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恋春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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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隐疾天下知
  月上中天,濮阳殿里烛火通明,窗纸上映出女子绰约纤细的身影。
  殿外,被一众宫人拥簇着的少年帝王径自走进寝殿,目光却不住望向身后那抹熟悉的倩影。
  似是感应到少年的目光,楚晗垂眸,抿紧了唇。而后她看了眼缓缓合上的殿门,终是转身远去。
  可她还未回到寝居,便又被急忙寻来的小宫女请回了濮阳殿。
  殿内,身着洁白寝服的少年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御医们轮番切脉,额头凝出一层细密薄汗,终是落笔书成药方。侍寝的女子跪在一旁,不住的抽泣声引得楚晗一阵心烦:“还请安公公着人送这位回去。”
  等偌大的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楚晗坐在床畔,推了推床上那人:“人都走了,还装。”
  少年浓密的长睫轻颤,他半睁着眼环顾四周,无声轻笑,脸颊两侧露出浅浅的酒窝显得有些孩子气:“什么都逃不过楚姐姐的眼睛。”
  楚晗轻哼一声:“夏侯脩,你回宫这么些年,嬷嬷也教习了数次,怎么你,你还……”话说到这,楚晗不禁有些脸热,虽说她比夏侯脩虚长三岁,可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夏侯脩歪着脑袋,忽然凑上前去蹭了蹭楚晗羞红的脸:“楚姐姐,你今夜的胭脂未免艳了些,不过倒是好看得紧。”
  少年独特的清冽气息和着淡淡龙诞香充盈鼻尖,楚晗面上一热,不自然地后仰着身子,瞪着杏眸说道:“夏侯脩,说好的女子猛于虎,亲近不得呢?”
  夏侯脩瘪了瘪嘴,看起来好不委屈:“楚姐姐,你和她们不一样。”
  楚晗压着夏侯脩躺回床上,为他拢了拢被角,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不一样?”
  躺在床上的夏侯脩连连摇头:“楚姐姐你没有血红嘴唇,没有大白馒头,也不会扑倒我,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楚晗愣住,反应过来后瞪了他一眼,便恼羞成怒地转身跑开。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没听到身后少年隐隐的低笑声。那笑声在偌大的宫殿里淡去,透着几分清冷。那深如幽潭的眸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缓缓合上。
  宫里人人皆知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皇帝陛下的隐疾。据说皇帝小时候随太后出宫进香时被歹人掳走,数月后才被寻到,回宫后的夏侯脩就连本是最亲近的乳母都避之不及。
  可他视所有女子为洪水猛兽,却只待楚晗一人不同。
  从来是非皆因果
  楚晗作为皇宫里独特的存在,自是有不同于其他人的缘法。她曾是庵里师太收养的孤女,机缘巧合救下了在庵外溺水的夏侯脩。
  当年的夏侯脩不过总角年纪,被歹人掳走的途中挣扎着狠咬蒙面人的手臂,蒙面人吃痛,气急败坏地将他一把甩倒在地。他扭着小身板扑通跳进湍急的河水中,他虽会凫水,可手脚被捆无计可施,更加绝望的是那个男子的怒骂:“死了干脆,找个相似的孩童尸首交差便是。”
  夏侯脩是被来回颠簸着晃醒的,他揉了揉双眼,才明白自己正被个小姑娘背着,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小姑娘放他下地,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我叫楚晗。你又是谁啊?要不是我水性好,你可就等着喂鱼啦。”
  夏侯脩打量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小半个脑袋的楚晗,忽地瘪了嘴,委屈说道:“楚姐姐,有人要害我,你能不能带我躲上一阵。”
  楚晗微愣了愣:“可是……”
  “楚姐姐……”夏侯脩才张嘴,泪珠就争先恐后地滚落。
  楚晗连忙慌乱无措地给他抹泪水,谁知他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无奈妥协。
  她将夏侯脩藏在了庵外的一座后山上。因着夏侯脩年岁尚幼,也冲着他声声稚嫩的“楚姐姐”,楚晗给他送饭洗衣也就认了。竟不承想,在夏侯脩失足摔伤了胳膊后她还得肩负起给他喂饭洗澡的重担!这哪里是楚姐姐,分明就是又当爹又当妈啊。
  被士兵搜山寻到之时,夏侯脩正赤条条地趴在浅水边享受着楚晗细致的搓洗:“楚姐姐,你可别偷懒,脚底板还没洗呢。”
  本就满腹牢骚的楚晗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他脑门就是几个毛栗子。
  “大胆!”雄厚的男声犹如平地一声雷,楚晗手僵在半空。夏侯脩听闻竟别过脸去,面上不见了轻快之色。
  楚晗这才知道她救下的原是当朝皇帝的独子夏侯脩。
  两人处了数月,楚晗虽有些不舍却也不愿意随他进宫。而后,听闻夏侯脩的朝阳殿里无一侍女,又传言夏侯脩病重,可他避女子如蛇蝎,医女不得近身侍奉,几个太医问诊多日也不见好。
  对上夏侯脩从来都是妥协的楚晗这会儿也不例外,在内侍总管安公公的三催四请下进了宫。
  这一进宫,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楚晗最大的心愿便是离开这高墙深闱,离开这是非之地,即便她,心早有牵挂。
  如遇顺水可推舟
  世人都知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深宫大院更透风的墙了,打个雷随便劈死个人说不准就是哪宫的内应。所以,第二天才起身的楚晗就被太后请去了敬慈宫喝茶。
  太后不过三十出头,凌厉的眼神却叫人不敢直视。她端起茶盏,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下方的楚晗道:“你还是不愿吗?”
  楚晗抬起头透过氤氲的热气,恍惚中看见太后的脸竟显出几分柔和。怔了怔,俯下身子叩首:“楚晗唯愿离宫,求太后成全。”
  太后沉了脸,重重地放下茶盏:“离宫?这愿望可真是美好!”她起身缓步走向楚晗,“哀家也妄想过离宫,可但凡所求,都要付出代价,你……”
  “皇上驾到……”安公公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太后未完的话。只见夏侯脩快步走近,看到跪在正中的楚晗时,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道:“母后,楚姐姐如何惹恼了您?朕必定好生教训她一番。”
  “皇儿说笑了,楚晗这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心中自是疼爱得紧。哀家还琢磨着要将她指给皇儿为妃呢。”
  太后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听得在场所有人唬了一跳,楚晗更是惨白了一张脸。   夏侯脩眼里几不可见地闪过几分不忍。他大步上前握住她单薄的双肩,面上却是一副欢喜不已的神情,脸侧的酒窝深陷:“还是母后最懂朕的心意,朕这便替楚姐……晗儿,谢过母后。”
  一声晗儿让夏侯脩分明感到手掌下身体瞬间的僵硬,他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楚晗微微吃痛,却不防被夏侯脩横抱而起。听到耳侧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楚晗心中五味杂陈却无半分娇羞。
  太后望着少年仍显单薄的背影,喃喃道:“皇儿这般长情倒是像极了你呢,可叹先帝你并不愿他如此吧。”
  回了濮阳殿,夏侯脩才将楚晗放下地:“楚姐姐该多进补些,掂量起来还没我的玄铁宝剑重呢。”
  楚晗抱膝埋头,自顾地坐在榻上不出声。
  “楚姐姐,后山的野果就快熟了,赶明儿我们溜出宫去尝尝鲜?”
  楚晗抬头瞅他,仍是不说话。
  夏侯脩急了,半蹲在楚晗面前,握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侧说:“楚姐姐,我……我不敢违背母后的意思,你……你别不理我。”
  楚晗感受着指腹下的细嫩温热,忽然像小时候一样使劲捏了一把。随后她恶声恶气地吼道:“小屁孩儿,这么大点儿就想娶妃。”
  “楚姐姐都好些年没和脩儿沐浴了,哪里就知道……”夏侯脩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晗一脚踹倒在地。
  “你……你不学好,我……我……”楚晗绷着微微发烫的脸,“我就是知道。”
  班师回朝序幕开
  钦天监果然不负夏侯脩所望,选定下月初八作为迎娶皇妃的吉日。一时间,宫里像是炸开了锅,沸沸扬扬议论不休。
  对此,楚晗充耳不闻,甚至闭门谢礼。直到大婚将近,听到戍守边关多年的威远将军顾穆廷也回朝贺喜时,楚晗才回了神,手中的锦帕无声落地。
  她最不愿面对的这一日,终是来临了。
  残月如勾,楚晗踏着黯淡的月光一步步缓慢地走向荒凉冷宫。
  “我以为你不来了。”说话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形修长挺拔,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模糊辨得深刻的轮廓。
  “你要回来为何瞒着我?”楚晗目光深深地望着他。
  “怎么?见到我不开心?”男子鹰隼般的目光锐利逼人,却在看向她时带上了几分暖意,“我知你心中有气,可事情的发展并非我能掌控。”
  他忽地上前几步,抬手轻柔地替楚晗理了理吹乱的额发:“阿楚,你这些年定是疏于练武,不然怎会被人跟了一路都未曾发觉。”语毕,他翻转指尖,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去,草丛里一声哀嚎后再无动静。
  楚晗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时常思念之人,容颜依旧,可那嘴角轻勾着的弧度却是那般残忍。她不觉冷了眉眼:“太后指婚是你授意的?”
  男子略一沉凝:“我无召不得进京,除非天子大婚。如果可以,我和她都不愿如此。但这么些年,无论安排多少女子,夏侯脩都避而远之。”
  楚晗摇了摇头说:“他并非真的害怕女子。”
  “这我自然知道,他厌恶女子只因他幼年遇害是太后亲手策划的,而他的乳母更是引开护卫置他于死地。这么些年,他都活在恐惧不安中,才会有此异常。”
  闻言,楚晗满目震惊,神色几变。
  “很惊讶吗?虽说太后只是夏侯脩的养母,但对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还是有感情的,可女人为了心爱之人是可以不顾一切,丧失理智的。”
  楚晗低下头,避开男子别有深意的目光,耳边只听他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你需谨记着我接下来的话。”
  他附在楚晗耳旁低语,楚晗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阿楚……你,莫让我失望。”
  楚晗闻言顿住步子,并未回身:“顾将军,早些回吧。”
  声音散在风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楚晗回到寝居后,点燃烛火,用剪子挑了挑灯芯。转过身看到躺在她床上好自酣眠的夏侯脩时吓了一跳,手中的剪子应声落地。
  被惊醒的夏侯脩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楚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左等右等得乏了,就不小心睡着了。”
  他说着,下榻拉过楚晗的手,触手冰凉,他便捧起那手放在嘴边哈气想捂暖它。口中也呢喃着:“夜里风凉,楚姐姐出去也不晓得添件衣服。”话里还带着孩子气的埋怨。
  楚晗不知怎地又想到顾穆廷和她说得那番话,只觉心中有难言的触感跃跃欲出,就连此刻手边本是温热的气息仿佛也能灼伤人般。恍惚间,她好似看到小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给夏侯脩暖手的,原来不知不觉间昔日的小男孩已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
  “不是说大婚前三日,最好不见的吗?”楚晗撇开目光,默默地把手抽回。
  “可我想你了……”话说了一半,夏侯脩不知想到了什么,返身从楚晗床上拎起一个包袱,面色不虞,“楚姐姐,你要出宫是不是,衣服银子令牌都备好了。”
  等了半天,夏侯脩看楚晗紧咬着下唇就是不答话,他气得一把将包袱扔进暖盆,双手紧箍住楚晗的肩膀:“你果真要离宫!你生我气了对不对!你还在怪我当年装病骗你进宫对不对!”
  楚晗挣不开夏侯脩桎梏着她的那双大手,索性紧皱着眉别过脸不看他。
  她这般反应,夏侯脩只觉心中怒火猛增,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他大力扣住楚晗的下巴,强势地吻上被楚晗咬出深深牙印的粉唇。
  这不是亲吻,没有丁点儿温情,倒像是只负伤小兽的啃咬舔舐。楚晗不断挣扎,一个狠劲猛地推开夏侯脩,她退了几步方才站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微仰起头强忍着不肯落下。
  “对,我是想离宫。可脩儿,这么多年,我若能狠心离去,又怎会到今日仍困守宫中。”
  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她唤自己脩儿,夏侯脩的心顿时像是被温柔地划开,注入暖流,浸得他满心又涩又疼:“楚姐姐……”
  “楚姐姐?”楚晗忽地笑了起来,“脩儿,这一年太后给你安排了无数人侍寝,你对别的女子亲近不起来,你只不排斥我,就因此愿意娶我吗?”   夏侯脩愣在原地:“不是的,我,我……”
  烛芯爆了声响,楚晗手指拭过眼角,再抬起头,面容已是一派平静:“大婚前,我们先别见了。你若有事,就让你宫里的小李子来即可。”
  夏侯脩一把握住楚晗的右手,越握越紧:“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楚晗踮起脚像小时候那般抚了抚夏侯脩的发顶,柔声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等你来。”
  像是得到了最安心的保证,夏侯脩幽深黑眸里的暗涌渐渐平息。他低头轻吻上楚晗的发顶:“楚姐姐,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道是无情却有情
  转眼两日已过,天未亮,楚晗就被催着起来梳妆打扮。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铜镜,看着逐渐陌生妍丽的自己,十指不禁绞紧衣袍。
  而此刻的濮阳殿里,厚重的绢纱掩去初升的晨光,夏侯脩眉眼拢在一片阴翳里,攥紧的拳头昭示了他的怒不可遏。
  今早,有宫人惶恐来报,在冷宫的废弃枯井里,发现一具男尸,正是失踪多时的小李子。
  年轻的帝王一步一步走出殿门,薄日微光竟刺得他眼眶发热。
  天子大婚,祭祖告庙整整忙了一天。夜幕悄然降临,皇宫里大红宫灯高高挂起,一派喜气洋溢。
  夏侯脩赐宴群臣,席间他笑得开怀,众臣的敬酒他纷纷饮尽。有些不胜酒力的他遥举着杯子,对上右手下方跪坐着的顾穆廷道:“顾将军,自斟自饮倒也惬意。”
  顾穆廷双手托起杯底,微一躬身笑着道:“皇上,微臣敬您和娘娘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好,好一个永结……同心。”夏侯脩朗笑着饮尽,“顾将军兰芝玉树,能文善武,也不知哪家女子能入将军的眼?”
  “皇上谬赞了,微臣一介武夫,儿女情长的事七窍开了六窍,实为一窍不通。”
  夏侯脩闻言大笑:“……说来顾将军还年长朕七岁呢,莫不是顾将军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席间众人浑笑开来,顾穆廷依旧神情自若:“皇上,您醉了。”
  “醉了?朕是醉了。”夏侯半眯着眸子,挥手,安公公立马上前扶过他,“摆驾濮阳殿。”
  顾穆廷看着慢慢走远的身影,低头轻抿了口酒,掩去眸中湛光一片。
  此时在濮阳殿候了许久的楚晗,早已取下繁重的凤冠,望着一寸一寸燃尽的红烛出神。
  夏侯脩从身后环住她,收紧胳膊。楚晗一愣,抬手覆上环在她腰间的大手。两人静然相拥,俱是无言,只觉涌动着温情一片。
  片刻后,夏侯脩先抽身离开,背身拿起锦盘上的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楚晗,“楚姐姐……”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今夜盛妆打扮,本是姿容清雅的楚晗此刻却艳丽娇媚,让他迷了眼,醉了心。
  他像无数次试想过的那样轻抚上楚晗细长的黛眉、秀挺的鼻子、小巧的粉唇……留恋处满是缱绻柔情。
  楚晗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她轻合上眼,再睁开时眸子一片清亮。她交环过夏侯脩的右臂,两人对上的眸光无声流连,她粲然一笑,仰首饮尽。
  夏侯脩也随着她将杯里的酒饮尽,他本就喝得多了,现下只觉脑海昏沉,他听到楚晗在耳边轻语:“离宫终成了奢望,可我到底不悔当年进宫。”
  他听得分明却未能明白,还来不及问出口,就感到轻柔的吻落在嘴角,而后唇瓣便被温柔地含住。他心头突突地猛跳,血脉喷张,大力拥过楚晗缓缓放倒。
  大婚不用早朝,直到太阳高悬,安公公才轻叩殿门:“皇上,可起了?”他耳朵贴在门上听不见丝毫动静,想起昨个太后的嘱咐,一个激灵连忙推开殿门。
  寝内,宽大的锦被盖住两人,好似睡得正沉。安公公连唤几声也未见转醒,他退出殿门,连声大唤:“来人啊,快去请太后。”
  太后赶来时,往日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有些散乱。她看了安公公一眼,独自进了寝殿,安公公小心翼翼地掩好门,守在门口。
  “皇儿……”她伸手轻试夏侯脩的鼻息,又颤颤地缩回,不一会儿,她蓦地大笑起来,仿若癫狂,“先帝啊,你看到没有,脩儿他气息全无,一动不动地躺在这,你若泉下有知,可悔当年不舍杀我?”
  她笑着笑着眼角竟渗出泪来:“顾晟,我终于替你报仇了,我杀不了先帝,可我杀了他的儿子……杀了那个会糯声软语唤我娘亲的孩子。”
  “脩儿,临了就让母后来送你这最后一程吧。”
  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执起发梳为夏侯脩束发,喃喃轻语:“你七岁前,母后都是给你梳两角鬏,这还是头一回给你绾发。”
  不多会儿,她便将夏侯脩的头发束得服帖整齐。她满意地看着,眼眸里却无一丝光彩。她勉力直起身子,转身走向殿门,忽然觉得身后有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回过头的刹那,她跌坐在地,满目惊恐:“你,你……怎么可能?”
  唯有不爱方不败
  夏侯脩掀开被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幽深晦暗。
  他自幼便知父皇爱母后极深,但母后心属旁人。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母后居然会为了那个男人的死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暗杀他,以此来报复父皇。他还记得当年,她带着因头一次出宫而欢天喜地的他去进香,转身就收买了他的乳母,逼他走上死路。
  而后她仗着父皇的宠爱存活至今,谁知如今她又故伎重施。
  “生死蛊无人可免,你……”太后忽然怔住,眼前笑意森然的脸竟和多年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稚子脸庞重合起来,可那阴沉冰冷的目光却是她十七年来头一回见着。
  “母后,你统领后宫多年,难道不知能用金银收买的人心从来都不牢靠?”
  太后眸光扫过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晗,叹息道:“脩儿,你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先帝,你心够狠。”
  夏侯脩冷笑一声:“还是拜你所赐。”
  这话激得她脸色一白:“……只是可怜了楚晗。顾晟,我对不起你,当年害你夫妇二人横死,如今又要害你女儿枉死。”
  “笑话,楚晗怎会是顾晟之女?”夏侯脩掩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强忍着不去看床畔那张熟悉的容颜。   太后好似没听到夏侯脩的话:“当年顾夫人听闻噩耗,她不信顾晟已死便带着女儿去寻顾晟父子。后来顾穆廷只说顾夫人在途中殉情死了,而他的妹妹下落不明。那年,你装病骗楚晗进宫,我看到她长得十分像顾夫人,心中便有此猜测,而顾穆廷私下见过楚晗数面后,两人这才相认……”
  夏侯脩猛地怒喝:“够了!当年楚晗巧合地救下我本就是场阴谋,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蠢得上当吗?来人,将太后送回敬慈宫,软禁起来。”
  太后看着夏侯脩额头青筋突起,阴鸷狠毒的样子,忽然苍凉一笑,原来当年那个天真良善的男孩早已死在她手中。她嘴唇几番翕动,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就像棋局终有输赢,爱恨到头心自然明。
  夏侯脩说完,迟疑着望向床榻却又紧闭上双眼,随后一挥袖袍,头也不回地走了,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玉石阶之上,夏侯脩逆光而立,一派天家之威。
  白玉石阶之下,血流成河,横尸遍地,顾穆廷带兵一路杀进皇宫却中了夏侯脩的空城计。待他觉察时已成了瓮中之鳖。
  顾穆廷手中的剑颓然落地,阿楚,他的妹妹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夏侯脩缓步走下石阶,冷冽的大风吹得衣袖猎猎飞舞:“成王败寇,顾将军可还有话要说?”
  “成王败寇?敢问皇上因何而胜?”顾穆廷纵声大笑,满目苦涩,“先帝因妒缓兵不出害死我父亲,我娘亲为爱殉情,太后有怨故伤你报复先帝,可我的妹妹……楚晗她更是为你负了整个顾家……”
  夏侯脩心神大震,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原来楚晗果真是顾家人,是顾穆廷的妹妹。
  他内心大恸,面上却是一片冷漠:“是以不爱,方能不败!”若心有羁绊,则处处掣肘。自打他七岁那年死里逃生后,心上早已长出了坚硬的冰壳。
  “……皇上赢得这般彻底,可恨我真该按照太后的意思将两只生死蛊都下了,而非怜惜妹妹故作聪明地将蛊毒只下到她的杯子里。”
  夏侯脩面上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你将蛊毒下到了她的杯子?”
  不可能的,新婚当夜,他背身取酒时分明调换了杯子,他喝下的本就是楚晗杯里的酒啊。
  “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以为阿楚对你有情但又背负血债,两难下定会调换杯子饮下她自以为有毒的那杯。却没想到,她竟将一切都告诉了你,竟如此置我于不顾。”顾穆廷说到这儿,不禁苦笑连连。
  夏侯脩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了,挺得笔直的身体彷如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看到夏侯脩如此失常,顾穆廷心中怪异:“你便是诛我顾氏一族……总还会留楚晗一命吧。”
  “留?还留得住吗?”夏侯脩喃喃,顾穆廷大惊。
  夏侯脩失神地看着他,目光又似透过他落在别处:“大婚前你们私下见面,被人跟踪,那人是你杀的吧?”
  “是!”
  “楚晗她……她可知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当然知道。说来她有些武功底子,怎么会被人跟了一路也不自知。”
  顾穆廷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冰壳,直愣愣地捅在夏侯脩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令他痛彻心扉。她知道!她竟然知道!可她既然知道小李子已被害,却还在他临走时提及……
  夏侯脩的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随后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猜对了,她是调换了杯子,可那杯子朕也偷换了一回。”
  他安插在顾穆廷身边的内鬼告诉他,合卺酒的其中一杯被下了生死蛊,他为了诱敌深入决意将计就计。他本狠不下心牺牲楚晗,可那时他误会楚晗和顾穆廷有私情,他们密会多次,他早有所查,他们所通的部分信件也被他留存至今。他或许可以忍下楚晗些微的欺瞒,但书信里偶尔流露出的真切关怀让他忿然。
  终于,小李子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甚至偏激地以为她幼年相救也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局。他愤怒,他怀恨,可气急败坏的他竟然误打误撞地喝对了那杯没毒的酒。
  他突地疾步狂奔向濮阳殿。脑海中,往日情景一幕幕上演。是了,楚晗是那样心细如尘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被小李子偷拿了信件而不知呢。她身怀武功,又怎会被人监视多年都未能察觉呢。
  “楚晗,楚姐姐……”
  到底,是他错了。
  他心中有好多秘密还未曾出口,他心中也不是没有爱,他只是说不得啊……先帝对太后的爱于他而言是致命的剧毒,他害怕他会像他父皇一样用情至深却被人弃如敝履,他害怕一旦说出便会让他此生万劫不复。
  夏侯脩一路狂奔,那头奔来的小太监面色发白地远远冲他喊道:“……没气了,人没气了。”
  喉间再抑不住的血腥气上涌,夏侯脩一口鲜血喷出,人轰然软倒。
  人面不知何处去
  又是一年春去,后山的桃花谢了花期,纷纷离枝飘落满山。
  繁枝间隐约看见女子清丽的脸庞微微扬起,在纷飞的桃花里粲然一笑。
  “楚姐姐……”夏侯脩伸手去碰,竟穿过她的面庞。那面容依旧笑意盈盈,却越来越淡,最后如青烟般淡淡散去。
  “不要……”夏侯脩猛地惊醒,原来竟是他倚着树干睡着了。他望着那缤纷的花瓣出神,低语似呢喃,“楚姐姐,转眼三年,你何时才归?”
  夏侯脩还在盼着那遥遥无期的重逢,可答应赴约的那人永不会来了。
  生死蛊确如太后所言,中子蛊者必死无疑。夏侯脩吐血昏迷时,是安公公听顾穆廷说楚晗还有一线生机,只要给她服下另一子蛊以毒攻毒就会有转机。
  楚晗服下后,果真恢复了气息悠悠转醒。她从安公公隐晦的话语中拼凑出事实真相,心寒不已,可看着昏迷多日一直紧皱着眉的夏侯脩,她又心疼。再听到他不安地呓语着“楚姐姐”时,她更是心痛难耐。
  她日夜陪在夏侯脩身边,也饱受着子蛊的蚀骨之痛。
  夏侯脩醒来时,她已消瘦得不成人形。他忏悔求她原谅,楚晗却只是任他拥抱,如何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顾穆廷毕竟是她的哥哥,她必须要救他。终于在夏侯脩让她见过顾穆廷后的当晚,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要顾穆廷带她去苗疆,只要找到母蛊她就可免受蚀骨之痛。夏侯脩却如何都不肯,甚至不顾江山也要陪她前去,可最后终究抵不过她以死相逼。
  顾穆廷带她离开时,满心懊悔神色悲恸。他帮楚晗撒谎骗了所有人,生死蛊一母二子,他在大婚当夜得知夏侯脩饮尽合卺酒时便已毁去可起死回生的母蛊。服下两只子蛊的楚晗也不过是在熬日子,两只子蛊脱离了母蛊控制,在楚晗腑内相斗,直至耗尽寄主的精血而亡。
  而楚晗自己的身子,她心里清楚,她会和顾穆廷朝苗疆相背的地方远去,永不让夏侯脩找到。
  她许诺有生之年再相见,夏侯脩却不知已是诀别。
  这是楚晗最后的仁慈,可她这番苦心却盼着夏侯脩永生不懂,如此他才会守着约定好好地活下去。
  桃红恋春归去,伊人念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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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女子的男儿都是登徒子  秋风将第三朵开得漫出来的木芙蓉吹落到脚边时,卿虢远远就瞧见了那双白底雪缎尖头靴,走着走着,大团锦绣花朵就侵占了她的整个视线。满载着她那被流年越酿越烈的倾慕,停在了她的面前。  总是能想起他们相遇时的场景。  她少时顽劣,偷偷跟着远到大翔进贡的车队,来到了异国的都城。丰都城四月里的扬花美得她不肯挪眼,醒过神时,已被拐卖少女的人牙子盯上。那声“此乃我大翔皇城脚下,尔等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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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相遇,不倾城,不倾国,却倾了我所有……  朱窗红豆忆前欢  送走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窗外便下起了雨,我撑着身子看着窗下那株刚冒出嫩芽的红豆,抬首便看见有抹红影撑着一把纸伞缓缓朝着浮生缘而来。  浮生缘是一家当铺,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皆可在这里得到,只是需要付出代价,而我便是这当铺的主人。  待我回过神来,那人已立于我院外,雨珠自伞尖滑下,在他脚下的雨水里泛起阵阵涟漪。他并未再往前而是冲着我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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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无虐不欢的后娘写手突然就变成了一边写欢脱文一边笑到拍大腿的大婶(萌灿编:阿呸,明明是美少女)。这天,正当我沉浸在逗逼的海洋里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被闺密一掌拍醒,你该去看心理医生了啊喂,逗逼晚期患者!简直如梦初醒的好吗?我脑中女主的形象顿时丰满了……  医患关系紧张  是不是都这么来的  作为一名享誉九天,医术和美貌兼具的名牌儿科大夫,我觉得自己最近过得有点……小糟心。  说真的,我一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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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春酒,华春酒!旧日藏花今记否?旦嗅名枝故地游,不见他年巧斟手。  藏花袖,藏花袖!竞日陪花怎做酒?再捧华春上旧楼,却见名枝喜堂候。  名枝若遇佳人,生花落于地,拾之藏酒,春日华光盛时,启封所酿新酒,名为华春。  裁剪旧花酿新酒  我又被人轻薄了!  穿着半新不旧月白亵衣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人脖颈边衣领处无缘无故一片酒渍。我自信武艺不算高强但也不差,但来玉阙城后多次睡梦中被人轻薄竟不晓得。皱眉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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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崩  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后,大殿之上,太子面无表情,众臣跪伏,而我号啕大哭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金銮殿。  待群臣散去后,九公主递给我一方手帕:“平日里只见你追着我太子哥哥跑,我以为你只懂得情情爱爱,却没想到原来你对我父王的感情也是如此深厚的,从前倒是我看低了你。”  我摇了摇头,接过公主递来的手帕,依旧沉浸在噩耗中难以自拔。  我之所以哭得这么惊天动地,并非是我对十几年只见过几次面的皇上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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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闲着无聊有的剧也是不能轻易看的,不然我们的智商是会下降的。不管是特效还是情节设定,如果你细究,那真的是不能看了好吗?  剧组是钱太多了吗?  在被《花千骨》的特效包子伤了之后,最近又被《五鼠闹东京》重伤了。不得不说这个剧真的有毒!一毛钱的特效,闹着玩儿的台词,竟然全部现场收音还没有后期,不过幸好有陈晓和严宽的颜撑着,陈晓演的锦毛鼠那一口合肥普通话简直萌化了看客的心啊!先不说全是慢动作的武打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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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从小立志要嫁给兵哥哥的糖小葵  糖小葵盯着屏幕流着泪,低喃:高冷有颜值,穿上军装帅出银河系……(萌灿:你上班居然摸鱼,扣工资!)糖小葵怒吼:把你们私藏的制服男人通通交出来,我要做互动————  代表一:  重度晚期制服控患者白可可(已弃疗)  制服男神什么的找我好吗?本人作为名副其实不掺一点儿水分的制服控,私藏的制服男神多如满天繁星好不好?我觉得最帅气的,就是《来不及说我爱你》里钟汉良饰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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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有一百种弄死你的方法  我坐在花轿里,被一干天将护送到魔界。我远远就看见站在桃花绚丽处的那人,一身素白的锦袍,衬得他温文尔雅。若不是腰间系着那条红腰带,倒让人觉得他是来发丧的,而不是来迎亲的。  这貌似是我第三次嫁给挽卿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作为熟人,我是不是应该送他点见面礼?  甫一下轿,我化成原形,抖了抖枝繁叶茂的树枝,晃悠下两个水灵灵的桃子递过去:“魔君好久不见,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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