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昆仑双响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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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洛阿特峰西脊
  
  睡梦中我在一艘被激流推向河流远处的独木舟上。远远的岸边有个男孩一边奔跑,一边朝我大声嚷嚷,同时挥手向我做着什么手势。我努力想搞明白他说的话却根本不可能。最后,我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听到一些呓语:“Valery,你没死吧?你的头怎么样啦?”一股力量迫使我睁开双眼。天黑沉沉的。我注意到一缕微弱的光和某人的声音。
  “你的头问题不大吧?”瞬间即逝,我从梦境中回到现实:我们仍然在海拔6900米的一顶小帐篷里,这里是喀喇昆仑山脉的飘渺峰——迦舒布鲁姆1峰。那个声音来自我的搭档Victor Afanasjev。
  “没事儿,我不头痛,睡觉前,我吃了片阿斯匹林。”我回答道。这是从睡梦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儿。
  “你头痛啦?你?”我看到Victor用手捧着自己的头。
  “一块石头砸穿了帐篷。我的头受伤了。”他松开双手,我惊恐地发现Victor头上鲜血淋淋。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境地和情况的严重性,我们不是在漂亮的高尔夫球场!我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钟。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们像是在一条小小的救生艇上”。回过神来我感到脊背一阵寒战。帐篷上有两个大洞,雪和刺骨的风从缺口不住地吹进我们的孤岛,
  “你感觉怎么样?”我回过神问Victor。
  “蛮疼的!”维克多回答道,手一直捂着头顶。幸好我带了绷带。你能帮我包扎一下头吗?看看能不能试一试洗一下伤口?我取出热水壶浸湿了一块绷带试图清洗伤口,拨开被血粘连的头发检查伤口,不过还好,看起来并无大碍。
  “我们应该尽快下撤。”尽管这么大声地说道,我自己也怀疑这么做的可行性。或者,天一亮我们就撤!我已经打算放弃攀登,我们俩都得活着回去。即便我们的处境非常糟糕,Victor还是很镇静。“不!现在不行。天亮也不行,我可不想从这岩壁往下撤。石头要把咱们砸死。”我和他的看法一致。接着,他说道:“这么办:早上我们照常往7200米的交汇处攀。如果到了那里我感觉没有好转,就从那里开始撤。”从他的语调中我察觉到一丝遗憾,而我非常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人都为此准备了一年多……开辟7000~8000米高峰新路线的念头,自2007年秋季在贾奴峰西脊路线首攀成功后便扎根在我心中。事实上,正是由于在那里成功完成了一系列颇有难度的路线后,我才深知自己有能力同样去尝试一些8000米高峰。我对缘那些传统路线攀登这些巨峰不大感兴趣。相反,开辟一些有技术难度的,以“快捷”的方式攀登的新路线却给了我莫大的驱动力。这样的攀登对我毫无疑问无怨无悔。阿尔卑斯式攀登从来都是认知自我和表达自我的最佳方式。现在,我正在经历某种演化过程,在这类活动中,结果的不确定性往往迫使我们最大程度地调动自身所有的内在资源和潜能。
  连续攀登三座8000米的念头已经有一年多了。我记不起来确切是啥时候形成这个想法。也许是2007年春季尝试海拔7852米的Kunyang Chhist未果之后吧。我暗自许诺要重返这里。一旦有了挥之不去的念头,就会开始付诸行动。从巴基斯坦回来后,我就开始研究喀喇昆仑8000米高峰的图片资料。那时候起,总是禁不住想像自己在那些山脊上穿越的样子,大概就是那些美丽山峰的魔力吧。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海拔8047米的布洛阿特峰西脊路线。我一直无法想像这么美丽和合理的一条路线,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人去考虑,尝试过。也许,大家都被半途岩壁上的悬冰川给吓住了?不时有些冰块剥离并掉下来,使得大家都认为这一直是个不稳定的冰川?一点一点地,穿越那里的路线的想法形成了。这条路线越来越成为一个我决定付诸行动的梦想。这个攀登计划也成了我们这个系列攀登项目的起点。
  
  
  7月9日第一天,海拔4800米
  
  清晨的天空仍然灰暗阴沉。我们慢慢地背起20公斤的背包沿冰川向布洛阿特峰的方向攀登了。我们用了大约两周的时间适应高度。这段日子里我们不停地连续攀登和下撤,直到最终到达海拔7100米。我们已经完全适应,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尝试布洛阿特“一般般”的8000米山顶。即便天气不理想,我们仍然决定开始攀登。根据天气预报,接下来几天天气会变好;但是我们不想呆着等待了。在我们的念头里,早已经上路了。
  第一天总是最困难的。这并不是因为路线的技术难度所致。路线吓不倒我们。不过第一天总是很不一样的,也正是如此,我们每个人的感觉和体会也是最深刻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纬度,另外一个宇宙空间,那里需要我们自身的高度专注投入。我们默默地前进。每个人都在尽力。我们在想些什么?很难说这时候我在考虑同伴,抑或是自己:朋友,爱人都在我们的思维深处,从来没有停止对他们的关切,山和山的风险,以及我们能否成功登顶和安全回来。
  有时候,我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步伐和思绪竟然同步。有时,我不由陷入一种空空的思维中,连时间的感觉都恍惚不在般。这样的片刻,感觉自己仿佛和现实已经分离了一般。我于是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异处:冰川不在,山峰和自己都在一个没有起点和终点的宇宙里。而且,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被浓雾笼罩,变成一个连生命都变得不真实的幻境。人仿佛在此时感觉触摸到了永恒!脚下一块石头,让我不小心绊了一下,思绪才回到现实。回到现实总是有一点点痛苦的。
  
  攀登第三天,海拔6500米
  
  早上,我抬起头朝布洛阿特峰望了望。我们正在攀登的岩壁仍然被她的阴影笼罩。不过,高处阳光已经照在巨大的峰顶,我们就像两只小小的动物固执地向着其目标努力着。有可能今天天气不错。即便是碧蓝的天空中有少许云朵,仍然预示着乐观的天气。
  前面两天我们一直在糟糕的情况中攀登。好像这座山总是要给我们点考验似的。经常是一阵狂风吹来一阵雪和严寒。
  天气总是让我们处在不断的紧张中。终于,老天也像要补偿我们不停的坚持,天空终于变得宁静和碧蓝。每天攀登都给我们一些新东西,于是,今天我们攀登到一段陡峭的屋檐岩壁下方,不得不应付这一头痛的课题。
  “我说,应该从左边绕过去。”我把想法告诉Victor,同时也是问问自己,听听自己的直觉。在类似的情况下,这是我惯常的方式,通常有效。
  “我同意!”Victor回答道,“绕过去,应该有通向上方的通道。”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攀登这段岩石,穿着冰爪,生怕踩落岩石砸到同伴。绕过岩石,我迈到冰面上找到一处不错的冰面打了一支冰锥。我继续向上攀登,直到整个绳距,然后我准备好了保护跟攀的同伴。Victor很 快就攀了上来,没有停歇。他的背包里有重约一公斤的帐篷,大部分气罐和食品,一些个人物品和一件睡袋套。
  我领攀,背包就轻很多,包里有一条800克绒的睡袋,个人物品,一些装备和一天的食品。我们靠一条直径8毫米的绳子相互保护。
  费劲地在亮冰壁上攀登了一阵子,我探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阳光从来都没有光顾过这条裂缝。我继续爬直到冰壁的尽头,它消退成两条又细又长的冰壳。看起来很明显,其中右边一条冰线,虽然更加陡峭一点儿,却是可以攀登的一条路线。这条线延伸至一块岩石的凸出部位下方,我们需要从那里绕到岩石上方去。
  又经过了半小时的努力,我和我的冰爪才踩到那块巨型岩石的上边,而从下方看这块巨石几乎是无法攀越的。接下去的100米比较容易,我们俩几乎是同时攀越了这一段。每往上爬一步就更加接近上方一个巨大的悬冰川。
  
  在过去的几天里面,总是不断有偌大的冰块从冰川剥离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沿右边的一条漕沟一直掉到山脚。即便是说我们选择的路线肯定不大会有东西从上面砸到头上,置身这样的环境却总是令人无法处之泰然。近距离和这样一个怪物相处总是令人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高度警惕。每天早上自醒来一刻开始我们都要回到这样的现实中。
  
  攀登第四天,海拔7000米
  
  清晨短暂的阳光很快就被云层遮盖起来,一个强烈的暴风雪正在迅速地成形。远远的头上方,悬冰川的末端和由雪层堆积而成的巨大屋檐相接,延伸的雪檐如此巨大,竟然遮住了天空。想到我们就要经过那里,令人忐忑不安。
  数日前,我们在开始攀登前就用望远镜好好地研究了路线上这段难点。而现在我们再一次确定,如果这条路线真的能够完成的话,最现实的也是惟一的可能性也只有翻越悬冰川这一种。离悬冰川愈接近,它的巨大身形愈发凸出。但是,确定能够翻越它的信心也激发了我们攀登的力量。
  “我确保就绪!”Victor简短的信号,此时在俩人心头却是非常凝重。
  “我出发啦!”此刻对于我们,整个世界的存在都不外乎眼前几平米大小的寒冰。数米之后,就感觉到竭力的攀爬在迅速地消耗我的力量,呼吸越来越急促。坚硬的冰壁迫使每一镐都要付出无法想像的努力。朝脚下看去,是离山谷两公里多的悬空。
  在冰壁垂直的几段,我都努力要一气通过,心知哪怕稍事的停留都能够立即耗尽双臂的力气。缓慢地,我们一米一米地往高处攀升。终于,午后,精疲力竭,我们通过悬冰川的边缘。接下去的部分应该容易得多了。
  有时几乎是潜意识地,我停下来思考片刻,朝山下望去,大本营的帐篷小得几乎无法辨认。从这里望去,帐篷就是混杂在无数冰川砟石中小小的色斑而已。下方的世界似乎离我们远得已经无足轻重。不由得,一种彻底的空寂和难言的伤感油然而升。我把目光投回到山壁,扫视我们已经爬过的部分和余下通往顶峰的路线。
  
  攀登第六日凌晨三点,海拔7500米
  
  我们的午夜被断然打断,一大块东西落到我们帐篷上。雪崩!我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搞不好我们可能被流雪冲走,沿我们千辛万苦爬过的悬冰川一路掉下去。万幸,我们扎帐篷的平台还算牢靠,经受住了冲击。但是,休息肯定是没戏了。有活儿要干了!
  雪不住地下着。在这样的情形里,最糟糕的却是我们所处地段正覆盖着非常可能继续雪崩的雪层。眼下,连可能给我们提供保护的大石块都看不到。
  为了避免被迅速堆积的雪掩埋在帐篷里,我们不得不轮流清除堆积在帐篷周围的积雪。现在轮到Victor在外面了。
  我分析一下情形:“我们选了一个错误的地方过夜!但是,昨晚扎帐篷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形势会这么快变化,最后竟然演变得如此糟糕。不过,这个地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周围百来米的距离都没有比这里更合理的位置……”
  “Valery,雪崩!”黑夜里,Victor的呼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准备好了!”只来得及说这几个词。我迅速把双膝抬高,背顶着帐篷内壁坐好。顶上有沉重的东西。雪,轻飘飘的雪要是集成一起,形成数吨的雪堆能把通道上所有的东西冲刷得一干二净。几秒之后,我们可能就葬身无处啦。
  
  “Victor,你没事儿吧?”我打破了沉默。
  “嗯,我没事儿!”声音从雪下面透出来。今晚好像没完没了,时间仿佛停滞不前。我们不耐烦地等待,希望情况逐渐好起来,希望能够摆脱糟糕的处境和天气。
  攀登山峰和首登路线简介:
  攀登者:Valery Babanov.Victor Afanasjev
  赞助商:Bask,Scarpa.Grivol、Beal、Julbo
  布洛阿特峰(海拔8047米)西壁中央路线
  难度:ED/VI/W15/M6/90度
  路线长度:3000米
  攀登方式:阿尔卑斯
  攀登过程:2008年7月9—18日由传统路线下撤
  登顶日:2008年7月17日
  
  
  攀登第八天,海拔7100米
  中午了。高空风肆掠地将天空所有的积云吹散,一片彻底的蓝天。耳边,充斥着无尽的高分贝狂风声,有点儿晕沉沉,闭着眼,我睡在被阳光烤得有几分温暖的帐篷里,挺舒坦的。我们决定休息一天,好好地缓一缓。明天,是冲顶的关键日子。
  我们希望明天有好运气,天气也好,然后就出发……不过,眼下言之尚早。一切都要等到明天再说。思绪在我们疲惫的躯体里轻松地串动。日复一日,时复一时,分复一分……我们在这巨大的山上已经呆了八天啦!海拔7000米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啦。而有时,我仿佛觉得我们已经是永久地停驻在这儿。思绪还是回到接下去的两天里,毕竟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得挨过去。
  我和Victor一道从雪崩夜晚中生存下来,经历过了早先7100米骇人的穿越,我们早已疲惫不堪,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剩下来还有唯一的一道岩壁,之后我们就能够朝大本营下撤了。到了做重要决定的时候了。
  这个决定的结果是在我们这里休息一天。至少稍事休息,恢复一点儿。然后,出发,仍然是,攻顶!直觉告诉我们,这是个正确的决定,运气这次在我们这边。
  
  7月17日,攀登第九天
  我们站在了海拔8035米的地方。还有不到十来米就到顶峰了。时间方面而言,还有不过15分钟需要和疲劳斗争。海拔越高,眼前的景象越宏大。落日的余辉将整个山脉渲染上奇妙的色彩。我们右边,就是K2那巨大的金字塔山体。
  在K2的另外一边,紧靠我们的是著名的迦舒布鲁姆山系。朝西稍微远一点,则是笼罩在薄雾中的玛舒布鲁姆峰。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象蕴涵着一种巨大的自然力量。仿佛如同电影特写里的慢镜头一般,我 们缓缓地走过向顶峰的最后一段。
  1957年,Hermann Buhl和KurtDiemberger首登布洛阿特峰的情景很好地表达了我们眼前的景象。同样,他们也是在落日的余辉照耀下攀上顶峰。
  Kurt Diemberger在日记中这样描述道:“同样的精彩……夕阳在光雾中摇迤着朝地平线坠落,坠落到底就开启了夜色。夜色下,人世间继续喧嚣。只有此时此地和我们,才拥有最后一缕阳光……”
  此时我的心绪竟然徜徉在50年首攀以来同样的高海拔迷雾里,而现在是几天以来第九次在心头演绎。一瞬间,仿佛Hermann Buhl在陪伴我走过通布洛阿特峰顶的最后几米。飘荡在喀喇昆仑山脉顶峰的情怀,总是不时地吸引着各地登山者宿命般地一遍遍来到这里,逃离世间凡尘,寻求精神的解脱。在夕阳跌落地平线的一刻,Victor和我踏上了山顶。我们仅有片刻的工夫停留,把这一幕印入脑海,让记忆能够伴随我们余下的生命。夜色早早地降临,我们下山的前路仍然充斥着种种危险。
  
  迦舒布鲁姆I峰西壁
  
  攀登的日子,时间总是大步流星地流逝。已经是7月23号了,实际上一个月都过去了。两天前,我们离开了布洛阿特峰的大本营开始另外一段攀登。身旁有另外两座巨峰。海拔8068米的迦舒布鲁姆I峰和8035米的迦舒布鲁姆II峰。我们初来乍到迦舒布鲁姆的大本营。此行是开辟迦舒布鲁姆I峰西壁的一条新路线,也是我们本次远征的第二座8000米高峰。迄今我们的计划仍然在如期进行。
  7月28日,我们前往路线起点,准备明天一早开始攀登。进入迦舒布鲁姆I峰大本营的行军本身就和进入布洛阿特峰的很不一样。后者几乎可以说是轻松的散步。而这里不然,需要通过一个遍布裂缝的巨大冰川,如果不是靠着前人留在冰川的路旗指引,我们几乎搞不清楚哪里应该是安全的通道。
  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升到我们头顶。在阳光的直接照射下,很难想像到这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冰川上徒步,只觉得炎热。不免心生疑虑,全球气候变暖的灾难真的已经开始了?同样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情况下,这么多的冰竟然还没有融化。
  过了一小时,我们决定还是慎重起见结组行进。冰川已经严重剥离,掉进冰裂缝的危险随时存在。我不只一次地想起一位著名的法国登山者命丧此地的教训。这样丧命的话就太不值得了。生死在这里真是一步之遥。所谓旦夕祸福。今天你成功,可能明天成功不再。看起来我们总是很幸运,总是得到山的庇护。不过,一旦你在某些时刻迈出错误一步,瞬间你的世界仿佛被彻底颠覆,你自己可能就成为那些消逝的传说之一。我的朋友们中间,不乏被山永远留驻的。闪耀的明星变成散过的流星……
  
  
  7月29日,攀登第一天
  天已经快亮了,确切地说我们还没有开始攀爬岩壁。穿越接近岩壁的乱石堆消耗了不少时间。为了接近迦舒布鲁姆I峰的西南壁,我们必须穿过非常危险的一个狭窄的环行路线,非常暴露,身边是陡峭的雪坡,头上是悬冰川。这里可能就是属于连我们这样嗜山如命的登山者都不愿意来二次的地方。要是头上有啥砸下来,我们就必死无疑。我们别无选择:这的确是惟一可行的通道。
  我们别无他念,只想尽快离开。这样的地方,你恨不得自己不要有意识,巴不得长一双超级长腿,一步就过去了事。一个小时,我们终于过去了。我们穿越了冰川上最烦人的一段,终于按照计划开始攀登。与布洛阿特峰的岩石和混合路线不同的是,这里的这条路线几乎都是在冰面上攀登。而从装备方面而言都一样:几个冰锥,几个岩塞、一顶轻便帐篷,一条睡袋俩人公用,两条50米绳子,一条五毫米一条八毫米,一个炉头和四个气罐。我们带了六天的口粮。照常是领攀的背轻包,跟攀者背重包。
  11时刚过,阳光照射到山脊。开启了一个惊人的美景,止于下方的一个坡面,显得平坦而牢实,实际上这是由于山脊的岩石因阳光辐射和岩冰胀缩而剥离,掉下冰川过程中给砸出来的。这一切都不外乎提醒我和Victor实际上现在是这些石头的靶标。“当心石头!Valery!”Victor的一声大叫帮我躲过一劫,一块半米大小的石头呼啸而过。
  我们当下决定当一人攀登的时候,另一人就仔细地观察上方路线情况,以便在第一时间预警落石。花了近四小时,我们才从这个飞石不断的地段脱身。我则不断地被喀喇昆仑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同样炎热的气候所震惊。即便我们已经置身于海拔6000米以上的高度,仍然总是感到阳光辐射下的炙热。我们几乎都汗流浃背。事实上也挺讽刺的,热,我们不高兴,冷,我们同样不高兴。真是个矛盾的世界。
  
  7月31日,攀登第三天
  我们已经攀至7200米处。阳光明媚,天气很好。我们有些疲倦。高海拔和头晚的不眠之夜影响了我们的状态。Victor状态不错:带着受伤的脑袋,不断的头疼,他还能在厚厚的积雪中轻松地朝顶峰一步步地前进。我仍然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那块击穿帐篷的石头,以及因此带来的磨难,和Victor捂着流血的脑袋的样子。
  “Victor,你的脑袋怎么样?”
  “你瞧,Valery,还行。加速时候有些痛,不过还撑得住。”他微笑着回答道,“我希望明天冲顶前能够完全恢复。”他的回答真是个安慰。我自己也对明天颇有些拿不准:不过,该来的总要来。
  “没事儿,”他对我说。我颇有同感,其实,也根本没有别的可能性。我们在帐篷里度过了余下的时间,享受着帐篷带来的温暖和阳光,心想明天我们也许就会登顶了。
  在光合作用以及沉寂中,我又不由得思绪如潮。实际上,如果明天我们能够顺利登顶完成这条新路线,那可是自1983年波兰人WojtekKurtyaka和Jerzy Kukuczka之后的又一创举。他们也是在同一个夏季连续在喀喇昆仑开辟了两条新路线。一条是我们正在攀登的迦I峰,另一条则是在迦II峰。而两条路线的攀登日子,和我们几乎同样。
  真是令人惊讶。25年前他们的攀登之后,今天才又有人得以重复类似的攀登。难道阿尔卑斯式攀登的演进如此之慢?还是说,他们当时的攀登超前,超越了他们的时代?
  阳光越来越低,夜晚来临了。我抬头眺望远方,地平线上白色的云层宛如一条洁白的地毯,点缀着一座座被余辉妆上奇妙色彩的山峰。这一幕是如此梦幻,仿佛是一幅抽象画。几分钟之后,这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橙色,逐渐地昏暗下来。我们离出发前还有几小时的睡觉时间。明天将是关键的一天。
  
  8月1日,海拔8068米
  在顶峰歇息了几分钟之后,我的目光转向我们将要下撤的路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朝下走,每一步都十分谨慎。离山脚还有一公里多路程 的事实使得我们对每一个动作都仍然很专注。如果,在这里不小心踏错一步,不可能有任何力量避免致命的坠落。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我们在顶峰停留了近半小时。那真是一段完美的时光,天空尤其清澈。我尽力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我们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一次攀登。即便是那么美妙的登顶愉悦,也在一点点地随着我们面对现实的理智在消退。也许,我只不过是太疲倦了?下山的路比上山的攀登怎么要难这么多?
  事实上,我们不会为下山投入那么多的专注。还有少许精力,我们需要用于思考和判断下山的行动。我回头朝高处看看。Victor在离我大约50米远的地方。同样,他也在小心翼翼地。步步为营地朝下走。这一段,我们没有结组下撤。我们的性命都在自己的手上。我们要活着下去,活着回到帐篷。下撤路线是如此漫长如此劳顿。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要犯任何错误!终于,我看到了我们的帐篷。一顶小小的黄色帐篷,在山峰上显得如此毫不起眼。眼看就要到啦!三个漫长的小时过去了,我们终于回到帐篷。我终于可以在帐篷边一块石头上坐一坐,放松一下自己。我顿觉疲倦至极,所以即便是这样的稍事歇息都如释重负。情绪得以放松,思维不那么紧张。感觉心里由衷的轻快和自由。
  
  
  8月3日,5900米大本营
  我们巴基斯坦厨师Farman用一个漂亮的金属茶盘递给我们两碗热茶和一脸笑容。
  “谢谢,Forman。”我迎着他的笑容,感受他由衷的敬意。我舒服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望着我们刚返回的山峰。山顶有积云在形成,预示着坏天气的即将来临。我们真是选对了时间,我自己想到。“Forman,我们在山上的时候,有没有人到这里来观光?”
  “哦,有的。我们每天在看你们攀登,很多人呢。这可是座大山。”Victor在休息数日之后又继续前往攀登迦舒布鲁姆II峰。看着我的队友,我对他说,“一切都照我们的计划完成了。”
  “当然。别无他选!”Victor放下茶杯朝迦舒布鲁姆I峰看去。他面带微笑回道。
  “是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们的计划来的。”我打量了同伴的面孔,他的目光,我不需要其他的言语就完全能理解他的思绪正在回想群山中那两个细小的身影。
  我回身靠在椅背上,把视线投在我们必须攀登的另一座迦舒布鲁姆II峰——8000米高峰的第十三座。“你瞧,Victor,我们要爬它。”
  我愉快地捧起喜欢的书念道:
  “我们有打败敌人吗?敌人并没有远离我们。我们成功了吗?成功二字毫无意义。
  “我们征服了王国吗?嗯,也不……”
  我自言自语道,“嗯,好吧,我们的一生,说到底,不过是个信念。”
  攀登山峰和首登路线简介:
  迦舒布鲁姆I峰西南壁路线
  难度:ED/VI/W14/M5/80度
  路线长度:2300米
  攀登方式:阿尔卑斯
  攀登过程:2008年7月29日~8月2日,沿传统路线下撤
  登顶日:2008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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