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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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
  哈里·博斯有个习惯,他会竭力避开隧道。然而,当他从洛根机场出来后,隧道怎么也避不开——要么走特德·威廉斯隧道,要么走萨姆纳隧道,随便你选。他租到的这辆车上的GPS系统选择了威廉斯隧道,于是哈里一路驶到了波士顿湾的海底深处。在隧道最低处,交通堵塞起来,接着车流完全停滞了,博斯这时才意识到,他乘坐的这趟从洛杉矶飞来的红眼航班的时间安排害得他被困在这个早高峰的堵点。
  当然,和他过去待过、在噩梦中出现的地道相比,隧道大得多,宽得多,也明亮得多。他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被困在车流中。通道里各种汽车和货车一辆接着一辆——仿佛在水之河下面还有一条钢铁构成的河流,只是目前仅有一条河在流动。但隧道毕竟是隧道,很快幽闭恐惧症的那种胸腔紧绷的感觉就占据了博斯的身心。他开始流汗,不耐烦地摁响车喇叭,表达无力的抗议。这种做法显然只能显示他是个外地人。波士顿本地人不会按喇叭,不会抱怨他们无力改变的事情。
  最终,车流开始移动,博斯终于驶出隧道,摇下车窗,让新鲜空气进入车内。他在脑海里做了条笔记,要找张地图,再画出一条不用穿过隧道的回机场的路。这辆车上的GPS系统没有“不走隧道”设定,真叫人遗憾。他得要靠自己找到回机场的路。
  洛杉矶警局悬案重启组的出差规定要求博斯在抵达另一座城市后,立刻到当地警方那儿报到。在这件案子里,那会是波士顿警局的E-13地区分局,位于牙买加平原地区。博斯手头掌握的爱德华·佩斯利的住址就在这片地区,他这趟过来是为了取得这个男人的DNA——要么偷偷弄到,要么光明正大取得。
  然而,博斯常常无视官方定下的悬案调查的规定。他通常按照自己的规矩来做事,包括首先摸清这个地方的情况,也许要瞅一眼自己的追捕目标——接下来再去见当地警长,打声招呼。
  博斯打算先去查下佩斯利的住址,也许能亲眼看见这个人,再去万怡酒店登记入住,他早已在智游网上预订了房间。他甚至可能在入住后小睡片刻,弥补在红眼航班上少睡的觉。到下午一两点,他会去趟E-13地区分局,告诉那儿管事的警监或警长,他从洛杉矶赶到这里来调查一宗15年前发生的未侦破命案。他接下来极可能会被配上一名搭档,这名当地的警探已经失去部门主管的青睐。陪同一名外地到访的警探,追查一宗1990年发生的悬案的线索,这可不是美差。
  前天晚上,罗克斯伯里地区沃伦街上的一家酒吧内,唐崔利·豪问帕特里克·肯齐:“你有小孩吗?”
  帕特里克微微点头,有点儿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在路上。”
  “什么时候生?”
  “快了。”
  唐崔利·豪是个体形修长的黑人男子,30岁出头,留着短短的脏辫,穿着挺括的衣服,你从两个房间之外就能闻到浆洗衣服的味道。他笑了笑,“第一个?”
  帕特里克点点头。
  “你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唐崔利又抿了一小口白兰地,每个工作日晚上他允许自己喝一杯白兰地。他自信满满地对帕特里克说道,到了周末晚上,他可以喝掉和自己体重一样分量的轩尼诗白兰地,但在工作日与周日的夜晚,他以一杯为限,因为每天早上他要驾驶一辆坐满45名学生的校车,从他们位于市内各地的家一路驶到位于罗克斯伯里的迪尔波恩中学。那里与这家酒吧大概有两个街区的距离,他之前同意下班后在这儿见帕特里克。
  “年纪有点大?”帕特里克对着酒吧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头发更显灰白,好吧,体重也增加了一点,这也还行,当然,头顶的头发和他的期望值相比有点少,但对于40岁的年纪来说不算坏,特别是像他这样辛苦生活了40年的人来说,“唐崔利,你自己看起来也不大会去参加任何男团的试唱选拔。”
  “但我已经有两个孩子在读小学了。等到他们上了大学,我和老婆会在佛罗里达州的某个地方逍遥快活,我那时会是你现在的年纪。”
  帕特里克咯咯地笑了,喝了口啤酒。
  唐崔利·豪的嗓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忧伤,“所以,还没人找过她?”
  帕特里克做了个“还是那样”的手势,“警方认为这件事和抚养权有关。那个父亲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没人能找到他。也没人能找到女孩,所以警方认为二者相加,代表女孩会现身。”
  “但她12歲了,伙计。”
  这个“她”是指希芬·亨德森。每天早上,唐崔利·豪会从牙买加平原的布罗姆利-希思住宅区接走这名七年级学生,九小时之后,再让女孩在同一个地点下车。希芬和两个姐妹以及母亲住在一套公寓里。大前天的晚上,希芬离开了她位于单元后侧的卧室。女孩的离开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在于她是不是自愿离开。女孩是从窗户离开房间的,没有挣扎或强行进入的迹象,然而她妈妈告诉过警方,希芬常在温暖的夜晚开着窗户,尽管她已经被警告过无数次不要这么做。警方把调查重心放在了希芬的父亲朗尼·卡伦身上,这个男人结过四次婚,对四个家庭来说都是个不负责任的老爸。上周末他没跟假释官报到,在他最近的已知住址也没能找到他。还有种说法,希芬也许开始和住宅区另一栋楼里的某个男生约会,然而没人知晓男生的姓名,也不了解他的情况。
  希芬的母亲埃拉·亨德森一人干着两份工作。白天,她在贝斯以色列医院为四个妇产科合伙人医生做病人登记的工作;到了晚上,她清洁办公室。她是工作贫困一族承受重担的典型代表——你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来努力喂饱自己的孩子,让家里能亮起灯,结果是你永远没时间和儿女们在一起,直到某一天他们告诉你,为时已晚,开始努力也来不及了。
  两天前,她在医院里为帕特里克的妻子安吉做了登记。那是安吉产前的最后一次预约,孩子预计一周后降临人世。当埃拉·亨德森核实保险信息,查对孩子父母的出生日期时,她哭泣起来。那是没有戏剧性场面也没有动静的哭泣,只有眼泪一直流淌下来,甚至在她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   半小时后,帕特里克同意去四处询问埃拉女儿的下落。负责这宗案子的警官是艾米莉·泽布罗斯基警探,目前手头查着12件案子。艾米莉告诉帕特里克,她欢迎他的帮助,但她见不到绑架的迹象。她说,假如这是起绑架案,希芬的卧室会是作案地点,尽管一棵高大的榆树耸立在她的窗外和楼上公寓的窗户外;她居住的公寓楼位于希思街综合体的最后面,新年时几个醉鬼开枪打碎了那儿的路灯灯泡,市政府早在五个月前就该更换灯泡,却迟迟没行动。然而,艾米莉·泽布罗斯基告诉帕特里克,那晚没人听见希芬·亨德森的卧室传出过响声。警探说,人们极少会在不自愿的情况下人间蒸发;那只会发生在电视上,而不是现实世界中。
  “那么你对这案子的看法呢?”帕特里克问道。
  “女孩的父亲,”泽布罗斯基警探说道,“这个家伙的前科多如牛毛。”
  “为了什么目的?”
  “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混球,”帕特里克说道,“我明白这点。但他的混蛋行为通常都合乎情理,对吧?行为背后有动机。他偷偷带走自己的一个孩子,想凭此勒索钱,或者让孩子的妈妈别再烦他。但这位母亲没有钱,她从来没有为了子女抚养费而起诉过他。什么心理的男人会想要带自己的12岁女儿回到他的住处,让她从早到晚烦他?”
  泽布罗斯基警探耸耸肩,“你以为像朗尼·卡伦这样的混球做事情之前会考虑清楚吗?如果他们那么做了,他们就不会对橘色囚服上的数字记得比生日更牢了。他这么做,因为他是个犯罪分子,他是个蠢蛋,他对冲动的控制力比家畜拍卖时的跳蚤更弱。”
  “男朋友的角度呢?”
  “正在调查中。”
  前天晚上,唐崔利对帕特里克说道:“但你不相信?”
  帕特里克耸了耸肩,“这些不负责任的老爸会躲开他们的孩子,不会绑架那些孩子,像朗尼这样已经和这户家庭失去联系这么久的人不会那么做。至于那套女孩的男朋友的说法,她难道和男生一起待了三天,从不出去吃点东西,也不给朋友打电话?”
  “我只晓得,”唐崔利说,“女孩看起来像个可爱的乖孩子。不是那片住宅区里常见的那类总是装腔作势、胡说八道的女孩。她很文静,但……很体谅别人,你懂吗?”
  帕特里克又喝了口啤酒,“不,跟我讲讲。”
  “呃,你如果干了我这种工作,你得面对一段试用期——在这90天里,他们可以在无理由的情况下解雇你。等过了试用期,你被市政府雇用后,伙计,你就得犯下天大的差错,而且叫本·拉登这种名字,市政府才会炒你鱿鱼。两周前,我过了90天试用期,希芬不仅祝贺了我,还送给我一块纸杯蛋糕。”
  “你说的是真的?”帕特里克微笑着问。
  “是从商店买来的,”唐崔利说,“但仍然很好。这种举动的可爱程度如何?”
  “相当可爱。”帕特里克点点头。
  “你和你的孩子相伴大约12年后,就会发现,在他们那个年纪,他们不太会为其他人考虑。他们只关心这儿发生的事,”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以及那儿发生的事,”他指向自己的腹股沟。
  两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酒。
  “关于那天,你记不起其他任何事了吗?没有异乎寻常的事情吗?”
  他摇了摇头,“就是和其他任何日子一样的一天——我说‘明天见,希芬’,她说‘唐崔利,明天见’。随后她就走了。”
  帕特里克谢过唐崔利,付了酒钱。他正从吧台上抓走找的零钱时,突然说道:“你有试用期?”
  唐崔利点点头,“是的,这是标准做法。”
  “不,我懂,但我猜想我寻思的是,你为啥在学年里这么晚的时候开始这份工作。我想说的是,现在是5月,不就意味着你在大约2月份时开始这份工作?”
  唐崔利又点了点头,“没错,是1月底。”
  “你在那之前做啥工作?”
  “驾驶旅游大巴。从波士顿到佛罗里达,从波士顿到蒙特利尔,从波士顿到普罗温斯敦,全都看季节来定。漫长的工作时间简直要了我的命。该死的路况也快要了我的命。这个工作机会出现时,我就跳了槽。”
  “为什么出现工作机会?”
  “佩斯利发生了醉酒驾驶。”
  “佩斯利?”
  “就是我替换的那人。其他司机告诉我,佩斯利是个难得一见的蠢蛋。他掌握着40多个孩子的性命,却喝得双眼呆滞。上次出事后,就连工会也不肯保他。他开着校车驶出美国军团公路的路沿,明白了吧?”唐崔利难以置信地大笑起来,“差一点就要翻车。他下车撒了泡尿。当时是早上6点半,听懂了吗?他回到车内,试图把校车从路肩下重新拉上路面,但现在车子真的翻倒了。伙计,波士顿是座爱打官司的城市。他一共被告了45次。”
  “佩斯利。”帕特里克说道。
  “爱德华·佩斯利,”唐崔利說,“佩斯利,就像领带花纹的叫法。”
  佩斯利住在怀曼街上一座灰色联排式房子里,屋外的白色装饰已经褪色。房子有处前门廊,上面摆放着一张旧沙发。博斯驾车从房屋前驶过,接着绕了街区一圈,再次从那栋房子前驶过,然后在半个街区之外的路边找到一块停车的空地。他调整了侧后视镜,盯住那栋房子的前门和门廊。博斯喜欢这样子一个人做监视工作。假如有人寻找监视者,他们通常会查看挡风玻璃。这样把车尾对着目标的停车方法令他更加难以被人发现。爱德华·佩斯利也许与多年前的利蒂希娅·威廉斯被害一案无关。但如果他确实与案子有关,他假如没有经常查看窗外汽车的挡风玻璃,一直小心谨慎,他是不可能安全挺过15年的。
  博斯希望看见那栋房子里有人,以便确认佩斯利住在这个地方,他也会为此而高兴。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佩斯利会走出房屋,买杯咖啡,或者买点吃的当午餐。博斯这样就能够从丢弃的咖啡杯或比萨皮中获得他需要的所有DNA。也许佩斯利是个老烟枪,烟蒂一样也能派上用场。
  博斯从他旅途上带的可锁式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打开,看见他前一天从马萨诸塞州机动车辆管理局调出的照片放大件。这是三年前拍的照片。佩斯利肤色白皙,秃顶,那时53岁。他如今不再有驾照,四个月前他因醉酒驾驶被逮捕后,驾照就被吊销了。佩斯利害得一辆校车翻倒,又在酒精测试仪上吹出0.02%的酒精浓度,随之吹走了他在学区的工作,还可能失去自由。这次逮捕让他的指纹进入系统,并在那儿等候着博斯。有时候,博斯会撞上好运。假如他在11个月前调出威廉斯一案的档案,把犯罪现场提取到的指纹提交到系统,进行电子比对,结果就不会有匹配得上的指纹。但博斯在四个月前调出档案,从而顺藤摸瓜来到了波士顿。   “买CD。你呢?”
  “同样。大多数是爵士乐。我听说,这些玩意儿都将消失。唱片,CD,我们购买音乐的全部方式。MP3和iPod将引领未来。”
  “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帕特里克回过头望着街道,“咱们在监视同一个家伙,哈里?”
  “我不晓得,”博斯说,“我在监视一宗发生在1990年的谋杀案的嫌疑人。我需要获取一些DNA。”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跟你提个建议,为什么不由我去趟13分局,向那里的警监报到,让这次的监视变得合法呢?我证明自己的身份,你证明你自己的身份。一名警察和一名私家侦探通力合作,为波士顿警局解除负担。因为我不想让我在洛杉矶的警监上司接到一通电话——”
  “是佩斯利吗?你在监视爱德华·佩斯利?”
  博斯注视了帕特里克许久,“爱德华·佩斯利是谁?”
  “别装傻了,跟我说说1990年发生的案件。”
  “你瞧,你是个私家侦探,在我看来,你无须知道案情,而我是个警察——”
  “是个没有遵循规程,到当地警局报到的警察。”他探出头环视车外,“除非这条街上有个E-13分局的联系人,而且他真的很擅长低调的潜伏。我眼下正在调查一个失踪的女孩,爱德华·佩斯利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女孩有关的人。女孩今年12岁,博斯,已经失踪三天了。所以,我很想听听1990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的话,我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你说啥都行。”
  “为什么没人在寻找你说的失踪女孩?”
  “谁说没人在找?”
  “因为你在寻找,而你是个私家侦探。”
  帕特里克强烈地感觉到,这个洛杉矶警察身上散发出某种悲伤的味道。不是那种由昨天的坏消息引发的悲伤,而是因为大多数日子里都是坏消息而产生的悲伤。然而,他的眼眸并非死沉沉的;正好相反,这对眼眸因为狩猎的欲望——甚至可能是上瘾了——而闪动。这不是一只居家猫咪,不会每天报到,始终保持低调,接过薪水支票,再数着日子熬到工作满20年。这是个无论知不知道门里面发生着什么事,假如认为有必要他就会踢门而入的警察。就算工作满20年之后,他也会留下来继续工作。
  帕特里克说道:“她是个黑人女孩,又是贫困阶层,關于她的处境,流传着好多貌似可信的小道消息,使得所有人都质疑她到底是遭到绑架,还只是离家出走了。”
  “但你认为佩斯利可能参与其中。”
  帕特里克点点头。
  “为什么?”
  “他有两次前科,都是对未成年人实施性虐待。”
  博斯摇了摇头,“没有,我查过了。”
  “你查的是美国国内的记录。你没想到查下哥斯达黎加和古巴的记录。他在这两个国家都被捕过、受到控告,还被结结实实地揍过,最终花大价钱逃脱了惩处。但两次逮捕都记录在册。”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在佩斯利为迪尔波恩中学开校车期间,校长对他产生了不良的感觉。一个女孩说校车司机如何,一个男孩说校车司机如何,然后又有个女孩说了些不好的事情。没有什么能让你立案的东西,但也足够让那位校长两次把佩斯利叫进她的办公室讨论此事。”帕特里克从裤子后兜里掏出记者用的笔记本,翻开后说道,“校长告诉我,佩斯利本来会轻松地通过两次面谈,但他有次面谈时提到牛奶的次数太多了。”
  “牛奶?”
  “牛奶。”帕特里克从笔记本上抬起视线,点头道,“他在第一次面谈时告诉校长——他已经在那儿工作了一年;校长不该介入雇用校车司机这件事,那是市中心的人力资源部门的事务——她应该更多地笑笑,因为笑容能让他联想到牛奶。他在第二次面谈时告诉校长,古巴的太阳比牛奶更白,所以他喜欢古巴,白色统率了那儿的一切。这个说法让女校长心生一念。”
  “很明显。”
  “但是,对古巴的提及也很明显。去一趟古巴要费些工夫。你得要飞到加拿大或者加勒比海国家,假装在那儿游玩,而事实上你登上了一架飞往哈瓦那的航班。于是,当她最不喜欢的校车司机醉酒驾驶后,女校长毫不犹豫地解雇了他,但后来她开始寻思起古巴的事。她找出他的简历,发现了一些空白期——1989年有6个月没有解释的空白,1996年有10个月的空白。咱们这位友善的校长——博斯,你得记住,校长是你的好伙伴——一直探究下去。她没过多久就查到,1989年的6个月是佩斯利在哥斯达黎加的监狱里度过的,1996年的10个月则耗费在哈瓦那的一间小囚室里。此外,佩斯利经常迁居——凤凰城、洛杉矶、芝加哥、费城,最终搬到波士顿。他总是驾驶巴士,外界只知道他有一名亲属——有个妹妹,叫塔莎。他两次从外国监狱里被释放出来,都是由她来照管。我还会很乐意地打赌,她带了一包现金上了飞机,而在她回家的航班上就找不到那包钱。所以,现在他在这儿,而希芬·亨德森不在这儿。博斯警探,我了解到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但我敢打赌说你没法说出同样的话。”
  博斯用力地向后靠在座椅背上,以至于皮革发出吱吱声。他打量着帕特里克·肯齐,讲述了利蒂希娅·威廉斯的故事。她14岁,夜间在卧室被人劫持走。没有线索,提示很少。劫持者切割下女孩卧室窗户上的纱网。没有移动纱网和窗框,所有摆设都没动过。他只是用一把剃刀从窗框上切下纱网,然后爬进去。
  纱窗被人切下这一点立刻让人怀疑起女孩消失的真相。案件没有像15年后的希芬·亨德森案件一样被认定为女孩离家出走的情形而被搁置一旁。那天早上女孩被发现不见了之后,来自重案组的警探就介入了。然而,劫持现场很干净。从女孩的卧室里没有获取任何类型的微迹证据。推测是单个或多个劫持者戴着手套,进入房间后迅速控制了女孩,再迅速将她从窗口带走。
  然而,在初次侦查的早上,在房子外面收集到一项假定的物证。在利蒂希娅·威廉斯居住的房子后面的小巷里,警探们发现了一只手电筒。第一种猜测是手电筒属于劫持者,受害者被带到一辆等候中的车辆上时,手电筒在无意间被落下。手电筒上没有指纹,所以作案者被认为戴着手套。但是对手电筒内部的检查中,在一节电池上发现了两枚能够识别的隐性指纹。   这被认为是劫持者犯下的一个差错,最终会被证明是凶手失败的原因。但是将这两枚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纹与洛杉矶及加州档案内的指纹进行比对后,没有找到匹配的结果。接着,指纹被送到联邦调查局,和联邦调查局庞大资料库内的指纹进行比对后,再一次毫无斩获,线索就此中断。
  与此同时,在利蒂希娅·威廉斯被劫持走一周后,她的尸体在格里斐斯公园内的一道山坡上被发现,就在格里斐斯天文台下方。看起来好像凶手特意选中了那个抛尸地点,因为在白天,人们从天文台上向下俯视时,会一眼发现尸体。
  对受害人的尸检判定她多次遭受性侵害后被人扼杀。案件引起了媒体的强烈关注,重案组也倾尽全力调查,但案件最终还是被搁置起来。没有线索,没有物证,没有破案方向。在1992年,洛杉矶被种族骚乱毁得一塌糊涂,像利蒂希娅·威廉斯被害案之类的案件从公众的雷达上消失了。卷宗被收入档案室,直到悬案重启组在新世纪开始后成立,最终博斯翻到归档的案件卷宗,指纹被匹配上居住在波士顿的爱德华·佩斯利的指纹。
  “这就是我到这儿的原因。”博斯说。
  “那你拿到搜查令了吗?”
  博斯摇了摇头,“没,没有搜查令。光指纹匹配还不足以申请搜查令。手电筒是在巷子里找到的,不是在利蒂希娅·威廉斯的卧室里。它与罪行没有直接关联。我过来是想获取DNA。我本打算跟踪他,再收集DNA。等到他扔掉一杯咖啡或比萨皮之类东西时,我会把东西带回去,看上面提取到的DNA是否匹配从受害人体内收集到的精液。然后,我会正儿八经地办案,我会带着搜查令回来,将他逮住。”
  两人坐于车内,盯着外面的街道,博斯能感觉到肯齐在酝酿一些话。他不是个大个子,长了一张孩子气的友善脸庞,身着邻家男人日常穿的衣服,有点像那类会为你倒啤酒或者修车的男人。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是看第二眼时,他看起来都像是毫无危害,和蔼亲切,有点像你会很高兴你妹妹将他带回来的那类男人。然而,博斯现在已经在他的陪伴下待了太长时间,感觉到他的血液里奔涌着滚烫的电流。
  肯齐的右膝开始以某种方式上下移动,博斯不禁心中犯起了嘀咕。他在座椅上转过身,看着哈里,“你说过,在你的案件里,女孩的尸体在劫持发生一周后被发现。”
  “没错。”
  “但尸体被抛弃在那个位置是因为她会几乎立刻被天文台里的人发现。”
  “是的,尸体在夜间被扔在那里,第二天早上破晓后,有人注意到尸体。”
  “她已经死了多久?”
  博斯把手伸向后座,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本厚厚的蓝色活页夹,里面塞满了卷宗资料。他一边翻看,一边念着,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看下尸检报告,以求确认。
  “她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72个小时。”
  “那就是三天,意味着凶手让她活了四天。”
  “正确。迹象表明她多次遭受——”
  “是在第四天。假如这个王八蛋遵循任何类型的模式,那么,该死的,希芬·亨德森是在星期一下午被劫持走的。”他手指向后,顺着人行道指向灰色的联排房屋,“咱们需要进入那座房子。”
  帕特里克负责前门,同时博斯绕到房子后面。帕特里克已经告诉那個来自洛杉矶的警察,他对于撬锁这件事相当在行,但佩斯利家的前门上装了一把帕特里克从未见过的门锁,还是新门锁。看起来是一把昂贵的门锁——在一扇只值40美元的门上装了一把500美元才能买到的门锁。帕特里克尝试了一系列单钩工具,但没有一件能让锁芯有一点儿松动,感觉就像企图让一根塑料搅拌棒通过一块岩石。
  他第二次把一件单钩掉在地上,他弯下腰要捡起单钩,这时房门却在他面前打开了。
  他抬起头,看见哈里·博斯站在门口,一把格洛克手枪悬荡在左手里。“我以为你说过你能撬开锁。”
  “我显然是高估了我的本事,”他挺起身,“你是咋进去的?”
  “他有一扇窗户没锁上。”博斯耸耸肩,“人就是这样子,对吧?”
  帕特里克本来预计房子里会乱七八糟像垃圾场,然而房子里面相当干净,大多数墙面都没有装饰。家具是现代北欧风格的——许多亮白色家具和更加亮眼的镀铬家具,与年头更老的护墙板和深色墙纸很不协调。佩斯利在租房子,房东大概对门锁的事毫不知情。
  “他在这儿有些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帕特里克说。
  “那么,定然在地下室里。”博斯说道,突然伸出一根大拇指,指向身后狭长的公寓——门厅和起居室后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径直通向后面的厨房,其他房间都从过道上岔出,“我清查过这一层,没有发现。”
  “你清查了这一层?你打算把我晾在前门廊上多久?”
  “我估摸着要再过上半小时你才会崩溃,最终破门而入。我没有那种时间。”
  “洛杉矶风格的挖苦。”帕特里克说话时,两人沿着过道往前走,“谁知道是不是呢?”
  沿过道走到一半,右侧是一扇像护壁板一样深棕色的房门。帕特里克和博斯交换了眼神,博斯点了点头——此刻就是行动的时间点。
  帕特里克拔出挂在臀部枪套里的柯尔特手枪,关上保险,“你在后面见到斜门了吗?”
  博斯一脸迷惑,“斜门?”
  “你懂的,就是进入地下室的入口。双开门,打开后是向下的阶梯。”
  博斯点点头,“从内部锁上了。”仿佛还需要进一步解释,他接着说,“我们在洛杉矶一般都没有地下室。”
  “你们那里没有降雪,也没有风寒指数,所以你懂的,不用深究啦,”他向博斯露出灿烂微笑,“后面有地下室窗户吗?”
  博斯再次点头,“黑色窗帘遮盖着。”
  “那么挺糟糕的。”帕特里克说。
  “为什么?”
  “这一带没人会在地下室窗户上挂窗帘,除非他们有家庭影院,或者他们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环顾了一圈公寓,“在我看来,爱德华·佩斯利不像是会享受家庭影院的那类人。”   博斯点点头,瞳孔受到刺激,扩大了两倍,“咱们去后面,叫来警察进行合法搜查。”
  “要是他眼下和女孩在地下室,咋办?”
  这是进退两难的窘境,不是吗?
  博斯长呼一口气,帕特里克也长呼一口气。博斯伸手握住门钮,说道:“数到三就行动?”
  帕特里克点点头,把右手手掌在牛仔裤上擦了擦,重新调整了双手握枪的姿势。
  “一,二,三。”
  博斯打开门。
  他们注意到的第一个地方是门内侧的软垫——起码有6英寸厚的高级皮革隔音垫,只有在录音棚里会找到的那一种。他们注意到的第二个地方是里面的昏暗。帮助看清楼梯的一丁点亮光来自他们身后的过道。地下室的其余地方漆黑一片。帕特里克指向刚好在博斯耳旁的电灯开关,扬起眉毛。
  博斯耸了耸肩。
  帕特里克耸了耸肩。
  两个人的动作几乎一样。
  博斯打开了电灯开关。
  楼梯像脊椎一样把地下室一分为二,径直走下去就是地下室中央,兩个人走得很快。底部矗立着一只黑色的取暖用油储藏槽,很有年头了,储藏槽的底部分布着一圈锈迹。
  两人没有一声言语,博斯走向左边,帕特里克走向右边。
  出其不意的惊吓不再是他俩的选项。
  只为他而准备。
  在帕特里克选择的那侧地下室——也就是前半边——框架很旧,大多尚未完工。他发现的第一个“房间”里有一台洗衣机、一台烘干机和一个水槽,水槽上面搁了一块肮脏的棕色肥皂。第二间房曾经是间工坊。一张长木桌紧靠墙壁,一台旧台虎钳仍然固定在桌上。那儿除了灰尘和老鼠屎就没别的东西。然而,沿着墙壁的最后一间房完工了。框架的一边填上干壁,另一边用砖砌上,中间有一道门。是沉重厚实的房门,门周围的框架也很结实。试图踢门而入的话,你的脚踝得要打上石膏了。
  帕特里克将左手从手枪上拿起,往牛仔裤上擦擦。他弯曲手指,伸手握住门钮,把扳好击铁的手枪笨拙地举起,大概对准胸膛中间的高度。他很清楚,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并不漂亮,但假如他非得扣动扳机,他有挺大的机会射中目标的中心位置,除非对方是个侏儒或巨人。
  门钮转动时发出吱吱声,证明了一名警察多年以前告诉他的话——在你试图悄无声息时总是会发出最大的响声。他一把打开门,同时双膝着地,枪口此刻微微向上,左手重新紧紧握住枪,从左向右扫掠房间,再从右向左扫掠,渐渐处理完他看见的景象——
  爱德华·佩斯利的玩乐窝。
  帕特里克侧着身子,穿过门口,踏上一块亚利桑那红雀队主题的小地毯,将枪口对准了一把用亚利桑那太阳魔队的色彩进行装饰的巴卡躺椅。一面凤凰城太阳队的三角旗与一面凤凰城土狼队的三角旗共享了地盘,帕特里克得要仔细看后者,才醒悟到凤凰城土狼队打的是北美冰球联盟赛。
  假如他今天没有获知其他情报,他现在起码知道了亚利桑那州有一支职业冰球队。
  他发现了棒球选手特洛伊·格劳斯、卡洛斯·贝尔加和托尼·沃马克签名的球棒,以及柯特·席林和兰迪·约翰逊签名的棒球,橄榄球选手拉里·菲茨杰拉德与柯特·沃纳,篮球运动员肖恩·马里昂与乔·约翰逊的照片出现在相框里,还有放在有机玻璃容器里的橄榄球、篮球和冰球。帕特里克心里再次犯起嘀咕,亚利桑那州那么炎热的地方竟然有支冰球队?
  他拿起一根由谢伊·希伦布兰德签名的球棒。谢伊在2001年打入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为波士顿红袜队效力,但在去年红袜队打赢世界大赛之前,谢伊早已转会到亚利桑那响尾蛇队。他不禁寻思起来,这次转会是否刺痛了谢伊,能在1月里躺在亚利桑那州烈日下这件事有没有弥补他的刺痛。
  他猜想那种刺痛是弥补不了的。
  他正要把球棒倚靠墙壁放回原处,突然听见有人在地下室里穿行。移动得很快,实际上是在奔跑。而且不是在逃离,而是在跑过来。
  哈里沿着地下室的后半边进行搜寻,但一无所获,只看到墙壁和高低不平的坚实地面。最终他摸索到一处密闭空间,一台有年头的热水器和一台历史更加悠久的电油汀放在一起。这处地方弥漫着油味、霉菌味、陈年害虫的臭味。假如博斯不是在寻找一名可能陷入丧命危险的少女,他也许会漏掉热水器和电油汀另一边的通道。但是他的笔形手电筒在黑暗中发现了这个洞口,就藏在另一边的一系列一半悬垂着一半从天花板上掉下的管子和管道后面。
  博斯穿过热水器和电油汀,钻进一个狭长逼仄的空间,宽度几乎不够让任何有肩膀的哺乳动物通行,更不会为一名发育完全的成年男性考虑。
  一进入隧道,你注意到的第一个难题便是没有了左右方向,没有了躲藏的地方。你从入口进去,接着就只能向着出口前进。当你在隧道里穿行时,任何一个希望你倒大霉的人在其间任何一个地点突然出现的话,你的命运都落在他们的手中了。
  当博斯抵达通道的尽头时,他已经全身大汗。他迈出通道,进入一间没有照明的宽敞房间,四周的砖墙黑乎乎的,地面是石板铺成的,中央有个排水口。他用笔形手电筒扫掠了房间,除了一只金属板条箱,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在家庭旅行时用来装大型犬只的那种金属笼。一块蓝色的绘画用帆布盖住了大部分板条箱,由九根弹性绳束缚在板条箱框架上。
  而且里面有东西在动弹。
  博斯跪在地上,想扯起帆布,但弹性绳把帆布捆得很牢——三根弹性绳顺着长边方向捆住板条箱,另有六根弹性绳顺着宽边方向捆住板条箱。这些绳索两端的扣钩在板条箱底部连在一起,拉得十分紧,用一只手将扣钩解开是办不到的。博斯把格洛克手枪放到脚边。板条箱继续摇动,博斯听出帆布下面有人在绝望地哭泣。
  他将长边方向的三根弹性绳中的第一根扣钩拽开,却仍然无法看清板条箱内部。他将手电筒用嘴巴含住,继续去松开第二根弹性绳,这时房间突然变成白色。
  仿佛是有人把太阳挂到他脑袋上方一英尺高的地方,或是打开了球场照明灯。   他被亮光照得突然变盲。他把手放到格洛克手枪上,但他只能看见一片白色。他不知道墙壁在哪儿。他甚至再也看不见板条箱,而他正跪在箱子前面。
  他听见有东西爬到他的左侧,于是将手枪指向左边,接着响声突然转向右边,绕到他全无防备的右侧,他随即转过身,格洛克手枪从身前掠过。他的眼睛到此刻适应得差不多了,终于辨认出一道影子。接着他听见砰砰的响声,是一些十分坚硬的东西将一些不那么坚硬的东西变成了柔软的东西。
  在那令人暂时眼盲的亮光下,某人发出一声含糊的叫喊,倒在地上。
  “博斯,”帕特里克说道,“是我。把你的眼睛闭一下。”
  博斯闭上眼,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实际上是灯泡被砸碎的声音——他的脸庞感受到的热度下降了好几度。
  “我觉得我们没事了。”帕特里克说道。
  博斯睁开眼,眨了好幾次,看见高挂在墙上的电灯,所有灯泡都碎裂了。肯定是在700瓦幅度内,假如没有更高的话。灯泡后面是硕大的黑色锥形灯罩。一共有八盏灯。帕特里克已经拉开墙壁上方小窗户上的窗帘,柔和的午后日光像应许的祈祷一样射入房间。
  博斯看着躺在他右侧地面上的佩斯利,后脑勺上多出了一块凹痕,鲜血正汩汩流出,桃红色的鲜血从鼻子里渗流出来,猩红色的血液从嘴里流淌出来,右手不停地抽动,手下面是一把切肉刀。
  帕特里克·肯齐挥舞着一根球棒,眉毛上下扬动,手里旋转着球棒,“谢伊·希伦布兰德签名的球棒。”
  “我甚至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对了,”帕特里克说,“你是道奇队的球迷。”
  博斯继续去解开其他弹性绳,帕特里克也加入进来。两个人拉开帆布,希芬·亨德森在里面。女孩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板条箱里,因为那儿没有让她伸展身体换成其他姿势的空间。帕特里克努力地想打开箱门,直到博斯最终直接将顶盖从板条箱上掀下来。
  希芬·亨德森的嘴巴、手腕和脚踝被绝缘胶带包裹住了。两人看得出来,女孩伸展四肢都感到疼痛,但博斯认为这是个好征兆——佩斯利将女孩囚禁在笼中,但或许还没伤害她。博斯猜想,凶手说不定会在今天开始动手,他把这视为谋杀之前的开胃小吃。
  两人在揭掉女孩嘴上的胶带时发生了口角,博斯让帕特里克小心别拽掉女孩的头发,帕特里克让博斯提防撕裂女孩的嘴唇表皮。
  他们先揭下女孩嘴上的胶带,然后去揭手腕上的。博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希芬·亨德森。你们是谁?”
  “我是帕特里克·肯齐。另一个人?他从没来过这里,明白了吗,希芬?”
  博斯昂起头。
  帕特里克说道:“你是个警察,还是从外地来的。我几乎无法从这件事中脱身,但你呢?他们会夺走你的警徽,伙计。除非你在哪个我看不见的口袋里放着一张强制搜查令。”
  博斯在脑子里思索了这番话。
  “他侮辱了你吗,希芬?”
  她一边哭泣,一边哆嗦,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儿,但还算没有,你懂的。他说可怕的事很快会发生。他告诉我各种可怕的事都会发生。”
  帕特里克看着佩斯利躺在水泥地上,眼睛翻转,露出眼白,血液开始积成一摊。
  “这个王八蛋唯一的将来就是昏迷之后发作的中风。”
  当女孩的双手重获自由后,帕特里克跪下来,撕掉她脚踝上的胶带。女孩转身紧紧抱住一旁的博斯,眼泪落到他的衬衫上,博斯也情不自禁地亲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不再有禽兽了,”博斯说,“今晚不会有。”
  帕特里克把胶带全部撕掉后拿出手机,“我得叫警察过来。我宁愿用一套胡说八道摆脱谋杀未遂罪指控,而不是真被控告凶杀罪,假如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而他的情况正变得糟糕。”
  博斯看着躺在脚边的男子。看起来像个年老的书呆子,有点像店铺里面为你报税的那类伙计,又是一个有着肮脏欲望和狂暴噩梦的小个子。真是挺有趣的,禽兽最终总是并不比凡人厉害。但帕特里克是对的——没有医疗救护的话,他很快就会丧命。
  帕特里克按了911三个数字,但没有点击“拨出”键。与此相反,他向博斯伸出手,“假如我有机会去洛杉矶的话,肯定来找你。”
  博斯握住对方的手,“真奇怪,我没法想象你在洛杉矶的样子。”
  帕特里克说道:“我也无法想象你离开洛杉矶的样子,即便你眼下就站在这儿。多保重,哈里。”
  “你也一样。还有,谢谢你。”博斯低头看着命悬一线的佩斯利,“呃,为了这个。”
  “乐意之至。”
  博斯走向那扇只能从地下室前半边进入的房门,让他起先进入房间的那条通道见鬼去吧。他伸手摸住门钮,又转回身,“最后一件事。”
  帕特里克已经将手机举到耳边,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希芬·亨德森的肩膀,“什么事?”
  “有没有一条路线可以不用穿过那条隧道就能回到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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