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学女生,都应该记住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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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缆何家泊,时已雨止云散,斜阳西照时呈万道金光,倒影水中。牛羊成群,野鸭归巢,一片晚景,令人心寒。于是同人合唱黄河一歌,稍鼓旅人之壮怀耳。
  
  1919年8月2日,邓春兰和其他五名女性到了这个叫何家泊的地方。在读《晋京旅行记》的时候,这个画面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一襟晚照下的黄河,年轻的娇媚的姑娘,关于未来的期望,在这位22岁女性的笔下,有一种奇异动人的力量。
  邓春兰绝对是1919年的一个代表人物。在这年的5月19日,她给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写了一封公开信,申述妇女与男子应该在职业和政权上一切平等,为此,“应以教育平等为基础”,从而要求国立大学增女生席,实行男女同班。
  近代以来,民族主义兴起,“天足运动”、“女学运动”都是从“强国强种”的角度,以期培养强健的母亲,开通民智。先是教会学校招收女生,然后有一些专门女塾出现。清末学部亦颁布了《女子小学章程》《女子师范学校章程》,女性开始拥有接受初等教育的权利 。1912年1月19日,教育部通电各省颁行《普通教育暂行办法》十四条, 将学堂改称学校,初小男女可同校。应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只是此后保守风气再起,女性教育受到遏制。
  “女子教育的方针,则务在使其将来足为良妻贤母, 可以维持家庭而已。”这是教育总长汤化龙的观点。袁世凯则在1915年1月颁定的《教育宗旨》中宣称:“女子则勉为贤妻良母, 以竞争于家政……至女子,更舍家政而谈国政,徒事纷扰,无补治安。”因此,女子教育在学校编制、课程设置上都有一些特殊规定。比如课程设置上,小学校女子增加缝纫课,女子中学校缺少三角法,但增加家事、园艺、缝纫等课程。女子师范学校不仅要附设小学及蒙养园,还要附设小学教员讲习科及保姆讲习科,同样要学习家事、手工、园艺、缝纫等课程。女子职业学校的主要科目为蚕科、刺绣、染织、裁缝、编物、造花等。这都与当时的教育宗旨紧密相联。
  邓春兰后来的回忆文章颇可证实当时女性求学的艰难。这位甘肃姑娘的早年生活堪称幸福。她的父亲开通而有远见,他不许妻子给女儿缠足,当妻子抱怨“不缠,那么大的脚,没有人家要”,他慨然应对:“没人要,我养着。”七岁的时候,父亲又送她去读初等学校。虽然她读的是初等小学,也还是念《三字经》《百家姓》《中庸》《大学》这些传统科目,12岁升入高等小学,也读《礼记》《左传》《诗经》。饶是如此,她和两个姐姐,还是要面对社会上“不做姑娘的事情”的指责,所幸她们的父亲非常坚定,不理会这些社会议论。
  用她自己的话说,“虽然我本身在家庭中没有受到封建压迫,但是在社会上处处看到的是男女不平等的现象”。譬如,男性可以进入各式各样的学校,学习各种专业,而女性只有一个高等师范学校。于是,有了那封写给蔡元培先生的公开信。不过,此时由于五四运动后的风潮,蔡元培去职离京,没有见到此信。邓春兰则考取了北京女子师范,成为甘肃六名女学生之一。她的父亲邓宗为了避嫌,将女儿由官费改为自费。
  7月25日,六名女学生登上木筏,开始了这次历时一月有余的求学之旅。姑娘们先乘坐木筏,中途换船只,改乘大车,然后搭火车,在8月27日下午抵京。邓春兰自幼身体羸弱,此行多备药物。不过从她的日记中可以看出,这位甘肃姑娘对这次旅行的热情——除了十几份家信,她还每天记旅途日记。“此行经地甚多,其山川草木之奇异,风土人情之不同,有为吾所未尝梦见者,故为是日记,以志雪鸿之迹。”她的部分旅行日记几个月后刊登在北京《新生活》杂志上。
  如果有足够的敏感,阅读这些日记是令人难忘的体验。邓春兰文笔颇佳,心灵壮阔。 “始四點,即入黑山峡,经大庙堡,堡居南岸,形势险要,树木深荫,田苗竞秀,悦人心目。”在7月28日的日记里她如是描述沿途所见。“计自解缆以来,轻流急湍,一泻千里,俄而惊风骇浪,俄而大石当前,已扩我生眼界不少。”她和女伴们经历风浪,亦时时畅神娱己。在同日的日记里,她们上岸游玩,当地妇女怕生人,躲避起来。她们找到“一幽静之地,清水潺潺从石缝流出,于是解衣灌之,坐石上纳凉,心神舒畅,好景难留,游戏久之,日落始回”。很快,她们开始思乡。在8月6日的日记里,邓春兰写道:“未几,大风狂起,波涛怒号,黄沙满天,不辨东西,一念故乡,不禁怆然……”
  在启程之前,邓春兰又拟了《告全国女子中小学毕业生同志书》,附上致蔡元培的信,让她的先生蔡晓舟转投报界。北京《晨报》和上海《民国日报》分别于8月3日和8日刊登了这份呼吁书。在呼吁书里,邓春兰先提到世界范围女性地位提高,“欧战告终,西半球之女子,多因助战功勋,实行获得参政权利,出席国会,为议员者已有多人,将见其女总统出现矣”,然后提到中国女性教育尚未平等,“遑论职业,更遑论参政”。于是,这位年轻女性怀抱“与其依赖他人之提倡,何如出于自身之奋斗”的热诚,鼓呼一个百折不回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教育平权运动。
  1919年9月,蔡元培复职,年底他就解决了男女同校的问题。既然教育部并没有规定学生只限于男性,那么女学生就可以报考,只要及格就可以录取。1920年2月,北大第一次招收了九名女生在文科旁听,22岁的邓春兰是其中之一,她进入哲学系,成为中国第一批男女同校的女大学生。
  1916年之后,《新青年》杂志刊登了许多鼓吹女性独立自主的言论,而接受教育和经济独立被视作落实这个目标的手段。1921年,陈鹤琴做《学生婚姻问题之研究》,发现新文化运动以来接受新思潮的男学生多半期望配偶有知识,而在已婚的男学生中,不满意妻子缺乏知识的人最多,约有57.71%。然而当少数女性接受教育反而造成她们不愿结婚、抱持一种独身主义,或是择偶条件提高而不得不独身的状况出现后,社会上反而出现一种高等教育=独身的刻板印象。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从19世纪末以来,女性被视为传统最深层的受害者,她们是需要被解放的群体,同时社会又害怕她们真的被解放。
  邓春兰为自己和她的女性同侪筹划了一条“革命之路”,先是与男性受同等的教育,提高程度,在知识方面赶上男性,然后要改革婚制,不要早婚,最后要谋职业教育的普遍,使女性经济独立。可惜她中途失路,1920年8月她生下女儿,1922年初又因为怀孕临产,中止了自己得来不易的学业,辍学随夫去了合肥。
  北人南迁,不惯气候,新生儿夭折,她和女儿也一直生病,只好返回兰州。从此,在1933年丈夫病逝于北京之前,邓春兰一直独自在兰州教书谋生,养育孩子。1938年她因思想左倾被兰州女师辞退,之后一直闲居,与父母共同生活。
  长居西北的邓春兰,多年之后是否会回忆当日在王府井大街135号,正访问中国的杜威夫人,专门宴请她们这些二十出头、北大新招的的女学生,然后合影留念。她是否还保存着这照片?
  不过,我猜想她肯定会无数次想起那次远行。“离亲别乡,长驱异域,所经困难,更甚男子,精神体力,反日健旺”,那是她最光华灿烂的岁月。在旅行中,她领悟了女性的本质:和男性一样,她和无数的她们,也属于这浩大的世界。这世界风险重重,也极为有趣。
  (沁心百合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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