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边走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身上军绿色羽绒服的拉链敞开着，衣领上的连衣帽被拉出来顶在头上，可他的两只手臂并没有塞进衣服的两只袖子里，当他四处走动的时候，这件挂在头顶的衣服就肆意地在他身后随风晃荡。他以这种奇异的穿着方式顶着羽绒服上课下课、上楼下楼——远远望去，多么像一个穿着斗篷四处徘徊的小魔法师。
　　你大声招呼他：“嘿！孩子，把衣服穿好，天气多冷啊！”他会避开你的眼神，不作回应，只怯生生地从一旁默默溜走。你追过去，他会装作系鞋带而蹲下身子，把头埋得低低的，决不与你对视。你帮助他把衣服穿好，他也任凭你摆布，然后头也不回地沉默离去。他，就是我们班“赫赫有名”的书凡。
　　提起书凡的大名，教过我们班的老师们大都印象深刻。老师们聊到书凡时，总会这样评价他：“书凡这孩子，很可爱、很文静，但文静得有点不愿意和人交往了。不管你怎么说他，他都是事不关已的样子！”“哎，多么聪明的孩子啊，但是不知道他一天低着头在想些什么。你批评他，他只会像木桩子一样，一声不吭。”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书凡的一个素描本。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早读时间，同学们坐得端端正正，亮出嗓子大声朗读。而书凡，居然也一本正经地坐着，双手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我悄悄走过去，一眼就瞅见了藏在语文书内的那个素描本。皱巴巴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各形各色的卡通形象：叮当猫、阿衰、变形金刚、蜘蛛侠、《爆笑校園》里的人物……虽然那些动漫人物的手绘线条都是随意而稚拙的，但每一页，似乎都有一个自创自编的趣味故事。看得出，小作者对此花费了很多的心思。
　　下午放学，我布置了一项特殊的家庭作业——图文周记。班里的孩子们沸腾了，兴奋地高叫着：“哇，这作业，爽！”第二天，在一大叠作品中，我发现了书凡的大作。我把他画的漫画翻拍成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办公桌的醒目位置，还在班级家长的微信群里发布它的电子版，所有家长都纷纷由衷地夸赞！
　　后来，每天放学，只要我没有其它安排，都会邀请书凡陪我一起往校门外走去。我们一同步行回家，尽管同行的那一段路程其实很短很短。
　　一路上，我会抽问他一些课堂上讲过的问题，也会征求他对于我处理班级突发事件的意见。渐渐地，他不再以“嗯”“好的”“我知道了”这种简单的回答应付我。他敞开心扉，与我分享他在班级里其实也有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一大一小，并肩而行，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老长。那一刻，仿佛我们不是师生，而是一对老友，或者，一对父子。
　　到车站了，他独自过天桥，天桥对面就是他的家。我在车站等公交车，对着天桥上的他大声喊： “书凡，回家先做作业，再画漫画。最后自己热点饭吃！”他在桥上望着我，大声而亲密地回应：“好的！肖老师，拜拜！”
　　班级开展“家长论坛”活动，我邀请书凡的爸爸来当家长义工。那天，书凡爸爸讲述了自己的创业故事，他深情款款地回忆了自己从飞机修理技师成长为电子系统工程师的经历。我在旁边观察着书凡：他听得极其专注，他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书凡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他亲密地拥抱了爸爸，也拥抱了肖老师。这个曾经自我封闭的孩子，懂得了什么是爱，也懂得了表达心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