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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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本无沙,只因每次我想你,天上便落下一颗沙,于是便有了撒哈拉……”
  看到那个微笑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Hash几乎是讨厌那种笑容的,那种又亲切又疏远的笑容,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可是直到很久以后,直到他以为自己把沙子变成了记忆里的一粒沙子的时候,那个笑容却总是像一颗砂子一样蹦出来,硌在心里。
  
  1
  
  住在这个城市里的男女们,总以为自己是住在时代的浪尖上。可是每当夜晚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害怕寂寞的小兽一样成群结队的出游。他们总是很容易付出爱情、付出身体--以及付出伤口。然后到了白天,则又是各自的一身光鲜,宛若永远灿烂的阳光之子。
  Hash是这群队伍的个中楚翘,他是独行狼,也是万人迷。他总是又骄傲又美丽地流浪在人群间,不呼朋引伴,却总有许多称兄道弟。那些可爱的女子们总留给他许多红唇印,却从没见他在同一个港湾停留很久。他想他要找的是一种很温柔很沁人的滑腻——可惜,这些都市的猫女们总有太多呛人的脂粉。
  当然,他也不喜欢那些单纯的小百合,他梦想的女子要有夜色的妩媚慵懒,而不是痴痴傻傻的笑。
  然后,他遇见了沙子。
  Hash是讨厌女孩子抽烟的,他一直觉得真正美丽的女孩子决不会吸烟,再妩媚再潇洒的吞云吐雾只会破坏女孩子淡香的恬美。他一向喜欢寻找坐在酒吧角落的女孩子,那样热闹而冷清的座位是适合于寻找奇迹的。
  很多人以为流连酒吧的是一群空虚至无聊的闲人,可是他们不知道,就算是同一个酒吧,人群也可以由座位的远近疏密而分类。Hash喜欢那家叫做“迷情”的酒吧,那里的男女直接而坦率,他总是可以很快找到并接近的合适女子,然后,更快地分手。
  那晚坐在“迷情”角落的美丽女子不止十个,很多都是Hash认识的,可为什么他却选择了沙子呢?有时候,他几乎是后悔那个选择的——明明是讨厌女孩子抽烟的啊,明明是讨厌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短的女孩子的啊,明明……明明有那么多又美丽又温柔又是长发的女孩子的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可以吸烟吸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叫人心痛呢?那样黑的眼睛,那样干净的笑容,却在一呼一吸间仿佛吞吐着一生一世的寂寞烟雾。
  沙子是普通的女孩,普通的流行打扮,普及的酒吧人的调笑方式,她惯抽的烟也是许多女孩子爱抽的薄荷雪茄,细细的,长长的,一如她细长美丽的手指。可Hash总觉得那一脸平常的笑容下隐藏了很多让人好奇的秘密,就像同样洁白的珍珠中藏着没有一颗一样的沙粒。
  是这个女子吗?他一直要找的是这个女子吗?Hash问自己,可几乎在同一秒,他马上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他不喜欢那双带着笑意的冰眸,那下面定是掩埋了许多伤痕,而他要的,是柔滑的女子。所以她,不是他要的。
  “Hash!”女孩子们因为他的注视而兴奋起来,纷纷挥着手招呼他入座,为他介绍不熟或者根本不识的同伴。
  “这是沙子!”小美咯咯笑着指了指仍沉浸在烟雾与思绪中的女子,“最帅、最冷血的沙子!”
  沙子这才从冥想中抽离,淡淡地一个微笑、一个点头,冰冷却微温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了些什么,却快得叫Hash抓不住。
  已际午夜的酒吧格外的热闹,为排遣寂寞而来的男女大多已有了暂时合意的伴。Hash的眼光在美丽的女子间流连,终于选择了沙子身边的座位。他坐下的时候,沙子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
  “女孩子不应该抽烟的,对身体不好。”Hash抽走沙子指间还半长的雪茄,毫不避讳地叼在口里。
  “吸二手烟对身体就很好么?”沙子抽回雪茄,也不避忌地继续吸着。
  那种抢糖果似的游戏亲昵却不暧昧,所以即使羡煞了一干女子,却没有人会感到嫉妒——沙子和Hash像水与油,融洽却不融合,尽管,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当晚,Hash向沙子要了手机号码,而以后的日子里,他总是和沙子结伴出现。Hash以为他和沙子之间是安全的。众人面前的她总是安静而微笑着的,Hash喜欢和朋友谈天说地时突然回头看看沙子的脸孔,那从不爽约的笑容令他有一种安心的存在感。私底下的她依然微笑如常,却活泼了许多。她总爱不时地揉乱他一头乌羽般亮泽的长发,或是拿起一个大大的抱枕往他脸上丢;有时候,她会看着他的脸发好久的呆,等他察觉的时候,就恶作剧式地揉皱他的脸或摁摁他的鼻子。Hash极喜欢这种无比亲密的关系——纯净温和,但没有爱情的粘滞。
  后来,嗯,后来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Hash只记得那天晚上“迷情”的音乐如洪荒时代的战鼓一样动人心魄,时急时缓的旋律如血一般疯狂且妖异。他依旧是那个爱流连花丛的万人迷,然而蓦然回首间,却发现沙子的笑容有了一点点的异样,仿佛是常年配带的坚固面具有了一丝裂缝。那晚的沙子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点烟、猛吸、再点、再吸,她一共叫了三次服务生替她买烟,而平时,她那只银色的烟匣足够她支持五天以上。
  Hash没看见沙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吧,等他发现沙子已不在的时候,桌上只留下了一堆像小山一样的烟头和一瓶喝掉大半的伏特加。那夜下着大雨,Hash因此留在了酒吧过夜,他试着打电话给沙子以确定她的平安,却没有一通可以打通。
  直到凌晨三点他才离开酒吧,在发动机车的时候,他看见酒吧外墙的角落有一抹熟悉的灰——那是沙子一向偏爱的淡烟灰,如同雪茄升腾时的婉约缠绵。
  “沙子!”Hash大惊,那烟灰色旁边的一抹银白正是沙子从不离身的烟匣!
  沙子微笑起来,许多的无奈与茫然,半长不短的头发贴在脸孔上形成惨烈无比的黑白分明。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以为你至少在十点以前就回去了!”Hash半拖半浮半吼地将他带上机车后座。
  “里面太吵了,”沙子软软地靠在Hash背后,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可是,雨好美,风好美,隔着墙听那些曲子,好美好美……”
  沙子是在Hash公寓的浴缸中醒来的,有些烫的水让她呛了好几口,Hash向来明亮的眼睛竟看不出一丝感情。
  “自己洗!”Hash见她醒了,转身便往浴室外走,有些僵硬的背影,似乎正生着气。
  Hash的确是生气的,沙子怎么会一声不响地走掉呢?她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地淋了一夜的雨呢?是因为他吗?他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啊,沙子一直是笑着看他在美女丛中周旋的啊!不是他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呢?昨晚的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啊!沙子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呢?他自己为什么又这么在意沙子反常的原因呢?Hash不喜欢思绪这样混乱的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看看手边的烟灰缸,什么时候他也抽了这么多烟呢沙子昨夜也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抽掉那么多烟的吗?沙子,沙子,又是沙子!门边的木屐是沙子带来的,地上大大小小的抱枕是沙子买来的,茶几上的香片是沙子爱喝的,就连手边的细银丝缠边烟缸也是沙子用惯的。沙子什么时候起已经渗入了他那么多生活空间呢?可沙子的世界他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沙子到底多大了?沙子住在哪儿?沙子靠什么维生?Hash突然意识到两人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平衡!
  沙子从浴室出来了,小小白白的脚丫踏在黑色的地毯上,他的衬衫在她身上成了宽宽大大的睡袍;折了好几折的袖子像厚厚的袖套箍在细百的手臂上,嘴角是一径柔软的笑。
  “对不起,麻烦你了。”沙子的声音温温的,清亮中带着一丝沙哑,这是她独一无二嗓音。
  Hash痴痴地看着沙子的微笑,她怎么可以笑得如此云淡风清呢?他原来已经……已经喜欢她那么久了啊!
  “沙子——”
  “嗯?”沙子楞楞地看着Hash的手穿过自己的发丝。
  “我可以吻你吗?”
  沙子的唇很软,有薄荷烟特有的凉凉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烈酒味。Hash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女孩子接吻,但无疑是最紧张的一次;他以为沙子在发抖,其实颤抖的只是他自己的双唇。
  太好了,沙子没有推开他,Hash幸福到无比的满足——
  ——以至于,没有听见沙子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2
  
  一切的改变从那个吻开始,在后来那些漫长的日子里,Hash有时候会问自己是否后悔那个吻——如果没有那个吻,他和沙子还会是好到令人嫉妒的朋友;如果没有那个吻,他就不会对沙子那么患得患失;如果没有那个吻——可是,没有“如果”!他和沙子因为那个吻成了男女朋友,而因此,他对沙子开始患得患失。
  沙子依旧是沙子,安静如昔,微笑如昔,Hash依旧不知道她的一切,若说之前是因为忽略,那么之后则是因为害怕。Hash直觉那是个可以颠覆她的平静与他的幸福的秘密,所以,他宁愿继续保持无知。
  Hash开始喜欢和沙子一起挤在角落里,他喜欢搂着她,那可以证明她的身体是温热的;他喜欢和她共燃一支烟,那可以证明她的唇是在呼吸的;他喜欢不时地吻她,那可以证明她的心是跳动的--而不是,不是一具只会微笑的娃娃。
  他为她留了一头对男人来说很长的头发,因为她说长发的他很美丽,Hash曾抗议,女人才是用“美丽”来形容的!她却笑着说:“很美啊,没有界限的美才是无双的美啊!”那种有些飘忽的笑容令他想起那个疯狂的雨夜。所以,他没有再接下话去。
  而沙子仍是一头的短发,她有一个抚肩的习惯动作,Hash想,那分明是关于长发的记忆,但他却想象不出长发的沙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终于有一帧照片证实了他的猜想——匹连也似的黑发,柔媚而润泽,但比长发更柔媚的,是沙子的表情,Hash从未见过沙子那样明媚而幸福的笑容。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沙子平日的笑容有多冰冷——仿佛隔着千年的冰墙,即使看着她的,是他。
  “好美的笑容,”Hash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在照片上抚过,一旁是似乎自己也看呆了的沙子,“可以告诉我是谁帮你拍的吗?好棒的摄影师。”好幸福的摄影师呵,可以让沙子用那种眼神注视着,那正是他遍寻不着的温柔沁人的美丽啊!
  “我以为那些照片都已经处理掉了,”沙子似乎没有听见Hash的问题,只是一径轻叩那本小美还她的书——那张照片出现的地方。
  “处理掉?为什么?这么美的照片!”Hash心中搅着一股不知是遗憾、庆幸还是嫉妒的情绪。
  “没什么,没必要留着罢了。”沙子猛地回过神来,抽过照片迅速地撕成碎片。
  “为什么要撕掉?!”Hash只来得及接住那堆碎片。
  “Hash——”他第一次听到沙子一向清冷的嗓音竟会如此的绵软。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剪掉那么美的头发?”
  “Hash——”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谁是那个帮你拍照的人?”
  “Hash……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沙子的眼中的无奈多的叫人不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Hash咬了咬牙,“可以为我再留长你的头发吗?”
  沙子低下头,Hash终于听到了那声他一直以来以为是幻觉的叹息。
  “Hash!你和沙子分手了?”stone看着那个又恢复成爱在美女堆里打滚的Hash,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那是前一阵子还成天脸上挂着少年般幸福笑容的Hash啊!
  “没有!沙子是我的女朋友!”Hash皱起好看的眉,顿时推开了身边才认识不到五分钟的女孩。
  “哦?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对不起沙子的事情!”沙子的好友小美一脸的生气。
  “沙子?她又看不到!”Hash想大笑,却只拧出了一个扭曲的苦笑,沙子从“迷情”、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已有一个多月了,只是少了一粒小小的沙子啊,他的世界竟成了空旷。他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不认识沙子时的那个Hash。那些从前可以令他快乐的美丽女子们都渐渐失去了意义,她们没有沙子清冷沙哑的嗓子,没有沙子安静怡人的温柔,没有沙子恬淡从容的微笑,没有沙子吞云吐雾的优雅——她们不是沙子,不是独一无二的沙子啊。小美当初说的不错,沙子当真是可以潇洒到冷血的!
  “沙子!”小美的大嗓门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果然,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烟灰色的身影是他如何也无法忘记的轻盈优雅。
  如同一阵风掠过“迷情”。
  “不要说话!求你!”同样是那道斑驳的外墙,Hash紧紧地抱住沙子柔软的身体,在他半年前捡起淋雨的她的地方。
  沙子轻轻地叹息,这个敏感的大孩子,总是轻易地看穿她的意图。
  “沙子!沙子!我好想你!”Hash捧住沙子小小的脸,仿佛是丢失多年的宝物。
  “可是我却看到你在女孩子中好快乐。”沙子轻笑起来。
  Hash楞住了,是了,这就是沙子,无论何时都可以笑得这么美丽,这么……无情的沙子!“我们……分手吧。”他索性抢先说出那句话,那句令她今夜出现在此的话。
  “好。”沙子很轻但很快地回答了一声,不变的笑容中竟有许多的如释重负,仿佛很久以前就在等他说出这句话。
  沙子,沙子,你怎忍心伤我如此?Hash呆立在墙角,感觉自己犹如千年化石。
  “傻孩子,”沙子叹息着抚过Hash的脸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落了泪。
  他是傻子啊,明知道有些禁忌只要不去触及他就可以拥有长久的幸福——只是,即使美丽的假象又怎会长久?
  “沙子,不要走!”他呜咽着,仿佛后悔说错话的小孩。
  沙子笑着摇摇头,挽着头回到依旧热闹的“迷情”内,向酒吧内的老板低语了几句--Hash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沙子的了解少的多么可怜——他第一次知道她和“迷情”的古怪老板竟是那么熟络。
  待他们回到角落的座位时,酒吧内响起了极轻快的曲子。奇怪的是,那轻快间却总跳脱不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沙子随着曲调轻轻地哼唱,过了很久,Hash才听出她反复哼着一句:“it's just time to say goodbye~ah, time to say goodbye~"
  “知道吗?”沙子突然开口,“虽然我一直不太喜欢L'arc~en~ciel的歌,但这一首……是我非常喜欢的。”
  沙子站起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吻了Hash,然后--
  头也不回地离开。
  “......It 's just tiem tosay goodbye/ah /time to saygoodbye/夏的忧郁啊/无法挽留/秋天即将到来......接着再也无法成眠/接着失去了你/接着失去了双翼/接着失去了光明/即使深爱着一切/却也毁坏了一切/ah/it's just time to say to goodbye/......”
  没有理由的开始,所以也不需要结束的理由吧——只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罢了。
  Hash又成了在人群中流浪的美丽的独行狼,沙子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圈——那是很简单的,正如她曾如此无所不在地渗透他的世界。
  Hash渐渐地忘记了那疯狂且专注的六个月,女孩子们是多么可爱啊,温暖、单纯、快乐、芬芳,他常常会快乐地一连几天忘了回家——他有了很惬意的工作,开心而厚薪,一切变的有规律且充实。偶尔,只是偶尔啊,他会在一个人的夜里被梦惊醒,那梦里的人啊,永远有着模糊的面容和鲜明的微笑,那又甜美又残酷的微笑啊。
  他以为这就是成长了吧,以结束一段感情的方式。
  
  3
  
  再见到沙子是在四年之后,以Hash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再见到沙子他该用样的什么表情比较好呢?无视?释然?平静?从容?还是如她一般的笑容?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像当年那样青涩了吧。
  但他却依然僵硬如千年化石。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到会再次被沙子隔绝在感官世界之外,彻底而不留余地。
  “怎么会这样?!沙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Hash四年来第一次失去仪态地大吼--他从未想过他竟会看一个如木乃伊般几近失去生命的沙子!
  “我只是正巧采风路过,”摄影师stone遗憾地耸肩,从大包中找出一只纸袋,“我想你看了这些照片后就不用我解释了。”
  Hash抢过纸袋,几乎是粗鲁地扯破了袋子,一大叠照片从里面滑落,每一张都是沙子的影象。
  “我没想到四年不见沙子会变的这么美丽,所以顺手拍了很多,却正好拍到她出事的经过。”stone帮助Hash将照片一一拾起,没发觉Hash根本已是听不进任何声音的了。
  stone是圈内相当有名的摄影师,他的技术十分过硬。照片中的沙子美丽沉静一如四年前,只是略显苍白的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流露,她似乎在与一个男人交谈着,表情由淡淡的喜悦渐渐转变为淡淡的哀愁。最后,那男人似乎要离开了,沙子却又微笑起来--
  Hash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微笑至如此美丽、激烈、哀伤!沙子被一辆飞驶中的卡车狠狠地撞上,柔软的长发和深深浅浅的烟灰纱裙一齐飞扬起来,黑玉般的眸子竟仍盯着那正欲离去的男人眨也不眨地瞧着,犹如正要腾空离去的仙女!
  那男人惊恐万状地冲过了马路,Hash终于看到了他清楚的面容——他是认得他的——看似凌乱飞扬的短发,背后却有一束长长的细辫,傲然卓绝的五官却有着男女皆为之倾倒的俊丽。
  是他!四年前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冲回他的大脑,那个疯狂的雨夜,沙子常穿过他停在远方发呆的眼神,她那句“没有界限的无双的美丽”,那些被撕掉的拥有无限深情的照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啊——那个雨夜中疯狂音乐的制造者——“魅”乐队的鼓手林!最红的摇滚乐队的绯闻不断的队长林!
  沙子根本是故意让那场车祸发生的!
  笨沙子!Hash颤抖的手指抚上沙子没有血色的脸孔,终于明白自己只是过了四年自欺欺人的日子,而积压住的感情一旦再次爆发,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只是,沙子又岂会允许自己有后路?
  沙子一天一天地沉睡着,Hash自动成了她的守护者,没有任何亲属来看她,除了一张又一张拥有冰冷签名的支票——来自一个与她相同姓氏的男人。
  林没有出现,但Hash可以感到他的存在。他常感到那种又惊又痛又无奈的视线的存在,那是迷恋上沙子的人特有的眼神,他有,另一个,便是林。
  沙子在三个月后醒来,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因为车祸还是沙子自己潜意识的心愿。她忘记了一切,甚至是最基本的语言与常识,而因此,她有了一双如同婴儿般纯洁的眼睛,而不是从前迷惑人心的烟雾弥漫。
  Hash自动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他辞去了咨询公司的工作,而找了一份可以在家里作业的编程工作,他买了一套很大的公寓——那几乎预定了他今后几十年的埋头苦干;他托人从澳洲带回了最柔软的羊毛地毯,以供连走路也忘记的沙子可以在屋内安全地玩耍。
  他拒绝了医生要求帮助沙子恢复记忆的提议,甚至拒绝了小美自告奋勇帮助沙子学习生活常识及语言的提案。
  “为什么啊?难道你要沙子一辈子都这样?像个白痴一样?”小美几乎是大叫着表示自己的惊讶。
  “沙子不是白痴!”Hash将沙子紧紧圈在怀中,“这样不是很好吗?不会说话也不必和外人打交道,也就不会再有人来伤害她。她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小美被骇住了,“Hash,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想把沙子一辈子关起来不见人?”
  “为什么不可以?这也是为她好啊,她会很单纯很幸福地活着,这又有什么不好?”Hash竟也微笑起来,眼神中有着无人可阻的坚持。
  “怎么可以?那林……”小美顿住了,据她所知Hash一直不知道沙子认识他以前的故事。
  “小美,把你知道的告诉我!”Hash也大叫起来。
  “他们……曾经是恋人,”小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开始我们谁也不相信,林和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沙子又根本是谁都不爱的——谁知道这样的两人是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可是那段时候,沙子真的好幸福的样子,她……”
  “我来继续下去吧。”未敲门而入的不速之客,竟是故事谈论的主角之一林。
  “……可以,请。”Hash看了看怀中安静垂眼似乎快要睡着的沙子,“小美,麻烦你带沙子去休息,好吗?”
  小美无言地搀过沙子,沙子柔顺地回到了病床。而小美则顺手拉起了医院备用的屏风。
  “为什么离开她?”Hash双眼直视着不速之客。
  “为什么不问我们是怎么开始的?”林似乎没有感到Hash的敌意,兀自凝视着沙子消失的方向。
  “你会说吗?”
  “为什么不?毕竟……那快要变成我一个人的回忆了。”林拉了把椅子坐下,毫不避忌身处医院这个场所地抽出一支烟,那淡淡的清凉味道是Hash不用看也知道的薄荷雪茄。
  “你不怕我说出去威胁你的事业吗?”Hash看着林一手拨着刘海、一手点烟的姿势,心中隐隐地痛,这个姿势他过去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过无数次。
  “你不会。”林沉静地吸着烟,太过相似的姿势给人一种沙子和他同时在吞云吐雾的错觉,“你不会把沙子暴露在众人眼前的。”
  “……那就说吧!”Hash有些恼怒地别过头去,他讨厌林这种笃定的态度,和沙子一样轻易地看穿他。
  “……你和她是怎么开始的?”林忽然又转开了话题。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Hash几乎是生气的了。
  “那样子的女孩是很难让人抵抗的,对吧?”林低低地笑了,“你以为她不过是阵轻烟,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渗透你每一次的呼吸;但是,轻烟的绝烈在于——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离去。”
  “你曾经可以的!因为她……爱你。”Hash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失去尊严,在……失去了沙子以后。
  “对,她爱我,并且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爱情。”林的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了,“沙子对这个世界太冷漠了,所以一旦当她专注于某种事物时,便没有什么不会被她征服。”
  不错,Hash之前为了替沙子整理行李而去了她的公寓。当他第一次踏入那间小小的屋子时,几乎怔然而立了有半晌之久——
  太乱了!各种奇怪而无任何关联的东西堆放在一起,构筑成一个宛如爱丽丝仙境般的奇妙空间。那些东丢西扔的器物和证件至少能够证明沙子近十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记者、调酒师、射击手、平面设计师……他甚至在碗柜中看到一套完整的手术工具!
  太可怕了,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无疑地,沙子是个天才!——当时的Hash是这么想的,直到他无意中发现了沙子的日记。
  ——Hash已知道沙子和林之间发生的一切,但不知为何,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听林将那些即将尘封却永远鲜活的回忆重新复习一遍。在那之后漫长而没有变化的日子里,Hash把读沙子的日记作为每天必修的功课,而那唯一一次与林的会面中的每一句话都刻印成了记忆的光盘在大脑中不时地回放,与日记不断地映证,构成一部完整的电影。
  
  4
  
  林与沙子的初次见面,是在某次indies bands show上。以地下乐队身分出道、将摇滚乐带至流行颠峰的魅乐队的队长林无疑是indie界的传奇英雄人物,而当时的沙子则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乐队的客串鼓手。
  最初吸引林的,是沙子在台上打鼓时的表情,那种疯狂而专注的表情与同为鼓手的林十分相似,那是为鼓而沉迷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而这在女孩子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那孩子很棒吧。”在他身边的“老爹”看出了他对沙子的欣赏之意。“老爹”差不多是与林同时开始组乐队的,却因为苦于无人欣赏提拔,而成为了地下乐队的一棵“常青树”,他的这个外号也由此而来。
  “的确,虽然以技巧来说并不十分成熟,但可以感觉到有相当的才华。”
  “不太成熟?”“老爹”夸张的大叫起来,“她才学了一年的鼓而已!”
  “才一年?”林并不太相信“老爹”的说辞,“我希望你不是为了向我推荐她,而故意夸大事实,或者是贩卖给我不实的二手消息。”
  “夸大?不实?我可以用人格保证刚才说过的每句话!”“老爹”气的直拍胸脯,“我是看着她开始学打鼓的!”
  “那么,她是个天才了?”林的声音中不无调侃的意思。
  而老爹的回答却又严肃又坚定:“对,她就是个天才!”
  如果说起初的会面仅仅使林注意到了沙子的话,那么无疑在之后的餐会上,他开始被沙子一点一点地吸引住,再也移不开目光。
  摇滚乐队的聚会一向如同他们的演出一般的热闹而嘈杂,台上的竞争对手却是台下无话不谈的知己、哥们儿,而林,自然是众星拱月的焦点,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与敬烟令他的脑袋渐渐晕眩起来。
  “你醉了。”一条纤细的手臂稳住了他有些踉跄的步伐,衣袖上烟灰色的图案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啊,是你!”林重新调整了目光的焦距,心下暗自有些好笑眼前的情形,似乎是言情剧的男女主人公互换了对白,“没关系的,我已习惯了这样的应酬,这点酒算不了什么。”
  “的确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你的脚不再踩在我的鞋子上面。”与台上狂热的表情相反,台下的沙子面无表情,声音又冰又凉。
  “呵,对不起。”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了脚,“你叫沙子对吧?是……蛹乐队的鼓手?”
  “目前为止,是的。”
  “我很欣赏你们乐队的演出。最近我刚成了一个工作室,有没有兴趣来试试?”事实上,林认为那个乐队中具有才能的,只是沙子一个人而已。
  “你可以找队长zero谈谈,这不关我的事。”沙子看着渐渐朝自己这边涌的人流,眉毛有些皱起来。
  “你对这件事没兴趣吗?”林有些诧异,他的建议也许可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兴奋的跳起来。
  “我只是蛹的临时鼓手罢了,也许再过半年,我就会退出蛹了。”
  “为什么?你知道自己在马克眼中是个天才吗?马克很少会这么称赞一个人的!”“马克”就是“老爹”的本名。
  “天才?呵呵,我吗?”沙子的唇角没有任何愉快的弧度,“替我谢谢老爹的赞美,我要走了。”
  “走?这里才刚刚闹了一半而已?!”
  “我讨厌这种场合,一点也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会来?”
  “因为……有想见的人。”
  那场对话的结果,是林和沙子两个人都翘了后半场的餐会,也是在那一夜,沙子第一次去了才开张一个星期的“迷情”。
  “hi,林,你不会是想来砸我才开张七天的店吧?”“迷情”的老板与林本是相识。
  “放心吧max,我不过是带个新朋友来坐坐而已。”林大笑着自动从吧台内取了酒来。
  “新朋友?”老板的笑容显得有些暧昧。
  林不理会老板的调侃,拖着沙子在吧台一角落座:“不错的地方吧?这家店原来没这么大,在转为正式签约乐队之前,我们常常在这里表演。”
  “是啊,常常把这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老板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魅乐队的现场常常是台上台下一片疯狂,每一场live都犹如台风过境,“不过,也是托你们的福,让我把这里整整扩大了一倍。”发迹后的魅为感谢max之前对他们的帮助,给了他一大笔“装修补偿费”。
  “啊,真想看看从前的你们。”沙子脸上的薄冰有了一些融化,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憧憬。
  “如果你想,你可以成为这里的第二个传奇。”林的认真的注视着对方。
  “什么意思?”
  “我就直话直说吧——我认为,你只担任刚才那个乐队的临时鼓手这种选择是十分明智的。说实话,那个乐队中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才了。如果在这里的话,你可以找到最好的合作伙伴——我对max的眼光从不怀疑,他可以帮你介绍最好的吉他手和主唱,你可以成为更多人的注视焦点。”
  “呵呵,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沙子取过林的酒杯,慢慢地啜饮一口,“我刚才说退出蛹,并不是因为不满意他们的水准,而是再过半年,我就不会再打鼓了。”
  “你不想实现你的梦想吗?”
  “我的梦想?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不是音乐吗?”
  “音乐?我想……我是喜欢音乐的,可是还没有喜欢到为它付出一切的程度。这样的话,应该不算梦想吧?”
  林从沙子手中取回酒杯,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那么好吧,我不勉强你,努力去实现你真正的梦想吧。”
  沙子的眼睛慢慢睁圆,表情由猫似的算计转变为惊愕:“你……就这样?”
  “就这样?你希望我会怎样?”林也迷糊了。
  “哈,不愧是你。”沙子第一次在林面前有了笑容。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曾经有过很多人叫我天才,”沙子的脸半掩在酒杯后面,“所以每当我决定放弃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气得好像我决定放弃的是他们的人生。可是他们都错了,我并不是天才,我只是……专注而已。老爹说,没有人可以像我这么快学会打鼓,但他不知道,我不过是在这一年之中,每天都用十六个小时来练习打鼓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疯狂?”林移去阻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杯。
  “疯狂?”沙子有些迷茫的摇头,“不,我并不疯狂……这世上有趣的事情太少了,我只是没有兴趣做无聊的事情而已。”
  “你觉得打鼓很有趣?”
  “是的,我开始学打鼓,是因为看到了你们的live,我喜欢你打鼓时的表情,让我觉得,原来生命……可以这样热烈。”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又要放弃打鼓了呢?”林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一连串难以破解的迷。
  “因为我永远做不到像你那样打鼓。”沙子的脸渐渐黯然,“在这之前,我曾试着做过很多事情,但绘画也好,射击也好,无论我多努
  力,总会在某一个程度上停住,再也无进步,我永远无法将它们做到完美,一旦我领悟到这个事实,我就会放弃。”
  一瞬间,林彷佛看到谜底:“……你爱过人吗?”
  沙子的表情顿住了,不自觉得咬紧下唇,直到渗出一丝鲜红。
  “没有……你可以爱的人吗?”林的拇指轻轻拭过沙子的嘴唇,又伸回自己的嘴边,将血丝吮净。
  忽然间,很多年前母亲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沙子,你可以令很多人伤心,你可以伤害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而自己却不受伤;
  ,但是只有一个人,如果他要伤害你,那你只能接受,而相反地,无论你有多伤心、多怨恨,你都无法报复他,那个人,就是你的真命天子——而这就是你的命运,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有着二分之一吉普赛血统的母亲一生曾令无数男人疯狂,却永远为沙子的父亲而流泪。因为她的血统,她无法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更何况,他们相识的时候,他早已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
  她那美艳如花的母亲呵,为了她那一个月才见一次面的父亲,眼泪不停地流啊流啊,渐渐的,就像一株没有了水分的玫瑰,渐渐的,渐渐的,失去了她的色泽,失去了她的香气,成为了沉默在空气中的一朵干燥花,最后,憔悴无比的死去了,而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名声,他的地位,甚至没有出席她的葬礼。
  葬礼那天,阳光灿烂到刺眼,沙子在冷清无比的墓碑前,将多年的胆怯筑成了围墙——母亲的预言多么可怕啊,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她怎么可以让自己像母亲一样任由一个人伤害到绝望却丝毫无法还手?所以她不爱了,不敢爱了,也不要爱了,只要不去爱人,那么她就不会受伤。
  在心灵的最深处,沙子是知道自己为何做任何事都无法臻于完美的理由的——因为那需要一种付出生命全部的热情,而她的胆怯早已成了习惯,怎可能拥有那种犹如爱情一般的热情?
  她可以付出一切,却无法付出灵魂;她不信任任何人,甚至是她自己。她以为自己将这一切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林会在一瞬间看穿。
  也许,这就是命运,谁也逃不掉的命运。两人在同一时间领悟到彼此的命运将互相牵绊。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当hash终于能够释然地与max交谈往事的时候,max说,沙子和林是他见过的一对最需要彼此的恋人,然而,也是一对注定要分开的恋人。
  对于林的身分而言,“迷情”也许是他和沙子约会的最佳地点——地方偏僻,而且max值得信任,也因此,max几乎成了这段恋情的全程观众。
  林曾经送给沙子一对非常珍贵的热带鱼,叫做梅凋,那鱼有着极美丽的鳞片,却也如蝴蝶般脆弱,一旦它们的鳞片脱落,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
  “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娇贵的鱼呢?”沙子虽喜欢那鱼斑斓的色彩,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狂放不羁的林会送她如此精致的礼物。
  “因为我希望你会为我珍惜它们,就像我希望你会为我珍惜你自己,”即是在“迷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还是常常选择和沙子在角落里落座,“你和它们很像,有着迷人的外表和柔软的内在——你是那么不容易信任眼前的一切,只要随便一个外力,你就会轻易地放弃自己已拥有的东西。送你这对鱼,就是希望即使会有很多的麻烦,你也会坚持地珍惜、爱护它们。”
  沙子像是无心又像是有意似的说:“听起来就像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呢,大明星。”
  林下意识地抱紧了沙子:“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是我的梦想,而到现在,这并不仅仅是梦想,还是我的责任。我是乐队的一分子,而乐队的今天是队友们咬着牙打拚出来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作出妨害大家的行为来。很多事情也许在你看来是可笑与无稽,但却也无法避免它们的发生——沙子,我太了解你的脾气了,但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会放手的,所以请你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放弃,好吗?”
  沙子知道林的话语暗示了将来可能会有的许多风波,可又能怎么办?母亲的预言是对的,她可以无情地对任何人上一分钟亲密无间下一分钟甩头就走,但唯独眼前的这一个,即使他手持着利刃要伤害她,她也只能站在原地无法逃开。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放弃,那么我就不会放弃,”沙子注视着林的面孔,有些忧伤地微笑着,“可是我听人说,薄唇的男人会很薄幸,你看你的唇——那么那么薄,薄得就好像什么都不屑一顾,只怕……只怕在我还不想放弃的时候,你却是想先离开的那个人了。”
  “胡说!”林好笑地移去沙子点在唇上的手指,“照你这么说,非洲土著是全天下最专情的人种了。”
  “我有各部错的建议哎,”沙子眼波流转的样子有如一头想使坏的猫,“我们养一窝蜜蜂好不好?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做全世界最最专一的人啦。”
  林无奈地苦笑:“那样的话,我宁愿用吻肿的。”
  “吻啊……”沙子从林的白银烟匣中抽出一支烟点燃,送至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你看,很奇怪吧。我想试试看抽烟很久了,但这是第一次,却一点不会呛呢。我大概是早已习惯你嘴里的烟味了吧。”
  林抽走沙子指间的烟:“女孩子不适合抽mild seven,太烈了。”
  “可我喜欢烟雾的颜色,好像是灰色,又好像带点浅浅的蓝。”沙子伸出手指,试着触摸眼前升腾的烟雾。
  “……那就试试看more吧,细长的薄荷雪茄和它凉凉的味道应该比较适合你。”
  “我不要。”沙子赌气似的藏起林的烟匣。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你的味道。”
  一个礼拜后,各大娱乐杂志都纷纷登出了林改抽薄荷细雪茄的样子,然而林那种男女皆为之倾倒的独特面容却消除了他与女烟之间的违和感,反倒使这种搭配代替了之前源源不断的绯闻,成为他引人争议的又一魅力话题。
  “呵呵,真没想到你会抛弃抽了多年的老牌子啊。”已际凌晨五点的酒吧只剩下了max、林和沙子三人,max看着同时在角落里被烟雾缭绕的二人,忍不住开起玩笑来。
  林微微皱起眉来:“max,你真是用词不当,‘抛弃’这两个字只适合用于女人。”
  在烟雾中,林并没有注意到怀中的沙子轻轻地瑟缩了一下,而坐在在两人对面的max却发现了沙子这本应不该有的反应,他马上试着转移话题:“好啦,不要在抓我的语病了——你上次说要和沙子一起作首曲子,那件事完成了怎么样了?我可是非常期待你们两人合作的作品呢。”
  两人相视一笑,林从随身带的包中取出一张光碟递给max,“伙计,你算是幸运的啦,这是昨天刚刚完成的小样,还没填词,鼓的部分是我和沙子一起完成再由电脑合成的。。”
  曲子以林的钢琴独奏开始,渐渐加入了两人的鼓声,在因为没有人而显得有些空旷的酒吧中,激烈至极的鼓声和轻柔至极的琴声交织成一种动人心魄的旋律。
  “如何?”林含笑问道。
  Max沉默良久,道:“很……无法形容的样子,这首曲子好像承载了太多的感情在里面,太复杂了,我无法只用‘好听’或者‘不好听’去评断它,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合作的曲子,竟会是这个样子的。”
  “是的,一开始制作的时候,我们自己也没又想到会产生这样的东西,这将是会令所有人惊讶的曲子!”林大笑着从唱机中退出光碟,“我已经给制作人听过了,他们已迫不及待要推出这首曲子了。而到时候——”林回头看了看沙子,“经纪人说会要我籍着这部作品改变形象,可能会剪掉现在的长发吧。”
  “啊,那太可惜了,你留了那么久的头发啊。”沙子不舍的好像林已经剪掉来了头发一样。
  “傻子,我又不是女人,剪掉头发有什么可惜的?”
  “可是……我顶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又潇洒、又美丽。”
  “那么好吧,我尽量哀求造型师替我留一点长发,但是相对的,你也要为我留长头发哟,不要老是这么不长不短的像个不良少年。”林笑着抚乱了沙子的头发
  “你这是在报复我让你换烟抽吗?”沙子将自己的头发从林的手中“挽救”出来。
  “不是啊,我在学别人的样子努力培养我们之间的情侣相。”林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啦,就冲着你这句话,就算是你随便哄我的,我也答应你了。”
  “乖女孩。”林开心地轻吻沙子的额头,又看了看腕表,“max,我们该走了,等到这首曲子大卖的时候,我请你喝酒。”
  Max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成语,他其实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真正的感受,他听到的那首曲子,有太多的激烈和太多的忧伤在里面,就好像两只负伤的狼在月夜下交颈而泣一样!如果……如果林和沙子真的十分幸福地在一起的话,又怎么会作出这样的曲子来?
  
  5
  
  后来那首犹如预兆般的曲子被命名为《赤》发表,如林所料,那几乎是一首令无数人疯狂的曲子,没有人能逃脱那种凄迷激荡的旋律!而正是这首曲子,将魅乐队在乐坛上的成就推至了颠峰,只是几乎连音乐圈内部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与林并排列在作曲栏的叫做“沙”的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Max相信,那段日子里,林和沙子脸上幸福的笑容是真实无伪的,而他也一直暗自祈祷自己当初的感觉是错误的,这两个人,在风光或者潇洒的面容后面,都有着太多不愿与人诉说的伤痕,他不愿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再受到更多的伤害与痛苦。
  可惜,命运的阴翳来得是那么快,没有人可以预计它的速度。
  《赤》的成功吸引了很多不同圈子人士的目光,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林和沙子从不曾预期过的人。
  林从不曾追问过沙子的身世,他知道沙子的个性不可能出自平凡家庭的培养,然而无论如何,这种让他无比怜惜个性令他更加珍惜沙子的现在,他不想因为无聊的好奇心而让沙子做不愉快的回忆。但在《赤》推出后的半年,他终于知道了她过去的一切,以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事情的开始,是公司安排的他与某商界高层人士的会面,起初,他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应酬罢了,却没想到会面的对象,是沙子从未提过的父亲。
  那男人有着冷峻的面容,沙子绝情时的样子和他有三分像,但不同的是,那男人几乎每一刻都是没有感情的。
  “我是沙子的父亲,尽管我相信她不会向你提过。”当会客室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男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林怔了一会儿,才消化了对方的话语,问道:“你找我……和沙子有关?”
  “也不全是,但相信我,不会对你有害处的,”男子自信地笑了笑,满意地看到林沉默不语的样子,“沙子是我的女儿,但她的母亲并不是我的妻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呢?”
  “我知道沙子现在和你在一起,虽然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但据我下属给我的报告,你对她非常重视,所以短时间内,你们不会分开,对吗?”
  “我想作为沙子的父亲,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消息。”
  “但我不仅仅是沙子的父亲,我是更多人的经济收入的依赖,这一点,身为乐队队长的你,应该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吧?沙子是我的私生女,而作为你现在这样的身份,她不可能被你永远藏在背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你们继续待在一起,总有一天,她的存在会被某个好事的记者发现,而到那时,我和她的关系曝光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这样的一桩丑闻,你想,会对一家企业带来多大的影响?作为企业的领导者,我有责任将危机在发生之前排除掉,所以,如果你想继续保持你和沙子的现在的状况,那么,我不得不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再是众人注目的焦点,那么我也不必担心有人会热心于你的私生活了,尽管要得到这样的结果,我这方面需要一定财力的付出,但总比造成更大的危机要好的多。当然,你可以不必让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你而言,放弃一段感情,而专注于自己的事业会是一种更加轻松而且有价值的选择,不是吗?自然,我会为你感情方面的损失作出补偿,你以为如何?”
  突然间,林想对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大吼大叫,甚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是这个男人的确抓住了林的弱点,他无法不去回想那些过去为了乐队而奋斗的日子,那些为了乐队经费而每天几个大男人只分享一杯泡面的日子,那些抱着唯一的财产——乐器在公园里流浪的日子,那么多艰苦的日子,是他和他的队友们一点一点共同熬过去的,而现在,他若有一点点的率性行为,就可能将现有的一切毁掉。
  “你不担心沙子会痛苦吗?”林感觉自己的声音软弱而无力。
  “沙子是个聪明的孩子,”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接近达成,脸上露出不无得意的笑容来,“她从小就知道不要对任何人或事物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为结果吃亏的常常是自己。所以我相信,对于你的放弃,她不会有太久的难过,而据我所知,你也不是对感情认死理的男人,你曾有国很多的‘红颜知己’,对吗?所以,分手对你们来说,不会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林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就往门边走。
  “林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选择。”男子的声音是笃定无比的。
  “你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你早就知道我会向你屈服的。”林背对着沙子父亲的面孔已是扭曲的了。
  “聪明的决定。”男子也站起身来,出于礼节,象征性的送林出门。
  林转动门把的时候,顿了顿,问:“告诉我,除了丑闻和危机,沙子对你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吗?”
  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男子几乎没有思考便答道:“她是我生命延续的一部分,从传统意义上而言,你也不会是个让父亲满意的选择,当然,如果不是你现在的身份,我会尊重沙子的决定”
  “你真肮脏,”林推开门,“可是你让我觉得,现在的我,比你,更脏。”
  “C’est la vie,年轻人。”男子看着已关上的门板,轻轻地说道。
  林不知道在他与她父亲见面的时候,沙子就在隔壁的侯客室,并且通过监察用的闭路电视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晚,林想去沙子的住所说出一切并恳求她谅解的时候,却发现公寓里只剩下一束被割断地头发,看长度,是蓄了半年左右的。那一刹,林领悟到沙子已知道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资格求得她的谅解,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是他先放弃了她。
  从那一天起,林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绯闻不断的他,只是自那以后,他脑后那束细细的长发再也未曾剪过,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长得绕成几束绑在背后。
  而也是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去过“迷情”。
  
  6
  
  沙子回到“迷情”,是在三年之后,那时候作为stone的工作伙伴,他和她几乎跑遍了半个地球,在max的恳求下,她再次回到了“迷情”。
  Max说,他知道林是绝对不会再去“迷情”的了,而他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在这样的恳求和保证下,她回到了“迷情”,然后,遇见hash。
  第一次看到hash,她觉得好像有看到了林,不仅仅是因为那种和林相同性质的面容,还有那种可以一眼将她看穿却仍会包容她的温柔。但hash毕竟和林不同,沙子在见面后的五分钟就知道这一点,林的敏锐,是他的过去所造成的,而在hash,这种敏锐则是一种天赋。
  林的过去一直是娱乐圈的热门话题,就如同他传奇的一部分存在着——林是由母亲一个人独立抚养长大的,他的父亲,死于他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原因是经营失败,而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有着这样过去的他与沙子就好像两只都身负重伤的野兽,只会互相舔舐伤口,却无法为彼此疗伤。
  而hash,尽管没有像他们两人那样的才能或魅力,但也没有他们那种刻骨的伤痕,因此他的眼睛,不像林那样有着深深的忧伤和沧桑,而是更为纯净、温和。
  沙子会接受hash,也许是一种意乱情迷。她常常这样想,如果林像hash一样出身单纯就好了,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hash而不是林就好了。她对hash并非毫无感情,只是与林的相恋太过深刻、太过激烈,以至于她失去了再次尝试的力气,更何况,母亲的预言无一日不再她的耳边萦绕,而每一次重复,就好像再被林重重地狠狠的伤了一次一样。Hash对她越是温柔、越是重视,她就越会更多的想起这些,久而久之,整个人像是在被一把锯子分割着,而与此同时,hash也因为沙子这样的态度而被伤害着,看着那个日渐憔悴的大孩子,沙子不忍再彼此折磨下去。
  于是,她再次决定放弃,又一次拿起行李,离开这个充满各种各样回忆的城市。
  终于,她和林的事情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而渐渐地,她也不会再未几乎每天都可以在报纸上看到的关于林的各种绯闻而感到难过,她知道,她和他都在流浪,只是方式不同罢了,而在不言中,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给当初那段不了了之的一个真正的结果。
  后来有一天,七年不曾通讯的林打电话来要求碰面,沙子并不好奇他是如何找到远在埃及的自己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到了大结局的时候了,她静静地整理行李回了国,再化上淡淡的妆,然后赴约。
  林亦不再是从前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然而他眼中的伤痕却一直都在,沙子突然发现,她曾经以为沧桑的林,其实只是一个因为伤口而长不大的孩子。
  林说,他要结婚了。
  恭喜啊,沙子冷静地回答。
  林说,结婚不是他的意愿,但是对于抚育他多年的母亲,他有责任给她一种安慰。
  又是责任啊,她知道,沙子不带任何语气的回应。
  林终于因为沙子的平静而变得烦躁起来,他以为沙子应该和他一样多年来对当初的感情都难以忘怀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沙子的表情与回答却是那么的波澜不兴,就好像是……真正地放弃了。
  “沙子沙子你应该知道的我当初的决定和现在的决定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没有办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的我爱你可是我有我的责任我没有办法像你那样说走就走说放弃就放弃你可以不顾一切地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像你那样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彼得潘的。”林说得飞快而不带任何停顿,他想尽力挽留住沙子,不让她在指间流逝。
  “那你找我回来做什么呢?就是要我听你说这些吗?”沙子的眼睛似乎无邪地看着林。
  林一咬牙,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比起难堪,沙子重要的多:“我不要失去你!沙子,我知道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婚姻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而有了正式的婚姻做挡箭牌,你父亲就不会再说什么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我会很小心,不让任何人发现你、伤害你的!”
  沙子轻轻地叹气,林可以看穿她,却不能理解她,他为什么不懂,全世界可以伤害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不,也许他是懂的,因为懂,所以才敢伤害:“林,做彼得潘德那个人不是我,是你。你刚才说的每句道理我都懂,可是你忘了一条——一个人不可能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的,你不可能在拥有现有的一切之前,再拥有我。“
  “为什么不可以?“
  “你忘记了吗?当初是你决定放弃我,而保有现在的一切的。我不恨我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对我作出那样的事情,因为我不在乎他,我和他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可是,我在乎的是你的决定,是你自己决定放弃我的,我并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
  “那么,你要放弃我了吗?”林几乎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她想放弃的,可是主动权不再她自己手中,母亲说的不错,对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她只有被动地接受,而无法反击。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想放弃我,对吗?那就不要放弃!我不想失去你!”
  沙子闭上眼,母亲枯萎如干燥花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林,你应该长大了,你曾经说过你不希望我因为过去而变得随意放弃,可是你呢?你不是也一直在被过去束缚着吗?我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执着,你却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断伤害。为什么你是可以那么轻易地就说出伤害我的话、做出伤害我的决定呢?你是想通过这些来求证我对你的爱吗?还是——因为我爱着你,所以你才会伤害我?”
  林呆立在原地,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想反驳沙子的话,可是看着她那有些疲惫的神情,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沙子吻去林眼角的泪水,正如多年前他吻去她唇边的血那样,然后,转身——
  “沙子!不要走!”林惊恐地叫起来。
  沙子回过身,绽放出一抹如花微笑——那一刻,林似乎可以听到她心中无言的话语——
  ——她说,好,你叫我不要走,我就不走,可是,我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不要再这样被你伤害,我不要像妈妈那样过完一生,所以,我们再见吧。
  沙子听到自己身后有卡车驰来,她觉得那是妈妈来接她的车子,她不要闪开。
  林知道这一次,自己永远永远地失去了沙子。
  
  7
  
  之后的十年如流水般淌过,hash照顾着如婴儿般的沙子平静度日,他退回了沙子父亲寄来的所有支票,以自己日以继夜的工作来维持两人的生活;林照着原来的打算和圈内某女星结为夫妇,去了美国定居。那之后,他的创作一下子滑至谷底,有人说,是平淡的婚姻生活毁了他创作的灵感,人们渐渐地失去了对他的兴趣,只是当年那首《赤》依旧给予了每一代为摇滚而疯狂的孩子惊心动魄的感动,使魅乐队成为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
  “迷情”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女孩子们也不再记得或者知晓曾经有过hash这样勾魂夺魄的人物,只有小美或者stone偶尔来时,才会和max一起追忆那些曾经让他们震撼的情感。
  林死讯的传来是突然的,而感觉上却又似乎是自然的。他的心理医师说,是抑郁症令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他的死,让无数歌迷痛哭不已,让他们重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他们的心中,一直是这么的重要,他是那么年轻,他只活了四十岁还不到啊!是灵感的干涸令他抑郁而终的,每个歌迷都这么想,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很多年前他已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死去的,不过是他的躯体罢了。
  死讯传回本国的那天,小美拿着报纸哭着冲进hash住的房子,她还是像十年前那么冲动,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刚起床时的睡衣。
  “hash!hash!林……林……林他……”
  “小美,安静些,沙子还在睡觉。”hash面无忧色地做着早餐。
  “可是,林……”小美激动不已,不知如何说出在她看来会造成天塌一般效果的消息。
  “我知道他死了,昨天夜里在网络上就看到这条新闻了。”
  “你知道?”小美瞪圆了眼睛,不明白hash为什么还可以稳稳当当地煎他的荷包蛋。
  “我知道,那有如何?”
  “如何?沙子怎么办?你会告诉她这个消息吗?她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吗?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恢复了记忆,知道林已经不在了,而她却还活着,她会怎么想?”
  “小美,这些你都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现在,你先回家换一下衣服好吗?你穿成这样站在我房间里,很容易被别人误解啊。”
  小美看看自己一身睡衣,又惊得大叫起来:“啊,天哪,我怎么会就这样跑出来了?hash,我先回家换衣服,待会儿再过来看你和沙子。”
  Hash对着小美狂奔而出的身影晃晃锅铲:“小美,你不必再跑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十分钟后,当hash将做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的时候,才发现沙子不知何时已倚在了客厅的门边。
  “你醒了?要吃饭吗?”hash微笑着解下围裙,向沙子招招手。
  “……他……死了?”沙子似乎梦呓般说出十年来的第一句话。
  而hash并不惊讶沙子突然的开口,他甚至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恢复了记忆。
  “是的,昨天晚上十点的事情。”hash犹如讨论天气一般的平淡口气。
  沙子在桌边坐下,拿起刚做好的餐点送到口中,“你……似乎并不惊讶我现在的行为?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又会说话吗?”
  hash摇摇头,“我很早就在想,十年的时间,就算是婴儿或者弱智也不可能只学会吃饭和走路两件事情,所以结论就是,你没有失忆,而是你自己不愿回到现实世界来。”
  “是吗?都十年了?”沙子拾起小美掉在地上的报纸,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黑白照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hash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我知道你想说你和他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他有留下遗嘱,要求海葬。”
  “海葬啊,真是个好主意。”沙子放下报纸,站起身来微微一个鞠躬,“这十年来,谢谢你了,而以后的事情也拜托了。”
  “我可不可以最后求你一次,请你改变你的决定?”
  “……对不起。”沙子垂下眼睑。
  “没什么,我只不过想最后再挣扎一次罢了,那么,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吧,让我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好吗?”
  沙子无言地走到hash身旁,跪坐在地上。Hash取出梳子,熟练地重复着十年来每天早上的功课,十年的时间让沙子的头发长的象源氏物语中的人物,一直从肩上披散到了地毯上。
  良久良久,hash终于有些颤抖地放下了梳子“好了。”
  “hash……再见。”沙子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十年来第一次自己关上了门。
  “小美,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沙子去找林了,你能不能来帮我送她最后一程?”
  “沙子?怎么会?hash,你在说什么啊?”
  “沙子死了。”
  “死了?怎么会?她怎么会死?她不是不记得一切了吗?”
  “不,她记得的,所以林死了,她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天哪,hash,你难道不会阻止她吗?”
  “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决定,唯一的一个已经死了。”
  “这……这太疯狂了!hash,你等着,我马上过来,你可别再出什么事啦!”
  “不会的,小美,你放心,我不会也去寻死的。”
  Hash凝视着沙子有如睡着了一般却没有呼吸的面容,泪水无声地落下:“沙子,我会帮你办到你想要做的事情的,而我,也不会马上去那边找你,你太懦弱了,你和林都是懦夫,你们谁都没有勇气做出前进或后退的那一步,难道死亡会令你们幸福吗?你放心,我不会也跟着你们去死的,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活着,要比死去更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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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不开花的王府     花已经落尽了,就像它们当初汩汩地开放一样,在一夜之间,全部哀伤地调零。   新来的花工愕然地呆望着光秃的花枝,不明白这是怎样一场玩笑。   厨房的阿三说道:“这下好了,你可以家去了,霜降过了王府里头是不开花的。”花工仍然迷惑,“可是我新种下的白玉菊……”阿三拍拍他的肩道:“管你什么菊,别说菊了,就是梅花,王府也不开。”他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脸庞闪耀着得意的光泽,好像这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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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协议,中国大陆将降低539种台湾商品的关税,总价值138.3亿美元,约占台湾输往大陆商品总额的16.1%。台湾将降低267种大陆进口商品的关税,金额28.6亿美元,占大陆输往台湾商品总额的10.5%。  对于双方来说,相关商品的关税将从现在的最高15%逐步下降,第一年降至10%或以下,第二年降至5%或以下,第三年降至零。同时,将开放从银行业到两岸投资在内的各类服务。  双方还同意就开展医药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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