凑在她的耳边说,我很想你,咱们回家吧。
  柴志雪已准备好丰盛的饭菜,让张少蜀先洗个澡,吃完饭休息一下,张少蜀却把她往房里拉。柴志雪说,你还有精力?坐了一夜的火车!张少蜀说,精力充沛着呢。一把抱起柴志雪。柴志雪格格地笑着。两人亲热一番,柴志雪躺在张少蜀怀里,很满足的样子,张少蜀望着她的脸,心中暗想,这样不也挺好吗?柴志雪相貌不错,温柔体贴,能力也很强,如果能娶到她,一定会很幸福的。虽然她年龄大一些,也不是很大。何况现在姐弟恋也很多。张少蜀把这层意思说了,柴志雪竟有些诧异。
  这是你的真心话?柴志雪问道。
  真的,我真的想娶你,好姐姐,嫁给我吧。张少蜀说。
  你不怕……你去北京做公务员,我这样跟着你,别人会笑话吗?柴志雪说。
  我们俩结婚,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愿意,你愿意,我们是两厢情愿,难道惹着谁了?张少蜀急了。
  柴志雪淡淡一笑。张少蜀说,你说好不好?柴志雪说,不好。张少蜀说,为什么?柴志雪说,我们的年龄……张少蜀说,你没听别人说过嘛,只要相爱,这个时代已经不论年龄,不分男女了……柴志雪呵呵笑了。张少蜀也笑了。很快柴志雪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真不能嫁给你,我老家有丈夫。张少蜀立刻坐起来,惊诧地说,你说老家有丈夫……开玩笑吧?
  柴志雪摇了摇头。
  今天高兴,不说这些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柴志雪说。张少蜀也就不说了。
  姐姐,好长时间没去学校,我想下午去看看,你陪我去?张少蜀说。柴志雪点点头说,好啊。
  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去学校,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出来看到道路边凑了一群人。还有女人的叫声。两人凑上前,原来是一个男子打一个女子。张少蜀说,怎么可以打人呢?那男子回过头骂道,要你管闲事?那女子头发凌乱,抬起头,用手理了一下,露出半张脸。张少蜀惊叫道,唐芙蓉?上前将她拉到一边。柴志雪掏出餐巾纸,让唐芙蓉擦去脸上的血。
  你谁呀?活得不耐烦了?男子瞪着张少蜀说。
  你在这儿打人还有理?像你这样的,该送到公安局去。柴志雪说着掏出了手机。男人看她理直气壮,知道不好惹,嘟囔一句,没那么凶了。
  你为什么打人?柴志雪说。
  她是我女朋友,不用你管。男人说。
  不要说女朋友,就是你老婆也不能乱打。柴志雪说。
  这个贱货,不想好好过日子,趁我不在偷我的钱,你说该不该打?男人说。他这么一说,张少蜀和柴志雪马上明白了,再看唐芙蓉不辩解,估计是旧病复发。张少蜀说,她该你多少钱?男子说,三千。张少蜀身上没钱,又不好意思让柴志雪出,嗯了两声,一时也无计可施。柴志雪见状说,你少他三千块钱?唐芙蓉点点头。柴志雪说,你们俩跟我来。到附近银行取了三千块,交给男子说,要钱归要钱,不能随便打人啊。男子哼一声,照着唐芙蓉踢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家里有存折,麻烦你们……跟我过去拿钱吧。唐芙蓉说。
  张少蜀看看柴志雪,柴志雪说,我们过去吧。
  唐芙蓉住处很小,到处都挂着男人的衣物。柴志雪没说什么。张少蜀也没说什么。唐芙蓉带上存折去银行,取钱还给柴志雪、张少蜀。张少蜀说,为什么要这样?唐芙蓉不作声。柴志雪说,你想赚钱,可以去卖呀,钱来得快,也不会有人找麻烦。唐芙蓉说,我不是那种人。柴志雪冷笑一声。唐芙蓉说,我……我就是想找男朋友,可总觉得不合适,心想陪了……他们那么久,拿点钱也是应该的。柴志雪说,张少蜀也不合适?唐芙蓉说,张少蜀很好,对我也好,但是我想跟着他……生活也没希望。柴志雪说,也许他会发达呢?唐芙蓉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发达了,恐怕也会抛弃我。
  穷也不行,富也不行,你想找什么样的?柴志雪说,恐怕这世上没人适合你。唐芙蓉说,不知道,我真的想结婚,只是遇到每一个人,接触之后,都觉得生活不下去。
  你……拿了别人的钱,要躲着他们,为什么不离开上海?张少蜀说,至少该离开徐汇。
  我喜欢上海,喜欢徐汇这地方,也心存侥幸,怎么那么巧就会碰到呢?唐芙蓉说。柴志雪说,想不到就会这么巧。张少蜀叹息一声。唐芙蓉突然说,对了,你说要考公务员,现在怎么样了?柴志雪说,张少蜀這么聪明,当然没问题。他考上了。唐芙蓉勉强笑着说,恭喜你呀。
  18
  俗话说苦尽甘来,否极泰来,张少蜀经历这么多波折,也该安定下来了。政审公示之后,他就该去北京了。那时正是夏日。夏日,绿树成荫,溪流清澈,多有诗意啊。
  在那个充满诗意的季节,他就可以在北京生活了。
  再过些日子,有些部门陆续公示拟录名单,广电总局始终没有动静,张少蜀急了,主动打电话去问。
  没有人通知你吗?对方问清他的姓名说。
  通知什么?张少蜀心里咯噔一下子。
  你体检上没过关,肝功能不正常。对方说。
  啊?张少蜀惊叫一声,下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结果就一个,夏天去不成北京了。
  晚上柴志雪回家,发觉张少蜀不对劲,问他怎么回事,张少蜀摇头不语。柴志雪便不再问了。张少蜀又主动说,我没考上。柴志雪说,什么没考上?张少蜀说,国家公务员。柴志雪说,不是已经确定了吗?又出什么问题了?张少蜀说,我……我……政审没通过。他不敢说有肝病,怕会被柴志雪嫌弃。柴志雪继续追问,张少蜀想起非典时期有同学留宿外人,受记过处分,便将此事移到自己头上。
  这算什么呀,又不是原则问题。柴志雪说,这也要处分?而且还是记过处分?
  学校就这么处理的,毕业前也没撤销。张少蜀说。柴志雪吁了口气说,考不上也好,在上海生活习惯了,再去新地方怕也不习惯。再说做公务员耽误时间,会影响你的创作。
  张少蜀淡淡一笑,感谢柴志雪的安慰。柴志雪说,你再写两年,不小心一炮走红了,在上海买座房子不好吗?张少蜀说,哪有那么容易的。柴志雪说,你长篇不是马上出来吗?说不定就能红呢。张少蜀说,创作只是个爱好,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得找个正经的工作。我明天去找工作。柴志雪向他点点头,目光中充满鼓励。
  姐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张少蜀犹豫许久说。
  你借钱干吗?柴志雪说。
  我答应请你去北京,不管怎么样,都要兑现。张少蜀说。
  不借。柴志雪干脆地说。
  张少蜀一愣,低下了头。是呀,都花她那么多钱了,怎么还好意思借?借了人家的钱用什么还?可是……可是……柴志雪也太直接了,可以婉转一些嘛,借口说自己经济上紧张,张少蜀也有个台阶下。张少蜀想,人家以前帮他,或许是想他考上公务员,对自己有用,现在他又没考上,还帮他干吗?
  那就算了,等我工作赚钱,再请你去北京吧,只是可惜……张少蜀说,可惜夏天去不成北京了。
  我不借钱给你,但是我没说夏天不可以请你去北京。柴志雪说。
  姐姐……柴志雪走上前,紧紧抱住张少蜀。张少蜀笑了,也紧紧地抱住她,鼻子一酸,大滴的泪水落在她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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