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富二代男友萧之前，江晓燕的东西几乎都是在网上买的，书、衣服、加湿器、马克杯、果茶零食、泡脚盆、煲汤用的锅。和卖家混熟了，屡屡发生买衣服送袜子、买锅送饭盒的小惊喜，让江晓燕高高兴兴的。
　　这样的生活，在江晓燕邂逅萧之后戛然而止。萧说：“怎么可以到网上的无名小店去买东西，把眼光都买低了。我们家，哪怕是一双皮拖鞋或者一个晾衣架，也要去金鹰或德基。”萧不容分说就带江晓燕去了顶级专柜，开始了“麻雀变凤凰”之旅。
　　都说顶级专柜的售货小姐是最势利眼的，你进门5秒，她就能判定你是真买家，还是进来看货，然后到网上找卖家讨价还价的角色。只见那售货小姐亦步亦趋跟着萧，算定了他身上带着十几万元的信用卡，服务得无比周到。萧也不辜负人家的殷勤，任何东西，只要江晓燕试了不错或者他认为不错，他就说：“包了，开票！”
　　过了一个月江晓燕就起了腻，糖太多了发苦，这可不是得了便宜就卖乖。萧一开始喜欢江晓燕，是觉得这小妮子清新得像麻雀，但要想留她做正牌女友，她怎可不点化成凤凰？
　　萧不厌其烦，教江晓燕如何吃饭，包括服务小姐分到面前小碟里的菜都只能碰一两口，绝不可吃第三口，不可做出没尝试过五星级酒席的样儿；教她如何穿衣，再冷的天也不可以穿雪地靴或者粗羊毛外套，几千块钱的风衣里一定要穿上万元的连衣裙或者深V领的羊绒衫，“雪地靴穿了像挤奶女工，粗羊毛外套穿了像吉普赛卖唱女孩，背带裤穿了像发廊洗头小妹，我的女友怎能这副形象”；教她如何挑化妆品，价钱低于2000元的面霜都是垃圾，“等你用露得清就过敏，或者穿粗纺羊毛衫也过敏，你就在我们这个圈里出师了，就能带出去见人了。”江晓燕很犯贱地想，天哪，那些好几千块钱一瓶的贵妇面霜，我用着就是没有露得清强。看起来麻雀就该有麻雀的爱情，麻雀想装凤凰，那就得尾巴上插满彩毛、装腔作势地活着，而装腔作势，是她江晓燕之前从没有体验过的别扭日子。
　　反正，小康人家的女孩和富二代恋爱，是少不了要领教那种命令式调教的。江晓燕逐渐明白，萧为什么挑了她，而没有挑别的富二代女孩：因为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感受那种居高临下的快意，那种无条件的顺从——花了人家的钱，就无法在精神上取得平等，那是笃定的。江晓燕要是贪恋这份富贵，少不得变成萧身边的花瓶：乖，笑得甜润但从不花枝乱颤；明知男友有些行为很过分，却没胆量指出；与二三流的小明星同步穿衣，永远对桌上的食物保持厌食症患者的胃口，永远不对任何事物兴致勃勃，要做出所有世面都见过的样子、恹恹的样子，这就是所谓“富二代女友”的标本。哦，其实，江晓燕一点也不喜欢鱼翅羹和龙虾刺身，在她看来，木碴碴的大龙虾腥冲无比，哪有脚踏垃圾筒、干掉几斤麻辣小龙虾来得快意自在。
　　话是这么说，要是没有发生与同事抢项目吵嘴的事，江晓燕一时半会还真是下不了决心离开萧。她虽然不再与同事拼网购，不再为一点网购赠品货比三家，不再与同事去吃路边小馆，但游离同事圈归游离，她没有跟同事发生过什么正面的冲突。这一回不同，江晓燕发现同事们都很默契地组成了项目小组，单把她撇开了，这感觉……孤独透顶。江晓燕心一横，想玩单干，做一个小项目，但有人冷冷地说：“有肉吃还和我们抢汤喝，也不怕噎着你。就快做少奶奶了，还等着这点利润买花戴？”活生生把江晓燕呛出了泪。
　　过了年，江晓燕换了一家公司，也和萧分了手。萧感觉诧异，那就让他诧异去。为表明决心，江晓燕退回了所有没动用过的礼物。放弃富二代男友的感觉如何？江晓燕说，就如拔掉了作祟的智齿——是你多冒出来的一颗牙，之前，它老是肿痛，老是发炎，你忍受了一回又一回，今天，终于下决心告别它。对，麻药的力量过去了还是有钝痛；就算钝痛完全过去了，那拔过智齿的地方还是会空着一块。比方说，如今去顶级专柜试穿新衣，售货小姐已经不再在3米内察颜观色、殷勤伺候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江晓燕是来“采样子”，好网购的。但江晓燕从未因此后悔过：她知道，三个月之后，那拔过智齿的地方会长满的，她会习惯所有的账单都自己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