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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部关于青春与成长的电影，展示了文革时期一群青少年的成长经历，将主人公马小军的内心世界刻画得淋漓尽致。本文主要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分析马小军在那个激情年代中的心理变化历程，揭示他的成长。
【关键词】：三重人格结构；本能；镜像阶段；梦
《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姜文导演的第一部作品，以第一人称“我”的倒叙旁白，再现了文革后期的特殊年代中，以马小军为代表的一群大院子弟的成长经历。影片的中心情节是少年马小军对米兰懵懂的爱恋与追求，最终以决裂收场，马小军从泳池跳台上纵身一跃，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结束“阳光灿烂的日子”。
1.激情燃烧的岁月：本能的宣泄
从很大程度上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部激情电影。影片展示的事件都充满激情，如马小军撬锁偷入米兰家、桥下打架、跳烟囱、雨中示爱、强暴米兰等，正如苏牧所说，“影片制作者为了是这些事件富于变化，让它们在影片中以相互对称的形态出现。这种对称的核心是：暴力和爱情”（苏牧2007： 23）。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的能量来源于本能，本能是推动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力，并确定了两个最基本的本能——性本能或爱的本能（Eros）和死亡本能：“爱的本能是保存物种，延续生命，弗洛伊德称之为‘力比多’”，并且在所有爱的形式中，“两性间的爱是最基本最强烈最重要”（朱刚2006： 142）；而死的本能是将机体带回到无生命的状态，“因为人的原生状态就是生命尚待开始的状态”（141）。弗洛伊德提出的本能对一个人行为和心理的重要驱动力在《阳光》中的到了充分的展现。
影片一开头，童年马小军就隔着窗户偷看小女孩跳舞。舒缓、柔美的音乐中，穿着白衬衫的小女孩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马小军的忘情偷窥表达了他在爱的本能之驱动下，对异性的迷恋与向往。就在这时，一块代表了死亡本能，象征着暴力与破坏的石头飞来砸碎了玻璃，打断了马小军的偷窥。这一开场奠定了整部影片混合爱欲与暴力的主调，注定了懵懂的青春是一段两种本能相互交织与冲撞的成长。
电影的主线之一是马小军对米兰的爱情的萌生、滋长与破灭。由宁静饰演的米兰身材微胖，并非一位标准美女，却展现出一种肉欲的吸引。马小军等人对米兰的痴迷是无意识的，来源于性本能的驱使，这种无意识的欲望和冲动使他们想方设法地接近女孩。正如电影开场的旁白：“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炎热的气候使人们裸露的更多，也更难以掩饰心中的欲望”（苏牧2007： 8）。除了马小军懵懂的爱情，影片还安排了一些具有明显“性”色彩的场景，如马小军用自己配置的钥匙打开父亲的抽屉，翻出了夹在笔记本中的避孕套吹成气球，马小军趴在床底偷看米兰脱衣服，以及在公共浴室洗澡时，女孩余北蓓突然进入男浴池，被水浇湿衣服后显出了若隐若现的女性身体，使男孩羊搞不禁产生了生理反应等。
与此同时，电影也展示了另一种激情，即暴力与厮杀，这是这群大院男孩生活的另一面。这群男孩经历着青春期的叛逆，通过冒险、打架、抽烟、在学校种种使坏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像大伙儿崇拜刘忆苦的原因是他“打起架来手特黑”[影片中中年马小军的旁白。]。在胡同斗殴时，为了替好兄弟羊搞报仇，马小軍将对方的一名小混混抽打地血肉模糊。在几百人的群架中，大家摆出了两军对垒的架势，统一着装，分发武器，在雄壮的《国际歌》配乐中仿佛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如果说对于爱情的向往是出于爱的本能，那么这样的暴力场景则是对死亡本能的极好宣泄。
2.遭遇爱情：本我与自我的冲突
弗洛伊德在对早期理论进行修正的基础上提出了“人格的三重结构”说，认为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构成。受到本能的驱使，本我完全是无意识的，“尽最大努力是原始欲望和冲动获得满足”（朱刚2006： 141）；自我代表理性，即“接受本能的冲动”，又“把这种冲动限制在理性所允许的范畴之内”（141）；超我代表社会道德标准，压抑本能冲动。
马小军的成长历程，最初是受无意识控制的。从他对米兰的痴迷与追求，到后来因为吃醋，在苦闷煎熬中强行占有米兰，都是性冲动支配下的无意识行为，对应了弗洛伊德人格结构中的本我层。本我原始欲望的驱使马小军不惜冲破社会道德和个人理性的约束，企图不择手段地占有米兰，最终导致了二人的决裂。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常常扮演者压抑本我情感冲动的角色，表现为马小军在恋爱中的矛盾与痛苦。一方面，自我认为本我对欲望的释放不符合社会规范，是错误的，这就是为什么马小军从未表白对米兰的感情，一直压抑着对她的占有欲。另一方面，受到压抑的本我遵循着“享乐原则”，认为释放自己的欲望是正确的。在马小军身上，自我和本我相互冲突，使他的爱情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3.镜子的运用
如同片名，影片对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感受，首先从“光”开始：“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们，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影片不仅借助自然光，还多次借助镜子将“光”的效果运用尽致。然而，我认为，片中镜子的多次出现含义远不止此。
整部影片中，马小军的形象在镜中呈现了共计四次：第一次是他偷戴父亲的勋章，在镜子前模仿父亲的形象；第二次是在派出所受到屈辱后，无法排解，回家后对着镜子大骂警察；第三次是在米兰住处的水房中，帮米兰冲头发时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第四次是米兰躲在镜子后换衣服时，小军向米兰夸大吹嘘自己在学校打架的“英勇”事迹，身影正巧映在镜中。
拉康认为，婴儿在镜像阶段脱离实在而进入想象界，将镜中自己的影响动作真实的自我，将自己与一切他者分离而形成“我”这个独立的整体概念。也就是说，当婴儿认定镜中的形象就是他自己时，便认为镜中的那个镜像正是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镜子面前的自己正在用他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影片中马小军凝视镜子的情景，与婴儿在镜中寻求自我认定的情景非常相似。拉康的镜像阶段学说并不只是幼儿生命中的一个特定阶段，而是表现了永恒的主体性结构。因此，马小军虽然已经过了拉康所说的镜像阶段，但并不影响他被视觉上接受了的形象所蒙蔽。不难发现，镜中马小军的形象并无一例外不是真实的他：第一次他以父亲的形象出现，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军人；第二次他破口大骂警察，与在派出所痛哭求饶的实际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第三次他对镜子中的自己微笑，误以为得到了米兰的爱情；第四次镜中的他向米兰形容自己打架时英勇无比，却多半是胡编乱造的吹嘘。 现实中的马小军懦弱迟疑，镜中反射的却是一个既英勇刚劲，充满男性气质的他。根据拉康的理论，这只是一个被当成“自我”的，关于整体性的错觉，是“在形象中呈现出来的外观华丽的另本人称心的假面”（福原泰平2002： 51）：“本人自恋的空虚和欲望也许因此得到了满足，但假面在这种表演中却遮蔽了主体的视野，隐蔽了主体自身，因而作为误解真理的场所发挥了威力”（51-52）。真实的马小军算不上一个男子汉，他通过模仿或者夸大来表现自己的阳刚之气时的形象全部通过镜子的投射来展现，直接对其真实的存在性做了合理的暗示。一方面，导演通过混淆马小军想象的情景和真实情景增加戏剧冲突，另一方面又不断地用影响符号提醒观众两者之间的界限。
4.亦真亦幻的白日梦
值得注意的是，镜子在影片中的出现和运用有一半是马小军和米兰在一起的时候。这不禁让人对马小军口中这段感情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也不得不使人联想到影片的另一个特点：如梦如幻，虚实相交。
电影中，无论是光线、色彩还是音乐元素的运用都营造出一种梦幻气质。在展现恋爱中的马小军是，表现的“不是现实中马小军具体行为的记录、展现，而是用一种状态，表现少年马小军遭遇爱情后的爱情的迷乱”（苏牧2007： 80）。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发生在意识、下意识和潜意识三个不同层次，潜意识中的欲望绕过压抑，以伪装的方式闯入意识形成梦。因此梦境是清醒时被压抑的潜意识中欲望的另一种表达。通过梦或类似梦的状态，我们可以了解潜意识中的欲望和冲突，窥探人的心理世界。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像笼罩在一个彻头彻尾的梦境中，这种梦的特质不仅体现在女主人公米兰身上，也体现在情节之间的自相矛盾。首先，电影对米兰的刻画显得似是而非，很不真实。影片并没有交代米兰的来龙去脉，对她的家庭情况更是不得而知。就像旁白所说，“她像一个幽灵来无影踪”（苏牧2007： 73）。几乎所有米兰出现的场景都阳光充足，光线很透，渲染出一种温暖、金黄色的效果，极大地美化了人物。“高调摄影”和“曝光过度”（115）把米兰描绘得既妩媚、炫目而不真实。在马小军被抓进派出所的段落中，他被释放离开后路过一片坟场墓地。他看见米兰的身影在墓地前一闪，便向着她的方向追去。但是并没有找到米兰，让人联想起蒲松龄小说《聊斋》中在坟地间出现的狐狸，米兰的形象“虚虚实实，似人似狐”（183）。其次，电影的许多情节之间相互冲突，让人分不清真假。马小军初次见到米兰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米兰穿着红色游泳衣。但是，再到后来，米兰房间墙上的那张照片消失了，当马小军向米兰询问照片的时候，米兰却说自己根本没有穿游泳衣的照片。根据米兰否认房间挂有自己的泳装照的情节，我们可以推测出那张照片，以及后来发生一些事件，比如过生日时与刘忆苦打架、雨夜告白米兰等，都是他的记忆在欺骗自己。然而，在之后的情节中，米兰与大家一起游泳时，穿的分明就是马小军记忆中照片上的那件游泳衣，又印证了前面照片的真实性。马小军在这种似真似幻的状态中与米兰交往，使得观众也被卷入了这场虚实不分的梦境。除此之外，在影片的结尾，马小军强暴米兰未果后被孤立了起来，镜头中马小军庄严地一步步踏上泳池跳台的台阶，表情严肃的他身穿在“第一次生日”时米兰送给他的礼物——一条红色的游泳裤。但是根据旁白的提示，这次生日纯粹发生在马小军的想象中，使他产生这种幻想的纯粹是他潜意识中的欲望。然而，红色泳裤在现实场景中的出现再次模糊了幻想與现实的界限。以至于马小军自己也颠覆了米兰的存在：
“我现在怀疑和米兰的第一次相识就是伪造的，其实我根本没有在马路上遇见她，那天下午，我和大蚂蚁受刘忆苦委派，在院门口等米兰，才是我们第一次认识，这也说明为什么我和大蚂蚁玩什么瓦西里，而没有参加谈话，因为我和米兰根本不熟。我和米兰从来就没有熟过……”（183）
影片把梦境、幻觉、想象与现实拼接起来，类似弗洛伊德对梦与现实的描述。虽然对于那些真假难辨的情节，影片并不能给观众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虽然无法接近真相，但是透过梦一般的场景，接近了少年马小军真实的内心世界。
影片结尾，从高台跳下的马小军艰难地在水中挣扎。透过水面看出去的世界支离破碎，此刻的他切断了和眼前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无论这个世界是存在于现实当中，还是他纯粹的白日梦。马小军就此告别“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也许是他寻找真实的自己的开端。
参考文献：
[1]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林尘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福原泰平：《拉康：镜像阶段》，王晓峰，李濯凡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高适编译：《弗洛伊德说梦境与意识》，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
[4]苏牧：《太阳少年》，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关键词】：三重人格结构；本能；镜像阶段；梦
《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姜文导演的第一部作品，以第一人称“我”的倒叙旁白，再现了文革后期的特殊年代中，以马小军为代表的一群大院子弟的成长经历。影片的中心情节是少年马小军对米兰懵懂的爱恋与追求，最终以决裂收场，马小军从泳池跳台上纵身一跃，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结束“阳光灿烂的日子”。
1.激情燃烧的岁月：本能的宣泄
从很大程度上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部激情电影。影片展示的事件都充满激情，如马小军撬锁偷入米兰家、桥下打架、跳烟囱、雨中示爱、强暴米兰等，正如苏牧所说，“影片制作者为了是这些事件富于变化，让它们在影片中以相互对称的形态出现。这种对称的核心是：暴力和爱情”（苏牧2007： 23）。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的能量来源于本能，本能是推动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力，并确定了两个最基本的本能——性本能或爱的本能（Eros）和死亡本能：“爱的本能是保存物种，延续生命，弗洛伊德称之为‘力比多’”，并且在所有爱的形式中，“两性间的爱是最基本最强烈最重要”（朱刚2006： 142）；而死的本能是将机体带回到无生命的状态，“因为人的原生状态就是生命尚待开始的状态”（141）。弗洛伊德提出的本能对一个人行为和心理的重要驱动力在《阳光》中的到了充分的展现。
影片一开头，童年马小军就隔着窗户偷看小女孩跳舞。舒缓、柔美的音乐中，穿着白衬衫的小女孩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马小军的忘情偷窥表达了他在爱的本能之驱动下，对异性的迷恋与向往。就在这时，一块代表了死亡本能，象征着暴力与破坏的石头飞来砸碎了玻璃，打断了马小军的偷窥。这一开场奠定了整部影片混合爱欲与暴力的主调，注定了懵懂的青春是一段两种本能相互交织与冲撞的成长。
电影的主线之一是马小军对米兰的爱情的萌生、滋长与破灭。由宁静饰演的米兰身材微胖，并非一位标准美女，却展现出一种肉欲的吸引。马小军等人对米兰的痴迷是无意识的，来源于性本能的驱使，这种无意识的欲望和冲动使他们想方设法地接近女孩。正如电影开场的旁白：“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炎热的气候使人们裸露的更多，也更难以掩饰心中的欲望”（苏牧2007： 8）。除了马小军懵懂的爱情，影片还安排了一些具有明显“性”色彩的场景，如马小军用自己配置的钥匙打开父亲的抽屉，翻出了夹在笔记本中的避孕套吹成气球，马小军趴在床底偷看米兰脱衣服，以及在公共浴室洗澡时，女孩余北蓓突然进入男浴池，被水浇湿衣服后显出了若隐若现的女性身体，使男孩羊搞不禁产生了生理反应等。
与此同时，电影也展示了另一种激情，即暴力与厮杀，这是这群大院男孩生活的另一面。这群男孩经历着青春期的叛逆，通过冒险、打架、抽烟、在学校种种使坏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像大伙儿崇拜刘忆苦的原因是他“打起架来手特黑”[影片中中年马小军的旁白。]。在胡同斗殴时，为了替好兄弟羊搞报仇，马小軍将对方的一名小混混抽打地血肉模糊。在几百人的群架中，大家摆出了两军对垒的架势，统一着装，分发武器，在雄壮的《国际歌》配乐中仿佛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如果说对于爱情的向往是出于爱的本能，那么这样的暴力场景则是对死亡本能的极好宣泄。
2.遭遇爱情：本我与自我的冲突
弗洛伊德在对早期理论进行修正的基础上提出了“人格的三重结构”说，认为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构成。受到本能的驱使，本我完全是无意识的，“尽最大努力是原始欲望和冲动获得满足”（朱刚2006： 141）；自我代表理性，即“接受本能的冲动”，又“把这种冲动限制在理性所允许的范畴之内”（141）；超我代表社会道德标准，压抑本能冲动。
马小军的成长历程，最初是受无意识控制的。从他对米兰的痴迷与追求，到后来因为吃醋，在苦闷煎熬中强行占有米兰，都是性冲动支配下的无意识行为，对应了弗洛伊德人格结构中的本我层。本我原始欲望的驱使马小军不惜冲破社会道德和个人理性的约束，企图不择手段地占有米兰，最终导致了二人的决裂。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常常扮演者压抑本我情感冲动的角色，表现为马小军在恋爱中的矛盾与痛苦。一方面，自我认为本我对欲望的释放不符合社会规范，是错误的，这就是为什么马小军从未表白对米兰的感情，一直压抑着对她的占有欲。另一方面，受到压抑的本我遵循着“享乐原则”，认为释放自己的欲望是正确的。在马小军身上，自我和本我相互冲突，使他的爱情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3.镜子的运用
如同片名，影片对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感受，首先从“光”开始：“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们，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影片不仅借助自然光，还多次借助镜子将“光”的效果运用尽致。然而，我认为，片中镜子的多次出现含义远不止此。
整部影片中，马小军的形象在镜中呈现了共计四次：第一次是他偷戴父亲的勋章，在镜子前模仿父亲的形象；第二次是在派出所受到屈辱后，无法排解，回家后对着镜子大骂警察；第三次是在米兰住处的水房中，帮米兰冲头发时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第四次是米兰躲在镜子后换衣服时，小军向米兰夸大吹嘘自己在学校打架的“英勇”事迹，身影正巧映在镜中。
拉康认为，婴儿在镜像阶段脱离实在而进入想象界，将镜中自己的影响动作真实的自我，将自己与一切他者分离而形成“我”这个独立的整体概念。也就是说，当婴儿认定镜中的形象就是他自己时，便认为镜中的那个镜像正是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镜子面前的自己正在用他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影片中马小军凝视镜子的情景，与婴儿在镜中寻求自我认定的情景非常相似。拉康的镜像阶段学说并不只是幼儿生命中的一个特定阶段，而是表现了永恒的主体性结构。因此，马小军虽然已经过了拉康所说的镜像阶段，但并不影响他被视觉上接受了的形象所蒙蔽。不难发现，镜中马小军的形象并无一例外不是真实的他：第一次他以父亲的形象出现，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军人；第二次他破口大骂警察，与在派出所痛哭求饶的实际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第三次他对镜子中的自己微笑，误以为得到了米兰的爱情；第四次镜中的他向米兰形容自己打架时英勇无比，却多半是胡编乱造的吹嘘。 现实中的马小军懦弱迟疑，镜中反射的却是一个既英勇刚劲，充满男性气质的他。根据拉康的理论，这只是一个被当成“自我”的，关于整体性的错觉，是“在形象中呈现出来的外观华丽的另本人称心的假面”（福原泰平2002： 51）：“本人自恋的空虚和欲望也许因此得到了满足，但假面在这种表演中却遮蔽了主体的视野，隐蔽了主体自身，因而作为误解真理的场所发挥了威力”（51-52）。真实的马小军算不上一个男子汉，他通过模仿或者夸大来表现自己的阳刚之气时的形象全部通过镜子的投射来展现，直接对其真实的存在性做了合理的暗示。一方面，导演通过混淆马小军想象的情景和真实情景增加戏剧冲突，另一方面又不断地用影响符号提醒观众两者之间的界限。
4.亦真亦幻的白日梦
值得注意的是，镜子在影片中的出现和运用有一半是马小军和米兰在一起的时候。这不禁让人对马小军口中这段感情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也不得不使人联想到影片的另一个特点：如梦如幻，虚实相交。
电影中，无论是光线、色彩还是音乐元素的运用都营造出一种梦幻气质。在展现恋爱中的马小军是，表现的“不是现实中马小军具体行为的记录、展现，而是用一种状态，表现少年马小军遭遇爱情后的爱情的迷乱”（苏牧2007： 80）。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发生在意识、下意识和潜意识三个不同层次，潜意识中的欲望绕过压抑，以伪装的方式闯入意识形成梦。因此梦境是清醒时被压抑的潜意识中欲望的另一种表达。通过梦或类似梦的状态，我们可以了解潜意识中的欲望和冲突，窥探人的心理世界。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像笼罩在一个彻头彻尾的梦境中，这种梦的特质不仅体现在女主人公米兰身上，也体现在情节之间的自相矛盾。首先，电影对米兰的刻画显得似是而非，很不真实。影片并没有交代米兰的来龙去脉，对她的家庭情况更是不得而知。就像旁白所说，“她像一个幽灵来无影踪”（苏牧2007： 73）。几乎所有米兰出现的场景都阳光充足，光线很透，渲染出一种温暖、金黄色的效果，极大地美化了人物。“高调摄影”和“曝光过度”（115）把米兰描绘得既妩媚、炫目而不真实。在马小军被抓进派出所的段落中，他被释放离开后路过一片坟场墓地。他看见米兰的身影在墓地前一闪，便向着她的方向追去。但是并没有找到米兰，让人联想起蒲松龄小说《聊斋》中在坟地间出现的狐狸，米兰的形象“虚虚实实，似人似狐”（183）。其次，电影的许多情节之间相互冲突，让人分不清真假。马小军初次见到米兰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米兰穿着红色游泳衣。但是，再到后来，米兰房间墙上的那张照片消失了，当马小军向米兰询问照片的时候，米兰却说自己根本没有穿游泳衣的照片。根据米兰否认房间挂有自己的泳装照的情节，我们可以推测出那张照片，以及后来发生一些事件，比如过生日时与刘忆苦打架、雨夜告白米兰等，都是他的记忆在欺骗自己。然而，在之后的情节中，米兰与大家一起游泳时，穿的分明就是马小军记忆中照片上的那件游泳衣，又印证了前面照片的真实性。马小军在这种似真似幻的状态中与米兰交往，使得观众也被卷入了这场虚实不分的梦境。除此之外，在影片的结尾，马小军强暴米兰未果后被孤立了起来，镜头中马小军庄严地一步步踏上泳池跳台的台阶，表情严肃的他身穿在“第一次生日”时米兰送给他的礼物——一条红色的游泳裤。但是根据旁白的提示，这次生日纯粹发生在马小军的想象中，使他产生这种幻想的纯粹是他潜意识中的欲望。然而，红色泳裤在现实场景中的出现再次模糊了幻想與现实的界限。以至于马小军自己也颠覆了米兰的存在：
“我现在怀疑和米兰的第一次相识就是伪造的，其实我根本没有在马路上遇见她，那天下午，我和大蚂蚁受刘忆苦委派，在院门口等米兰，才是我们第一次认识，这也说明为什么我和大蚂蚁玩什么瓦西里，而没有参加谈话，因为我和米兰根本不熟。我和米兰从来就没有熟过……”（183）
影片把梦境、幻觉、想象与现实拼接起来，类似弗洛伊德对梦与现实的描述。虽然对于那些真假难辨的情节，影片并不能给观众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虽然无法接近真相，但是透过梦一般的场景，接近了少年马小军真实的内心世界。
影片结尾，从高台跳下的马小军艰难地在水中挣扎。透过水面看出去的世界支离破碎，此刻的他切断了和眼前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无论这个世界是存在于现实当中，还是他纯粹的白日梦。马小军就此告别“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也许是他寻找真实的自己的开端。
参考文献：
[1]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林尘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福原泰平：《拉康：镜像阶段》，王晓峰，李濯凡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高适编译：《弗洛伊德说梦境与意识》，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
[4]苏牧：《太阳少年》，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