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木匠汤姆，大约是在三年前。当时，我家的板壁被啄木鸟啄得大洞小孔。他来时，穿着黑衫黑裤，足蹬皮靴，梳了一个庞克头，像古代罗马士兵的头盔。我太太看他像个太保，就犹豫起来。我说：“人不可貌相，这里工人不好找，让他试试吧！”好在他工作还算认真，我们渐渐放下心来。完工那天，汤姆对我们说，明天要带太太和小孩去海边度假。我知道他的意思，立即付钱，但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会享受，气派不小。
　　过了不久，我家的洗衣机出了毛病。适逢周末，一时找不到人修理，我就想起了汤姆，因为他曾经说过，也会修理水管。他接到电话就来了，说很高兴为我们服务。洗衣机经他修理以后，一直没再犯病，我觉得他的技术不错。
　　最近网上有篇文章，说年纪大的人跌跤骨折，会比患癌症还可怕，而且大多数的意外均发生在家中。我们排查了家中暗藏危机之处，觉得厨房到洗衣间的台阶应加宽并装两个扶手，因此又想到汤姆。
　　我打电话去时，汤姆正在烤肉请客，有些醉醺醺，但答应翌日就来估价。次日，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前来，一身打扮，好像是电影中的英雄。他说，他的钱包昨晚忘在车内，被人偷去，内有现金一千多美元，还有驾照及信用卡，今天不能开车，还要去补办驾照及信用卡，真是气人。我想，今天要他估价，恐怕会贵一些。但还好，讲定价格以后，第二天他就购妥材料，开辆卡车前来。车内工具齐全，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小木匠的家当，倒像大型建筑公司派来的。
　　汤姆很健谈，一边做工一边和我闲聊。他说，这个周末要去看一个朋友。我不经意地回答：“哦。”他接着说，这次要去打猎及赛车，这个朋友的牧场很大，还有私人直升机呢！我听了，心中暗想，有这种生活和这样的阔友，他应是个高官、巨商或议员才对，怎会是一个木匠？后来他才说明，这个朋友原是世交。我问起他的父亲，他说是一个著名的经济学家，曾担任总统的首席顾问，现退休在家。
　　我怀疑他是吹牛，到网上一查，他父亲果真是约翰逊总统的首席经济顾问，后又担任世界银行非洲开发总署首席经济学家。这样显赫而富有的家庭，怎么会让儿子去做木匠？虽说职业无贵贱，但靠这样找零工过活，也太辛苦了。
　　当晚，儿子一家来吃晚饭，我们在餐桌上谈起汤姆。儿子说，汤姆是某大学野生动物系的毕业生，没做过一天专业方面的工作，倒是喜欢自由自在地打零工。汤姆在城中有一座古老的大房子，正在精心修缮中，他说要恢复一个古迹，供大家参观。也许，他生活本就无虞，只是做工赚些外快，供他花费而已。这使我想起，最近网络上说年轻人中有一种所谓“优游族”，平日做临时工，赚了就花，花完再做，优哉游哉地过活，不亦乐乎。
　　太太对我说：“我知道你脑子里还有书香门第和诗书传家的想法，我们不能要求每个年轻人都非要念到硕士博士不可。”我听了，有些不服气：“我们的两个儿子得了三个博士学位，一个孙女最近也得了硕士学位。他们都有固定的工作，不需要天天伤脑筋找零工，也没什么不好啊！”
　　她听了笑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一个孙子也在一边念大学，一边当木工，为新建的公寓做橱柜。他今年毕业后，恐怕很难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美国现在有1400万人失业，如果做木匠能像汤姆一样，也不坏呢！”
　　（摘自《海外星云•时政综合版》2010年第24期图/李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