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任我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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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外间莺飞草长三月天,阳光正好。
  乔染倚在苏运辰的门口,问:“你想怎么死?”
  苏运辰答:“我想老死。”
  “刀,剑,匕首,绳子,剪刀……还有那边纳鞋底用的锥子。”乔染一一列举,笑意温和,“你的选择,只有这些。”
  两个时辰前,乔染从监禁她的茅草屋中一路杀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杀得红了眼,如地狱出来的恶鬼,如战场归来的罗刹。街边路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吓得胆战心惊。百姓们闭门不出,官府愁眉苦脸。便连那些一贯自诩武功高强的泰山北斗们,也纷纷给她让路。于是,她就这般杀到苏运辰的面前,准备为自己报仇雪恨。
  可惜,这些都不过是她在那间小黑屋里想象出来的罢了。
  两个时辰前,她招来匕首,割破了绳子,把自己的未来想得轰轰烈烈。谁料当她气势恢宏地冲出去时,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层层守卫。看守她的是两个老头儿,两个看起来颇为健康还能再活个两三年的老头儿。
  乔染跑出来时,他们正忙着赌骰子。其中一个老头儿发现乔染跑出来后,还不紧不慢地往另一个老头儿脸上贴了一张代表输了的白条。而后,他们二人觍着那一脸的白条颤颤巍巍地走到乔染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更是哭得声泪俱下:“姑娘,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还请您放我们一马。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他们都需要我回去照顾。”
  “您今年高寿?”乔染问。
  老头儿害羞地笑了笑:“老汉今年七十有八,您别看我身子骨健壯,估计也就还能再活十多年了。”
  乔染的嘴角抽了抽:“你七十八,你老母八十?你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我是应该称赞你母亲昔年的早熟,还是应该称赞你如今的老当益壮?”
  老头儿怔然,转而哭道:“姑娘,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记性难免会有偏差。您可不能杀我,我这么大的岁数,你杀我会遭报应的。”
  “好,我不杀你。”乔染亮出匕首,威胁道,“告诉我,苏运辰在哪里。”
  乔染已然做好若他们不配合便让他们吃苦头的准备,虽说是老人,可身子骨这般健壮,威胁一下,想来也无妨。谁料那个一直未曾说话的老头儿相当配合,当即便道:“明日便是武林盟主的册封典礼,他现在一定在倚剑山庄。”
  “他住在倚剑山庄的画梅园,便是入倚剑山庄大门后左拐的第三间。”另外一个老头儿怕失去表现的机会,连忙说出更详尽的地址。更过分的是,他竟然问乔染,“姑娘可用我二人带路?”
  乔染是个单纯的姑娘,特别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
  可纵使是乔染这般单纯的姑娘,在听了这二人对自家主子赤裸裸的出卖后,也发觉自己可能落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圈套。
  于是,她问道:“苏运辰……欠你们工钱?”
  “苏公子人很好,从不拖欠工钱。”老头儿的眼神里满是对苏运辰的肯定,而后,他又叹了口气,“我们只是单纯地怕死而已。”
  竟能如此坦白地说出“怕死”二字,乔染对他们很是钦佩。于是,她就这样放过了他们,转而一路杀……不,是一路走到倚剑山庄。
  昨日的苏运辰,还是那个苏家堡的少堡主,是个有钱有颜还不是很任性的富二代。人们对他的印象,大体便是“长得美”“长得好看”“长得英俊”。只有极少数不肤浅之人,觉得他“老爹有钱”“家里有钱”“他也有钱”。
  到了今日,苏运辰已经成了未来的武林盟主。《江湖周报》上那些原本关于乔染的版面通通被撤了,全部被苏运辰的画像与其生辰八字及心路历程占领。当然,他们还给乔染留了一点版面,上写“天才习武少女乔染沉迷于苏少堡主的美色,不忍与其动手,决赛之日未曾出现”。
  乔染呵呵一笑,心底很是尴尬,嘴角展现出一抹对此事很不满的嘲讽。
  然后,她淡定地撕了《江湖周报》,对身后正在为她理发的师傅说:“给我弄一个便于行动的发型,杀了人也沾不上血的那种。”
  结果,理发师傅双手一抖,扯掉了乔染两根秀发。
  一公里的路,乔染走了一个时辰。沿途,她洗了澡,理了发,还顺便买了一身新衣服。考虑到自己偷入倚剑山庄十有八九会迷路的现实,乔染果断递交了拜帖,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了。
  虽说江湖就要易主,可这倚剑山庄的主人还是林智。他很热情地接待了乔染,一路嘘寒问暖。在将师父门派等大事一一聊过之后,林智突然问道:“乔姑娘可有婚配?”
  乔染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满是警惕。
  林智爽朗地一笑:“姑娘切莫多想,在下不过是想给自家儿子寻一门好亲事罢了。”
  乔染想了想他那七个英年早逝的儿子,沉默不语。
  林智也随之沉默,脸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他捂着脸,擦了擦自己婆娑的泪,突然大哭道:“我那些不争气的儿子哟,你们可让老爹怎么活!”
  言罢,他一路哭着喊着跑掉了。身后一众侍从小厮也甚是伤心,他们齐齐哭着喊着,追寻林智而去。
  乔染捂住胸口,心很疼。这些要替她引路的人都跑了,让她这个寻不到路的人该如何是好。
  求人不如求己,找不到路的乔帮主准备动用一下自己的智慧。画梅园,顾名思义应该种满了梅花。想到这层的乔染大赞自己聪明,并开始在各个院子里翻找梅花。
  月季、海棠、杜鹃、玫瑰、闺房趣事……一一见过之后,乔染方才想起现在是春天。在这个百花齐放、群芳争艳的季节里,唯有梅花有着俏也不争春的高尚情操。
  乔染默默骂了一声娘:“我呸,起的什么破名。”
  迷茫间,她听到有女子正巧笑倩兮地与男子调情。乔染忍不住老脸一红,早已忘记找苏运辰报仇之事,便想躲到一边偷听。结果该名男子的声音让她越听越耳熟,于是,她扒开树枝,斜眼望去……只见苏少堡主正搂着一名豆蔻少女的腰身,笑得倾国倾城。
  在苏运辰倾国倾城的陪衬下,那姑娘长得实在一般,太过一般,一般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害怕多生事端,乔染就那么一直守到那姑娘离开才出现。其间她被蚊子咬了多少包,她对苏运辰就又多了多少恨。
  乔染期待着苏运辰在见到她后的吃惊、错愕与恐惧,当然,还得伴随着追悔莫及。
  可结果是,她想看的这些东西苏运辰一样也没有让她看到,他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昨日我在台上等了你好久,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来?”
  武林大会是昨日之事……
  讨论羊排应该怎样烤是武林大会的前一天……
  换句话说,苏运辰那一包蒙汗药竟实打实地让她睡了两天两夜。其间,她被麻绳捆成粽子,被扔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风萧萧兮,夜凉凉兮。只要想想,乔染便觉委屈。于是,她拎起自己那柄尚未出鞘的剑,朝着苏运辰狠狠砸了过去。
  那一砸,虽谈不上惊天动地,但委实让苏运辰的眼前多出了许多星星。
  苏运辰胡乱挡了两三招后,渐落下风,急忙逃回了屋子。
  乔染不依不饶地跟了进去,顺便反手用门闩将门关了个严实。她感受着那顺着糊门的明纸射进来的阳光,幽幽地笑问:“你想怎么死?”
  苏运辰道:“我想老死。”
  而后,乔染将屋内有的兵器一一列举,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仁慈。
  苏运辰静静地看着她,眸色平淡,神色如常,颇有英雄傲骨,男子气概。乔染很是钦佩地在心底表扬了他的不惧生死,决定赐他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谁料苏运辰突然抬起袖子,掩住嘴巴,生生挤出两滴泪来。他哭道:“我承认,是我绑架了你,是我夺了你的盟主之位。可這能怪我吗?这还不得怪你功夫太高,人太聪明,脾气太厉害。我若能光明正大地打败你,还会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伤害你吗?”
  乔染一怔,内心有几十万匹马在奔腾。
  “你一个姑娘,功夫却这般厉害。你你你……你让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男人可怎么活啊。”苏运辰哭得声泪俱下,撕心裂肺。一个大男人,哭得眼睛红肿似兔子,声音娇嗔如野猫……却又让人察觉不出他有丝毫的女气。对于这点,乔染很是钦佩。
  见乔染不语,苏运辰哭得更是伤心:“想我堂堂苏家堡的少堡主,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富二代,《江湖日报》评选的‘年度最具价值单身汉’。竟为了绑架你,就这般牺牲了我的名声。你还对我这般色厉内荏,你个没良心的。”
  被他哭蒙了的乔染下意识地觉得苏运辰很是可怜,便想与他站到一条战线上同仇敌忾。待她发现将苏运辰惹哭的人便是自己后,她便觉自己当真禽兽不如,着实可恨。
  于是,她慌忙放下剑,很是温柔地摸了摸苏运辰的头:“乖哦,别哭了,我不杀你就是了。”
  苏运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乔染:“只是不杀我了?”
  “我毁了你的名声,自当对你负责。”乔染义正词严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吧,你想我怎么负责?”
  “人家这般对你,才不是想要你负什么责。”苏运辰站起身子,眸子依旧梨花带雨。他伸出自己那双十指修长的爪子,轻轻握住了乔染的手,委屈地道,“我这般做的原因……阿染可明白?”
  乔染拼命地摇了摇头,她何止不明白?
  苏运辰道:“阿染,你身为女孩子却这般强,有哪个男人敢喜欢你?”
  闻言,乔染瞬间变了脸色。
  “初次见面,我便用那么不好的态度来待你,而后数日,我还骂过你,害过你,甚至绑架了你。阿染,我做这些,不过是因为我一直未看清自己的心罢了。我明明喜欢你,却又不肯承认。原谅我的骄傲与放纵,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没有想明白该如何爱你。”苏运辰向前靠近一步,俊朗的容颜满是魅惑。他继续柔声笑道,“身为男人,我想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夺了你的盟主之位,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比你强,自己可以保护你罢了。阿染,你愿意原谅我的愚蠢吗?”
  于是,他张开怀抱,欲拥美人入怀。却不料,一柄匕首对准了他的咽喉,而手握匕首的乔染正对着他幽幽地冷笑:“不过只是知晓了我的名字,便能爱我爱得这般深沉,倒也当真是不容易。我悟性颇低,听了这种话一般都是会信的。如果你刚刚没有在院子里搂着其他女孩的腰,我会更相信的。”
  “阿染……”他唤她的名字,唤得深情款款。
  “别对我用美人计。”乔染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你觉得你比叶桓好看?”
  苏运辰咬紧下唇,眉眼间满是坚强:“果然,果然……你爱的果然是叶桓。”
  乔染重新回归负心女的角色,此番还是脚踏两条船的那一款。被莫名扣上这顶高帽子的她很是茫然,因为她实在搞不明白前来寻仇的自己为何会沦落至这般禽兽不如的境地。
  虽说她给自己的定义是“有仇必报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可事到如今,这仇她当真是不敢报了。
  “苏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说了。小女先行告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言罢,乔染便跑了。
  没敢走门的她径直跳了窗户,结果“扑通”一声,摔进了窗外的池塘。
  她在水里挣扎,冒着泡泡。岸上传来苏运辰极其好听的关怀声:“阿染,你怎么样?”
  乔染吐了两个泡泡,一路游到了对岸。紧接着,她飞速上岸,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而后,《江湖周报》的记者对此事进行了这样的描述——“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的天才武学少女乔染在弃权消失后再次出现,她很勇敢地对自己的梦中情人苏运辰苏少堡主苏盟主表明了爱意。不料被拒,心如死灰,欲跳水自尽。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苏运辰苏少堡主苏盟主的呼唤,于是,她重拾生念,坚强地游上了岸。”
  事后曾有其他报纸记者欲寻朽木派帮主乔染求证,结果遍寻无果。他们在纠结之中,只得默认了《江湖周报》的正确性与其在报纸中的地位。可事实的真相是乔染仓皇逃走时迷路了,丢了整整一个星期。
  待叶桓寻到她并将这个消息带给她时,她选择了不出面澄清——两害相较取其轻,相对于那日之事来说,自己这路痴的毛病更丢人。   时间还早,叶桓笑问:“你可要再歇歇?”
  “不要。”乔染摇头,“洛城的饭虽然好吃,可人太坏。仔细想想,还是梅婶好。虽然她常常把我的饭和旺财吃的一起出锅,还为了将就旺财,不放辣椒少放盐。而且她从来不给我做肉吃,过了亥时就不让我吃饭……”她的声音有了哽咽,险些哭出声来,“叶桓,我突然觉得咱们谷阳城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桓笑着摸了摸乔染的头:“在外面多待了这许多时日,我们也该回家了。”说着,他喊来阿三,将乔染扶上马车。
  道路两旁的商贩在叫卖自己摊位的小吃,诱人的香味厮混在一起,勾着乔染的鼻子。
  乔染很有出息地别过头,想要快些离开洛城这个伤心地。
  然而三秒过后,乔染道:“叶桓,我想吃馄饨,猪肉馅的就行。”
  没等叶桓同意,乔染已经凑到了馄饨摊前。谁料那馄饨摊老板一点想要接待她的意思都没有,他正将馄饨的皮和馅装进挑筐里,准备要走。
  乔染不死心,死死抓住那老板的袖子:“这天还早着呢,既没下雨又没恶霸,你收这么早干吗?”
  “我家里有事,今日不卖了,姑娘明日请早。”
  乔染死也不肯撒手:“今日你不给我把馄饨做出来,便别想离开这里。”
  “哎哟,姑奶奶,您可放过我吧。”馄饨师傅走投无路,只得说了实话,“今日老吴那里来了新货,我就是想过去凑凑热闹。您今天放过我,我明日请你吃还不行吗?”
  “新货?”乔染皱了眉,“这老吴是卖什么的?”
  馄饨师傅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姑娘可想随我一同去看看?”
  乔染点了点头,表示想去。
  结果阿三突然驾着马车冲到了她的身边,叶桓自车内伸出他素长白皙的手将乔染扯回了车里。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样的热闹,会比我好看?”
  “姑娘当真不去看吗?”那馄饨师傅似乎起了兴致,凑到车窗前笑得忠厚老实,“老吴是卖奴隶的,来自凤垣的奴隶。听那卖锅烙的兄弟说,今日老吴要卖的,可是曾经凤垣皇族的姑娘。听说凤垣国人无论男女,都生得好看。想来,应该就似姑娘这般。”
  “……”乔染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叶桓突然笑了,他压低声音,对那馄饨师傅笑道:“你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奴才,可惜,你跟错了人。”
  马车缓缓离去,留下那卖馄饨的男子,在脸色苍白中笑得灿烂。他缓缓捂住胸口,双眼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耳朵慢慢成了摆设。而后,他身子瘫软,缓缓倒下,似一罐儿打碎了的蜜饯。
  他脑海中徘徊着的是叶桓那张妖冶魅惑的脸,那是呼唤他前往地狱的死神。
  马车开始向前挪动,在平坦的大陆上,走得不疾不徐。乔染揉搓着衣角,弄出了一身的褶子来。
  沉默间,阿三突然勒住了缰绳,一个急刹车险些将心事重重的乔染甩出车外。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突然被打得烟消云散,乔染莫名觉得松下一口气来,再联想起之前被苏运辰拦车的经历,她索性将全部怒气都撒到外面那人身上:“哪个不长眼睛的!有没有完……”
  话没骂完,戛然而止。
  因为她受到了惊吓。
  不是乔染胆子小,而是眼前奇景着实太过震撼——马车周围乌压压地围了一群男人,各个手举心形小牌,上书“乔染我爱你”“乔染、乔染我爱你”“乔染、乔染、我爱你、我爱你”……其中一个小帅哥在见到乔染本尊后,瞬间气血倒流、嘴歪眼斜、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单单只是这种场面,对乔染来说也就算是白天撞了鬼。可如今,乔染觉得自己所遇到之事绝非“见鬼”二字所能相比。因为她今日遇到的,不仅仅是一群男人,还是一群长得都相当好看的男人。俊朗的,妖媚的,健康的,病娇的,各种款型,各种姿色,应有尽有。
  乔染倒吸一口凉气,问叶桓:“我们可是错入了什么小倌馆的地盘?”
  叶桓以扇掩嘴,浅笑盈盈。他的笑,温柔款款,婉转多情。他的眉眼,妖娆妩媚,魅惑众生。乔染转身再看那些男人,只觉各个都是粗枝烂叶,实在上不得台面。她日日都与那世间绝色相对,又哪还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睛?
  “乔姑娘,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乔染答:“我不识字。”
  “乔姑娘,我能带走您的一支簪子做纪念吗?”
  乔染问:“你给我多少钱?”
  “乔小姐,您能帮我绣一个荷包吗?”
  乔染皱眉:“荷包和荷包蛋可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乔女侠,我奶奶说如果我娶不到你,就不让我回家了。”
  乔染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大了,还和奶奶住在一起?年轻人,别总想着啃老,没前途的。”
  “我猜得果然没错。”熟悉的声音响起,乔染抬起头,果见苏运辰纵马而来。他的眉眼之间,别有一股子骄傲放纵。他跳下马,拨开人群,走到她的身旁,“我猜得没错,你喜欢的果然是叶桓。”
  乔染捂住胸口,很怕心中会有马儿跑出来。
  苏运辰步步逼近:“阿染,我找了你八天。这八天,我担心你担心得寝食难安,你却躲着我在这里与这个男人恩恩爱爱、交颈而眠。我把自己的真心捧出来给你,你怎舍得这般践踏?”
  乔染发誓,她没有故意躲着谁,她只是单纯迷路了。至于苏运辰所谓的捧出来的这颗真心,乔染是不信的。
  但叶桓有句话说得没错,乔染喜欢那种眉眼干净还生有酒窝的男人。换句话说,苏运辰此人,是极对乔染胃口的。所以,纵使乔染不相信苏运辰所说的那颗真心,却也不忍伤他太过彻底。于是,她问道:“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
  “我来讨债。”苏运辰说得义正词严,“你坏了我的名声,你得负责。”
  关于自己何时坏过苏运辰名声的这件事,乔染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可看着苏运辰如今一本正经的模样,乔染便觉可能是自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了。
  壞人名声是件大事,理当偿还。于是,乔染应道:“你想我怎么负责?”   “我已对你捧出真心,自然希望你对我也能真情以待。”苏运辰静静地看着乔染,双目含情,“嫁给我吧。”
  乔染眨了眨眼,转而钻回了马车。她说:“阿三,我们上路。”
  马车绝尘而去,留下苏运辰率领一众花美男留守在原地。苏运辰挑起嘴角,轻声笑了笑,转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男人们齐齐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们自己原本的容貌。他们的相貌不美不丑,极为普通,普通得让人看过便会忘记。再见几次,也会觉得他们是陌生人……
  为了避开苏运辰,阿三驾着马车特意绕了路。却不料正巧经过了奴隶市场,那人贩子的声音也好巧不巧地钻入了乔染的耳朵。
  “我老吴做这行已近十年,有哪次带来的不是最好的?我说她是凤垣皇族的姑娘,她便是凤垣皇族的姑娘。身份这种东西,又怎会有假?”老吴敲响铜锣,大声吆喝,“今日你们若是舍不得银子,这姑娘我便自己留下。老子干这行这么多年,自己也想尝个新鲜!”
  乔染在车内听了,没什么感想,就是单纯地想揍人。
  十年前,天下还是三分的状态。
  中原为夏,漠北为凉,岭西凤垣。
  夏以工商为主,百姓生活富庶,军队却不擅战。大凉是马背上的民族,能打能跑。其国民觉得中原人能日日吃到大米饭,幸福指数实在太高,需要一些磨难,便天天想着来打中原,并带回去一些土特产。至于凤垣,闭塞而古老。他们占据这最为富庶的土地,地下埋藏着数不尽的珠宝与黄金。他们以女子为尊,供奉月之女神……
  如今,这些均已成为历史。
  因为亦是在十年前,天下几乎已归了中原。
  十年前,大夏皇帝沈浩率兵覆灭凤垣,打败大凉,让大夏傲立中原,睥睨群雄。其后,沈浩下令屠尽凤垣皇族女眷,杀尽皇室男丁,其铁血手腕令人心惊胆战。十年间,大夏因为种种原因先后换了三位君王。在对待凤垣的态度上,他们先后有过许多改变。至如今大夏景帝在位,凤垣旧人已成为任人买卖的奴隶。没有人权,没有尊严,更不要说自由。
  叶桓道:“他在撒谎。”
  被拉回现实的乔染有点茫然。
  “那姑娘,不是凤垣人。”叶桓略有所思地笑了笑,“昔年大夏诚帝下了杀令,凤垣皇族女眷早已死了个干净,又怎会落入他一个小小奴隶贩子的手里。”他打开折扇,继而笑道,“突然想起我在洛城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让阿三先带你回去。”
  乔染点了点头,神情依旧茫然。
  苏运辰打开房门,将客人迎进房间。他亲自奉茶,而后坐在了客人的身边:“在我心中,你我最多算是点头之交。如今你却上门来寻我,当真让我受宠若惊。”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来寻你。”叶桓端起茶杯,没有任何怀疑地品了一口。而后,他赞了一声“好茶”,凤眸微挑,杀意浮现,“不知苏少堡主可明白何为作茧自缚?”
  苏运辰笑了笑:“苏某是识字的,又怎会不明白这四个字?苏某唯一不明白的是,这四个字与苏某有何相干?”
  “这四字为何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离阿染远一些。”
  “所以,你是来宣布主权,要告诉我你喜欢她?”苏运辰挑起眉梢,“既然如此,我们在利益上不会有任何冲突。因为我对她,没什么喜欢的情感。”
  叶桓轻轻地笑了,似魅惑众生的妖,又似高贵清冷的仙。他道:“记住今日我对你说过的话,也要记住今日你对我说出的话。否则,你我的日子,都将不得安生。”
  乔染回到朽木派时,天已黑了。
  她原想着自己没得到武林盟主之位定会被帮中这群白眼狼狠狠羞辱,便预备悄悄潜回房间,好好想想明日被众人嘲笑时应该拿出的态度与对付他们的手段。
  谁料她才一进门,就被人擒住了胳膊,抱住了大腿。她那群还不过桌子高的小徒弟齐齐围了上来,奶声奶气地喊道:“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乔染喜欢捡东西,最小的是小猫小狗,最大的是当年身受重伤的叶桓,而后最多的便是这群因为种种原因而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喊她师父,她教他们打架斗殴。叶桓常说“你这样教育孩子是不对的”,乔染不以为意,当即反驳“我师父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她师父在教育她的这条路上,着实遇到了许多岔路口。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重点是刚刚孩子们喊她的音量太高,吵醒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一扇窗接着一扇窗地亮起来,一扇门接着一扇门地被推开。才一盏茶的工夫,乔染便被一群衣服都没怎么穿好的男男女女团团围住。为首的乔麦捏着一沓子的《江湖周报》,对着乔染笑得很是委婉:“听说你沉迷于苏运辰的美色,在决赛之日选择了弃权?”
  乔染摇了摇头,说:“这一切都只是杜撰,只是谣言。”
  “听说苏运辰拒绝了你,你还为此想要跳水自尽?”
  乔染说:“我饿了,梅婶快去帮我做饭。”
  梅婶一声冷笑,将很久以前的一期《江湖周报》摔到乔染的面前:“你接受采访时对《江湖周报》说了什么?你说我做的饭比狗粮还难吃,所以才把你养得这般面黄肌瘦,甚是可怜?”她在乔染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看看这一肚子的肥膘……你到底哪里瘦了?你到底哪里可怜了?”
  乔染欲哭无泪,惨叫连天。《江湖周报》这东西,与她当真是缘分匪浅,尽是孽缘。
  见势头不对,她转身欲逃,不料却被乔麦死死拽住。
  大小姐对八卦之事向来敏感,此番更是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且不死不休”的气势:“叶桓为什么没回来?该不会是因为吃醋跑去和苏运辰决战了吧?”
  乔染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结果后脑勺当即挨了一拳,乔麦道:“叶桓不会武功,你竟然放任他与人决斗?乔染,我警告你,如果叶桓有了三长两短,我必挠花你的脸。”
  圆月高悬,朽木派内众人乱作一团,这里的最高领导人乔染乔帮主正被她的门徒们团团包围,模样甚是可憐。一个黑衣人蹲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沉声对肩膀上的乌鸦呢喃一番。而后,他放飞了那只乌鸦。   夜色中,漆黑的乌鸦与他漆黑的人影一起消失不见。
  乔染终于爬进了被窝。
  甚是疲惫的她没工夫去想什么心事,才一沾上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有人悄悄戳破窗纸,吹进了迷烟。
  于是,乔染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再一次中了苏运辰的迷魂药,昏睡了好几天。梦中的她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便拼了命地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堂堂一帮之主,自诩功夫非凡,不料如今却中了这般下三烂的招数。这事若是传出去,她怕是也没什么颜面在江湖上继续混了。可再想想之前自己与苏运辰在《江湖周报》上所谓的绯闻连连,乔染便觉自己早已没剩下什么脸面。如今便是破罐子破摔,还能有更多的损失不成?
  等她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梦里关于面子的纠结更是所剩无几。毕竟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此时此刻的乔染正被铁索束缚,似蚕蛹般动弹不得。将她绑到这里的人在她的周遭布满弓甲机括,一旦机关被按下,她就会被利箭穿出成百上千个窟窿。换句话说,她的死相,会相当难看。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黑衣黑发黑纱遮面。这身服装虽料子廉价,但又衬得他很有气场。
  无论是从气场还是从服装来看,眼前这人定是此番绑架自己的元凶。于是,乔染冲着他大声喊道:“喂,那位穿黑衣服的大哥!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绑我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江湖周报》上有我太多的负面新闻,你看不下去想要替天行道?我跟你说,《江湖周报》都是胡编乱造的,那里关于我的话就没有一句是真的。大哥,你放了我吧,好不好?”
  男人咬了咬唇,怒道:“不准你说《江湖周报》的坏话!”
  “啥?”
  “《江湖周报》的主编可是我的女神,你再敢说它胡编乱造,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其他侮辱《江湖周报》的人。”
  闻言,乔染顿时闭了嘴。
  隔了许久,她才终于怯怯地问道:“所以,您绑架我……只是因为我说了《江湖周报》的坏话?”
  男人点了点头,气势上很有大侠风范。
  师父常说“祸从口出”,看来此言非虚。如今让乔染上火的不是她被绑架的理由有多么奇葩,而是她真的忘记了自己到底说过《江湖周报》什么坏话。明明,她才是被杜撰的那一方。
  气氛很尴尬,为了打破这份尴尬,乔染问道:“你的女神长得美吗?”
  “自然很美。”
  “有叶桓美吗?”
  男人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差之甚远。”
  “和苏运辰比呢?”
  男人绞尽脑汁才道:“略有不及。”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换成那男人先开了口:“我以为你会问我同你比会怎样。”
  “我不想自取其辱。”
  男人摇了摇头:“仔细看看,她的容貌当真是不及你。我以最公平公正的角度來评判,你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乔染很是感动,这是第一次有人承认她好看。
  正当她酝酿情绪准备好好表达一番自己内心的波动时,突然有一大侠从天而降,砍断了所有机括的机关,反手将她扛在肩膀上,跑了出去。
  待乔染看清来人乃是堂堂武林盟主苏运辰后,心情很是激动。于是,她大声喊道:“苏运辰,你放我下来!老子马上要被你的肩膀硌吐了!”
  下期预告:
  苏运辰遭不明人士追杀,危急时刻乔染暴露能力救了他。苏运辰因此得知乔染是凤垣旧人,于是叶桓准备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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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兔颗坚持退婚,被想加入极饿道的新人扬零追杀,想借抓住她去小王爷面前邀功,曹添秀试图英雄救美,打退野猪王!  其实,在脚崴前的那一瞬,曹添秀已经在脑海中与兔颗过完了这一生。  书上是这样说的,救下命悬一線的姑娘,总是促成一段姻缘的最佳契机,因为当一对男女遇到危及生命的紧急事件,身体与心灵俱产生创伤,脆弱之际,会对陪伴的人产生依恋关系。  如果没有崴那一脚,现在曹添秀应该已经完美解决了野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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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直了一秒钟,思考我到底何时跟人签了什么鬼契约。  一回神,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展目四望竟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残破的栈道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空空如也。  我伸手将另外一只骨爪扯了过来,借着骨爪攀爬到了一边的栈道之上。  事出突然,必有异常。我仔细地打量着四周,发现底下虿盆里的毒蛇群正以极快的速度升了上来,离栈道越来越近。身后的混沌环抱着我的四肢都有些发软,差点从我背上滑下去。他嘴里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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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登记表·潋滟  还记得《夜郎自大》这个故事里,最初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潋滟吗?是他最先敲开凤楼的门,风情万种地走进了大家的视线里。如果有一天,《夜郎自大》这个故事被搬上荧屏,你会希望什么样的演员来诠释这个人物?在表格里填写你對他的解读和评价,以及你心中适合扮演“潋滟”的演员,将填好的此页拍照上传至新浪微博,@魅丽文化 @飞魔幻杂志,就有机会获得作者签名的“凤楼”系列人物卡明信片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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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乐野最南边有广阔无垠的似海竹林,起风时竹叶唰啦唰啦地响,一层一层的声音荡开,像是无数小人藏在叶底下晃着小铃铛。地上的落叶铺得很厚,踩上去脆脆软软的,嘎吱,嘎吱……  蝉越在这嘎吱声中走了大半日。  黄昏了,金灿灿的夕光斜斜地穿过林子,翠绿的竹竿映着橘黄的霞色,归鸟一群一群地从头顶飞过去,蝉越拨开挡在面前的竹枝,望见两座孤零零的坟,坟上的光影蒙蒙如雾,乍一看仿若刚出笼的蒸馒头,还冒着热气。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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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打尾宿火烧春宫之后,春宫内各星官就各自搬了出去。东徽原是想去人间寻一处好景久居,谁知中意的陶然村早已被人抢了去,于是他便自己亲手造了一个幻境。  春江花月,处碧海苍天之上,居寒月银辉之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幻境建成那一日,东徽宴请诸神前来欢饮,月御神望舒驾着天马银车而来,送了东徽一颗雪月银桂的种子。那是月族的圣物,据说入土即扎根千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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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窝于深宫中的小皇子某日翻阅旧书,从书页中掉出一张便笺,笺上写的是东瀛某位诗人自创的俳句。  “日复一日,盼来今年桃花开,听闻是白色,哪知是红色。”  小皇子不明白其中意味,乐颠颠地跑去问钟于政事的父皇谢勉。  在御书房门口堵了半日,等谢勉一出来,小皇子便托起那张泛黄的便笺奶声奶气地问:“父皇父皇,这句诗写的什么故事?”  问出口的同时,他便见到自己父皇终年雾气蒙蒙的眼瞳一点点清澈起来,如同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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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人说华夏浩荡五千年,所有一统江山的帝王皆出自长江以北,这是无法动摇的宿命,若他是江北人,天下早该是他的。他却那样庆幸自己生在江南,只因那场永不消散的烟雨里,有过一个她。  ?一?  苏州又逢梅雨季节。  乱世中一声炮火打出了群雄并起,这摇摇欲坠的王朝已临覆灭。烽烟席卷了江河南北,民生多艰,唯有苏州一地尚算祥和,却仍不免匪盗昼行。  牛乳般浓稠的晨雾里,黄包车铃透过绵密如针的雨幕传来,时断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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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袁遇捂住额头的指缝不断流下血液,他费力地睁开眼,睫毛滴落着血珠,看清了不远处一柄团扇也遮不住眼中促狭的小妇人。她也在打量着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扫了一通之后,对上他的视线,又“哎”了一声,赶紧装作害羞的小女子,拿团扇彻底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那一双眼睛忍不住偷偷瞧他,嘴角却不符合地上扬,没有一丝脸红,这个女子分明不顾脸面得很。袁遇如何也不会忽视方才她使唤家奴将那一棍子打在自己额头上,眼底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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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将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塞入她手中,陌少眼睛闭了闭,吃力地道:“城隍庙街,董记……当铺……”说着,身子颓然前倾,竟是昏了。  深衣慌手慌脚地扶住,连叫了两声:“陌少!陌少!”却不闻回音。  他肩上的棉袄滑下来,深衣摸到他的背心,发现全被汗水湿透,十分冰凉。脸上亦是湿漉漉的。贴得近了,她还嗅到他一身的青艾草香,清清苦苦的,心中没来由地一跳。  深衣暗骂自己不争气,之前在海上还不是和那些船员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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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都昨夜又大雪,天将明未明之际,承孝梵空了几年的旧宅忽然闯入一行人。她倒也不惊。  从日前归都时,她便想过,与他再会是迟早的事,她只是奇怪李玦竟挑了这么个时辰来请人。  随后的事情就更怪了。去向禁中的马车驶得奇急,来请她的黄门还浑身发颤,承孝梵了然道:“自那位御极,我还是头回进宫,公公费心提点一二才好。”  “承娘子!”黄门却声泪俱下,“陛下他——”  她这才听说李玦从九霄阁坠了楼。  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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