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条封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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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林熙在网上发现一段可用的写作素材,发给了苏禾,几乎就是在三秒钟以后便收到了回复。
  他说,大林,我又失恋了。
  惊得林熙从床上一跃而起,找出自己新买的那条红色露肩裙,一边穿着高跟鞋,一边发信息叫苏禾出来喝酒。
  她甚至腾出时间画了个淡妆,看着镜子里喜形于色的自己,犹豫如果画上口红会不会将她的喜悦表现得太明显。
  可就在临出门前林熙却突然顿住了,她想了想询问苏禾道:“这次你还会不会复合?”
  几秒钟后就收到了苏禾斩钉截铁的回答,“这次我再复合,我就是你孙子!”
  林熙激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苏禾每次都说得如此坚定,可最后都成了孙子。
  一
  林熙和苏禾是多年同学,从幼儿园一直升上高一,仿佛一段孽缘一样,可也奇迹般地并不是很熟。
  高一摸底考试的时候,林熙因为头天失眠导致考语文时睡着了,作文没写,她看着语文老师紧紧皱起的眉头就知道此次估计是在劫难逃,可没想到老师一拍桌子喊的却是苏禾的名字。
  作文分明要求写记叙文,全班就苏禾一个人写了一篇抒情小说,老师气得将卷子朝苏禾怀里一塞,指着窗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苏禾的卷子下紧挨着就是林熙的,她还没来得及从幸灾乐祸中缓过神来就遭了报应,语文老师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甚至没有说话,林熙知道她的意思,小心翼翼抽出卷子像逃命一样奔出了门。
  苏禾笑嘻嘻地凑过来和林熙说话,“你是为什么被赶出来的?”
  林熙撇撇嘴,“和你一样,作文的问题。”
  苏禾一听,忍不住一乐,“知音啊,你是不是也觉得记叙文真的很难写,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林熙捂着自己的卷子,瞥了一眼苏禾写得满满当当的那一版,“那咱们得交换看才公平。”
  苏禾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卷子递给林熙,顺道抽走了她的,可下一秒便听见他刻意压低的惊呼,“原来你写的是无字天书!”
  林熙一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便被语文老师从前门丢过来的粉笔头砸了个满脸。
  林熙觉得,苏禾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一起罚站是一件很容易增进友谊的事情,两个同学十几年的人像是终于揭开了彼此的面纱,然后关系一日千里,像是开闸被放出的两股洪水,搅和在一起,对彼此的热情日益高涨。
  真正让他们登上友情的制高点是在周末以后,语文老师勒令他们作文重写,林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语文课上课铃响才想起来,苏禾见她脸色惊恐,朝她比了个怎么了的口型。
  林熙还来不及回答,语文老师便皱着眉说道:“苏禾,林熙,你们两的作文呢?”
  林熙站在位子上不动,林熙不动苏禾也不动,语文老师的眉头拧在一起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苏禾赶在老师发火之前抢先答道:“林熙的作文忘带了。”
  老师冷笑一声看着林熙,好似这是一个最拙劣的借口,林熙被看得头皮发麻,苏禾却在一旁信誓旦旦地开口,“我看过她写的,我可以给老师背出来。”
  苏禾背得十分流畅,让林熙几乎都相信她是写了的,不由得给苏禾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老师想了想,算是勉强信了,让林熙下次带来。
  苏禾得意满满地瞥了林熙一眼,可下一秒便听见老师问,“那苏禾你的呢?”
  苏禾惊讶地望着老师,“老师,我的作文还需要重写吗?”
  老师捂着脸长吸了一口气,“出去!”
  苏禾收拾卷子出去之前不忘对林熙做了个鬼脸,林熙对他这种讲义气的做法感激涕零,恨不得发誓从此对他鞍前马后,两肋插刀。
  从那以后苏禾开始叫她大林,林熙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叫法哪里亲切大气,但作为对应,她叫他小草。
  二
  苏禾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小说家,那时候苏禾说了一句话林熙后来一直记得,他说自从林熙出现以后,他的小说女主角就没有再换过人,尽管大林这个名字怎么谐音都有点俗气。有点酸但是林熙非常受用。
  苏禾写了一篇童话,叫《大林和小草》,硬要拽着林熙给她念其中的台词。
  “最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说着还揽着林熙装模作样地转了个圈,时间停滞了半分钟,林熙和苏禾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就变了味,林熙觉得自己脸盘发烫,童话故事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东西,蘇禾也有几分别扭,然后手一松,把林熙丢在了地上。
  什么旖旎的粉红泡泡都摔成了烂玻璃。
  林熙的脸上碰掉了一块皮,苏禾十分愧疚,林熙却见不得苏禾眼眶发红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不就是碰伤了一点,过几天就好了,又不会毁容。”
  苏禾直勾勾地看着她,“放心吧,大林,你毁容了我会负责的。”
  林熙心里一跳,忍不住问道:“你要怎么负责?”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帮你去追!”
  林熙有些失望,赌气一样地说道:“总之不是你这样的。”她环视了一周,随手指了一个人,“我喜欢那样的,放浪不羁,又洒脱又酷,能坚持自己原则的人。”说到后面也多了几分真实。
  苏禾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有些愣神,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林熙没听清,苏禾却突然握着拳头信心满满地承诺,“我一定让你有一个那样的男朋友!”
  林熙心里一梗,看着苏禾满脸志气的样子越发生气,索性也不再解释。
  那时她尚不知道,被荷尔蒙支使的少年会为了一句话做出怎样的举动和改变,也不知道在感情里,一个别扭的扭头也许就会让他透过自己看到别人。
  苏禾自己说过的话像是一块漂亮但脆弱的钟乳石,他很快就换了另一个女主角,苏禾神秘兮兮地拿着写了个开头的本子来询问林熙。
  “你觉得蔚蓝这个主角名怎么样?”   期待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未说过林熙是他的女主角这句话。
  林熙兴致缺缺,有点敷衍地回答,“还可以吧。”
  苏禾捂着本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像是故意一样,“我也觉得很好,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林熙很想说不用介绍了,她已经无数次看见苏禾与蔚蓝在一块。
  让林熙心生警惕。
  苏禾与蔚蓝的认识源于小报亭的一本杂志,蔚蓝看的那一篇小说刚好苏禾也喜欢,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便将两个人拉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
  原来这样的羁绊并不是林熙独有的。
  苏禾频繁地稱赞蔚蓝是一个多么有情怀的名字,林熙几次想张口却都没有说出来,她的名字也是很有情怀的。
  她以为苏禾在一开始就不曾把她和蔚蓝摆在相同的角色上,她是苏禾征战天下的兄弟,蔚蓝才是享受富贵的美人。
  三
  苏禾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文人都是多情的,所以写出来的文字和感情才能那么细腻旖旎。他决定在高二的尾巴上抓紧时间去体验。
  苏禾的异性缘不错,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要到了那些关系尚好的女生的证件照,按照远近亲疏粘在纸上做了一幅图。
  仔细思考哪一位才能满足他多情的幻想,林熙腾出一只眼睛看了一眼,蔚蓝的照片被摆在金字塔的顶端,孤零零的却让人如此羡慕。
  林熙酸溜溜地把自己的照片也递过去,让他粘一个地方,苏禾毫不犹豫地往上粘,将她的照片与蔚蓝的放在一排。
  蔚蓝的证件照拍得十分漂亮,柔顺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额头和两旁的碎发,林熙的证件照是军训后拍的,她盯着一头厚重的刘海,黝黑健康的肤色把旁边的蔚蓝衬托得白得反光。
  苏禾盯着看了一会儿,显然也发现了这个落差,笑得前扑后仰,林熙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毫无气势。
  后来林熙把苏禾的那张纸偷偷拿出来量过,发现自己的照片比蔚蓝的照片高了两毫米,她因此激动得欢呼,觉得苏禾是刻意为之,那时候的喜欢就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求证猜想,有一点喜欢的蛛丝马迹,便能在心底幻化成巨大的勇气。
  林熙把自己的刘海也掀了上去,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碎发的数量和长度,自认为也不会比蔚蓝差很多。
  可当她忐忑地晃悠到苏禾跟前的时候,苏禾只诧异了一下便开始大笑,“大林,你的大脑门在发光。”
  林熙突然便泄了气,那两毫米也许只是苏禾随意下的一个意外。
  她后来也曾咨询过班上最有故事的女孩,“怎样才能确定一个男生是不是喜欢自己的?”
  那个女生忧郁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能确定,那他就是不喜欢你的。”
  林熙觉得女生叹的气都带着故事,说的话感性而又有道理。可她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哪能用经验之谈。
  苏禾忙着去体验他伤春悲秋的暧昧,还试图拉着林熙做参谋,林熙阴阳怪气地拒绝了,她决定去看电影,和另一个试图与她伤春悲秋的男生。
  可林熙事到临头却退缩了,她磨磨蹭蹭赶到电影院,下午场电影已经开场了,可那位男生却已经买好了晚场,林熙想了想,苏禾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挑选他的女主角,那自己为什么不能看一场电影?
  晚场回来已经很晚,苏禾等在楼下急红了眼,她告诉她妈她去某个女同学家里玩,可苏禾询问后却是知道林熙不在那儿,也不能拆穿林熙,只好在楼下干巴巴地等着。
  见她回来,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生气,扳着她的肩膀捏得她生疼。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苏禾瞪着眼睛看她,林熙也瞪回去。
  良久是苏禾败下阵来,他哑着声音说道:“林熙,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
  林熙想着为什么得我先说呢?苏禾等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觉得蔚蓝怎么样呢?”
  林熙几乎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悲伤和难过,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思考了一下,“长得不错,性格不错,挺好的。”她甚至咧开嘴笑了笑。
  后来林熙再看那些懵懂的爱情,总能找到自己当初的影子,我和别人去看了一场电影,你便非得在此刻与我提起另一个女生,好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便在这场拉锯战中取得了胜利。
  明明在若干年以后可以把爱随便挂在嘴边,可那时候,对于别扭的少男少女来说,一句喜欢说出口却仿佛能要人命。
  四
  苏禾没有如他所说去逮着高二的尾巴谈恋爱,却把作文写小说的执着带进了高三,顺带还多了些抽烟喝酒的恶习。
  苏禾说,这叫颓废风格。
  语文老师对于他的执拗毫无办法,苏禾也不在意,每次作文打了零分却还是得意洋洋地拿来给林熙审阅。
  林熙不用看也知道主角肯定叫蓝蓝,要不就是兰兰,字里行间是理不清的绵绵情义,让林熙心烦意乱,既恼火他的玩世不恭,也气他的迟钝。
  林熙以为,苏禾是在用这种方式对蔚蓝表白,和表达作为一个文人的潇洒,太过于幼稚。
  那一日林熙考得并不理想,苏禾一蹦一跳越过走廊拍上她肩膀的时候,她心里正堵着一股闷气。
  于是她冷冷地拍掉苏禾的手,“这次我不想看你的作文,你拿回去。”
  苏禾被她严肃的脸色弄得有些紧张,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认真询问道:“大林,你怎么了?”
  那时候书很多,走廊里堆满了放书的箱子,苏禾随意地一拖,便磕上了林熙的箱子,叠放在上面的书“哗啦”一声跌了满地。
  考砸的压力和对苏禾的愤懑随着这一声打开了窗口,逼红了她的眼眶,她忍不住对苏禾发了火,“你不想好好学了我不管你,你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我也不管你,但是你能不能别来打扰我?你这个样子真是我最讨厌的样子。”
  一番话听得苏禾脸色煞白,林熙话出口便已经后悔了,可她却觉得无法道歉。
  那天晚上听说苏禾又三五一吆喝大晚上跑到操场喝酒,高三考生压力大,学校对于一定程度的释放压力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天苏禾喝得尤其凶。   当然这些事林熙是第二天知道的,因为当天晚上,苏禾差点喝成一滩烂泥,和他在一起的人找的却不是她林熙。
  大家都知道,那种时候最有效的就是找来男生心仪的女孩子,而不是他的哥们儿,所以当天晚上是蔚蓝翘了晚自习去操场劝苏禾,然后双双被抓去了教导处。
  那个时候,林熙正困在一道数学题里绞尽脑汁。
  好像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有些生疏,林熙没有道歉,苏禾也不再整天围在她身边喊着,大林大林,像是在喊隔壁家那只懒洋洋的哈巴狗。
  但苏禾却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戒烟戒酒,作文也开始规规矩矩地写议论文,林熙偶尔偷偷看他几眼,他都在翻阅作文素材,林熙想了想,把自己总结的笔记复印了一份偷偷压在他的资料之下。
  还是不曾说话,直到高考前夕。
  林熙的宿舍在二楼,她正打算休息,便听见敲窗子的声音,伴随着苏禾小声的叫喊声,“大林,你睡了没?”
  林熙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忍不住惊喜地回答道:“还没呢!”
  “那我唱歌给你听。”苏禾清了清嗓子,“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问津的小草~”
  林熙曾笑话苏禾这歌简直是为他写的,他总嫌配不上他的气质,一首唱完苏禾却没声了,林熙贴在窗户上问了一句,“小草,你还在吗?”
  “在!”苏禾小声地抱怨,“你们这儿蚊子真多。”
  林熙有点出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嗯,是挺多的。”
  “林熙。”苏禾突然正儿八经地叫了她一声。
  “嗯?”
  苏禾的声音有点低,但是在黑暗中却是那么清楚,他说,“高考加油!”
  那时候林熙最怕白驹过隙时光流淌,因为她害怕,只有那个踩着凳子倚在窗户下唱歌的苏禾才是属于她的,而过了那个夜晚,苏禾就不是她的了。
  五
  林熙与苏禾重归于好,在假期里每天腻歪在一起,闹得林熙她妈每回都要迂回婉转地提醒,“人家苏禾,可是别人的男朋友。”
  林熙一愣,可转眼便笑着宽慰她妈,“没事,我们三一起玩的。”
  苏禾和蔚蓝在一起是高考过后的事情,她不是不难过,只是经过高三那阵子的冷战,林熙觉得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陪在苏禾身边,也比一刀两断好。
  林熙和苏禾的缘分好像到了大学也没断,在同一个大学城,林熙打个电话,苏禾在二十分钟内便能出现在她楼下,反倒是蔚蓝,与苏禾隔了五个小时飞行的距离。
  但是蔚蓝时常来找苏禾,宁愿背着昂贵的花费和一屁股债,也要保持一月一次的见面频率,连带着林熙也得吃土。
  有一回林熙帮苏禾还了债,两人穷到共吃一碗方便面,苏禾一边搅和了一大圈,一边抱怨道:“她为什么老这样呢?明明自己來一趟也得穷半个月,我关心她让她别来,她还和我发脾气,大林,你们女生都这样吗?”
  网上有很多这样的案例,林熙想也许她表现得宽宏大量便能把苏禾抢回来,可她没有,她老老实实回答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苏禾撇撇嘴,不置可否。
  林熙知道蔚蓝为什么宁可穷也要过来,就像她对蔚蓝有着敌意,蔚蓝对她也是,女生的直觉总是准确得可怕的,林熙想,蔚蓝是最清楚她对苏禾感情的人。
  苏禾与蔚蓝第一次分手也是因为此。
  那一年的十一小长假,苏禾与蔚蓝出去游玩,一回来便闹着要分手,苏禾给林熙打了个电话,让她来劝架,电话刚拨通,林熙便听见蔚蓝在那边愤怒而又委屈的哭声。
  “什么都是林熙,林熙,买礼物要给林熙带一份一模一样的,拍的照先给林熙看,连吃碗麻辣烫你都要打包一份给林熙吃,你这么喜欢林熙,怎么不和林熙在一起!”
  尽管苏禾有意捂着手机,但林熙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出现,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一直在等苏禾与蔚蓝一拍两散。
  她急匆匆赶过去,就怕来不及给予蔚蓝最后的刺激,在感情里,谁不是对着情敌怀有最大的恶意。
  蔚蓝只远远地看见了她,便甩开了苏禾的手,毫不留情地上了公交车,而林熙则是为蹲在地上抱着头的苏禾适时地递上一瓶酒。
  她知道苏禾为什么会和蔚蓝在一起,那年醉酒被抓到教导处,老师以为他们两早恋,叫来了蔚蓝的父母,蔚蓝挨了一巴掌,还撞到了头,苏禾很愧疚,连着给蔚蓝带了一个月的早饭,温柔细致不厌其烦,可温柔是多么令人误会的情感,蔚蓝以为苏禾和她心思一样,而苏禾面对希冀许久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女孩,终究没拒绝。
  可林熙早已打听清楚,那晚苏禾抱着蔚蓝哭得委屈,说的分明是,“明明是你说喜欢那样的男生,放浪不羁,坚持自我,可为什么我变成这样了,你就不喜欢了呢?”
  这话是对她林熙说的,哪怕所有人都以为苏禾喜欢蔚蓝,可林熙知道那不过是少年时期别扭的伪装,苏禾喜欢她,林熙知道,蔚蓝也知道。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纠正那年的错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告诉苏禾,我也喜欢你啊。
  可苏禾咬开瓶盖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大林,你说怎么才能挽回蓝蓝?”
  苏禾没喝酒,怎么就醉了?林熙的表情就那样凝固在脸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六
  她已经做好了征战天下的准备,可没想到苏禾这块制高点已经插上了别人的旗子。
  不喜欢有很多样子,可喜欢都是类似的,苏禾灰败而颓废的脸色与她当初得知苏禾与蔚蓝在一起时如出一辙。
  苏禾不是只与她林熙之间有故事的,蔚蓝曾在高中时毫无保留地袒护他,大学时苏禾投稿并非一帆风顺,那些个怀疑自己而又愤怒不已的晚上,是蔚蓝打着长途电话一遍一遍给他信心,苏禾身上穿着蔚蓝省钱买的衣服,他的牙刷是蔚蓝买的情侣款。
  苏禾从来都只与林熙分享他最好的一面,却在最差的时候与蔚蓝相互鼓励,携手同行,林熙从不曾细细想过这些,到头来,竟是她还困在过去里做着日复一日的美梦。   就好像那年贴在纸上高出的两毫米,林熙只能猜想,她与蔚蓝,在苏禾心里谁高谁低。
  苏禾颓废了几天,林熙借钱陪他吃喝玩乐,蔚蓝能做的事情,她林熙一样能做。可没过一个星期,蔚蓝便声泪俱下地打来电话。
  那时候林熙和苏禾正在吃粉,苏禾心不在焉地搅和着碗里的粉,沉默良久说了一个好字,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一根粉丝“哧溜”一声被林熙吸起来,然后“啪”地打在林熙脸色,辣得林熙泪流满面。
  蔚蓝有着所有小女生在恋爱里都会有的毛病,娇纵任性,她时常把分手挂在嘴边,大学四年里分手的次数已经能召唤神龙。
  林熙没有哪一次能如愿乘虚而入。
  而凌晨三点那次是第八次,她最终还是描了个口红才出门,苏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疑惑道:“大林,小龙虾还没吃呢,你怎么就已经辣红嘴了。”
  让林熙几乎想顺手把身旁的椅子砸他身上。
  她等着苏禾开口和她说这次蔚蓝又是为了什么要和他分手,可苏禾只是沉默着喝了大半瓶,然后他说,“这次是我和她分的。”
  林熙拿酒杯的手一顿,她一直在等蔚蓝和苏禾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感情,在等苏禾不再心软不舍,可当苏禾说出这句话,林熙却觉得如此不真实。
  苏禾说,“四年了,也够了,不欠她什么了。”他顿了一下,猛灌了一口酒,“林熙,我们在一起吧。”
  苏禾叫她林熙的次数屈指可数,林熙酒还没喝却觉得已经醉得朦胧,可还没等林熙说一个好字,有些微醉的苏禾却突然伸出手喊了老板一声,“给她换个纸杯,她不用玻璃杯喝酒的。”
  林熙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用玻璃杯喝酒的不是她,是蔚蓝。
  林熙在想,若是她和高三那年的蔚蓝一样粉饰太平,是不是也能顶替掉她。
  七
  凌晨三点,游荡在外面的人是有故事的人,和寻仇的人。
  林熙犹豫是否要装聋卖傻跳过那句话,一群人便突然冲出街角不由分说开始揍苏禾,林熙吓得直尖叫,拼命去拉开那群身强力壮的人,却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冲进了包围圈,苏禾为了保护她,没少挨闷棍。
  双拳难敌四手,林熙被苏禾护在身下哭得声音沙哑,“你们别打了!”
  林熙能感觉到有液体滴到她额头的声音,可苏禾遮住了她的眼睛,轻轻地说道:“林熙,别害怕。”
  像是学校里能安定人心的钟声,颤抖但是铿锵有力。
  那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苏禾捂她眼睛时留下的血珠执着地附在她的睫毛上,一眨眼睛,整个世界就带着朦胧的红色,她不敢确定苏禾身上哪是真的血,哪是她眼睛里的错觉。
  最后是烧烤店的老板打的120,林熙茫然无措地守在病房外,她询问了几个苏禾的大学同学,他们也不知道苏禾得罪了什么人。
  她甚至恶毒地想是不是蔚蓝找来的人。
  医生说苏禾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左腿骨折,林熙还来不及感谢医生,便听见蔚蓝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
  “他的左腿之前就被人打过,后脑勺也有伤,麻烦医生检查的时候查查这些伤是不是有后遗症。”
  林熙惊讶地看着蔚蓝,她怎么不知道苏禾之前也受过伤?
  蔚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冷漠,“医生,基本注意事项我都知道的,如果有什么额外需要注意的您和我说。”
  说着蔚蓝就要推开病房的门,林熙用力把她拽了回来,皱着眉问道:“苏禾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为什么有人打他?”
  蔚蓝冷哼了一声,“你知道苏禾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他现在在报社当记者。”
  “那你知道采访和报道是多得罪人的事情吗?我跟他说了让他别跟那些新闻,他就是不听,被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蔚蓝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林熙看着她眼底隐忍的泪光和颤抖的嘴唇,好像都是在控诉林熙。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苏禾和我说他要换部门了,以后不会再有危险。”蔚藍深吸了两口气,眨巴眼睛忍红了眼眶,“林熙,他从来不敢让你为他担心,害怕你知道他弱小的一面,出了事从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他觉得陪伴我的时间已经够了,功成我就该身退,可他每一步艰辛的路都是我陪着他走过来的,这对我多不公平,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抢?”
  蔚蓝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却还是极力忍耐着不肯哭。
  林熙想说,是蔚蓝先抢的,分明苏禾在最初时是属于她的,苏禾那几年里把蔚蓝当做迷魂阵去掩藏对林熙的感情,结果蔚蓝却当了真,苏禾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人,他很愧疚,分明是蔚蓝利用苏禾的愧疚逼得苏禾不得不陪着她。
  可林熙却说不出口,就如同蔚蓝所说,这几年里苏禾的痛苦都是蔚蓝陪着走过,她如何能在拥有阳光那一面的苏禾的同时,却抹杀蔚蓝的功劳。
  林熙和蔚蓝一前一后进入病房的时候,苏禾正玩着他腿上的石膏,他看见蔚蓝时一愣,“你怎么来了?”
  蔚蓝皱着眉走过去打掉苏禾不安分的手,“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石膏,还不好好养着,起码一个月你都躺着不许动。”
  她帮苏禾盖被子倒热水,絮絮叨叨不停的样子,像是妻子在教训受伤的丈夫,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
  显得林熙像个外人。
  苏禾看见了林熙落寞的神色,他抓住了忙前忙后的蔚蓝,声音低沉地说道:“蔚蓝,你走吧,这里有林熙。”
  蔚蓝刹那间便红了眼睛。
  “你让她留在这里陪你吧。”林熙缓缓说道。
  苏禾愣了几秒,“林熙你在说什么?”
  林熙抿着唇不说话,僵持了几分钟,苏禾似乎有些疲惫,他哀伤地看着林熙,“林熙,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
  一如高中那一年,可那时林熙没说我喜欢你,现在也不能说我爱你。
  她咧开嘴笑了笑,“蔚蓝挺好的,别太混蛋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会给你包个大红包。”
  她是落荒而逃的,她听见身后苏禾似乎扯了吊针便要下床追她,却被蔚蓝按在了床上。
  蔚蓝是苏禾的大学同学叫来的,他们全都知道蔚蓝才是苏禾的女朋友,林熙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却永远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没有办法去坐享其成,去拥有这个因为蔚蓝才变得如此好的苏禾,更何况,苏禾面对蔚蓝那无奈而又纵容的神色也在告诉她,苏禾不是没有感觉的,她甚至搞不清苏禾想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对于她这么多年独身一人的愧疚,可有件事情林熙是知道的,苏禾已经习惯了蔚蓝的陪伴,这何尝不是喜欢的一种。
  那时年少,以为在一起便能偿还欠下来的情,可喜欢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理智地用陪伴去补偿,苏禾在四年里把自己赔了进去。
  林熙是因为苏禾所以才放弃,苏禾是喜欢蔚蓝的,林熙憋着嘴,他怎么能真的喜欢上蔚蓝呢?林熙像个委屈而不讲道理的孩子,她心里的酸楚不断涌出,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林熙没办法让自己去粉饰太平,自私地忽略苏禾和蔚蓝的这几年相伴,因为尽管这样她也替代不了蔚蓝。她等不到了。
  八
  林熙从电影院醒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快放完了,身旁的男生坐得笔直,僵硬的脸色显得他是多么紧张,林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可一想到苏禾此刻也许正忙着和蔚蓝培养感情,她又觉得了无生趣。
  这种为了试探苏禾而勉强自己看电影的感觉糟透了。
  男生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喋喋不休,听得她哈欠连天,是苏禾突然冲出来解救了他,他担心的神色那么明显,让林熙心里一暖。
  苏禾说:“林熙,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
  林熙觉得要说也是你先说,可突然间却觉得有些委屈,话突然就冲出了口,“苏禾你是笨蛋吗?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苏禾一愣,他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翘起的嘴角,“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喜欢说出口也没什么丢脸的不是?
  至此便是另一个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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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街314弄216号,是光时的ETERNAL礼物店。光时会为所有顾客,为平行世界他们所爱的人,送上一份穿越时间的礼物。而光时在平行世界送出礼物后发生的故事,会进入送礼者那一夜的梦境……  2018年4月,暮春的春光弥留在C城。  一只导盲犬带着他的主人—— 一个瘦高男人款款踏入ETERNAL礼物店。他戴着墨镜,手里的盲杖有节奏地击打着地面。  尽管知道这位男人看不到光时脸上的笑容,他还是努力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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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凉华在编辑部大肆鼓吹国外风景如何优美,生活如何惬意,旅游该去什么地方!  木子无情地戳穿了他。大家正惊异于他为何突然良心发现为我们进行了一次国外旅游攻略科普时,  木子: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最近要出国旅游吗?  阿滩突然醒悟过来他最近总是抱着出国攻略翻看个不停,电脑屏幕也时常停留在普吉岛、涠洲岛、夏威夷岛等风景图上。  阿滩:怪不得好心给我们做科普,原来是为了炫耀自己将要来临的假期。  木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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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会在光阴里磨平棱角,有些人会在时光中失去初心,当杨壹长得够高,走得更远的时候,就越来越不愿意当林林的救赎,他只想救赎自己。  杨壹不会抽烟,可他点了一支,他学着林林以前的样子背靠着墙蹲着,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一截一截地燃成灰烬。  林林进了监狱以后被人发现精神有点问题,转入精神病院治疗,杨壹脑子里还在挣扎要不要来看她,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可他不敢进去。  他想起他在医院的时候,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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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红泥火炉,呵气成霜。  腊月的寒天,暮歌裹着赤色的袄子,一双莹白的玉足却毫无遮挡地荡了出来。苍茫天地间,她红衣赤足,显得尤为突兀,也尤为惊心动魄。  可暮歌本人却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似笑非笑地倚在窗棂边数着落雪,白玉般剔透的雪花,一瓣瓣落在她晶莹的指尖,温柔而冰冷。  到第九瓣雪花也融化时,一际墨影如魑魅般站在了她比肩之畔。  “二十四,你来了。”她笑笑,修长十指炉火纯青地掸去了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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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色里,姑娘褪去了白日喧哗的红尘气,飘逸如谪落凡间的仙,静美如素裹林荫的雪。(换导语)  楔子  ——你啊!已经几次被逐出师门啦?  掰手指,掰手指。  ——二……不,三次吧。  ——好,那现在第四次了。  一  楚冰糖觉得自己要疯。  她大概会成为武林中一个脍炙人口的传奇——年仅十七岁,入门十二年,并在年关将近之时,荣幸的第四次被逐出师门。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临下山前她可怜巴巴地扑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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