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荣花物语》是日本文学史上唯一一部以女性视角写成的史书，全书四十卷，描写了平安时代从宇多天皇到堀河天皇15代200年间的贵族社会。其中第一卷《月之宴》主要记载了村上天皇时代的历史，作者着眼点在于天皇的后宫，天皇与后妃、外戚的关系，全书对外戚藤原氏一族极尽赞美之词，许多地方与史实颇有出入。也有学者认为与其说这是史书，不如说是文学作品、历史小说。但是与描写同时代的宫廷文学作品《源氏物语》相比，《荣花物语》的叙事方法、基本构造和事件选取都是基于史实的，因此研究界普遍还是把此书作为史书看待。在作者笔下，村上天皇优雅的后宫、浪漫的爱情故事背后，笔者认为其实是前朝后宫风起云涌的政治动向。本文将就《月之宴》中“登子入宫”事件的始末进行分析，揭示天皇的爱情背后隐藏的政治动向。
　　关键词：《荣花物语》 村上天皇 藤原氏
　　一、村上天皇的后宫
　　《荣花物语》评价村上天皇为“继醍醐天皇之后的圣帝”，把他比喻为中国的古圣人尧舜，称其治世“春花芬芳，秋叶驻枝”。可是对其政绩却只字未提。那为何称其为“圣帝”呢？作者的理由是，村上天皇将后宫治理得一派和谐。村上天皇的后宫以藤原师辅的女儿安子为中宫，女御有代明中务宫之女丽景殿女御，藤原师尹之女宣耀殿女御等，更衣有在衡按查大纳言之女，元方民部卿之女，广幡中纳言之女等。天皇的妃子們个个国色天香、多才多艺，比如宣耀殿女御藤原芳子容貌美艳绝伦，而且是弹筝的名手，还能背诵《古今和歌集》；广幡御息所是和歌的高手，能看出天皇所写藏头诗的意思；中宫安子更是娘家有力，气势十足，后宫妃子们都敬仰她，不敢和她争风吃醋，就连天皇也得让她三分。天皇对妃子们雨露均沾，对喜欢的和不怎么喜欢的都会兼顾，不让谁宠冠六宫，也不会过分冷落任何一位妃子，因此村上天皇的后宫一派繁荣和谐，这就是作者认为村上天皇是“圣帝”的原因。
　　在众多后妃之中，天皇最宠爱的要数宣耀殿女御藤原芳子。平安时代女性以长发及地为美，《大镜》中记载，芳子头发长及脚跟，还会拖在地上一尺有余，经常是人已经出门上车了，头发还缠在屋子里面的柱子上。而且芳子从小熟读诗书，天皇有次故意考她，挑出《古今和歌集》里的和歌让她背诵，她对答如流。对于这样一位美人，天皇自然宠爱有加，因此经常让她承侍左右，还亲自教她和她的弟弟济时弹筝。芳子也有音乐天赋，一学就会，不久就成了弹筝高手。中宫安子对其他妃子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芳子十分嫉妒。同样是《大镜》记载，安子的房间与芳子只有一墙之隔。有次听见天皇驾临芳子处，里面欢声笑语，丝竹不断。安子醋意大发，让人拿着瓦片从墙的缝隙向芳子扔去。结果天皇知道了大怒，不好直接对安子发作，就罚安子的哥哥们禁足数月，不能上朝。当然，最后在安子的哭闹下天皇不久也就解除了这个禁令。
　　从这些描写中可以看出，村上天皇的后宫有个强有力的中宫，天皇也注重平衡与后妃们的关系，后宫是比较和谐安定的。
　　二、村上天皇的前朝
　　从醍醐天皇外戚藤原基经开始，藤原氏一族靠着将女儿送进后宫，产下皇子，立为储君这种模式迅速崛起，占据了朝廷的许多重要官职。一时外戚专政成为平安时代政治的一个显著特征。到了村上天皇时代，太政大臣是藤原基经的四儿子藤原忠平，左大臣为藤原忠平的长子藤原实赖，右大臣为次子藤原师辅，大纳言是四子藤原师氏，继任左大臣是五子藤原师尹。也就是说，朝廷的重要官职几乎被藤原忠平的儿子们所占据。而后宫与前朝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宫安子是右大臣藤原师辅的女儿，左大臣藤原实赖的女儿述子和继左大臣藤原师尹的女儿芳子也先后进宫成为女御。安子所生之子众多，其中宪平亲王和守平亲王先后继承皇位，成为冷泉天皇和圆融天皇。眼看着藤原师辅的荣华就要走到顶峰，可是生死有命，还来不及看到孙儿登基称帝，他就因病去世了。安子中宫也在生下选子内亲王时因难产撒手而去。此时朝廷面对一个很大的危机就是太子没有了母家的后援，就算顺利登基也会被大臣们架空，难以有所作为。
　　三、村上天皇的感情生活
　　前文已经提到，村上天皇是一个怕妻的皇帝，安子在世时，虽然宠爱芳子，却大事小事都要听安子的，也不过分宠爱其他妃子。而在安子去世后，天皇忽然一改常态，对芳子的宠爱迅速冷淡下来。村上天皇的理由是，“中宫在时最看不惯朕宠爱芳子，如今中宫骤然去世，朕后悔以前伤了她的心，朕现在如果还是宠爱芳子，总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中宫。”这样一来，藤原氏就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左大臣藤原实赖的女儿述子早已去世，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右大臣师辅的女儿安子虽然贵为中宫，也生下了皇子，可是她一去世，皇子和她的藤原氏一族的兄弟姐妹都失去了依靠。而继左大臣藤原师尹的女儿芳子也骤然失宠，这下藤原氏在后宫再没有一位得宠的妃子作为前朝的依靠了。这种情况下，安子的兄弟们就想到了一个计策。
　　《荣花物语》中《月之宴》第二十七段记载，一次安子的亲妹妹登子进宫看表演，偶然遇见村上帝，村上帝对她一见钟情，以后不时地恳求安子让登子进宫面圣。安子心里不大痛快，假装不知情，让妹妹进宫了两三次。天皇还不满足，竟然直接让登子的侍女传话给登子，让登子进宫来与他幽会，并且传旨让造物所准备好登子进宫的一切用品，极尽奢华。安子得知此事后十分气恼，天皇也只好作罢。
　　第四十段记载，安子去世后，天皇想起登子的丈夫重明亲王也已经去世，于是旧情复燃，又一次给登子捎去情书，并催促她正式进宫。第四十二段记载，登子收到情书十分迷茫，觉得这样做对不起死去的姐姐，迟迟不回天皇的信。天皇按捺不住，于是派人去说服登子的兄弟们，让他们劝登子入宫。登子的兄弟也是安子的兄弟，他们一方面觉得天皇对安子忘情太快，另一方面又不敢违抗天皇的命令，只好对登子多方劝说，登子经不住天皇的逼迫和兄弟们的劝说，只好入宫做了尚侍。
　　第四十三段记载，登子入宫后住在登花殿，称为登花殿尚侍，她一进宫就集天皇的宠爱于一身，天皇不让她离开左右，也不再怎么召见别的妃子，连朝廷的政务都疏远了。天皇感叹道：“要不是她为别人生过孩子，朕真想立她为后。”这让原来服侍安子的侍女们对登子十分气愤。藤原氏对天皇的行为也感到不齿，藤原实赖感叹道：“看来是世道到了末世，原来作为圣帝典范的圣上，如今也如此糊涂起来。” 　　四、登子入宫的真相
　　按照《荣花物语》的记载，登子入宫是因為村上帝对她一见钟情，难舍爱恋。登子她本人不大愿意，藤原氏家族也是迫于天皇的逼迫，才只得送登子入宫。但是在笔者看来，这样写是作者对藤原氏政治野心的包庇与美化，登子入宫应该是藤原氏为了在前朝站住脚跟，密谋已久要再送一位女子入宫承侍天皇左右，并且得到天皇的宠爱，取代安子或者芳子的地位，这样藤原氏在前朝的势力才可以得到保障。但是，此时的藤原家族已经没有年龄和辈分与村上天皇登对的女子了，于是藤原氏不顾体面，准备让死去丈夫的孀妇登子去承担这一重任。登子已经结过婚还生过孩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入宫为妃，所以藤原氏就策划让她入宫做尚侍。尚侍在当时属于宫中最高女官，负责天皇的起居生活，虽然不是妃子，可是由于终日侍奉在天皇身边，经常会受到天皇的宠爱，有时候比正牌妃子更受宠。这样一来既可以顾全颜面，也可以达到目的。《荣花物语》为了进一步掩盖藤原氏的野心，把登子进宫一事描写成与藤原氏无关，完全出于天皇的意愿。如果按照《荣花物语》的描写，那么其中有以下几处自相矛盾。
　　1.作者在前面几段极尽描写村上天皇是难得一见的“圣帝”，对后宫不偏不倚，能平衡后妃之间的关系，而且很尊敬和惧怕中宫安子。这样的天皇怎么会对有妇之夫登子一见钟情，如此执着呢？而且登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她一方面是中宫安子的亲妹妹，另一方面又是天皇的兄弟重明亲王的夫人。天皇如果真如前文描写的那样重视平衡前朝后宫的关系，那他绝不会对登子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有非分之想。而且依照天皇的性格，前文描写他处事有度，堂堂正正，而对登子却性情骤然大变，死皮赖脸地求安子让登子进宫，甚至还私下与侍女通信，让登子来宫中幽会。这样的描写，让天皇前后性格形象矛盾。
　　2.安子去世之后，从天皇对芳子冷淡的态度来看，他是很怀念安子，觉得对不起她的。可见他不可能那么快忘情，着急地逼迫登子进宫。
　　3.登子进宫之后，天皇不再宠幸其他妃子，还疏于政务，引起前朝和后宫议论纷纷，这也和前文描写的村上天皇的形象大相径庭。
　　4.书中描写天皇有心要立登子为后，只是因为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还生过孩子，所以只得作罢。但是前文描写立安子为后时，作为第一女御的安子已经生下亲王，而且父亲是朝廷高官，这可以看出立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可能因为天皇个人的喜好而随便立后，而且想要立后的对象还只是个尚侍，还嫁过人，父亲也已经去世，那就更不可能了。
　　五、结语
　　综上所述，登子入宫事件在《荣花物语》中的描写是作者为了隐藏藤原氏的野心，美化藤原氏一族而写的。天皇并没有浪漫的爱情，他宠爱谁，立谁为后，都是考虑了前朝的政治动向。立安子为后是要依仗藤原师辅的势力，宠爱芳子是不愿师辅一族过分得势。安子死后，天皇对芳子迅速冷淡，可能是想从藤原氏手中收回一部分权力。但是藤原氏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再次送进女儿登子入宫绊住天皇，让藤原氏的势力在前朝后宫能稳住脚跟。优雅高贵浪漫的宫廷生活背后，其实是刀光剑影的政治斗争。也许天皇和藤原氏的互相利用和互相排挤，才是《荣花物语》背后的真相吧。
　　参考文献：
　　[1]秋山虔，等，校注.荣花物语[M].东京：小学馆，1998.
　　[2]山中裕，等，译.大镜[M].东京：小学馆，2008.
　　[3]松村博司.荣花物语的研究[M].东京：东京樱风社，1967.
　　[4]和田英松.荣花物语详解[M].东京：东京明治书院，1990.
　　（作者简介：姜晓寒，女，硕士研究生，乐山师范学院日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