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婉婉

来源 :当代小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rc_16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0
  我的老家,是个小村。小村之前,有条河流。河流之名,谓之似水。似水之上,有条小船。船的一艄,有位姑娘。姑娘俊俏,双十年华。风姿绰约,伊名婉婉。
  1
  春之末、夏将初,天上的降水,日渐地充沛了,沉寂见浅了一个寒冷冬季的似水河,水流也日渐地满涨了,路边青竹,也由筷子般粗细的小笋,长成了一人多高的新竹。
  我们那里的野外,常见一种我不知书上如何称呼它们名字和种类的细青竹子,有人叫它为“个竹”。个竹的竹身细小,小的,不过筷子般粗的竹竿,还不及一人高;大的,也只是如手指般粗的竹竿,一人多高而已。
  这些小青竹,如野外的路边青草一样,喜欢长得一堆堆、一丛丛,不同的就是,它们是竹,而不是草,所以也有人把它们采来,围种在田地菜园边,让它们长成绿色的有生命的篱笆墙——民谚有云“矮个竹子当草种”,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个竹初生出土的时候,也叫笋,虽不如别的种类的大竹子的笋那样,一条就可以重达数斤,却也是可以吃的。新生的一条笋,就如一支冒出泥土的细长嫩芽,约有如一支筷子那么长的身子,采了来,剥去外壳,就是一道野菜,我们叫它为:个笋,就是个子非常细小的笋的意思。
  每到路边青竹长硬实的时候,春夏之交的绿意正喜人,也正是似水河中鱼虾最多的时候——春夏嘛,天气温润,雨水充足,河中新生的水草又丰盛,鲫鱼,鲤鱼,都一群群地从下游往上赶了。于是,去河边钓鱼的人也多了。
  这可是乡下呀,城里人讲闲情娱乐,去买个简单的钓具都要几十块、几百块钱,甚至去公园、去水库钓鱼,还要掏钱才可以钓。对这里的人来说,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就是钓竿吗,随便砍根竹子就是啦,怎么还要花那个冤枉钱去买哟!钓鱼还要掏钱?走出家门,似水河中尽是鱼呢,甚至一些田间小溪里也有许多鱼虾,你能逮到多少都是你的,花什么钱?再说了,我钓鱼拿来是给自己吃的,不是什么花钱去买的休闲玩耍,甚至钓得多了,不仅自己吃,还可以卖钱赚钱呢!
  所以,每到个竹长成,便会有许多孩子或者有闲情的老人,去砍来新竹子做新钓竿,去似水河边垂钓。钓钩也很简单,找枚缝衣针,用火烤红,再用钳子弯弯,就是一枚钓钩。
  除了鲫鱼,鲤鱼,以及其它各种小鱼,说不定,能钓上一条大鲩鱼呢——新涨的河水,新生的鱼虾,新生的个竹做的新钓竿,全都是“新”的,兆头好啊!兆头好,自然得是钓大鲩了!
  2
  我在村外的田边小路散步。
  小路边,有若干个小孩子拿着菜刀,砍路边的小青竹子,然后削去枝叶和竹尾,削成一枝细长的尾梢略带弯曲的竹竿。
  他们见我走来了,与我打招呼:“路哥,你好啊,你回来啦,好久不见你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答:“是啊,就刚回来。”
  “你不用工作么,放假吗?”
  “是啊,回家来玩一阵子。你们在做什么?”
  “做钓竿啊,去钓鱼啊!现在似水河里的鱼可多了,前天,某某人一下午就钓了半竹篓的鱼呢,还有两条很大的大鲩呢!你也去么?你会钓么?”
  “嘿,我怎么不会?我会钓鱼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呢!我像你们现在这么大的时候,都是高手了!”
  “真的?那等下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吧?我奶奶给了我一把针,我都把它们弯成了钓钩了,有五枚呢!我們才四个人,加上你,刚好五个,一支给你钓,看看我们谁厉害。钓鱼的蚯蚓,我们都挖好了。等一下做好钓竿就行了。”
  “好啊!”
  削好了竹子,他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线,穿好钓钩,钓钩上方缠了个小石子当坠子,细线另一头缠紧在竹竿上,细线半中间又缠了个泡沫当浮子,一竿简易的钓竿便完成了。
  3
  我们在河岸边间隔排开,坐在岸边青草丛中,各自甩出手中的钓钩。
  似水河并不大,宽的地方,也就是二三十米吧,窄的地方,也就只是十余米而已。河中深水处,可能有四五米,岸边浅水处,不过没膝而已。浅水处河底沙子细石、水草河藻,以及其中穿行的小鱼儿,都清晰入眼。不想放长线去钓大鱼的话,把钓钩扔在这浅水处的水草河藻间,清切地看着鱼儿围在诱饵周围咬钩,钓些小鱼儿也不错。
  除了岸边的我们几个人,河中还有零散的几只小船,那是在似水河中捞沙的沙船——捞沙卖钱,是这个河边小村许多人的职业,于是河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沙船。在这河中鱼儿丰盛的时节里,有些有鱼网的沙船,也会在捞沙之余,撒几网看能否顺便网些鱼。在这样的小村庄里,沙船和渔船,有时是相通的。
  我的钓钩有鱼儿上钩了,水下的鱼儿牵动着水面的浮子,在水面上移动着不停地颤动。
  凭着细线拉扯竹竿的手感,我可以猜知那是条不小的鱼儿。
  我挥起竹竿——
  “哗”的出水声,一条激烈挣扎着的沉重大鱼,被牵出了水面,跟着细线儿在空中荡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大鱼,大鱼,是大鲩,是大鲩,钓到大鲩鱼了!”
  我,以及几位小孩子,都开心得大声叫出了口。
  4
  然而,我们却是高兴过早了!
  因为,我们才刚欢呼完,这条荡在空中的可爱鱼儿——这条我想象中的马上就会甩上岸来、或者跟着鱼钩荡到我手中的大鱼,居然大出意料地忽地离了钩,直飞开去!
  于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我刚刚提出水面的大鱼,弯扭身子挣扎着,高高地被甩到了河的上空,又看着它往下掉。心情也跟着鱼儿的提起、脱落和掉下,瞬间地经历着从喜悦到悲伤、又到惋惜遗憾的转变。
  一条从钓钩中被甩脱落飞到了河上空的鱼儿,往下掉的结果是什么?肯定是再跌入河中,消失不见踪影的了——这是令人多么沮丧的事情啊!
  喜剧变成悲剧,就在这瞬间的几秒钟!
  看着河上空飘飞的鱼儿,明明是要到手中成为美味的鱼儿,居然马上就要消失不见,心下真是难过非常——那是一种收获变成落空的掉不出眼泪的难过。   然而,我们又或许难过得早了些!
  因为,才刚刚沮丧不已的时候,居然又出现了转机——鱼儿,居然没有掉落水中,而是掉进了河中的一条沙船上!
  悲剧变成喜剧,就在这一眨眼间完成了!
  5
  船艄,正有两个人影在忙碌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女孩子。那是沙船,他们在捞沙吧。
  忽地天上掉下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在他们脚边,他们也觉得很是意外。
  小孩子们已比我先朝船上开口了:“伯伯,姐姐,我们的鱼,那是我们的鱼!掉到你们船上去了!”
  船上飘过来清脆响亮动听的声音,是那个女孩子在笑了,“呵,你们的鱼,你们在岸上,我们在水中,怎么相隔这么远的岸上的鱼,会掉到我的船上来了?”
  “我们在钓鱼,不小心从钓钩上甩脱了!”
  “那,如果我的船不在这里,不就是要掉到水中去了吗?掉到水中,不就又游走了吗?”
  “是啊,是啊!多亏你们的船在那里。你们把鱼儿还给我们吧!”
  “那,你们要如何多谢我呀?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们的鱼儿根本不可能还在。”船上人说着,船也慢慢地往岸边移来。
  船近岸了,她把鱼儿抛到岸上。
  “啊,是婉婉姐姐你啊?我们等下要是还钓到鱼,就送一条给你吧,这行了吧?”
  “好啊,你们可别吹牛骗人哦!”船上人说完,忽地看到这几个小孩子中,居然还有我这个“大人”蹲在一边,她忽地又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船上人,挽着袖子,卷着裤腿,真是好白皙俊俏精神的姑娘啊!
  她的船又慢慢地移开,回到河中间去了。
  我问小孩:“怎么,你们认识他们吗?”
  “是啊,她就是河对岸村子里的婉婉姐姐啊!怎么,你们二人差不多大,你却不认识她吗?她和你一样,也在外面工作呢,可能也是休假,她回来好几天了,这几天我们跟其他人来钓鱼时,都看到她在帮家里的沙船捞沙呢!她人可好了,前几天她把捞沙时捞到的很多河蚌,全都送给了我们,所以我们要是看到她了,都会和她打招呼的!”
  “是吗?我不认识。”
  我在琢磨:似水河对岸的村子里,几时居然长出一位美女来了?连这些小孩子都认识她,我真是太落后了。
  6
  第二天一早,我去似水河边散步,又看到了昨天的那只沙船。
  我赶紧回来忙碌了一阵子,然后提着个小水桶,桶里装着几尾鱼儿,去找那几个小鬼,约他们一块儿再去似水河边钓鱼。
  我把一尾鱼儿穿上钓钩,甩入水中。
  他们不解了,问我:“路哥,怎么你不给钓钩上蚯蚓呢,却钩了一条鲩鱼扔下水去?”
  我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扔一条鱼儿下去,可以吸引到更多的鱼儿来,鱼儿多了,等下我们钓的时候,就更容易了。”
  “是吗,用上鉤的鱼儿去引诱没有上钩的鱼儿?有这样钓鱼的吗?”
  “是的,有。我开始钓鱼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有出生呢!我像你们现在这么大的时候,都是高手了!经验之谈,我怎么可能骗你们?”
  “那能钓到大鲩鱼吗?”
  “能,当然能,你就等着吧!”
  我在心里计算着:等一下,我挥起钓竿,拉起水中鱼儿甩出去的时候,要尽量恰到好处,甩到那河中的船上去啊!钓钩上,我已做好手脚了,钩儿没有那么弯了,保证我一甩,鱼儿就铁定飞走!一条没有飞进船,我就接着来飞第二条。
  鲩鱼,就是俗称的“草鱼”。鲩鱼,虽然普通话里发音“换鱼”,但是,在我们的方言里,“鲩”与“婉”同音。其实,不仅在我们的方言里,在大多人的眼中,都是只看到了“鲩”字的右半边,把它的读音发成“完”而非“换”。别人来似水,是希望手中的弯弯钓钩钓大鲩的;我来似水,是准备扔条条鱼儿钓婉婉的。
其他文献
罗生有个朋友,是桑梓路上水果店老板。  罗生还有个姐姐。一个还很不一样的姐姐。据说她出生后一年三个月零五天学会第一句话而在娱乐圈声名大噪,成为童星。当时她就说:“我是娱乐圈的。”就这样备受关注。  她和水果店老板认识是在一个傍晚。当时无法确定方向的桑梓路上夕阳挂在天边,几丝浮云折射出一种悲惨的颜色。罗生看着那些红霞,觉得有些太阳血溅西方的感觉。空气渐渐凉了下来,这时罗生打了一个寒战。末日般昏沉的光
期刊
一、偷生  电话响了七八声,埋首听雨的唐先生才被惊醒。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种探不到底的声音。  “曼玲……”  她不吭一声,只荡秋千似的喘气,一下一下,指望着无声胜有声。他知道,她借琴声做掩护,可拎起电话才想起挤不出话来。他们那根窄窄长长的电话线,被绕了好几绕,又将旁的声音绕了进来。他听到那边黄太太嘴尖撮起、舌舞飞快,如往常一般,同旁人数落儿媳在麻将桌上不识规矩、不懂让牌。黄太太是曼玲的书迷。 
期刊
吴大力怎么也不会想到,事隔二十多年之后,接电话的竟会是纪晓萱;由此,他也更加坚定了去双子湖客栈的决心。  双子湖客栈,位于海岱市通衢镇莲花山上。是一个集会议、餐饮、住宿于一体的综合型酒店,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初,对内搞活对外开放政策下的产物。当时各路人马争相出动,搞旅游,办企业,搞养殖,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衢镇虽是既没土地也没其他资源,却有地处交通要道的优势,日夜来往车辆不绝,行人不断。于是,当地村
期刊
阅读2018年深秋季众多文学期刊中的短篇小说作品,以城市(城镇)为背景或题材的书写占据了多数。这一现象并不奇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城市化进程高歌猛进,社会结构变得更为复杂,人们的生存空间和生存方式都大为拓展,文学作品的题材也随之转变,以城市为背景的文学作品持续增多。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知识分子们依然在不遗余力地进行城市文学世界的建构,以及对人的精神命运的探索。  郝景芳在自己的作品集《孤独
期刊
栽了个跟头  生完了娃娃,坐完了月子,丑女子的身材又丰满起来,脸上又白净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小平又不让黑子娃动丑女子了。  小平在路上截住了黑子娃。  “你配得上丑女子呢不?”小平说。  “你也不浇泡尿照照自己。”小平说。  “你弄丑女子一回,我就打你一回。”小平说。  没人想到小平这一回栽了。  小平丢下这些话,跟往常一样转身要走,黑子娃却在小平转身的当口,捡了块石头朝小平的脑壳拍了
期刊
1  王直觉得,娘自从患上小脑萎缩后,就越来越像个小孩了,不但不听话,有时好像还故意弄点恶作剧似的,就如他小时故意和娘恶作剧一样。他小时,常常躲在场院的麦草堆里,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娘急急慌慌地走过场院,一路喊着他的名字。等到娘走過了,他才从草堆里跳出来,嗷一声叫。娘看见他,举起巴掌,笑着做出要打的样子,等到巴掌落在头上,却变成了抚摸。  可是,那时他才六岁,还是一个娃娃啊。娘现在已经七十多了,是真
期刊
我记得,那是六年前——对,就是六年前。别看我老了,可我记得一点也没有错。我们离开嬴南村的时候,也是一个明月夜。不过,现在是一个秋天,而那年是一个冬天;还有,那年我们离开嬴南村的时候,是我们一家三个,爸爸、欢欢和我,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则只有爸爸和我两个了。才是六年的时间,爸爸老了,我也老了。按照你们人类和我们狗类的寿命来看,我虽然只有虚岁七岁,可我应该是更老了。我能够活到这么大岁数,已经十分不容易
期刊
很早以前就想再去那边看看,但一直没有动这个心思。因为那是一条很长很远的路,通往西汉的路。今年清明节,觉着这天是个遥望久远的佳日,我踏上了这条漫长的路。  清明时节的雨,飘洒得不紧不慢,细细地、蒙蒙地,拂在脸面上,就感觉有一种柔润的清凉,滋润到心里。  在疾驶的汽车上,我便浮想联翩,想到西汉的其他先贤都是生面孔,唯独有着“主动请缨”故事的终军,早在学生时代就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也
期刊
是一个雨后的下午,我随父亲和尹伯一起到了后宰门街。  这条老街,就像久远的往事一样,幽静地躲在繁华和喧嚣的背面。天空,飘拂着几朵白云。有几只信鸽飞过,撒下一阵清脆悦耳的哨声。街上行人极少,即使偶尔有人走过,脚步也是匆匆的。  我们是从县西巷拐进来的,路北的庙宇,是新修建的武庙和福慧禅林院。尹伯说:武庙起初叫汉寿亭侯庙,始建于宋代,后改称关岳庙,是当年济南规模最大、建筑最早的关帝庙。随即,尹伯指着往
期刊
主持人语:小说来源于生活,文学需要与现实对话。近期的小说写作无论是从历史出发,还是从想象出发,都表现出了与生活联系的紧密性。本期四季评我们邀请了苏州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奚倩、李珊和张琳琳进行点评。奚倩从小说的细节描写出发,窥探小说的艺术魅力,并指出真正的细节描写需要生活体验的支撑。其中,陈再见的《县城画师》、叶兆言的《舟过矶》、少一的《喜事》等堪称佳作。张琳琳以小说的现实笔法作为切入点,认为近期发行的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