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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我能大量销售这款机器,要么我关门破产。”
1974年夏天,MITS公司深陷困境,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决定开发一款新机器,力挽狂澜。
MITS公司采购了上千块英特尔的CPU,让英特尔“受宠若惊”,坚定了英特尔大举进军PC领域的决心;MITS刊发在《大众电子》上的广告启迪了苹果公司创始人之一的沃兹尼亚克,给了他开发首款苹果电脑的灵感;MITS给了比尔·盖茨开发BASIC语言的合同,帮微软帝国修筑了第一块基石。
MITS公司这款闪烁在历史星空中的产品,就是1975年1月发布的牛郎星(Altair)。
从计算器死亡谷地脱身
“当德州仪器公司1972年6月宣布它要进入手持式计算器市场时,其影响不啻于在拥挤的海滩上响起了‘鲨鱼来了’,或者在山间村落响起了‘老虎来了’的喊声。德州仪器公司以实施弱肉强食战术闻名,它在集成电路产业界就喜欢周期性地发动血淋淋的价格大战。”《福布斯》杂志曾这样描绘当年的手持式计算器市场。当年的王安公司就经历了“壮士断臂”的一幕,从计算器市场挣扎出来,转向了文字处理器市场。
1968年创办的MITS也被卷入到这个计算器屠宰场中,MITS公司1974年账本上出现了20多万元的赤字,公司濒临倒闭。
罗伯茨拿出当年创业时的勇气,准备再次孤注一掷,开发一款新产品赢得市场。他把目光盯在了英特尔刚刚问世的8080微处理器上,准备为计算机爱好者生产个人计算机。
他向英特尔公司的一个经销商表示,准备订购1000块8080微处理器。那个经销商乐疯了,英特尔公司也喜出望外,这是英特尔公司接到的最大的一笔8080微处理器订单。英特尔8080微处理器刚推出的时候,业界不为所动。比尔·盖茨曾这样评价:“即使是英特尔的科学家们,也未能预见到它的全部潜力。对于他们而言,8080只不过代表了芯片一种技术方面的改进而已。”有媒体报道,当时英特尔公司已经把微处理器存货在资产表上做了贬值处理,因此能卖出去就是喜讯。
欣喜之余,英特尔公司给了罗伯茨特别的优惠:本来应是每块359美元,但给MITS公司的价格却不到100美元。
《大众电子》的编辑雷·所罗门获悉罗伯茨的个人计算机产品研发规划后,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个划时代的产品,因此答应把罗伯茨的机器用作1975年1月那期的封面故事。当时,杂志的1月号是一年中发行量最大的一期。
1974年10月某日,MITS公司最终生产出原型机时,已是凌晨时分。“真是妙极了!”罗伯茨说。月底,他们把第一台也是惟一的一台样机通过铁路运往《大众电子》编辑部,而罗伯茨自己则带着所有的文档材料飞往纽约。当他到达时,却发现机器没有运到,它在运输途中被弄丢了。MITS公司的人只好疯狂地加班加点,赶制了一台不能运行的模型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众电子》为它拍了照,准备上封面报道。
但这个产品还缺个名字,罗伯茨说:“我不在乎他们叫它什么,只要能卖出去就行。”一丝不苟的编辑雷·所罗门准备给它取个响亮的名字。晚上,所罗门在房间踱步琢磨,惹得正在看《星际旅行记》电视剧的女儿很心烦,问他在想啥,他回答后,女儿随口说:“就叫它牛郎星吧!”当时电视剧的情节正好提到牛郎星。
1975年1月那一期《大众电子》刚出现在报摊上(大约在11月底),MITS公司就被订单给淹没了。数日内,成千上万份牛郎星8800的订单涌向MITS公司。
点燃英特尔与苹果PC之光
“(英特尔)开始大步前行,奔向PC的世界。”英特尔三位创始人之一的安迪·格鲁夫承认受牛郎星的启发,英特尔公司开始全面关注个人电脑领域。而在这之前,英特尔关注的一个重点方向是数码手表。
英特尔另一位创始人——当时的掌门人鲍伯·诺依斯因牛郎星点燃了对PC的兴趣,诺依斯还给自己的儿子比尔也买了一台PC。比尔是个计算机迷,他接到机器后不久,兴高采烈地给他的祖母写了一封信:“您永远都猜不出来这是什么,所以还是让我告诉您吧。实际上,它是一台非常安静的打字机,当您在键盘上执行键入操作时,信马上会出现在屏幕上。”
鲍伯·诺依斯还说过:“在电力只被用来驱动工厂中的电动机时,它并没有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这个世界。只有开发出微型的且能放在人们手中的小电动机时,譬如缝纫机、风扇等,变化才会真正体现出来。”他认为与大型计算机相比,PC将改变世界的面貌,并成为潮流。所以他致力推动英特尔全面切入PC领域。
有趣的是,同为英特尔创始人,提出摩尔定律的摩尔,则对鲍伯·诺依斯引导英特尔进军PC领域持异议。但牛郎星给鲍伯·诺依斯的影响是如此之大,英特尔还是步入了PC轨道。
牛郎星在照亮英特尔PC前程的同时,也将它的光芒照进苹果公司的梦想里。
1975年3月5日,在《大众电子》发布了MITS 牛郎星8800数月后,对计算机发展史做出重要贡献的史蒂夫计算机俱乐部,举办了一次车库聚会,这次聚会的重点是讨论牛郎星8800和它采用的英特尔8080微处理器。后来成为苹果公司创始人的乔布斯总是定期参加这样的聚会,这一天他拉上了沃兹尼亚克一同赴会。
“仿佛我一生中就在等这一时刻的来临。”沃兹尼亚克后来回忆道,“噢,我终于能制造自己的电脑了,终于能拥有一台电脑并用余生去设计它,让它做到我想要的事情。”
牛郎星8800的形态和架构原理启迪和验证了沃兹尼亚克的个人电脑构想,只不过Intel 8080微处理器对当时的沃兹尼亚克来说太贵,他采用了仅20美元的微处理器MOS Technology 6502。他也没有像牛郎星那样采用8个前端板转换器输入数据,而是采用标准的QWERTY键盘输入数据。至于输出,沃兹尼亚克将电脑连接到电视上,所以他的设计构想外形上更接近现在你面前的电脑。
随后沃兹尼亚克拿出了苹果I型电脑,并与乔布斯一起开始了苹果公司的传奇历程。
而在牛郎星点亮英特尔与苹果PC之光的同时,比尔·盖茨和他创业伙伴艾伦也深受启发,打算驶入牛郎星引领的PC轨道。
微软早年的栖身地
“我们只有那本描述那部机器的杂志。如果我们解读错误,或是杂志弄错了,我们就完了。”比尔·盖茨曾这样回忆1975年为MITS 牛郎星8800开发BASIC语言的肇始。
1974年12月底一个冰冷刺骨的日子,盖茨和自己的好友保罗·艾伦路过哈佛广场,停下来在报摊上买了一本《大众电子》杂志1975年第一期。20年后,比尔·盖茨在《未来之路》中描述了他第一次在这本杂志上看到牛郎星时的感受: “过去的20年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冒险过程。在这个过程最初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那天我和艾伦正站在哈佛大学广场上忘情地阅读《大众电子》上有关一台小计算机的文章。在艾伦和我兴奋地阅读时,我们还不大清楚它会得到怎样的具体应用。但我们确信,它将会改变我们以及整个计算世界。”
盖茨认识到需要有人为这台划时代的机器编写程序。盖茨希望由自己完成这个工作。盖茨迅速给MITS的罗伯茨打电话,说他和朋友已研发出BASIC语言,略作改动就可以用在牛郎星电脑上。显然,盖茨不是第一个给罗伯茨打电话的人。之前,罗伯茨至少接到了50多个这样的牛皮电话。因此,他爱搭不理地说:“无论是谁,只要能给我的电脑提供软件,就是我的合作伙伴。”
盖茨决定抓住这一历史机遇。由于手上并没有牛郎星电脑,他们只能对照着《大众电子》杂志上的描述,用大学机房里的一台大型机进行模拟开发。盖茨知道有无数的潜在竞争者在干着同样的活,他和艾伦夜以继日地进行程序开发。有些日子里盖茨甚至忙得不能吃饭,常常睡在书桌旁或地板上。艾伦曾这样描述当时的盖茨:“这家伙在梦中也能编程序。”他们惟一的休息方式是宿舍里的踱步和前后摇摆。五周以后,盖茨和艾伦的BASIC语言写完了。这段时间里,盖茨和MITS联系时用的是交通数据公司负责人的头衔,这是盖茨早年成立的一家小型公司,他通过电话和书信给罗伯茨留下的印象是一家有实力、成熟的公司,当然MITS公司在盖茨和艾伦的心目中也很“高大”。
鱼传尺素,鸿雁传书。最后双方决定会面,盖茨派艾伦坐飞机前往MITS公司演示自己的BASIC语言。初次见面,双方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顷刻间坍塌。
行事大大咧咧的罗伯茨竟然开着一辆旧货车来接风。艾伦大失所望,心想他和盖茨的心血会不会被浪费,抑或明珠暗投?罗伯茨把艾伦送到镇上最豪华的旅馆。未来的亿万富翁此时所带的钱根本负担不起这样昂贵的房租,于是只好很“跌份儿”地向罗伯茨借了些钱。
好在随后的测试工作让双方都颇感惊喜。艾伦曾回忆说:“这是一家这样的公司,他们能够研制出出色的电脑,却不能让它完美地运行。我自己也感到震惊,它竟然能听我的指令工作。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过多的惊喜表情。”
罗伯茨后来也说:“我们的设备终于成了一台有用的电脑,我为此高兴得几乎头脑眩晕。”
随后,艾伦被MITS公司聘为软件部主任。不久,盖茨也来到MITS公司,兼职为公司编制程序。此时,盖茨、艾伦与MITS的关系很含混,盖茨与艾伦已成立了微软公司,但基本上是个空壳。有人评价,这段时间微软是“寄生”在MITS公司之上。这很形象,但也不尽公平,因为BASIC语言毕竟是盖茨和艾伦开发的。
不管怎样,此时的盖茨欣然地站上了罗伯茨的牛郎星飞船,向着未来之路进发了。
多重打击纷至沓来
“让人不解的是,这些家伙是怎样在永不停息的摇滚乐中工作的?”罗伯茨曾这样评价盖茨和他的伙伴。而盖茨对罗伯茨的管理风格也持批评态度,他认为所有的好主意在MITS公司只实行了一半,“公司是在奇怪的轨道上运行,所有人的市场感觉都是那么贫乏。”盖茨还认为罗伯茨的独断风格造成了MITS公司里“噤若寒蝉”的氛围。
1975年7月下旬,盖茨、艾伦与罗伯茨就BASIC语言的使用签署了一份含混的合作协议。根据这项协议,罗伯茨认为:“很多拿MITS公司工资的人开发出了BASIC语言。在我看来,毫无疑问,我们拥有BASIC的所有权。”盖茨也许不这样认为,但此时他没有表示出来。
随后,MITS公司带着盖茨,开始了蓝天鹅市场活动,他们起动了一台装着牛郎星电脑的大货车,开始周游全国,访问所有有电脑爱好者俱乐部的场合。
罗伯茨回忆说:“我们之所以要派出大货车,是因为人们都不相信我们的成就。因此,我们认为,如果我们开着车,带着一批能工作的电脑周游全国,人们就可以亲眼看看电脑怎样工作。”
蓝天鹅市场活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盖茨的BASIC语言也水涨船高,知名度大增,微软赢得了GE和NCE这两个大客户。这时MITS和微软的一些不和谐声音也逐渐传了出来。有媒体报道:当时有些程序开发者告诉罗伯茨,他们开发出一些程序,准备卖给MITS公司,MITS公司软件部主任艾伦就会把他们带到盖茨处。“盖茨用5000美元从他手里买下那个程序,然后转身就把这个程序以15000美元外加一笔版权使用费卖给了MITS公司。每个带着编程语言或软件来见我们的人都被这两个家伙占足了便宜。”罗伯茨这样恨恨地说。
而盖茨也逐渐对罗伯茨产生不满,因为按照盖茨对双方合作协议的理解,MITS必须尽“最大的努力”销售微软的BASIC语言,但盗版的BASIC语言却随着蓝天鹅市场活动推广而蔓延。MITS也不再设法销售该软件,只是着重推销自己的电脑。
盖茨很愤怒,因为他觉得MITS的态度只会更鼓励盗版。于是盖茨发表了《致软件爱好者的公开信》,向盗版软件宣战。盖茨的宣言,激怒了当时许多电脑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他们发起了抵制MITS公司产品的举动,这显然进一步恶化了罗伯茨与盖茨的关系。
在外部,开始出现了许多模仿MITS产品的公司,其中最著名的一家是IMSAI。罗伯茨对IMSAI公司很恼火,想反击它但又力不从心:“控告它吗?我有太多的别的事需要操心,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跟他们打官司。”
疲惫不堪的罗伯茨准备把公司出售。1977年5月22日,佩特克公司出价600万美元,罗伯茨迅速接受了。罗伯茨后来曾带着悔意说:“你一旦到了这种地步,每天夜不能眠,不知道第二天能否给员工开出工资……你就会感到很烦躁,并会做出不合乎逻辑的决定。”罗伯茨被留任——作为一个研究开发实验室的经理。而佩特克公司派来的人开始负责日常的计算机业务。
佩特克公司随后与盖茨就BASIC语言归属权打了一场官司。在盖茨父亲及其律师朋友的帮助下,解读当年那份内容含混的协议时,法官接受了盖茨的解释。盖茨和他的微软获得了BASIC语言的所有权,与MITS公司彻底脱钩。艾伦和MITS的一些软件骨干一同追随盖茨,回到盖茨的家乡西雅图,开始了微软帝国的创建。
失去了软件灵魂的MITS,在佩特克公司的管理下,很快衰落。罗伯茨起初进入佩特克公司专门为他开设的研究实验室。他从1977年起,就开始了便携式计算机的研究,这显然是笔记本电脑的前身,罗伯茨早在东芝和康柏开发这个市场很多年前就制造出了样机。可是历史没有给罗伯茨第二次闪耀星空的机会,佩特克公司并不认同便携式计算机理念,罗伯茨黯然离开了公司。
归隐
MITS公司和它的牛郎星没入历史星河后,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淡出IT产业,决定实现自己童年的梦想,成为一名医生。1982年,他上了医学院,并于1986年修完医学学位,成了乔治亚州的一个乡村小镇的医生。
记者手记
沉没在蓝海边缘
上世纪70年代初中期,计算器市场在价格战的背景下几乎“流血漂杵”,堪称红海。在这个领域略有所成的MITS公司也伤痕累累,但在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的努力下,总算驶出了这片海域。
罗伯茨开创了一片新的海疆,这就是PC领域。当他打开这个海上通道时,几无敌手,苹果公司要在3年后成立,IBM进军该市场要在6年后,联想推出自己的品牌PC是在15年之后。当时,罗伯茨为了取得商业贷款,曾以预言家的口吻对一家银行谈及个人计算机的美妙前景。他说微处理器能带来一场变革,让电脑越来越小,越来越便宜,电脑会像电视机一样普及到每个家庭。
后来的计算机发展史证明罗伯茨所言非虚。可知易行难,或者说,罗伯茨内心相信这个自己所描绘的美丽前景吗?MITS公司的商业实践似乎没有验证他的愿景。在1975年MITS牛郎星推出后不久,《商业周刊》曾把MITS公司称为是“家用电脑里的IBM”。但是MITS的产品形态很难说是为家庭用户设计的,因为MITS牛郎星没有显示器,没有永久性的存储设备,起初没有软件,甚至没有键盘。而显示器当时早已通过电视机的发展进入比较成熟的阶段,键盘那是100多年前打字机上就已采用的部件了。而当时MITS牛郎星用户需要用一排开关来输入数据,计算结果则是通过机器前面一排闪烁的小灯来显示。
MITS牛郎星启迪了英特尔、苹果、微软等一批至今仍活跃在IT领域的公司,可它在点亮智慧之光后,没有进一步拓展和适应这个市场。除了其形态上没有迅速贴近大众用户需求外,其商业运作也是乏善可陈。
罗伯茨自己也承认,他不是一个好商人。他花费很多时间去调试设备,但却没有投入足够的精力去处理蜂涌而来的订单。在《大众电子》刊登了牛郎星产品后的一个月里,MITS连一台产品都没发送出去。当罗伯茨想到雇人来完成销售工作时,很多顾客把钱已汇出去好几个月,眼巴巴地干等着。这让许多别的公司有机可乘,来瓜分MITS打开了的市场,他们一拥而上,抄袭其设计思想,“山寨”其产品,像跟随狮子捡拾猎物的土狼一样。而罗伯茨认为这些是小事,没有通过法律手段来保护其权益。
所以仅仅过了两年多,MITS就在自己开发的这片领域中被边缘化了。后起之秀苹果公司的光芒迅速盖住了MITS。苹果电脑当时使用的技术,大部分是现成的,但它把所有部件都集成在机箱里,加上显示器、键盘、电源,配上商用软件和游戏,使消费者用起来很方便,所以PC历史迅速切换进苹果时代。
沉舟侧畔千帆过,MITS空留一段传说。
1974年夏天,MITS公司深陷困境,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决定开发一款新机器,力挽狂澜。
MITS公司采购了上千块英特尔的CPU,让英特尔“受宠若惊”,坚定了英特尔大举进军PC领域的决心;MITS刊发在《大众电子》上的广告启迪了苹果公司创始人之一的沃兹尼亚克,给了他开发首款苹果电脑的灵感;MITS给了比尔·盖茨开发BASIC语言的合同,帮微软帝国修筑了第一块基石。
MITS公司这款闪烁在历史星空中的产品,就是1975年1月发布的牛郎星(Altair)。
从计算器死亡谷地脱身
“当德州仪器公司1972年6月宣布它要进入手持式计算器市场时,其影响不啻于在拥挤的海滩上响起了‘鲨鱼来了’,或者在山间村落响起了‘老虎来了’的喊声。德州仪器公司以实施弱肉强食战术闻名,它在集成电路产业界就喜欢周期性地发动血淋淋的价格大战。”《福布斯》杂志曾这样描绘当年的手持式计算器市场。当年的王安公司就经历了“壮士断臂”的一幕,从计算器市场挣扎出来,转向了文字处理器市场。
1968年创办的MITS也被卷入到这个计算器屠宰场中,MITS公司1974年账本上出现了20多万元的赤字,公司濒临倒闭。
罗伯茨拿出当年创业时的勇气,准备再次孤注一掷,开发一款新产品赢得市场。他把目光盯在了英特尔刚刚问世的8080微处理器上,准备为计算机爱好者生产个人计算机。
他向英特尔公司的一个经销商表示,准备订购1000块8080微处理器。那个经销商乐疯了,英特尔公司也喜出望外,这是英特尔公司接到的最大的一笔8080微处理器订单。英特尔8080微处理器刚推出的时候,业界不为所动。比尔·盖茨曾这样评价:“即使是英特尔的科学家们,也未能预见到它的全部潜力。对于他们而言,8080只不过代表了芯片一种技术方面的改进而已。”有媒体报道,当时英特尔公司已经把微处理器存货在资产表上做了贬值处理,因此能卖出去就是喜讯。
欣喜之余,英特尔公司给了罗伯茨特别的优惠:本来应是每块359美元,但给MITS公司的价格却不到100美元。
《大众电子》的编辑雷·所罗门获悉罗伯茨的个人计算机产品研发规划后,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个划时代的产品,因此答应把罗伯茨的机器用作1975年1月那期的封面故事。当时,杂志的1月号是一年中发行量最大的一期。
1974年10月某日,MITS公司最终生产出原型机时,已是凌晨时分。“真是妙极了!”罗伯茨说。月底,他们把第一台也是惟一的一台样机通过铁路运往《大众电子》编辑部,而罗伯茨自己则带着所有的文档材料飞往纽约。当他到达时,却发现机器没有运到,它在运输途中被弄丢了。MITS公司的人只好疯狂地加班加点,赶制了一台不能运行的模型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众电子》为它拍了照,准备上封面报道。
但这个产品还缺个名字,罗伯茨说:“我不在乎他们叫它什么,只要能卖出去就行。”一丝不苟的编辑雷·所罗门准备给它取个响亮的名字。晚上,所罗门在房间踱步琢磨,惹得正在看《星际旅行记》电视剧的女儿很心烦,问他在想啥,他回答后,女儿随口说:“就叫它牛郎星吧!”当时电视剧的情节正好提到牛郎星。
1975年1月那一期《大众电子》刚出现在报摊上(大约在11月底),MITS公司就被订单给淹没了。数日内,成千上万份牛郎星8800的订单涌向MITS公司。
点燃英特尔与苹果PC之光
“(英特尔)开始大步前行,奔向PC的世界。”英特尔三位创始人之一的安迪·格鲁夫承认受牛郎星的启发,英特尔公司开始全面关注个人电脑领域。而在这之前,英特尔关注的一个重点方向是数码手表。
英特尔另一位创始人——当时的掌门人鲍伯·诺依斯因牛郎星点燃了对PC的兴趣,诺依斯还给自己的儿子比尔也买了一台PC。比尔是个计算机迷,他接到机器后不久,兴高采烈地给他的祖母写了一封信:“您永远都猜不出来这是什么,所以还是让我告诉您吧。实际上,它是一台非常安静的打字机,当您在键盘上执行键入操作时,信马上会出现在屏幕上。”
鲍伯·诺依斯还说过:“在电力只被用来驱动工厂中的电动机时,它并没有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这个世界。只有开发出微型的且能放在人们手中的小电动机时,譬如缝纫机、风扇等,变化才会真正体现出来。”他认为与大型计算机相比,PC将改变世界的面貌,并成为潮流。所以他致力推动英特尔全面切入PC领域。
有趣的是,同为英特尔创始人,提出摩尔定律的摩尔,则对鲍伯·诺依斯引导英特尔进军PC领域持异议。但牛郎星给鲍伯·诺依斯的影响是如此之大,英特尔还是步入了PC轨道。
牛郎星在照亮英特尔PC前程的同时,也将它的光芒照进苹果公司的梦想里。
1975年3月5日,在《大众电子》发布了MITS 牛郎星8800数月后,对计算机发展史做出重要贡献的史蒂夫计算机俱乐部,举办了一次车库聚会,这次聚会的重点是讨论牛郎星8800和它采用的英特尔8080微处理器。后来成为苹果公司创始人的乔布斯总是定期参加这样的聚会,这一天他拉上了沃兹尼亚克一同赴会。
“仿佛我一生中就在等这一时刻的来临。”沃兹尼亚克后来回忆道,“噢,我终于能制造自己的电脑了,终于能拥有一台电脑并用余生去设计它,让它做到我想要的事情。”
牛郎星8800的形态和架构原理启迪和验证了沃兹尼亚克的个人电脑构想,只不过Intel 8080微处理器对当时的沃兹尼亚克来说太贵,他采用了仅20美元的微处理器MOS Technology 6502。他也没有像牛郎星那样采用8个前端板转换器输入数据,而是采用标准的QWERTY键盘输入数据。至于输出,沃兹尼亚克将电脑连接到电视上,所以他的设计构想外形上更接近现在你面前的电脑。
随后沃兹尼亚克拿出了苹果I型电脑,并与乔布斯一起开始了苹果公司的传奇历程。
而在牛郎星点亮英特尔与苹果PC之光的同时,比尔·盖茨和他创业伙伴艾伦也深受启发,打算驶入牛郎星引领的PC轨道。
微软早年的栖身地
“我们只有那本描述那部机器的杂志。如果我们解读错误,或是杂志弄错了,我们就完了。”比尔·盖茨曾这样回忆1975年为MITS 牛郎星8800开发BASIC语言的肇始。
1974年12月底一个冰冷刺骨的日子,盖茨和自己的好友保罗·艾伦路过哈佛广场,停下来在报摊上买了一本《大众电子》杂志1975年第一期。20年后,比尔·盖茨在《未来之路》中描述了他第一次在这本杂志上看到牛郎星时的感受: “过去的20年对我来说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冒险过程。在这个过程最初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那天我和艾伦正站在哈佛大学广场上忘情地阅读《大众电子》上有关一台小计算机的文章。在艾伦和我兴奋地阅读时,我们还不大清楚它会得到怎样的具体应用。但我们确信,它将会改变我们以及整个计算世界。”
盖茨认识到需要有人为这台划时代的机器编写程序。盖茨希望由自己完成这个工作。盖茨迅速给MITS的罗伯茨打电话,说他和朋友已研发出BASIC语言,略作改动就可以用在牛郎星电脑上。显然,盖茨不是第一个给罗伯茨打电话的人。之前,罗伯茨至少接到了50多个这样的牛皮电话。因此,他爱搭不理地说:“无论是谁,只要能给我的电脑提供软件,就是我的合作伙伴。”
盖茨决定抓住这一历史机遇。由于手上并没有牛郎星电脑,他们只能对照着《大众电子》杂志上的描述,用大学机房里的一台大型机进行模拟开发。盖茨知道有无数的潜在竞争者在干着同样的活,他和艾伦夜以继日地进行程序开发。有些日子里盖茨甚至忙得不能吃饭,常常睡在书桌旁或地板上。艾伦曾这样描述当时的盖茨:“这家伙在梦中也能编程序。”他们惟一的休息方式是宿舍里的踱步和前后摇摆。五周以后,盖茨和艾伦的BASIC语言写完了。这段时间里,盖茨和MITS联系时用的是交通数据公司负责人的头衔,这是盖茨早年成立的一家小型公司,他通过电话和书信给罗伯茨留下的印象是一家有实力、成熟的公司,当然MITS公司在盖茨和艾伦的心目中也很“高大”。
鱼传尺素,鸿雁传书。最后双方决定会面,盖茨派艾伦坐飞机前往MITS公司演示自己的BASIC语言。初次见面,双方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顷刻间坍塌。
行事大大咧咧的罗伯茨竟然开着一辆旧货车来接风。艾伦大失所望,心想他和盖茨的心血会不会被浪费,抑或明珠暗投?罗伯茨把艾伦送到镇上最豪华的旅馆。未来的亿万富翁此时所带的钱根本负担不起这样昂贵的房租,于是只好很“跌份儿”地向罗伯茨借了些钱。
好在随后的测试工作让双方都颇感惊喜。艾伦曾回忆说:“这是一家这样的公司,他们能够研制出出色的电脑,却不能让它完美地运行。我自己也感到震惊,它竟然能听我的指令工作。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过多的惊喜表情。”
罗伯茨后来也说:“我们的设备终于成了一台有用的电脑,我为此高兴得几乎头脑眩晕。”
随后,艾伦被MITS公司聘为软件部主任。不久,盖茨也来到MITS公司,兼职为公司编制程序。此时,盖茨、艾伦与MITS的关系很含混,盖茨与艾伦已成立了微软公司,但基本上是个空壳。有人评价,这段时间微软是“寄生”在MITS公司之上。这很形象,但也不尽公平,因为BASIC语言毕竟是盖茨和艾伦开发的。
不管怎样,此时的盖茨欣然地站上了罗伯茨的牛郎星飞船,向着未来之路进发了。
多重打击纷至沓来
“让人不解的是,这些家伙是怎样在永不停息的摇滚乐中工作的?”罗伯茨曾这样评价盖茨和他的伙伴。而盖茨对罗伯茨的管理风格也持批评态度,他认为所有的好主意在MITS公司只实行了一半,“公司是在奇怪的轨道上运行,所有人的市场感觉都是那么贫乏。”盖茨还认为罗伯茨的独断风格造成了MITS公司里“噤若寒蝉”的氛围。
1975年7月下旬,盖茨、艾伦与罗伯茨就BASIC语言的使用签署了一份含混的合作协议。根据这项协议,罗伯茨认为:“很多拿MITS公司工资的人开发出了BASIC语言。在我看来,毫无疑问,我们拥有BASIC的所有权。”盖茨也许不这样认为,但此时他没有表示出来。
随后,MITS公司带着盖茨,开始了蓝天鹅市场活动,他们起动了一台装着牛郎星电脑的大货车,开始周游全国,访问所有有电脑爱好者俱乐部的场合。
罗伯茨回忆说:“我们之所以要派出大货车,是因为人们都不相信我们的成就。因此,我们认为,如果我们开着车,带着一批能工作的电脑周游全国,人们就可以亲眼看看电脑怎样工作。”
蓝天鹅市场活动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盖茨的BASIC语言也水涨船高,知名度大增,微软赢得了GE和NCE这两个大客户。这时MITS和微软的一些不和谐声音也逐渐传了出来。有媒体报道:当时有些程序开发者告诉罗伯茨,他们开发出一些程序,准备卖给MITS公司,MITS公司软件部主任艾伦就会把他们带到盖茨处。“盖茨用5000美元从他手里买下那个程序,然后转身就把这个程序以15000美元外加一笔版权使用费卖给了MITS公司。每个带着编程语言或软件来见我们的人都被这两个家伙占足了便宜。”罗伯茨这样恨恨地说。
而盖茨也逐渐对罗伯茨产生不满,因为按照盖茨对双方合作协议的理解,MITS必须尽“最大的努力”销售微软的BASIC语言,但盗版的BASIC语言却随着蓝天鹅市场活动推广而蔓延。MITS也不再设法销售该软件,只是着重推销自己的电脑。
盖茨很愤怒,因为他觉得MITS的态度只会更鼓励盗版。于是盖茨发表了《致软件爱好者的公开信》,向盗版软件宣战。盖茨的宣言,激怒了当时许多电脑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他们发起了抵制MITS公司产品的举动,这显然进一步恶化了罗伯茨与盖茨的关系。
在外部,开始出现了许多模仿MITS产品的公司,其中最著名的一家是IMSAI。罗伯茨对IMSAI公司很恼火,想反击它但又力不从心:“控告它吗?我有太多的别的事需要操心,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跟他们打官司。”
疲惫不堪的罗伯茨准备把公司出售。1977年5月22日,佩特克公司出价600万美元,罗伯茨迅速接受了。罗伯茨后来曾带着悔意说:“你一旦到了这种地步,每天夜不能眠,不知道第二天能否给员工开出工资……你就会感到很烦躁,并会做出不合乎逻辑的决定。”罗伯茨被留任——作为一个研究开发实验室的经理。而佩特克公司派来的人开始负责日常的计算机业务。
佩特克公司随后与盖茨就BASIC语言归属权打了一场官司。在盖茨父亲及其律师朋友的帮助下,解读当年那份内容含混的协议时,法官接受了盖茨的解释。盖茨和他的微软获得了BASIC语言的所有权,与MITS公司彻底脱钩。艾伦和MITS的一些软件骨干一同追随盖茨,回到盖茨的家乡西雅图,开始了微软帝国的创建。
失去了软件灵魂的MITS,在佩特克公司的管理下,很快衰落。罗伯茨起初进入佩特克公司专门为他开设的研究实验室。他从1977年起,就开始了便携式计算机的研究,这显然是笔记本电脑的前身,罗伯茨早在东芝和康柏开发这个市场很多年前就制造出了样机。可是历史没有给罗伯茨第二次闪耀星空的机会,佩特克公司并不认同便携式计算机理念,罗伯茨黯然离开了公司。
归隐
MITS公司和它的牛郎星没入历史星河后,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淡出IT产业,决定实现自己童年的梦想,成为一名医生。1982年,他上了医学院,并于1986年修完医学学位,成了乔治亚州的一个乡村小镇的医生。
记者手记
沉没在蓝海边缘
上世纪70年代初中期,计算器市场在价格战的背景下几乎“流血漂杵”,堪称红海。在这个领域略有所成的MITS公司也伤痕累累,但在公司创始人爱德华·H·罗伯茨的努力下,总算驶出了这片海域。
罗伯茨开创了一片新的海疆,这就是PC领域。当他打开这个海上通道时,几无敌手,苹果公司要在3年后成立,IBM进军该市场要在6年后,联想推出自己的品牌PC是在15年之后。当时,罗伯茨为了取得商业贷款,曾以预言家的口吻对一家银行谈及个人计算机的美妙前景。他说微处理器能带来一场变革,让电脑越来越小,越来越便宜,电脑会像电视机一样普及到每个家庭。
后来的计算机发展史证明罗伯茨所言非虚。可知易行难,或者说,罗伯茨内心相信这个自己所描绘的美丽前景吗?MITS公司的商业实践似乎没有验证他的愿景。在1975年MITS牛郎星推出后不久,《商业周刊》曾把MITS公司称为是“家用电脑里的IBM”。但是MITS的产品形态很难说是为家庭用户设计的,因为MITS牛郎星没有显示器,没有永久性的存储设备,起初没有软件,甚至没有键盘。而显示器当时早已通过电视机的发展进入比较成熟的阶段,键盘那是100多年前打字机上就已采用的部件了。而当时MITS牛郎星用户需要用一排开关来输入数据,计算结果则是通过机器前面一排闪烁的小灯来显示。
MITS牛郎星启迪了英特尔、苹果、微软等一批至今仍活跃在IT领域的公司,可它在点亮智慧之光后,没有进一步拓展和适应这个市场。除了其形态上没有迅速贴近大众用户需求外,其商业运作也是乏善可陈。
罗伯茨自己也承认,他不是一个好商人。他花费很多时间去调试设备,但却没有投入足够的精力去处理蜂涌而来的订单。在《大众电子》刊登了牛郎星产品后的一个月里,MITS连一台产品都没发送出去。当罗伯茨想到雇人来完成销售工作时,很多顾客把钱已汇出去好几个月,眼巴巴地干等着。这让许多别的公司有机可乘,来瓜分MITS打开了的市场,他们一拥而上,抄袭其设计思想,“山寨”其产品,像跟随狮子捡拾猎物的土狼一样。而罗伯茨认为这些是小事,没有通过法律手段来保护其权益。
所以仅仅过了两年多,MITS就在自己开发的这片领域中被边缘化了。后起之秀苹果公司的光芒迅速盖住了MITS。苹果电脑当时使用的技术,大部分是现成的,但它把所有部件都集成在机箱里,加上显示器、键盘、电源,配上商用软件和游戏,使消费者用起来很方便,所以PC历史迅速切换进苹果时代。
沉舟侧畔千帆过,MITS空留一段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