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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推荐: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卡卡薇最初设想这个故事的时候,两个主角都是男生,那时候还自己取了个俗气的标题叫“画地为牢”。后来我说感觉写成两个男生怎么怪怪的呢?她说那改成纯纯的懵懂的小恋情吧,于是其中一个代表光明的“煜”被写成了女孩子。
后来,我看完这一版的故事之后对她说:“嗯,改成女孩子之后虐多了……”
不信你们自己看呀!
——宋晔,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
水中的白纸渐渐燃起火光,燃在瓷碗和清水,像是一场绝美的花篝之火。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忘初心,方能记得你。。
——题记
楔子·光明
宋晔站在派出所门口,肩头被雨淋湿了一半。这样初秋的天气,嘴唇都冻得有些发青.所里的人慢慢走光了,有几个都回头看他一眼,充满怜悯的目光。
“又来了啊?”
“他也挺可怜的。”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慢慢转身离开,越来越大的雨几乎迷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有人冒着雨朝他跑过来,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好像是童煜,又瞬间变成了陌生的脸。
他知道,不管是谁,都是幻影。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真实了。
他摇晃两下终于扑通一下倒在雨水里。雨水像是密集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开他的皮肤。
“小煜……”
1·双生
苍白的医院,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闪着寒光的针头,表情麻木的医生们……以及,抱着他的假肢,站在睡房门口,哭得惨兮兮的童煜。
宋晔又被吓醒了,旁边马丁说,“赶紧起来,老陈马上就过来了。”
他才记起现在是在化学实验室,他不喜欢化学,所以一到实验课,趁老师不在他只会睡觉,实验全交给同他一组的马丁。
果然没一会老陈就来了,大白天居然戴了幅墨镜,看大家都在乖乖做实验便又走了,马丁低声说,“知道老陈为什么戴个墨镜不,因为他昨晚被人揍了。”
他哦了一声,表现得没有什么兴趣听八卦。
马丁说得眉飞色舞,“动手的人叫童煜,你知道这丫头吧,长得漂亮可惜是个哑巴,当初入学就是她爸差点给校长下跪才让她读书的,她化学成绩挺好,是老陈最器重的学生,没想到居然揍自己的恩师。”说了半天宋晔还是没有反应,马丁无聊地说,“哎,无聊死了。”
09年的西塘初夏,夕阳余晖散在河面上,夏风一吹,便吹散了水纹,就像是散落的星辰被染了温暖的颜色。宋晔回家时夕阳已经下山,院子里爷爷正在编竹框,说,“小煜在木房,柏言也来了。”
木房是栋独立矮屋,那里曾经是他和童煜儿童时期的秘密之地,现在那里被童煜摆满了一些瓶瓶罐罐。
他从很久前就开始警告童煜,只要是离开了我家,你和我就是素不相识!因此在学校,没人知道他们是相识的关系,
而童煜一直守着这个约定。
门此刻正虚掩着,少女卷着袖子,往试管里注入固体硝酸钾,然后开始加热。片刻之后,取了小木炭放入试管,继续加热。木炭居然在试管里跳跃起来,并且发出灼热的光芒,像是带火的星光。
“哇!小煜好了不起!”旁边的高个少年鼓掌叫好。
童煜笑起来就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很漂亮。即便她本身有缺陷,但似乎也依然会有男生找她搭讪,但是她却一直与别人保持着距离。唯一的朋友,大概就只有周柏言了。
童煜看到他,立即笑容满面。
“你昨晚打了老师?”
童煜笑着点头,宋晔皱着眉,“为什么?”
童煜歪着头想了一下,“因为他骂了你。”
他想起来了,那天的化学课是两个班共用实验室,童煜也在。而他却因为一时的分心导致简单的实验发生了小意外,老陈气极便骂了一句,“没脑子。”事实上老师这样说也没什么。可在童煜听来却充满了恶意。
周柏言打圆场,“哎呀,没事没事,陈老师好像不追究了……”
他瞪了一眼周柏言,周柏言立刻消音。
童煜脸色黯然下来,“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我可以去道歉……”
他根本管不着她想做什么,转身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煜就是这样。
当别人有许多过去不堪的事情愿意掩埋进记忆深处时,童煜却愿意把这些伤口扒得血肉模糊给人看,那些人的同情,怜悯都是可笑的。但是却无法容忍任何人对他的一丝伤害。
比如当时与周柏言认识也一样。
当时周柏言是整个学校的小痞子,那时宋晔有些优等生的姿态,在一次值日中,把周柏言给抓了,还在一次小考亲自抓了一次周柏言抄袭记了大过。旁边人一挑唆,周柏言就在放学的时候,埋伏了宋晔。当然,还没有出手。金刚少女童煜就出现了,一手拿板砖,一手拿长棍,直接就朝他们几个高大的男生冲过来。那样子,活像要拼了性命。
那次几个大男生被个瘦弱的女生打得直求饶,还保证不告诉老师。但没有想到,周柏言开始跟宋晔套近乎,问起怎么总缠着他。
周同学的答案是——因为我想追你可爱的妹妹啊!
宋晔觉得他脑门肯定被门夹了。童煜到底哪里可爱了。
混完晚饭的周柏言告辞回家,童父来接童煜,宋晔躺在床上看着幽暗的天花板,听着童父向爷爷致歉,大概就是童煜总是跑来这里麻烦人。也是,每天放学总是跑来这里蹭饭,假期也蹭在这里不肯走。
2·暗涌
关于童煜事件,竟然没有学校通报批评。听说是因为童父带着童煜亲自去老师家里道歉,又是送慰问品。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来。
这天下午体育课,要求绕着操场男女生跑五圈,可是宋晔不用跑步,这是对他的特别优待,对他那条行动不便的左腿的优待。这时马丁先跑完五圈,累得跟狗似的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说,爆料!童煜被她爸打了! 他像是没听见。马丁讨个没趣。
宋晔喝完冰饮,才离开操场回教室,迎面碰到了走来的童煜,明显看到半张脸都是红的,他走过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把童煜拉到了没人的投影室,顺便买了两瓶冰饮丢到她手里,“怎么回事?叔叔为什么打你?”
童煜笑,“没事呀。”看宋晔不像放弃的样子,才老实招认,“因为考砸了。”
宋晔叹口气,“晚上带课本来我家。”不等童煜露出开心的笑容,宋晔已经走掉了。万一被同学撞见就不好了。
第二节课老师宣布下周就要开始准备各科的模拟考试,马丁苦着一张脸,哎,我家老头子一副我考不上高中就要砍了我的架势……
初二和初三其实就是一个分水岭,初三除了花费对付学习,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力不从心。很多当初初一初二成绩拔尖的人,到了尖子班,都因为无形的压力而渐渐放弃了学习。
他突然想起童煜,以童煜的成绩,应该不会考入同一所高中了吧。
晚上童煜欢天喜地来了,头一次没有进实验室。周柏言竟然也跑来了,听说他要给童煜补课,他说想来见识一下,顺带也补下课。两个人听课还算认真,宋晔讲得非常细致,也不像老师讲得那么死板无趣。往往是童煜听懂了,周柏言还一头雾水。
课讲完了,他去洗澡,周柏言和童煜坐在客厅玩游戏。他听到周柏言问童煜,“小煜,你打算考哪所高中?啊?小晔去哪你就去哪?那你去哪我也去哪哦!”
透过窗户,窥见少女的脸,嘴角扬满了笑意。
果然。他叹口气。不过,以童煜这种成绩,根本不可能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的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突然说,过两天就是你们俩个的生日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童煜立马找出纸笔,写了一堆礼物的名字。
爷爷转而问宋晔,小晔你呢?
宋晔喝了口汤,淡淡地说,我没有生日。说完便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过生日。
爷爷说,晔煜二字出于古文,为光明之意。是光,是温暖,是充满希望。
两个人的名字,是当年双方父母合取的。那时,他们的母亲刚好进了同一家医院,在孩子未降生便住在同一个病房,意外的投缘,便相约着给两个孩子结缘。
若是一男一女,便是姻缘。若是双男或双女,则是亲缘。当天降生的是一男一女,这缘就这样结下了。可在十岁那年,爷爷在爸妈墓前叹息,不是姻缘,也不是亲缘,却是孽缘。
他不懂是什么意思,再长大一点,就懂得这两字的意思了。
孽,是邪恶的,罪恶的一种缘份。
3秘密
生日这天,正好是周日。
童煜一大早跑来,爷爷给她买了几分礼物,高兴得不得了。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盒子,里面是他去买的一块佛玉,晶莹剔透,非常漂亮,用来护身。以她这种经常爱自我找麻烦的人,经常受伤是常有的事,而且老是碰那些危险化学物。
童煜怔怔地看着那块佛玉,又看看他。
他不耐烦地要收起来。童煜夺过去,俯身突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了。留下目瞪口呆,气得满脸通红的宋晔。
上午他和童煜去了墓地,他俩的生日,也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抱着一怀的鲜花,童煜提着果篮跟在后面。
他立在坟前,并没有悲伤,而是一如这几年的空洞。
下山的时候,下起了细雨,远处雾山朦胧,像是仙境般飘渺。童煜看着远处的悠悠青山,拉了拉他的衣袖,“宋晔,以后我们老了,合葬在这里吧。”
这么不吉利的话,他当然会发飙,“凭什么?”
“因为夫妻同穴啊。”
宋晔把伞丢到少女手里,掉头自己冒着雨下山了,冰凉的雨点才慢慢缓解了他满脸的通红。
下午他正补眠,被童煜硬把他从榻上拖起来说是去看戏,他迷迷糊糊坐着,少女细腻温凉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才让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童煜给他装假肢。
“知道了吧?我身体的一部分,就是这个冰冷的东西。”
童煜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她抬起脸,我也是晔的身体一部分。
宋晔冷笑。
着鲜艳戏服的戏子隔着水上舞台,带起水光也一片滟滟,童煜自小喜欢看戏,这次看得也依然开心。宋晔对戏无感,直想睡觉,又无数次被童煜摇醒,迷迷糊糊只看见少女的笑脸居然比台上戏子要生动漂亮许多。
看完戏回去的时候,童煜买了许多吃的抱在怀里,他跟在后面。
童煜嘴里咬着糕点,还一手递到他嘴边。
他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太过甜腻,但是香味扑鼻,他正想说别吃多了,肩头就被人拍了拍。
那时其实已经天晚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黑暗里,却没有想到却还是被人撞到。
马丁的一张大脸由开始的意外到惊愕,他干笑两声,原来你们,认识?
宋晔那天晚上很早就送童煜回家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童煜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多久。
虽然马丁是个聪明的人,还马上跟他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可是宋晔却后悔不已。
这样的担心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上课,看到马丁如同往常一样同他打招呼,似乎昨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他才稍微放了心。一直到要考试的前一天,马丁约他在天台见,帮他一个忙。
听了马丁的话,他有些愕然。
马丁笑着说,咱们不是朋友嘛!事成了请你吃饭。
朋友原来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他冷冷地掉头就走,觉得深受污辱。
马丁在背后说,“要是被人家知道优等生宋晔,竟然和哑巴女订了娃娃亲,甚至还在交往,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哦....”
“你乱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种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啦!”
“马丁,我警告你,如果你乱说一个字伤害到童煜的话,我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一句话,他自己却惊呆了。最先伤害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马丁狠狠推开他,他一个不支倒地。
他左腿露出的金属片,和正午的日光,碰撞出刺目的光芒,倒映在马丁的眼神,像是恶魔的火焰。
4秘密
那天宋晔因抄袭受到了警告处分,那门课程将作零分计算。没有人相信宋晔会做弊,可是他自己却承认了。老师失望的说,居然犯这种错,还连累马丁。
他挺直背,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如马丁所愿,把答案都写得完整递过去了,可是谁会想到马丁是故意还是不经意把答案纸给泄露了,马丁说,是宋晔找我要答案。
宋晔哑口无言。
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河里的夕阳,点成碎金流淌。
“装文艺青年呐!”是周柏言,手里提着一袋童煜爱吃的水果。
周柏言也索性坐下来,说,“考试作弊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晔也并不想隐瞒,便一五一十冷静地说了,包括马丁拿他与童煜的事情威胁自己。
“喜欢童煜很丢脸吗?”周柏言很奇怪。
“我不喜欢她!”他几乎脱口而出,“我一个人就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别人知道,会想不止自己是残疾,连身边的人也是个哑巴。”
周柏言笑了,有点苦涩,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回家,爷爷的藤条就抽过来,你这个没出息的!竟然抄袭!
他开始只是直直立着,也感觉不到疼,直到爷爷说,你让我死了怎么跟你爸妈交待时,他才突然大声吼道,我这个残废能做什么?我不能跑,不能跳!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爷爷手一滞,却更狠的抽在他身上,我叫你说混帐话!
直到童煜来看到这一幕,就扑过来抱住他,爷爷不得已住了手,丢了藤条。院子里的三个人都静谧着不说话,童煜一直也没有松开他,紧紧地抱着他,剧烈的喘着气。
记忆中的童煜始终是波澜不惊,笑笑的样子。可是这次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宋晔慢慢的推开童煜,说了两个字,“你滚!”
晚上童煜很早就回去了,他晚饭也没吃,睡在自己房间里。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八岁的他和童煜坐在木屋里,漂亮的童煜打开一个音乐盒,奶声奶气地跟着音乐盒飘出的音乐哼唱,边唱边朝他笑。童煜小时候的嗓音很好听很动听,在幼儿园的时候总是充当主要的角色,受尽了老师的宠爱。然而现在,他有许多年不曾听见童煜的声音。
他们其实谁也没讨到好。
可童煜要还的债,不仅仅是这些。真的不仅仅是这些。
4背叛
第二天马丁出事了。
做化学试验的时候,第一次空下来,没人和他组队,他居然一个人破天荒完成了一个复杂的实验,下课时回到教室听到女生们在议论。
“那个童煜是不是有病啊,整天只知道打人。”
“虽然挺漂亮,可是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木偶呢。”
“好可怕。”
他特意绕着路经过老师办公室,听到马丁说,就是这个死哑巴找人打了我一顿,还说下次我再乱说就缝了我的嘴!她是个神经病!
他从窗口望过去,看到的是童煜的侧脸,没有害怕,没有争辩,很平静。
紧接着童煜连续一周都没来学校,也没有去他家里,他落得清静,不会再有人大半夜的坐在地板上玩游戏,玩得很吵。小木屋也不会突然莫名其妙发出奇怪的爆炸声。
一直到一周后,宋晔看到了童煜的处分通知,是退学。当初允许留在普通的初中就读,也只是因为父母苦苦恳求,现在已经没有理由。这次童煜的父亲甚至拉着童煜要在老师们面前跪下来,宋晔终于推开办公室的门,说道,打马丁的人,是我。不是童煜。
童煜第一次露出急切的表情,拉住他的手。
他甩开,看也没有看少女,“那次抄袭是马丁告发的,我心存不满。”
这下不止老师,连童煜都呆了,苍白着脸看着他。
对于宋晔的认罪,校方最终采取了相信宋晔,周二的学生大会,宋晔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整整几千字的检讨书,隔着远远的人群,宋晔看到了童煜。
原来于千万人之中,他竟然还能一眼找着她。
只是曾经的一张白纸,终于被抹上了黑点。不堪入目。
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马丁再不满,也只眼睁睁看着事情过去。因此他也没有看到马丁看到他的背影时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一直到那天中午去食堂吃饭,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顺着楼道滚了下去。
在极度的疼痛中,听到马丁说,“我是真的不小心……哎,他的腿,是假肢哎!”
再多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到处都是那种声音。他想,就这么死掉算了。
其实学生大会后,童煜说过,那个马丁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不出来,我就只能靠眼睛看。善恶还是能分辩,就你这个傻瓜,谁都相信。
他顿时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摔下楼梯受伤,虽然没有大碍,但还是被学校批准休息一周,童煜和周柏言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根本没有乖乖呆在家里休息。等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在小饭馆里喝得大醉,童煜默不作声地扶着他出了门,他睁着眼睛看着童煜,嘿嘿一笑,“哑巴媳妇!是你!你是哑巴,我是残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唾弃的两种人!”
童煜依然保持沉默,宋晔情绪却激动起来,他纠着童煜的衣服,咄咄逼人,“你说话啊!你开口说话啊!你说对不起啊!你说抱歉啊!你说你恨不得去死啊!”
童煜的目光蕴含着巨大的悲伤。最终他败下阵,松开童煜,哭得很伤心。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的恨你!你以为你替我摆平我讨厌的人和事,我就要心存感激吗?这样换不回我爸妈的命,和我的一条腿。童煜,我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将痛苦想起来的宋晔,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5衷情 童煜从那次他醉酒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他家里,宋晔总是坐在小木屋里,坐上很久。里面的东西都快上了灰尘了,他就拿着抹布擦干净。
爷爷说,童煜最近学习特别认真,好像还特意上了补习班。
“爷爷,当年如果不是她要去玩,爸妈根本不会出事。”他反驳。
“你爸爸开车一向谨慎,你觉得是什么让他分神,而导致翻车?”
他愕然地看着爷爷,爷爷摸着他的头,你长大了,不该忘记的事情,为什么要忘记?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如愿以偿的去遗忘的。
人活着的本能,似乎就是为了记忆。越不快乐的,越是难过的,便记得越清晰。小小的难过,轻易可以推翻大快乐。而越想否认的事实,便越抹得快。
十岁那年,好玩的童煜央着他的父母带他去杭州看樱花,父母本来就把童煜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撇开了工作,带着他和童煜开车前往杭州。可是车子却发生了意外。
只是因为他要看车外不远处放飞的风筝,父亲笑着回头说,等下给他更好看的风筝。
也就是那么一回头的瞬间,车子撞上迎面而来的卡车。
在医院醒来后的宋晔,是父母的离世,以及自己左腿的失去。从十岁开始,就懂得生命的卒不及防,以及记得童煜那天执意要出门玩才导致事故发生的记忆。
而童煜从那时候起,便不再开口说话。
他打电话给周柏言,那边很吵,周柏言大声说,“我现在陪童煜在车站。”
“车站?”他心里一紧,“你们要去哪里?”
“是陪童煜买车票。”周柏言也一愣,“你果然不知道她要离开西塘的事情?”
“离开?”他一愣,“去哪里?”
“他父亲工作调动,要去北方。宋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那天说让小煜去死的那种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去死这种话,你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童煜哭得这么伤心。她过来了,我先挂了。”周柏言挂了电话。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被挂掉的电话。
周一的时候,宋晔从小卖部买水出来,竟然看到了童煜,她没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原本瘦小的她更瘦小了。几乎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毒物。
童煜还是童煜,依然如此骄傲与平静,淡定从容地穿越那些目光,迎着他走过来。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童煜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化学试验室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正在上体育课。
那冲天的爆炸声震响了当时半个西塘,他不由地站起来看到许多学生都开始往教学楼外撤,难闻的味道一波一波冲过来,他拔腿朝出事地点跑过去。不停的有人从里面扶着出来,其中还有马丁,哭着喊,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浑身是伤,哭得不像人的被抬走了。
救护车来了,有单架进去抬人,他看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人,即便再血肉模糊,他还是认出了断绳掉下来的玉。
是童煜。
童煜被送进了手术室,因为她离爆炸地点最近,所以根本来不及避开,心脏受气流挤压,很危险。送进医院已经几度停止心跳。宋晔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只重复六个字。
“活下来,不要走。”
一直到医护人员把他分开。
周柏言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一手的血,手心里躺着那块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周柏言,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你说,“她会不会死?”
周柏言像是自欺欺人的说,“不会有事。”
然而五个小时后,医生说的只是对不起,“病人求生意志……几乎没有。”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周柏言扑向医生,“怎么会!她那么坚强要强!怎么会不想活!!!”
宋晔永远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童煜和周柏言去游戏厅教训马丁的时候,把马丁打得半死,马丁怎么求饶都不行。童煜阴冷地盯着瑟瑟发抖的马丁,周柏言意会着他的手语,替他一句一句解释给马丁听。
第一,你以透露我和晔的关系,要胁晔。不可原谅。
第二,明明是你作弊,却冤枉是晔。不可原谅。
第三,你为了报复晔,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不可原谅。
第四,你伤害了我最喜欢的晔。不可原谅!
翻译到最后一句,周柏言自己都呆了,一是因为那句话的内容,第二,是因为那句话,是童煜真真实实用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
那句最重要的话。
世上所有伤害到我喜欢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6·密信
童煜葬礼举行完后,宋晔守在木屋子里哪也不去,把童煜生前的东西都清了一遍,一样一样整理好放到箱子里,那块玉被他重新用绳子串起,戴在自己手上。
可是原本通透的玉,里面却像溅进了一滴血,怎么也去不掉。如同滴在人心上的痣。
其中也有当天童煜遗留在爆炸现场的书包,他清理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粉红色的纸,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警察总是过来询问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比如爆炸现场调查到了不属于试验室的危险物质,童煜是实验狂,理所当然被怀疑。但是,警察一无所获,但是从马丁那里却得到了证言——那天童煜带了东西进试验室,至于是什么东西,马丁也不知道。
更多人的证言是,那段时间童煜情绪不稳定,经常暴力伤人,被学校开除,而且自己也很多次说过“好想去死”之类的话。
不久后,断案的结果是,报复性自杀。
此事在掀起了无数的风浪,媒体有很长一时间包围了小小的学校,他们都要指责这个唯一在爆炸中丧生的孩子。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也更甚。宋晔与童煜的关系也因此曝光。
事实上,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像当初童煜保护自己时那样,只要有谁说童煜的坏话,宋晔第一个招呼的就是拳头,一起上的还有周柏言。他经常去派出所,告诉他们,童煜不是犯人!童煜不会自杀! 可是没有人相信。
宋晔最终被停学,连中考也未能参加。中考那天,周柏言来找他,看到他站在小木屋门口,他笑了笑,“她为什么要去试验室?”
周柏言摇摇头。
他捂住眼睛,流出眼泪,“如果那时候我拉住她,和她说说话也许不会发生意外。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让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那年也是我说我讨厌,讨厌她的声音……她就不再开口说话……怎么办,我好想她!”
是的,宋晔十岁那年参加完父母的葬礼后,宋晔叫住童煜。他淡淡地说,我讨厌你的声音。因为讨厌你的声音,所以你以后的日子里,都是一个哑巴的存在。不能说话,不能做为正常人生活。
那一晚,宋晔取出了童煜书包里那张粉红色的纸,在碗里倒上硝酸钡水溶液,将纸放下去。清晰的字,渐渐显现出来。
——宋晔,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
水中的白纸渐渐燃起火光,燃在瓷碗和清水,像是一场绝美的花篝之火。
周柏言第二天才知道出了事的,目瞪口呆脸色苍白地看着新闻里报道伤人事故,被刺伤生命堪危的马丁被送往医院。
以及脸色平静,被警察带走的宋晔,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几日后,关于那起爆炸案的真相浮出水面。
那个曾被人指责的女生的死因,并非自杀。
当时是被马丁约去了实验室,说有关于宋晔的事情告诉她。其实只是想拿着小实验吓吓她,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马丁粗心大意把危险的物质加了进去。发生爆炸时,是童煜把马丁推开,说可以把物质分解出来。
但是爆炸发生了。
但是童煜还是将爆炸范围缩小到了,只伤害自己一个人。
终·空回首
童煜去世两年后,宋晔出狱,但是不知去向。只是五年后,在一次西藏景点宣传片中,拍到了许多天山的磕拜者们,周柏言无意看到了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的那个身影,那么悲伤,而干净。
一年后,周柏言结婚,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朝宋晔的邮箱发了邀请。宋晔没来。半年后来宝宝出生满岁那年,周柏言依然留了言,女儿的名字,叫童煜好不好?周童煜。
这次宋晔回来了,抱着小童煜哭了。
他去了墓地,靠在墓碑边坐了很久,已经差不多快九年,未曾来看望过她,墓碑上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望着他笑。
“你终于来看我了。”他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的。
他靠着墓碑,额头抵着早已经历风霜雨露的旧照片,慢慢的闭上眼睛。
他梦见自己坐在窗子前,隔着老旧的棱木窗子望着后院,一到夏天,绿色成萌,花团锦簇,冬天便是一片荒凉,却也有暖阳做伴。
六岁的童煜便坐在藤椅上,他就这么望着她的背影。
梦里时光短短长长,希望永远不要醒。
后来,我看完这一版的故事之后对她说:“嗯,改成女孩子之后虐多了……”
不信你们自己看呀!
——宋晔,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
水中的白纸渐渐燃起火光,燃在瓷碗和清水,像是一场绝美的花篝之火。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忘初心,方能记得你。。
——题记
楔子·光明
宋晔站在派出所门口,肩头被雨淋湿了一半。这样初秋的天气,嘴唇都冻得有些发青.所里的人慢慢走光了,有几个都回头看他一眼,充满怜悯的目光。
“又来了啊?”
“他也挺可怜的。”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慢慢转身离开,越来越大的雨几乎迷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有人冒着雨朝他跑过来,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好像是童煜,又瞬间变成了陌生的脸。
他知道,不管是谁,都是幻影。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真实了。
他摇晃两下终于扑通一下倒在雨水里。雨水像是密集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开他的皮肤。
“小煜……”
1·双生
苍白的医院,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闪着寒光的针头,表情麻木的医生们……以及,抱着他的假肢,站在睡房门口,哭得惨兮兮的童煜。
宋晔又被吓醒了,旁边马丁说,“赶紧起来,老陈马上就过来了。”
他才记起现在是在化学实验室,他不喜欢化学,所以一到实验课,趁老师不在他只会睡觉,实验全交给同他一组的马丁。
果然没一会老陈就来了,大白天居然戴了幅墨镜,看大家都在乖乖做实验便又走了,马丁低声说,“知道老陈为什么戴个墨镜不,因为他昨晚被人揍了。”
他哦了一声,表现得没有什么兴趣听八卦。
马丁说得眉飞色舞,“动手的人叫童煜,你知道这丫头吧,长得漂亮可惜是个哑巴,当初入学就是她爸差点给校长下跪才让她读书的,她化学成绩挺好,是老陈最器重的学生,没想到居然揍自己的恩师。”说了半天宋晔还是没有反应,马丁无聊地说,“哎,无聊死了。”
09年的西塘初夏,夕阳余晖散在河面上,夏风一吹,便吹散了水纹,就像是散落的星辰被染了温暖的颜色。宋晔回家时夕阳已经下山,院子里爷爷正在编竹框,说,“小煜在木房,柏言也来了。”
木房是栋独立矮屋,那里曾经是他和童煜儿童时期的秘密之地,现在那里被童煜摆满了一些瓶瓶罐罐。
他从很久前就开始警告童煜,只要是离开了我家,你和我就是素不相识!因此在学校,没人知道他们是相识的关系,
而童煜一直守着这个约定。
门此刻正虚掩着,少女卷着袖子,往试管里注入固体硝酸钾,然后开始加热。片刻之后,取了小木炭放入试管,继续加热。木炭居然在试管里跳跃起来,并且发出灼热的光芒,像是带火的星光。
“哇!小煜好了不起!”旁边的高个少年鼓掌叫好。
童煜笑起来就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很漂亮。即便她本身有缺陷,但似乎也依然会有男生找她搭讪,但是她却一直与别人保持着距离。唯一的朋友,大概就只有周柏言了。
童煜看到他,立即笑容满面。
“你昨晚打了老师?”
童煜笑着点头,宋晔皱着眉,“为什么?”
童煜歪着头想了一下,“因为他骂了你。”
他想起来了,那天的化学课是两个班共用实验室,童煜也在。而他却因为一时的分心导致简单的实验发生了小意外,老陈气极便骂了一句,“没脑子。”事实上老师这样说也没什么。可在童煜听来却充满了恶意。
周柏言打圆场,“哎呀,没事没事,陈老师好像不追究了……”
他瞪了一眼周柏言,周柏言立刻消音。
童煜脸色黯然下来,“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我可以去道歉……”
他根本管不着她想做什么,转身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煜就是这样。
当别人有许多过去不堪的事情愿意掩埋进记忆深处时,童煜却愿意把这些伤口扒得血肉模糊给人看,那些人的同情,怜悯都是可笑的。但是却无法容忍任何人对他的一丝伤害。
比如当时与周柏言认识也一样。
当时周柏言是整个学校的小痞子,那时宋晔有些优等生的姿态,在一次值日中,把周柏言给抓了,还在一次小考亲自抓了一次周柏言抄袭记了大过。旁边人一挑唆,周柏言就在放学的时候,埋伏了宋晔。当然,还没有出手。金刚少女童煜就出现了,一手拿板砖,一手拿长棍,直接就朝他们几个高大的男生冲过来。那样子,活像要拼了性命。
那次几个大男生被个瘦弱的女生打得直求饶,还保证不告诉老师。但没有想到,周柏言开始跟宋晔套近乎,问起怎么总缠着他。
周同学的答案是——因为我想追你可爱的妹妹啊!
宋晔觉得他脑门肯定被门夹了。童煜到底哪里可爱了。
混完晚饭的周柏言告辞回家,童父来接童煜,宋晔躺在床上看着幽暗的天花板,听着童父向爷爷致歉,大概就是童煜总是跑来这里麻烦人。也是,每天放学总是跑来这里蹭饭,假期也蹭在这里不肯走。
2·暗涌
关于童煜事件,竟然没有学校通报批评。听说是因为童父带着童煜亲自去老师家里道歉,又是送慰问品。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来。
这天下午体育课,要求绕着操场男女生跑五圈,可是宋晔不用跑步,这是对他的特别优待,对他那条行动不便的左腿的优待。这时马丁先跑完五圈,累得跟狗似的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说,爆料!童煜被她爸打了! 他像是没听见。马丁讨个没趣。
宋晔喝完冰饮,才离开操场回教室,迎面碰到了走来的童煜,明显看到半张脸都是红的,他走过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把童煜拉到了没人的投影室,顺便买了两瓶冰饮丢到她手里,“怎么回事?叔叔为什么打你?”
童煜笑,“没事呀。”看宋晔不像放弃的样子,才老实招认,“因为考砸了。”
宋晔叹口气,“晚上带课本来我家。”不等童煜露出开心的笑容,宋晔已经走掉了。万一被同学撞见就不好了。
第二节课老师宣布下周就要开始准备各科的模拟考试,马丁苦着一张脸,哎,我家老头子一副我考不上高中就要砍了我的架势……
初二和初三其实就是一个分水岭,初三除了花费对付学习,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力不从心。很多当初初一初二成绩拔尖的人,到了尖子班,都因为无形的压力而渐渐放弃了学习。
他突然想起童煜,以童煜的成绩,应该不会考入同一所高中了吧。
晚上童煜欢天喜地来了,头一次没有进实验室。周柏言竟然也跑来了,听说他要给童煜补课,他说想来见识一下,顺带也补下课。两个人听课还算认真,宋晔讲得非常细致,也不像老师讲得那么死板无趣。往往是童煜听懂了,周柏言还一头雾水。
课讲完了,他去洗澡,周柏言和童煜坐在客厅玩游戏。他听到周柏言问童煜,“小煜,你打算考哪所高中?啊?小晔去哪你就去哪?那你去哪我也去哪哦!”
透过窗户,窥见少女的脸,嘴角扬满了笑意。
果然。他叹口气。不过,以童煜这种成绩,根本不可能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的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突然说,过两天就是你们俩个的生日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童煜立马找出纸笔,写了一堆礼物的名字。
爷爷转而问宋晔,小晔你呢?
宋晔喝了口汤,淡淡地说,我没有生日。说完便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过生日。
爷爷说,晔煜二字出于古文,为光明之意。是光,是温暖,是充满希望。
两个人的名字,是当年双方父母合取的。那时,他们的母亲刚好进了同一家医院,在孩子未降生便住在同一个病房,意外的投缘,便相约着给两个孩子结缘。
若是一男一女,便是姻缘。若是双男或双女,则是亲缘。当天降生的是一男一女,这缘就这样结下了。可在十岁那年,爷爷在爸妈墓前叹息,不是姻缘,也不是亲缘,却是孽缘。
他不懂是什么意思,再长大一点,就懂得这两字的意思了。
孽,是邪恶的,罪恶的一种缘份。
3秘密
生日这天,正好是周日。
童煜一大早跑来,爷爷给她买了几分礼物,高兴得不得了。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盒子,里面是他去买的一块佛玉,晶莹剔透,非常漂亮,用来护身。以她这种经常爱自我找麻烦的人,经常受伤是常有的事,而且老是碰那些危险化学物。
童煜怔怔地看着那块佛玉,又看看他。
他不耐烦地要收起来。童煜夺过去,俯身突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了。留下目瞪口呆,气得满脸通红的宋晔。
上午他和童煜去了墓地,他俩的生日,也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抱着一怀的鲜花,童煜提着果篮跟在后面。
他立在坟前,并没有悲伤,而是一如这几年的空洞。
下山的时候,下起了细雨,远处雾山朦胧,像是仙境般飘渺。童煜看着远处的悠悠青山,拉了拉他的衣袖,“宋晔,以后我们老了,合葬在这里吧。”
这么不吉利的话,他当然会发飙,“凭什么?”
“因为夫妻同穴啊。”
宋晔把伞丢到少女手里,掉头自己冒着雨下山了,冰凉的雨点才慢慢缓解了他满脸的通红。
下午他正补眠,被童煜硬把他从榻上拖起来说是去看戏,他迷迷糊糊坐着,少女细腻温凉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才让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童煜给他装假肢。
“知道了吧?我身体的一部分,就是这个冰冷的东西。”
童煜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她抬起脸,我也是晔的身体一部分。
宋晔冷笑。
着鲜艳戏服的戏子隔着水上舞台,带起水光也一片滟滟,童煜自小喜欢看戏,这次看得也依然开心。宋晔对戏无感,直想睡觉,又无数次被童煜摇醒,迷迷糊糊只看见少女的笑脸居然比台上戏子要生动漂亮许多。
看完戏回去的时候,童煜买了许多吃的抱在怀里,他跟在后面。
童煜嘴里咬着糕点,还一手递到他嘴边。
他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太过甜腻,但是香味扑鼻,他正想说别吃多了,肩头就被人拍了拍。
那时其实已经天晚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黑暗里,却没有想到却还是被人撞到。
马丁的一张大脸由开始的意外到惊愕,他干笑两声,原来你们,认识?
宋晔那天晚上很早就送童煜回家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童煜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多久。
虽然马丁是个聪明的人,还马上跟他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可是宋晔却后悔不已。
这样的担心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上课,看到马丁如同往常一样同他打招呼,似乎昨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他才稍微放了心。一直到要考试的前一天,马丁约他在天台见,帮他一个忙。
听了马丁的话,他有些愕然。
马丁笑着说,咱们不是朋友嘛!事成了请你吃饭。
朋友原来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他冷冷地掉头就走,觉得深受污辱。
马丁在背后说,“要是被人家知道优等生宋晔,竟然和哑巴女订了娃娃亲,甚至还在交往,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哦....”
“你乱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种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啦!”
“马丁,我警告你,如果你乱说一个字伤害到童煜的话,我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一句话,他自己却惊呆了。最先伤害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马丁狠狠推开他,他一个不支倒地。
他左腿露出的金属片,和正午的日光,碰撞出刺目的光芒,倒映在马丁的眼神,像是恶魔的火焰。
4秘密
那天宋晔因抄袭受到了警告处分,那门课程将作零分计算。没有人相信宋晔会做弊,可是他自己却承认了。老师失望的说,居然犯这种错,还连累马丁。
他挺直背,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如马丁所愿,把答案都写得完整递过去了,可是谁会想到马丁是故意还是不经意把答案纸给泄露了,马丁说,是宋晔找我要答案。
宋晔哑口无言。
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河里的夕阳,点成碎金流淌。
“装文艺青年呐!”是周柏言,手里提着一袋童煜爱吃的水果。
周柏言也索性坐下来,说,“考试作弊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晔也并不想隐瞒,便一五一十冷静地说了,包括马丁拿他与童煜的事情威胁自己。
“喜欢童煜很丢脸吗?”周柏言很奇怪。
“我不喜欢她!”他几乎脱口而出,“我一个人就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别人知道,会想不止自己是残疾,连身边的人也是个哑巴。”
周柏言笑了,有点苦涩,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回家,爷爷的藤条就抽过来,你这个没出息的!竟然抄袭!
他开始只是直直立着,也感觉不到疼,直到爷爷说,你让我死了怎么跟你爸妈交待时,他才突然大声吼道,我这个残废能做什么?我不能跑,不能跳!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爷爷手一滞,却更狠的抽在他身上,我叫你说混帐话!
直到童煜来看到这一幕,就扑过来抱住他,爷爷不得已住了手,丢了藤条。院子里的三个人都静谧着不说话,童煜一直也没有松开他,紧紧地抱着他,剧烈的喘着气。
记忆中的童煜始终是波澜不惊,笑笑的样子。可是这次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宋晔慢慢的推开童煜,说了两个字,“你滚!”
晚上童煜很早就回去了,他晚饭也没吃,睡在自己房间里。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八岁的他和童煜坐在木屋里,漂亮的童煜打开一个音乐盒,奶声奶气地跟着音乐盒飘出的音乐哼唱,边唱边朝他笑。童煜小时候的嗓音很好听很动听,在幼儿园的时候总是充当主要的角色,受尽了老师的宠爱。然而现在,他有许多年不曾听见童煜的声音。
他们其实谁也没讨到好。
可童煜要还的债,不仅仅是这些。真的不仅仅是这些。
4背叛
第二天马丁出事了。
做化学试验的时候,第一次空下来,没人和他组队,他居然一个人破天荒完成了一个复杂的实验,下课时回到教室听到女生们在议论。
“那个童煜是不是有病啊,整天只知道打人。”
“虽然挺漂亮,可是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木偶呢。”
“好可怕。”
他特意绕着路经过老师办公室,听到马丁说,就是这个死哑巴找人打了我一顿,还说下次我再乱说就缝了我的嘴!她是个神经病!
他从窗口望过去,看到的是童煜的侧脸,没有害怕,没有争辩,很平静。
紧接着童煜连续一周都没来学校,也没有去他家里,他落得清静,不会再有人大半夜的坐在地板上玩游戏,玩得很吵。小木屋也不会突然莫名其妙发出奇怪的爆炸声。
一直到一周后,宋晔看到了童煜的处分通知,是退学。当初允许留在普通的初中就读,也只是因为父母苦苦恳求,现在已经没有理由。这次童煜的父亲甚至拉着童煜要在老师们面前跪下来,宋晔终于推开办公室的门,说道,打马丁的人,是我。不是童煜。
童煜第一次露出急切的表情,拉住他的手。
他甩开,看也没有看少女,“那次抄袭是马丁告发的,我心存不满。”
这下不止老师,连童煜都呆了,苍白着脸看着他。
对于宋晔的认罪,校方最终采取了相信宋晔,周二的学生大会,宋晔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整整几千字的检讨书,隔着远远的人群,宋晔看到了童煜。
原来于千万人之中,他竟然还能一眼找着她。
只是曾经的一张白纸,终于被抹上了黑点。不堪入目。
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马丁再不满,也只眼睁睁看着事情过去。因此他也没有看到马丁看到他的背影时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一直到那天中午去食堂吃饭,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顺着楼道滚了下去。
在极度的疼痛中,听到马丁说,“我是真的不小心……哎,他的腿,是假肢哎!”
再多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到处都是那种声音。他想,就这么死掉算了。
其实学生大会后,童煜说过,那个马丁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不出来,我就只能靠眼睛看。善恶还是能分辩,就你这个傻瓜,谁都相信。
他顿时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摔下楼梯受伤,虽然没有大碍,但还是被学校批准休息一周,童煜和周柏言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根本没有乖乖呆在家里休息。等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在小饭馆里喝得大醉,童煜默不作声地扶着他出了门,他睁着眼睛看着童煜,嘿嘿一笑,“哑巴媳妇!是你!你是哑巴,我是残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唾弃的两种人!”
童煜依然保持沉默,宋晔情绪却激动起来,他纠着童煜的衣服,咄咄逼人,“你说话啊!你开口说话啊!你说对不起啊!你说抱歉啊!你说你恨不得去死啊!”
童煜的目光蕴含着巨大的悲伤。最终他败下阵,松开童煜,哭得很伤心。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的恨你!你以为你替我摆平我讨厌的人和事,我就要心存感激吗?这样换不回我爸妈的命,和我的一条腿。童煜,我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将痛苦想起来的宋晔,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5衷情 童煜从那次他醉酒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他家里,宋晔总是坐在小木屋里,坐上很久。里面的东西都快上了灰尘了,他就拿着抹布擦干净。
爷爷说,童煜最近学习特别认真,好像还特意上了补习班。
“爷爷,当年如果不是她要去玩,爸妈根本不会出事。”他反驳。
“你爸爸开车一向谨慎,你觉得是什么让他分神,而导致翻车?”
他愕然地看着爷爷,爷爷摸着他的头,你长大了,不该忘记的事情,为什么要忘记?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如愿以偿的去遗忘的。
人活着的本能,似乎就是为了记忆。越不快乐的,越是难过的,便记得越清晰。小小的难过,轻易可以推翻大快乐。而越想否认的事实,便越抹得快。
十岁那年,好玩的童煜央着他的父母带他去杭州看樱花,父母本来就把童煜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撇开了工作,带着他和童煜开车前往杭州。可是车子却发生了意外。
只是因为他要看车外不远处放飞的风筝,父亲笑着回头说,等下给他更好看的风筝。
也就是那么一回头的瞬间,车子撞上迎面而来的卡车。
在医院醒来后的宋晔,是父母的离世,以及自己左腿的失去。从十岁开始,就懂得生命的卒不及防,以及记得童煜那天执意要出门玩才导致事故发生的记忆。
而童煜从那时候起,便不再开口说话。
他打电话给周柏言,那边很吵,周柏言大声说,“我现在陪童煜在车站。”
“车站?”他心里一紧,“你们要去哪里?”
“是陪童煜买车票。”周柏言也一愣,“你果然不知道她要离开西塘的事情?”
“离开?”他一愣,“去哪里?”
“他父亲工作调动,要去北方。宋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那天说让小煜去死的那种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去死这种话,你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童煜哭得这么伤心。她过来了,我先挂了。”周柏言挂了电话。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被挂掉的电话。
周一的时候,宋晔从小卖部买水出来,竟然看到了童煜,她没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原本瘦小的她更瘦小了。几乎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毒物。
童煜还是童煜,依然如此骄傲与平静,淡定从容地穿越那些目光,迎着他走过来。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童煜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化学试验室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正在上体育课。
那冲天的爆炸声震响了当时半个西塘,他不由地站起来看到许多学生都开始往教学楼外撤,难闻的味道一波一波冲过来,他拔腿朝出事地点跑过去。不停的有人从里面扶着出来,其中还有马丁,哭着喊,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浑身是伤,哭得不像人的被抬走了。
救护车来了,有单架进去抬人,他看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人,即便再血肉模糊,他还是认出了断绳掉下来的玉。
是童煜。
童煜被送进了手术室,因为她离爆炸地点最近,所以根本来不及避开,心脏受气流挤压,很危险。送进医院已经几度停止心跳。宋晔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只重复六个字。
“活下来,不要走。”
一直到医护人员把他分开。
周柏言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一手的血,手心里躺着那块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周柏言,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你说,“她会不会死?”
周柏言像是自欺欺人的说,“不会有事。”
然而五个小时后,医生说的只是对不起,“病人求生意志……几乎没有。”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周柏言扑向医生,“怎么会!她那么坚强要强!怎么会不想活!!!”
宋晔永远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童煜和周柏言去游戏厅教训马丁的时候,把马丁打得半死,马丁怎么求饶都不行。童煜阴冷地盯着瑟瑟发抖的马丁,周柏言意会着他的手语,替他一句一句解释给马丁听。
第一,你以透露我和晔的关系,要胁晔。不可原谅。
第二,明明是你作弊,却冤枉是晔。不可原谅。
第三,你为了报复晔,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不可原谅。
第四,你伤害了我最喜欢的晔。不可原谅!
翻译到最后一句,周柏言自己都呆了,一是因为那句话的内容,第二,是因为那句话,是童煜真真实实用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
那句最重要的话。
世上所有伤害到我喜欢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6·密信
童煜葬礼举行完后,宋晔守在木屋子里哪也不去,把童煜生前的东西都清了一遍,一样一样整理好放到箱子里,那块玉被他重新用绳子串起,戴在自己手上。
可是原本通透的玉,里面却像溅进了一滴血,怎么也去不掉。如同滴在人心上的痣。
其中也有当天童煜遗留在爆炸现场的书包,他清理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粉红色的纸,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警察总是过来询问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比如爆炸现场调查到了不属于试验室的危险物质,童煜是实验狂,理所当然被怀疑。但是,警察一无所获,但是从马丁那里却得到了证言——那天童煜带了东西进试验室,至于是什么东西,马丁也不知道。
更多人的证言是,那段时间童煜情绪不稳定,经常暴力伤人,被学校开除,而且自己也很多次说过“好想去死”之类的话。
不久后,断案的结果是,报复性自杀。
此事在掀起了无数的风浪,媒体有很长一时间包围了小小的学校,他们都要指责这个唯一在爆炸中丧生的孩子。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也更甚。宋晔与童煜的关系也因此曝光。
事实上,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像当初童煜保护自己时那样,只要有谁说童煜的坏话,宋晔第一个招呼的就是拳头,一起上的还有周柏言。他经常去派出所,告诉他们,童煜不是犯人!童煜不会自杀! 可是没有人相信。
宋晔最终被停学,连中考也未能参加。中考那天,周柏言来找他,看到他站在小木屋门口,他笑了笑,“她为什么要去试验室?”
周柏言摇摇头。
他捂住眼睛,流出眼泪,“如果那时候我拉住她,和她说说话也许不会发生意外。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让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那年也是我说我讨厌,讨厌她的声音……她就不再开口说话……怎么办,我好想她!”
是的,宋晔十岁那年参加完父母的葬礼后,宋晔叫住童煜。他淡淡地说,我讨厌你的声音。因为讨厌你的声音,所以你以后的日子里,都是一个哑巴的存在。不能说话,不能做为正常人生活。
那一晚,宋晔取出了童煜书包里那张粉红色的纸,在碗里倒上硝酸钡水溶液,将纸放下去。清晰的字,渐渐显现出来。
——宋晔,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人。
水中的白纸渐渐燃起火光,燃在瓷碗和清水,像是一场绝美的花篝之火。
周柏言第二天才知道出了事的,目瞪口呆脸色苍白地看着新闻里报道伤人事故,被刺伤生命堪危的马丁被送往医院。
以及脸色平静,被警察带走的宋晔,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几日后,关于那起爆炸案的真相浮出水面。
那个曾被人指责的女生的死因,并非自杀。
当时是被马丁约去了实验室,说有关于宋晔的事情告诉她。其实只是想拿着小实验吓吓她,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马丁粗心大意把危险的物质加了进去。发生爆炸时,是童煜把马丁推开,说可以把物质分解出来。
但是爆炸发生了。
但是童煜还是将爆炸范围缩小到了,只伤害自己一个人。
终·空回首
童煜去世两年后,宋晔出狱,但是不知去向。只是五年后,在一次西藏景点宣传片中,拍到了许多天山的磕拜者们,周柏言无意看到了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的那个身影,那么悲伤,而干净。
一年后,周柏言结婚,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是朝宋晔的邮箱发了邀请。宋晔没来。半年后来宝宝出生满岁那年,周柏言依然留了言,女儿的名字,叫童煜好不好?周童煜。
这次宋晔回来了,抱着小童煜哭了。
他去了墓地,靠在墓碑边坐了很久,已经差不多快九年,未曾来看望过她,墓碑上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望着他笑。
“你终于来看我了。”他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的。
他靠着墓碑,额头抵着早已经历风霜雨露的旧照片,慢慢的闭上眼睛。
他梦见自己坐在窗子前,隔着老旧的棱木窗子望着后院,一到夏天,绿色成萌,花团锦簇,冬天便是一片荒凉,却也有暖阳做伴。
六岁的童煜便坐在藤椅上,他就这么望着她的背影。
梦里时光短短长长,希望永远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