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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和我一样到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90后们张牙舞爪的扑上你没有增援的阵地,看着同学婚丧嫁娶买房买车,再看看手边写着作者郭敬明的书、演唱者曾轶可的CD,你也会想跟我一样的问题:我们所在的这个时代真的那么激动人心吗?我们这一代能够留下些任何有意义的东西?80后们早就开始怀旧了,在大黑摩季歌声中上篮的少年,喊着“克塞前来报到”的英雄,在《李雷和韩美美》的歌声中,化为了轻飘飘的旧时光。我们所怀念的,就像收集在盒子中的大白兔糖纸,在我们身后,终将成为无意义的废物。
艾弗森再一次愤怒地出走了,当年桀骜不驯的天才们,成为居心叵测的老大、夹缝中求生的丧家之犬,在詹姆斯、保罗、杜兰特的风光背后,他们悄悄凋零了,任何惋惜都显得可笑。匪气十足的肌肉棒子们被打扮得西装革履,曾经嚼个不停的口香糖也从他们嘴里消失,就连板凳队员都不能站起来欢呼,奇迹在此发生,但个性欠奉。你需要一点传奇,一点天然的爱恨情仇,米勒、乔丹谁都不服谁的硬气;巴克利、奥尼尔的俏皮话;托马斯、罗德曼的心计,但新式媒体比如twitter上摄像头前,只能看到更多的脑残——阿泰斯特和马布里。
就好像神话一样,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早就过去,英雄时代也进入了尾声,你只能在一些半成品身上找到安慰,比如保罗·皮尔斯这样的。
最后的凯尔特人
1996年的选秀大会好像是第三次浪潮,在伯德、乔丹这些人之后,NBA的未来学者们欣喜地看到联盟前进的新动力。尽管乔丹们鄙视这些新人,说他们只会想着自己。1996、1997、1998三届选秀大会改变了联盟的局面,这些新青年们喜欢苹果电脑和微软,喜欢夜店和嘻哈歌曲,跟他们比起来,伯德这些人实在土得掉渣。新的老板也是这样,保罗·阿伦是微软老板之一,而库班则干脆是卖网站白手起家,他们是新式生意人,不在乎钱,喜新厌旧,跟球员和教练打交道的方式也跟拉里·米勒以及比尔·戴维斯迥然不同。米勒、戴维斯和奥尔巴赫是一类人,他们是威尼斯商人,同时他们和球员教练保持着家人般的关系。在盐湖城、底特律,老板和教练、球员三者之间的关系比其他地方要单纯得多,斯隆在爵士待了20多年,而且看起来这个运动界神话般的纪录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凯尔特人曾经也有这样一种文化,他们甚至一度是其中的代表,两大豪门中的另外一支——湖人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那里翻脸比翻书快,和好莱坞的世态炎凉极其契合,而凯尔特人则恰好相反。在波士顿,时间总是走得很慢,奥尔巴赫以毒辣的眼光选择球员,铁腕治军,一经锻造完毕便悠闲地在场边大抽雪茄,等着每年夏天收获金杯。他勇于革新,但几乎不会怀疑自己,一旦被选中,球员们知道自己未来可期,不用担心其余的事情,只要努力打球就好了。这是绿衫军强盛不衰的秘密,但自奥尔巴赫淡出之后,这样的氛围便不复存在,他们的球员朝不保夕,球队在联盟底层徘徊。
十年间,队友走了一批又一批,只有皮尔斯留了下来。在同时代的超级巨星中间,没有更换过球队的只有邓肯和科比,前者差一点去了魔术,后者也哭着要求球队交易自己,害得快船、公牛动荡不安。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待在顶级强队,科比拿到了四枚总冠军戒指,邓肯九年四冠。皮尔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从1998年进入联盟开始到2006—07赛季结束,凯尔特人只进过四次季后赛,他看着安托万·沃克来来去去,身边无数次升腾起的希望都归于破灭,每个夏天都在做别人胜利的观众。
人非圣贤,皮尔斯并不是没有抱怨过主教练,他也主动要求交易过。事实上从2004年道格·里弗斯接任主教练开始,他和球队的摩擦就没有停止过。2004—05赛季,球队在经历了一个季后赛首轮失利之后决定开始重建,他们用三个首轮选秀权选到了埃尔·杰弗森、德隆特·韦斯特和托尼·阿伦,里弗斯希望皮尔斯能够多信任他的年轻队友们,在比赛中减少效率太低的个人单打。但皮尔斯不相信他这一套能够带来胜利,他怀疑里弗斯,怀疑安吉,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2005年季后赛凯尔特人再次首轮出局,第六场比赛剩下最后12.9秒时,他因报复性肘击被罚出场,他脱掉球衣,挥舞着它,离开了康塞科球馆。两个月后的选秀夜,安吉差一点就用他去和黄蜂交易首轮选秀权,他想得到克里斯·保罗。
凯尔特人最终没有那么干,他们决定凑合过下去,这种名存实亡的联姻让安吉和皮尔斯都饱受非议,但让里弗斯惊讶的是,这位超级球星并没有滥用自己的权力,你知道,就像基德和艾弗森赶走自己的教练一样。而且他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甩掉球队单干,尽管球队成绩并不好。在2006—07赛季凯尔特人只赢了24场比赛,而在那个赛季的尾声,皮尔斯对一个波士顿记者说,我就是一个伟大的球员在一支糟糕球队的典型例子。这个赛季他因伤缺席了35场比赛,在场边看着球队打出一个18连败的纪录,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伤病,凯尔特人摆烂是为了争夺2007年的状元奥登。皮尔斯显然忍受不了这种懦弱的行为,29岁的他居然向管理层提出请求:交易自己,让凯尔特人重建。球队老板格罗斯贝克阻止了他,他坚持让皮尔斯在凯尔特人退役,他承诺会为他找来好帮手,不惜代价。
信誓旦旦在老东家终老的球星们最终都很难践约,不论是“狼王”加内特还是把“忠”字刻在脖子上的艾弗森,而皮尔斯很幸运。在一支烂队里,他是如何保持自己微弱的信念的?答案是四个字:红衣主教。皮尔斯回忆说:“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坐下来跟他交谈了大概一个钟头,我当时一直在想,‘主教居然不惜花费时间坐下来跟我这样一个还没在联盟中做出过任何事的菜鸟聊天’,这对我意义很大。我一生都将记得这一幕。”
“主教总是跟我说,‘你的名字是保罗·皮尔斯,别忘了这个。你知道自己是谁,就是说,你是个伟大的球员,你有自信,别忘了这个,永远别忘。’这对我帮助很大,真的,当身处逆境时,我总在想,嗨,我可记得自己是谁。不要彷徨,不要因为不顺利的事情而低落。”
当皮尔斯挥舞着球衣从康塞科离开的时候,奥尔巴赫表示了很大的失望,因为他曾经说过,皮尔斯是个典型的凯尔特人。他是最后一个凯尔特人,最后一个倾听红衣主教教诲的绿衫军,主教授勋的最后一位骑士。
硬汉的血与肉
兰·拜亚斯和雷·巴斯的悲剧昭示了红衣主教法力的消退,人总是会老的,时代变了,他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年轻人桀骜不驯,世界太多诱惑,在时代大潮中个人越来越渺小,好像螳臂当车,就连波士顿都有了拉拉队,而凯尔特人群星璀璨的历史就像球馆上空无数退役球衣一样,被束之高阁。2006年10月28日,红衣主教在华盛顿谢世,享年89岁,他没能看到皮尔斯以金杯荣耀他的名,但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天才横溢的年轻人总是非常脆弱,但皮尔斯则饱经沧桑,好像是天生的动作电影演员。
2000年9月25日凌晨一点多,皮尔斯和托尼·巴蒂以及巴蒂的兄弟德里克一起来到波士顿一家名为Buzz的酒吧。巴蒂去了洗手间,当他出来的时候,皮尔斯已经被保安拖到了楼梯间,他看到血从皮尔斯脸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皮尔斯脸上有六个伤口,都砍得很深,衣服上全都是血,巴蒂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看到下面的伤口,他用手捂住伤口,祈祷救护车赶快来。在急症室里,巴蒂依然听到皮尔斯在问:我还能活吗?
在巴蒂上厕所那几分钟,皮尔斯被一群人围殴。一枝香槟酒瓶砸在他头部一侧,一群人拥过来,拳打脚踢,他被围着乱打。至少有两把刀捅了过来,一把刀在皮尔斯的腹部捅了三下,其中最重的一刀戳进了他的横膈膜,刺穿了他的肺,差半英寸就刺到心脏了。其实他肩上也有伤,要不是那天晚上他穿了很厚的皮夹克,我们今天就看不到这个活蹦乱跳的皮尔斯了。另外,他们离医院很近,否则皮尔斯也会因失血过多死掉。医生用了微创手术,皮尔斯的职业生涯受到的威胁被降到了最低。
当红衣主教听到皮尔斯被刺的消息时,他肯定认为是兰·拜亚斯们的悲剧重演了,波士顿红袜队有他们的贝比鲁斯魔咒,而倔强的老人在晚年被更厉害的魔咒附身,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这是偿还他盛年之时的债,忽悠恐吓对手,在地板上玩花样。
皮尔斯能活过来这个事实本来就足以让红衣主教欣慰,而他很快就能上场打球,更是一种积极的暗示:天晴了。皮尔斯在医院里只待了四天,三个星期后他回到了赛场上,不过更深重的影响持续了一段时间。濒死体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何况是遇刺。皮尔斯把自己关在家里,球队安排了24小时的保安。他拒绝跟人聊天,还会对心理医生发脾气:“喂,你知道些什么?我不想和你多说了,这让我心烦。”
一年后,皮尔斯去了威尼斯海滩边的一个纹身店,他脑子里有一个图案:上帝的手抓着他的心脏,有翅膀,一个光环,在下面还有一个短语“天选之子”。大量的墨水会遮住他身上的伤口,他想振作,但也可以算是一种逃避。
2002年9月,法庭开始审判凶手,另外两个关键证人退缩了,皮尔斯坚持了两个星期,但是最后他也放弃了。前波士顿联邦检察官、现美国全国曲棍球联合会球员协会会长保罗·凯利说,这不是一个彻底的转变,任何人对律师和公检法系统都有一种抗拒心理,他们觉得出庭作证受不到保护,会遭受迫害,坦白来说,皮尔斯也是如此。
皮尔斯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如果我怕的话,那我为什么还要和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续约呢?而且是6年的合约。我只不过是不敢确定在法庭上的那个人就是刺伤我的那个人。酒吧里光线很暗,而且袭击来得太快太猛了。”皮尔斯拒绝在宣判时发表受害人的陈述:“我还活着,我只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格罗斯贝克在2002年入主凯尔特人,此前他一直是凯尔特人的球迷,他还穿着皮尔斯的球衣在这里做过观众。他经常提起2002年凯尔特人和太阳队的一场比赛,那场比赛中皮尔斯也受伤了,他被刚刚进入联盟的小斯塔德迈尔撞掉了两颗牙齿。格罗斯贝克说:“他牙齿的碎片正好掉在我老婆的鞋子旁边,血从球场上一直滴到了这里,而他只是回来换了个牙套,然后上场继续比赛。”而皮尔斯在赛后回忆说:“痛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我觉得很尴尬,天啊,我感觉就好像刚刚夹起来的一块烤肉掉了,在16000人面前。”这可能就是2006—07赛季中期皮尔斯要求球队交易自己的时候,格罗斯贝克坚持让他在凯尔特人退役的原因。他有起死回生的神奇,还有啖目的勇气,在古代演义小说里,这是夏侯敦和施琅的招牌动作。
在人们的脑海中,应该还存留着这位勇士的另外一些彪悍事迹,比如2002年的季后赛。凯尔特人在连续六年无缘季后赛之后再次抢得一张门票,首轮面对卫冕东部冠军76人,兴奋的青年军并没有做好准备。当时的首轮比赛是五局三胜制,第四场比赛沃克错失最后时刻的关键3分,凯尔特人客场惜败,他们被逼入绝境。最后一场比赛中,面对得分机器艾弗森,皮尔斯交出了46分的成绩单,他26投15中,三分球10中8,带领球队以120比87取得一场胜利。当年的东部决赛第三场,凯尔特人落后21分进入第四节,但是最后皮尔斯制造了一次伟大的逆转。末节凯尔特人全队拿下41分,而皮尔斯独得19分,7投6中,罚球线上9中7,其中还包括比赛还剩46秒,球队只以91比90领先时候的两记三分。皮尔斯的每一次投篮都是在篮下进行的,这就是他能够如此神准的原因,或者让他投篮得分,或者犯规让他罚球得分,篮网对他毫无办法。
当然,皮尔斯最辉煌的时刻在2008年季后赛。东部决赛对阵骑士,他23投13中拿下了41分,这是对詹姆斯45分最坚定的回答。尽管他在第四节只拿到6分还有4次失误,但他在比赛还剩1分钟时和詹姆斯跳球并且牢牢控制住球权,让仅以3分领先的凯尔特人没有阴沟里翻船。
逃出洛杉矶
2008年总决赛让很多中年球迷的心死灰复燃,传奇再来,怎能不让人激动呢?在这样的大事件中,皮尔斯充当了一个最尴尬的角色,他是洛杉矶人,如今却是大战中的绿衫军旗手。
14岁时皮尔斯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穿上湖人球衣,那黄色让他激动。英格伍德球馆门外总是停着那些湖人球员的座驾,他溜进球馆,看他们训练:魔术师约翰逊、天勾贾巴尔、眼镜蛇沃西,就好像我们童梦中的克塞、星矢。
湖人是吸引他走上篮球之路的明灯,9岁时,魔术师坐着黑色奔驰从他身边驶过,透过那漂亮的涂层玻璃,皮尔斯认出了魔术师,他说:“我就好像被电了一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实在是太兴奋了。如果我妈妈告诉我,‘只要你去上学,你就能当上总统’,我也许会回答,‘好的’。但如果是魔术师告诉我,我也许会说,‘真的?’”
这是他命运中最诡异的部分,他在洛杉矶长大,他憎恨波士顿凯尔特人,但却是在最憎恨的奥尔巴赫身边开始职业生涯,受到赏识。皮尔斯并没感到丝毫的不安,相反他前所未有的兴奋,你从来没见过这么狂妄的皮尔斯。
他的确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威风时刻。首场比赛第三节还剩下6分48秒,凯尔特人以58比62落后,皮尔斯因为右膝盖受伤被抬出场外。看起来他伤得不轻,对于湖人来说,这是一个喜讯,他打得很出色,在皮尔斯下场前,他第三节3投3中,无法阻挡,是凯尔特人最强的一点。但是皮尔斯下场之后,凯尔特人连得5分反超湖人。仅仅过了一分钟,他又重新回到场上,第一次触球就造成科比犯规,接着又是两个神奇的3分,75比71凯尔特人拉开了比分。这是典型的“奥尔巴赫式比赛”,他们欺骗你的感情,随意玩弄你于鼓掌之中,领衔主演的皮尔斯为这个系列赛定下了基调,他们完全掌握了局面,账面上胜算更大的湖人一败涂地。
皮尔斯很享受做湖人公敌的感觉,那年夏天他甚至放话说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科比要靠边站。很多人不习惯这样的皮尔斯,但凯尔特人老球迷们却很兴奋,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凯尔特人。看看2008年10月28日北岸银行花园的颁奖典礼,哈弗利切克拿着奥布莱恩杯,后面跟着鲍勃·库西、J.J.怀特、汤姆·海因索恩,正如雷·阿伦说的那样,那就好像是以前凯尔特人队的灵魂被召集了出来。每个冠军时期的人物都出现了,往日荣光包围着场地中间那个31岁的硬汉,哈弗利切克把奖杯交给了他。他情绪不能自抑,把头靠在哈弗利切克的右肩上,继而抬起头,泪水滑落在脸颊上。你应该看过很多这种场景,就好像阿尔·帕西诺和马龙·白兰度在《教父》里,周星驰和许冠文在《豪门夜宴》里,就好像阿拉贡接过了安努米纳斯权杖。
加内特说:“为何把奖杯递给皮尔斯?那是一种欢迎,那是一种传承,就是说‘你终于成为了我们其中的一员。你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人。”
皮尔斯高举冠军奖杯并且在全场一万九千多名球迷面前摇晃。他看了一眼金杯,然后继续摇晃,面颊上挂着泪痕,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话,只能呼吸。他升起了绿衫军第17面总冠军旗帜。
艾弗森再一次愤怒地出走了,当年桀骜不驯的天才们,成为居心叵测的老大、夹缝中求生的丧家之犬,在詹姆斯、保罗、杜兰特的风光背后,他们悄悄凋零了,任何惋惜都显得可笑。匪气十足的肌肉棒子们被打扮得西装革履,曾经嚼个不停的口香糖也从他们嘴里消失,就连板凳队员都不能站起来欢呼,奇迹在此发生,但个性欠奉。你需要一点传奇,一点天然的爱恨情仇,米勒、乔丹谁都不服谁的硬气;巴克利、奥尼尔的俏皮话;托马斯、罗德曼的心计,但新式媒体比如twitter上摄像头前,只能看到更多的脑残——阿泰斯特和马布里。
就好像神话一样,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早就过去,英雄时代也进入了尾声,你只能在一些半成品身上找到安慰,比如保罗·皮尔斯这样的。
最后的凯尔特人
1996年的选秀大会好像是第三次浪潮,在伯德、乔丹这些人之后,NBA的未来学者们欣喜地看到联盟前进的新动力。尽管乔丹们鄙视这些新人,说他们只会想着自己。1996、1997、1998三届选秀大会改变了联盟的局面,这些新青年们喜欢苹果电脑和微软,喜欢夜店和嘻哈歌曲,跟他们比起来,伯德这些人实在土得掉渣。新的老板也是这样,保罗·阿伦是微软老板之一,而库班则干脆是卖网站白手起家,他们是新式生意人,不在乎钱,喜新厌旧,跟球员和教练打交道的方式也跟拉里·米勒以及比尔·戴维斯迥然不同。米勒、戴维斯和奥尔巴赫是一类人,他们是威尼斯商人,同时他们和球员教练保持着家人般的关系。在盐湖城、底特律,老板和教练、球员三者之间的关系比其他地方要单纯得多,斯隆在爵士待了20多年,而且看起来这个运动界神话般的纪录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凯尔特人曾经也有这样一种文化,他们甚至一度是其中的代表,两大豪门中的另外一支——湖人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那里翻脸比翻书快,和好莱坞的世态炎凉极其契合,而凯尔特人则恰好相反。在波士顿,时间总是走得很慢,奥尔巴赫以毒辣的眼光选择球员,铁腕治军,一经锻造完毕便悠闲地在场边大抽雪茄,等着每年夏天收获金杯。他勇于革新,但几乎不会怀疑自己,一旦被选中,球员们知道自己未来可期,不用担心其余的事情,只要努力打球就好了。这是绿衫军强盛不衰的秘密,但自奥尔巴赫淡出之后,这样的氛围便不复存在,他们的球员朝不保夕,球队在联盟底层徘徊。
十年间,队友走了一批又一批,只有皮尔斯留了下来。在同时代的超级巨星中间,没有更换过球队的只有邓肯和科比,前者差一点去了魔术,后者也哭着要求球队交易自己,害得快船、公牛动荡不安。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待在顶级强队,科比拿到了四枚总冠军戒指,邓肯九年四冠。皮尔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从1998年进入联盟开始到2006—07赛季结束,凯尔特人只进过四次季后赛,他看着安托万·沃克来来去去,身边无数次升腾起的希望都归于破灭,每个夏天都在做别人胜利的观众。
人非圣贤,皮尔斯并不是没有抱怨过主教练,他也主动要求交易过。事实上从2004年道格·里弗斯接任主教练开始,他和球队的摩擦就没有停止过。2004—05赛季,球队在经历了一个季后赛首轮失利之后决定开始重建,他们用三个首轮选秀权选到了埃尔·杰弗森、德隆特·韦斯特和托尼·阿伦,里弗斯希望皮尔斯能够多信任他的年轻队友们,在比赛中减少效率太低的个人单打。但皮尔斯不相信他这一套能够带来胜利,他怀疑里弗斯,怀疑安吉,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2005年季后赛凯尔特人再次首轮出局,第六场比赛剩下最后12.9秒时,他因报复性肘击被罚出场,他脱掉球衣,挥舞着它,离开了康塞科球馆。两个月后的选秀夜,安吉差一点就用他去和黄蜂交易首轮选秀权,他想得到克里斯·保罗。
凯尔特人最终没有那么干,他们决定凑合过下去,这种名存实亡的联姻让安吉和皮尔斯都饱受非议,但让里弗斯惊讶的是,这位超级球星并没有滥用自己的权力,你知道,就像基德和艾弗森赶走自己的教练一样。而且他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甩掉球队单干,尽管球队成绩并不好。在2006—07赛季凯尔特人只赢了24场比赛,而在那个赛季的尾声,皮尔斯对一个波士顿记者说,我就是一个伟大的球员在一支糟糕球队的典型例子。这个赛季他因伤缺席了35场比赛,在场边看着球队打出一个18连败的纪录,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伤病,凯尔特人摆烂是为了争夺2007年的状元奥登。皮尔斯显然忍受不了这种懦弱的行为,29岁的他居然向管理层提出请求:交易自己,让凯尔特人重建。球队老板格罗斯贝克阻止了他,他坚持让皮尔斯在凯尔特人退役,他承诺会为他找来好帮手,不惜代价。
信誓旦旦在老东家终老的球星们最终都很难践约,不论是“狼王”加内特还是把“忠”字刻在脖子上的艾弗森,而皮尔斯很幸运。在一支烂队里,他是如何保持自己微弱的信念的?答案是四个字:红衣主教。皮尔斯回忆说:“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坐下来跟他交谈了大概一个钟头,我当时一直在想,‘主教居然不惜花费时间坐下来跟我这样一个还没在联盟中做出过任何事的菜鸟聊天’,这对我意义很大。我一生都将记得这一幕。”
“主教总是跟我说,‘你的名字是保罗·皮尔斯,别忘了这个。你知道自己是谁,就是说,你是个伟大的球员,你有自信,别忘了这个,永远别忘。’这对我帮助很大,真的,当身处逆境时,我总在想,嗨,我可记得自己是谁。不要彷徨,不要因为不顺利的事情而低落。”
当皮尔斯挥舞着球衣从康塞科离开的时候,奥尔巴赫表示了很大的失望,因为他曾经说过,皮尔斯是个典型的凯尔特人。他是最后一个凯尔特人,最后一个倾听红衣主教教诲的绿衫军,主教授勋的最后一位骑士。
硬汉的血与肉
兰·拜亚斯和雷·巴斯的悲剧昭示了红衣主教法力的消退,人总是会老的,时代变了,他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年轻人桀骜不驯,世界太多诱惑,在时代大潮中个人越来越渺小,好像螳臂当车,就连波士顿都有了拉拉队,而凯尔特人群星璀璨的历史就像球馆上空无数退役球衣一样,被束之高阁。2006年10月28日,红衣主教在华盛顿谢世,享年89岁,他没能看到皮尔斯以金杯荣耀他的名,但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天才横溢的年轻人总是非常脆弱,但皮尔斯则饱经沧桑,好像是天生的动作电影演员。
2000年9月25日凌晨一点多,皮尔斯和托尼·巴蒂以及巴蒂的兄弟德里克一起来到波士顿一家名为Buzz的酒吧。巴蒂去了洗手间,当他出来的时候,皮尔斯已经被保安拖到了楼梯间,他看到血从皮尔斯脸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皮尔斯脸上有六个伤口,都砍得很深,衣服上全都是血,巴蒂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看到下面的伤口,他用手捂住伤口,祈祷救护车赶快来。在急症室里,巴蒂依然听到皮尔斯在问:我还能活吗?
在巴蒂上厕所那几分钟,皮尔斯被一群人围殴。一枝香槟酒瓶砸在他头部一侧,一群人拥过来,拳打脚踢,他被围着乱打。至少有两把刀捅了过来,一把刀在皮尔斯的腹部捅了三下,其中最重的一刀戳进了他的横膈膜,刺穿了他的肺,差半英寸就刺到心脏了。其实他肩上也有伤,要不是那天晚上他穿了很厚的皮夹克,我们今天就看不到这个活蹦乱跳的皮尔斯了。另外,他们离医院很近,否则皮尔斯也会因失血过多死掉。医生用了微创手术,皮尔斯的职业生涯受到的威胁被降到了最低。
当红衣主教听到皮尔斯被刺的消息时,他肯定认为是兰·拜亚斯们的悲剧重演了,波士顿红袜队有他们的贝比鲁斯魔咒,而倔强的老人在晚年被更厉害的魔咒附身,出来混迟早都要还,这是偿还他盛年之时的债,忽悠恐吓对手,在地板上玩花样。
皮尔斯能活过来这个事实本来就足以让红衣主教欣慰,而他很快就能上场打球,更是一种积极的暗示:天晴了。皮尔斯在医院里只待了四天,三个星期后他回到了赛场上,不过更深重的影响持续了一段时间。濒死体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何况是遇刺。皮尔斯把自己关在家里,球队安排了24小时的保安。他拒绝跟人聊天,还会对心理医生发脾气:“喂,你知道些什么?我不想和你多说了,这让我心烦。”
一年后,皮尔斯去了威尼斯海滩边的一个纹身店,他脑子里有一个图案:上帝的手抓着他的心脏,有翅膀,一个光环,在下面还有一个短语“天选之子”。大量的墨水会遮住他身上的伤口,他想振作,但也可以算是一种逃避。
2002年9月,法庭开始审判凶手,另外两个关键证人退缩了,皮尔斯坚持了两个星期,但是最后他也放弃了。前波士顿联邦检察官、现美国全国曲棍球联合会球员协会会长保罗·凯利说,这不是一个彻底的转变,任何人对律师和公检法系统都有一种抗拒心理,他们觉得出庭作证受不到保护,会遭受迫害,坦白来说,皮尔斯也是如此。
皮尔斯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如果我怕的话,那我为什么还要和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续约呢?而且是6年的合约。我只不过是不敢确定在法庭上的那个人就是刺伤我的那个人。酒吧里光线很暗,而且袭击来得太快太猛了。”皮尔斯拒绝在宣判时发表受害人的陈述:“我还活着,我只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格罗斯贝克在2002年入主凯尔特人,此前他一直是凯尔特人的球迷,他还穿着皮尔斯的球衣在这里做过观众。他经常提起2002年凯尔特人和太阳队的一场比赛,那场比赛中皮尔斯也受伤了,他被刚刚进入联盟的小斯塔德迈尔撞掉了两颗牙齿。格罗斯贝克说:“他牙齿的碎片正好掉在我老婆的鞋子旁边,血从球场上一直滴到了这里,而他只是回来换了个牙套,然后上场继续比赛。”而皮尔斯在赛后回忆说:“痛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我觉得很尴尬,天啊,我感觉就好像刚刚夹起来的一块烤肉掉了,在16000人面前。”这可能就是2006—07赛季中期皮尔斯要求球队交易自己的时候,格罗斯贝克坚持让他在凯尔特人退役的原因。他有起死回生的神奇,还有啖目的勇气,在古代演义小说里,这是夏侯敦和施琅的招牌动作。
在人们的脑海中,应该还存留着这位勇士的另外一些彪悍事迹,比如2002年的季后赛。凯尔特人在连续六年无缘季后赛之后再次抢得一张门票,首轮面对卫冕东部冠军76人,兴奋的青年军并没有做好准备。当时的首轮比赛是五局三胜制,第四场比赛沃克错失最后时刻的关键3分,凯尔特人客场惜败,他们被逼入绝境。最后一场比赛中,面对得分机器艾弗森,皮尔斯交出了46分的成绩单,他26投15中,三分球10中8,带领球队以120比87取得一场胜利。当年的东部决赛第三场,凯尔特人落后21分进入第四节,但是最后皮尔斯制造了一次伟大的逆转。末节凯尔特人全队拿下41分,而皮尔斯独得19分,7投6中,罚球线上9中7,其中还包括比赛还剩46秒,球队只以91比90领先时候的两记三分。皮尔斯的每一次投篮都是在篮下进行的,这就是他能够如此神准的原因,或者让他投篮得分,或者犯规让他罚球得分,篮网对他毫无办法。
当然,皮尔斯最辉煌的时刻在2008年季后赛。东部决赛对阵骑士,他23投13中拿下了41分,这是对詹姆斯45分最坚定的回答。尽管他在第四节只拿到6分还有4次失误,但他在比赛还剩1分钟时和詹姆斯跳球并且牢牢控制住球权,让仅以3分领先的凯尔特人没有阴沟里翻船。
逃出洛杉矶
2008年总决赛让很多中年球迷的心死灰复燃,传奇再来,怎能不让人激动呢?在这样的大事件中,皮尔斯充当了一个最尴尬的角色,他是洛杉矶人,如今却是大战中的绿衫军旗手。
14岁时皮尔斯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穿上湖人球衣,那黄色让他激动。英格伍德球馆门外总是停着那些湖人球员的座驾,他溜进球馆,看他们训练:魔术师约翰逊、天勾贾巴尔、眼镜蛇沃西,就好像我们童梦中的克塞、星矢。
湖人是吸引他走上篮球之路的明灯,9岁时,魔术师坐着黑色奔驰从他身边驶过,透过那漂亮的涂层玻璃,皮尔斯认出了魔术师,他说:“我就好像被电了一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实在是太兴奋了。如果我妈妈告诉我,‘只要你去上学,你就能当上总统’,我也许会回答,‘好的’。但如果是魔术师告诉我,我也许会说,‘真的?’”
这是他命运中最诡异的部分,他在洛杉矶长大,他憎恨波士顿凯尔特人,但却是在最憎恨的奥尔巴赫身边开始职业生涯,受到赏识。皮尔斯并没感到丝毫的不安,相反他前所未有的兴奋,你从来没见过这么狂妄的皮尔斯。
他的确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威风时刻。首场比赛第三节还剩下6分48秒,凯尔特人以58比62落后,皮尔斯因为右膝盖受伤被抬出场外。看起来他伤得不轻,对于湖人来说,这是一个喜讯,他打得很出色,在皮尔斯下场前,他第三节3投3中,无法阻挡,是凯尔特人最强的一点。但是皮尔斯下场之后,凯尔特人连得5分反超湖人。仅仅过了一分钟,他又重新回到场上,第一次触球就造成科比犯规,接着又是两个神奇的3分,75比71凯尔特人拉开了比分。这是典型的“奥尔巴赫式比赛”,他们欺骗你的感情,随意玩弄你于鼓掌之中,领衔主演的皮尔斯为这个系列赛定下了基调,他们完全掌握了局面,账面上胜算更大的湖人一败涂地。
皮尔斯很享受做湖人公敌的感觉,那年夏天他甚至放话说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科比要靠边站。很多人不习惯这样的皮尔斯,但凯尔特人老球迷们却很兴奋,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凯尔特人。看看2008年10月28日北岸银行花园的颁奖典礼,哈弗利切克拿着奥布莱恩杯,后面跟着鲍勃·库西、J.J.怀特、汤姆·海因索恩,正如雷·阿伦说的那样,那就好像是以前凯尔特人队的灵魂被召集了出来。每个冠军时期的人物都出现了,往日荣光包围着场地中间那个31岁的硬汉,哈弗利切克把奖杯交给了他。他情绪不能自抑,把头靠在哈弗利切克的右肩上,继而抬起头,泪水滑落在脸颊上。你应该看过很多这种场景,就好像阿尔·帕西诺和马龙·白兰度在《教父》里,周星驰和许冠文在《豪门夜宴》里,就好像阿拉贡接过了安努米纳斯权杖。
加内特说:“为何把奖杯递给皮尔斯?那是一种欢迎,那是一种传承,就是说‘你终于成为了我们其中的一员。你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人。”
皮尔斯高举冠军奖杯并且在全场一万九千多名球迷面前摇晃。他看了一眼金杯,然后继续摇晃,面颊上挂着泪痕,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话,只能呼吸。他升起了绿衫军第17面总冠军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