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新凤霞的真爱情

来源 :北京纪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oncy45685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从上初中的时候就为演员写介绍文章,上高中的时候就为演员写戏,可谓入门甚早,但遗憾的是我从没有在什么学院或是研究院等等宝地读过一天书。但是我也不是无师自通,我是有老师、有手把手教我的师父。“文革”以前人们都知道我的老恩师是中央戏剧学院大名头的周贻白教授。“文革”以后我的老师更多了,应该有好几位,其中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吴祖光老师。“文革”前我和祖光老师,尤其和新凤霞老师是不熟悉的,虽然也见过两面。
  伟大的“三中全会”以后,祖光凤霞贤伉俪成了戏曲界极有影响的光鲜人物。20世纪80年代,我和这两位才逐渐熟稔起来。两个原因:一、我供职于北京市文化局主办的《新剧本》杂志社,主要任务就是向读者推荐好剧本、好文章。为此向大师级的剧作家吴祖光索要劇本、纪念文章,邀请他参加本刊举办的笔会,来为刊物镀金,便要经常联系。二、是吴寓在朝阳门外工体东路,而寒舍在距先生家不足三里地(1.5公里)的雅宝路。当时尚不时兴今日之电话索稿、电话采访,更谈不到发电子邮件,虽然本刊当时也趁两三部电话,但总觉得不登门求稿或邀请外出,是对老作家、老前辈的不尊重。当时我骑一辆旧飞鸽自行车,彼此居家路程又近,于是便隔三岔五飞车急驰吴寓公干。所谓一趟生,两趟熟,何况不知多少次登上吴府4楼叩门拜谒,再加上自幼读孔孟之书、达周公之礼,见长者站有站相、坐有坐姿,该说则说,不该讲绝对紧闭双唇,于是便甚得吴、新二老的欢心。在下不但是吴府坐上客,每到饭口必然不放行,要我陪二老同桌而食。另外,由于我言必称老师,后来两位老人便称我是他们的学生,我自然以为殊荣。每到开个啥会,便也大言不惭地说我是吴家门的徒弟,久而久之也算弄假成真,两位老人家和吴欢吴霜兄妹也毫无异议,我很快便成为吴府一分子也。


吴祖光先生

  人都知道戏曲界有几对儿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夫妻,除常香玉、陈宪章,严凤英、王光亚两对儿之外,吴祖光与新凤霞这一对儿更为老百姓钦佩。齐白石大师曾誉这两位是“霞(凤霞)光(祖光)万道,瑞气千条”,可见是多么不平凡。当然还有其他夫妻情谊深厚的,像梅兰芳与福芝芳,马连良与陈慧琏,等等。吴、新二位老师虽然情深似海,并不等于“马勺碰不着锅沿儿”。我总觉得相敬如宾的梁鸿和孟光的爱情是假冒的、虚伪的,你想两人吃饭的时候,互相把饭碗在眉毛前晃来晃去,还要端得倍儿齐,假不假呀?祖光和凤霞都是性情中人,真情藏不住,往往流露大发了,就免不了来个鸡吵鹅斗,有时候二老的脾气上来了,不但互有攻守、还有“相持”阶段。这时我的“差事”可就来了——“劝架”,我一共劝过3次,说起来可以当本“戏”唱……非常有意思,我就跟各位聊聊。

第一件——窃听电话


  这都是1990年代中期的事,一天我接祖光老师电话,他在电话话筒那边愤愤地说:“永和,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的电话被人窃听了!”这一说我的心咯噔一下,吓了一大跳!忙问:“您知道谁窃听的吗?”那边冷冷地答道:“凤霞!”我刚想笑,突然另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到我耳鼓,怎么回事?又吓我一跳,马上明白了,是凤霞老师的声音:“永和,你老师净胡说八道,我得管着他点儿。”祖光苍老的声音又传来:“你听听,你听听,她还这么说,你赶紧来一趟吧!”“啪”一声!电话挂了……


常到吴家做客,见证伉俪情深

  我立刻蹬着破自行车到吴府,二位老人家的面色都很好看,笑嘻嘻的,显然吴老师气消了,但我既然金身大驾“露”了,总得说两句。先开玩笑似的说:“凤霞老师,您窃听我老师电话不对,这可是犯法的。”“你老师捅的娄子还少吗?我是看见警察都鞠躬的主儿。他整天嘴没把门儿的,拿着个电话,想说什么说什么,我能不听着点吗?”
  原来是吴家新安了一个子母机的电话,新老师可有了抓挠,拿着自己不光听,还时不时插话,弄得最较真的吴先生大发雷霆……
  我又转而说吴老师:“难怪新老师着急,一天到晚,电话采访您的忒多了。一见我面,您就说什么什么采访您了,又什么什么要找您聊聊啦。还有法国马大使又来电话了,您别闹了……”老师们还真给我面子,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晚上开饭,吴家的老规矩,肉松拌大米粥,撑不着。
  日后二位故我依然,吴老师对着电话,还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把门儿的;新老师依旧拿着小电话在一旁“偷听”,搭茬儿。不过吴老师不再找我,默认了……

   第二件——椅子风波


  祖光老师开始写电视连续剧《新凤霞》了,从凤霞童年开始,到吴老师出现这一集止。祖光老师的话:“我不能自己写自己不是?”预计写十二集,在我们新剧本上每期发一集,两年发完,自然是我的责任编辑了。从催讨剧本,编辑文字、版式,直到校对大样,归了包堆,都是我的活儿。开始是比较顺利的,因为我有凤霞老师这个铁杆内线,经常偷偷打电话给我,让我如何如何,便能及时拿到文稿,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大概发了3集后,一天接祖光老师电话,听到苍老沉郁的声音说:“你赶紧来一趟吧,凤霞又跟我捣乱了!”
  我如接到命令一般,半个小时后来到吴宅,见二老面上均呈不悦,颇有愠色,似问题不小。“啥大事呀?不是请我看戏吧?”我故作轻松地问道。“你看看凤霞书桌前这把椅子。”吴老毫无感情地说。我一看,书桌前不是往日那把黄色的旧圈椅了,换了。是一把方形仿红木的新椅子,做工很讲究精致,并配上了椅垫儿。我说:“极好极好,这一下凤霞老师定会文思泉涌、佳作连篇了。”


作者与新凤霞老师合影

  真不是奉承,这是真格的,凤霞老师半身不遂后,回忆自己过去的好文章,包括创作的齐派花卉国画源源不断,都是坐在这一把椅子上写出来、画出来的。但是没想到,新老师一接我话茬儿,口吻却不对了:“谁说的?我写不出来了!你真会给你们老师刷色!”
  新老师横出一剑!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吗?我鼻问口、口问心。“你坐上去试试、试试。”吴老师音色也失去了往日的嘹亮高亢。我坐了上去,又按扶手,又顛屁股,希望发现新大陆,但一点儿异样的感觉也没有。“你坐着难受吗?”
  “挺舒服的,你二老是为这把椅子闹别扭吗?来龙去脉能告诉我吗?”
  老两口开始都让对方先说,坚持了半天,最后还是祖光老师开始了讲述:“全国政协开会那几天我去了,参加完开幕式,然后便回家写东西。凤霞一直留在会所开会。一天我请了两个木匠师傅给我修窗户,顺便请他们将这把旧椅子给修修,哪承想人家看了看,说,您这把椅子太老了,不值一修了,买把新椅子算了。其实,我早就想换把新椅子了,就说,劳您二位大驾把这椅子带走行吗?人家也没说什么,就给捎走了。过了一两天凤霞回来不见了椅子,便和我大闹,而我正是写《新凤霞》电视剧最紧张的时候,我气得不行,马上打车到东华门龙顺城家具店花500块买了这把仿红木座椅。来回车费100块,可以说我是不惜工本呐,就是为她坐得舒服一些。可她反说坐上去硌得慌,再也写不出东西来了,你说这是不是无理取闹?”
  “你为什么不通过我就自作主张?你这是眼里根本没有我!”
  “你!”我老师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一看麻烦大了,一个说很好,一个说很坏,这架可怎么劝?我想了想,便说:“我理解新老师,什么新的旧的,习惯了就最好。您那把黄杨木椅子是老了点,随便扔的货了,可您是极恋旧的人,包括使的物件儿也是,旧的是不好,您可是也舍不得扔不是。我老师出于好心,但是效果不好,得罪了您。俗话说,老师有罪,弟子服其劳!我代我的老师向您赔罪了。”说罢,我身子一弯,向新老师深鞠了一躬。这一席话及一躬,两位老师倒都给我面子,未再多言。我赶紧又说了两段戏班的趣闻,两位老人转怒为喜,是非之地似不可多留,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时我忽然又想到离吴府很近的蓝岛大厦的总经理李贵宝,是我们爷儿俩共同的好朋友,头两天说有事要邀请吴老师商量商量。借此时机,我就把这事提了出来,接着我就把吴老师连拖带拉的找李总聚会去了。时间可能会帮助我,使二位老师怒气全消。
  3天以后,吴家又打来电话。这次是新凤霞老师打来的,仍要我来家一趟,去不去?打了半天的鼓,还得硬着头皮去。这次见两位老人都是笑嘻嘻的,凤霞老师先开口说:“你看看我书桌前有什么变化?”我定睛一看,几乎吓了一跳,咦?这不是那把旧黄杨木椅子吗?怎么又回来了?“让你祖光老师说。”凤霞老师到底是好演员出身,仍旧卖关子。“我说就我说,昨天那两位师傅又来了,看看窗户有没有出啥毛病。那二位忙说,您那把椅子我们还没找到地方扔呢,马上给新老师送回来。就这样椅子又给还了回来。”
  “所以叫你来,是谢谢你劝的好架,待会儿请你吃炸酱面。”凤霞老师一脸春风地说。吴家的炸酱面是有特色的,按天津卫的做法,炸酱要放点糖,还要放点海米,让口鲜。我自然不推辞,跑了两趟,吃了两大碗面条,没亏。

第三件—— 席梦思床垫


  又是一年芳草绿,转年还是这个时候:全国政协会闭幕后的几天,吴宅又电召,二老又井水犯了河水。这次我有经验了,也不着急,吃完中午饭,慢悠悠去爬吴府的4楼,一问这回更逗了,导火线是一个旧席梦思床垫。
  开政协会那些天,吴老依然常回家看看,新老驻会学习,两个小保姆——小白和小王奏上一本,说新老师睡的席梦思床垫年头太久了,中间的弹簧都鼓成包,得多硌得慌。老头心疼老太太,立马答应买新垫子,并且说劳你们大驾把这玩意儿给扔了。二位小保姆惜力,打开楼窗一看,下面就是垃圾桶,于是顺着窗户就给“顺”了下去。当天下午吴家二少吴欢来了,老头跟二少一说。儿子孝心,不要老爸管这事,他揽下了这个活儿,立刻给妈买了个新弹簧床垫。当时爷儿俩都挺得意,心想老太太回来准是大喜过望,谁承想猴吃麻花——满拧,老太太一见旧的换新的了,便冲冲大怒!说昔日床垫虽旧,但里面的弹簧是铜的,虽然床垫凹凸不平,可一点不硌人,新的虽然平整如玉,可躺上去硌人,非要旧的不可!
  两个保姆飞奔下楼,幸好旧床垫仍在垃圾桶旁戳着呢,可低头一看,天哪!全是大窟窿,里面的铜弹簧,一个不剩,全都被捡废品的掏个干净。新老师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便和吴老师不依不饶。吴老师对我说:“过去因为凤霞睡觉怕挤,我便单睡,这回我陪着她睡。三天过去了,亲自体验的结果是很惬意,毫无硌人之感。永和,你说凤霞是不是成心找事?”
  我又该如何说呢,想了一想,陡然一计上心头,便对老太太说:“新老师,这事我来办,您先凑合睡,明天我去委托行转着看看,有没有铜弹簧的老床垫,碰巧了,没准还真有。发现了,我立马就给您雇车拉回来,这行了吧?”
  究其实,我上哪儿转去?再有个三天两后晌,老太太睡习惯了,想换都不让换了。果然,以后新老师再不提铜弹簧的事了。
  俱往矣,吴、新二位老师,均做古人矣。每一思及,潸然泪下,他们是真爱情,唯其是真,才抬杠拌嘴,但很快又和好如初,好得可以为对方流血,甚至付出生命!这便是吴、新二位的真爱情。
  (编辑·韩旭)
  hanxu716@126.com
其他文献
自2016年起,每年都有一对儿赤麻鸭飞临北京世界公园。优质的生态环境,已然成为赤麻鸭筑巢哺雏的天堂。2020年5月立夏,12只小麻鸭横空出巢,在鸭妈鸭爸的护佑下,悠闲自得地畅游在这个美丽的世界。  “看,澳大利亚的悉尼铁桥和悉尼歌剧院,还有我智利复活节岛的7个老朋友。”倒影  摄影 朱天纯  有人說,建筑是凝固的诗。  然而,诗又怎能完美地描绘出紫禁城的威严、大气、庄重与华美?世上大抵没有什么文字
期刊
辛苦的志愿者  2019年岁尾,武汉打响了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战役,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在为武汉等地区捐资捐物的同时,踏实做好本地区的疫情保卫战。这是一场没有硝烟而又异常残酷的战争,在与疫情的战斗中,党员干部一马当先,居民百姓群策群力,其中有误解也有理解、有怨言也有赞言、有失望也有希望、有踯躅也有力量。在抗击疫情的众生相中,我们最终发现的仍然是人类面对灾难时,所表现出来的爱的光芒、人性的美好,
期刊
摄影 大琦  生活中总有一些默默无闻、埋头苦干的人,他们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直到有一天他们做出了骄人的成就,令人惊异、感叹和敬佩——封杰就是这样一个人。  封杰痴迷、酷爱京剧,平时总是向专业人士学习、请教。苍天不负有心人,2003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调入《中国京剧》杂志社,从一名普通编辑做起,勤奋认真,积极向上,成为了《中国京剧》杂志编辑部主任,进一步开启了追学艺术大家的人生道路。《京剧名宿访谈》
期刊
作为平凡的普通人,面对新冠病毒的横行,我们能做什么?国家号召:我们要以“独”攻毒——疫情流行期间应尽量减少外出活动,在家休息,保持良好卫生和健康习惯,不给社会添乱,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从来没有一个假期以月计算,“宅”成为我们的生活常态。  以“独”攻毒,并非让人们以孤独抗击病毒,它可以是独善其身,做好个人防護之意;也可许宁这样从不进厨房的女人都开始醉心钻研烹饪技术,虽水平一般,但也算是get
期刊
志愿服务宣传语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改善环境、人人行动,建言献策,担起“清洁空气”的社会责任,为“蓝天行动”出主意想办法,主动劝阻不文明行为,当好首都环境建设的参与者和受益者,传播环保正能量,自觉做“文明北京 蓝天行动”的传播者和实践者。  时祥云,女,出生于1972年1月,2014年开始参与环保,现为北京市延庆区农业技术推广站一线科技工作者。她热爱环保,积极参与各种绿色环保活动,她坚信,打造绿
期刊
杨建业,北京市先进工作者,北京市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东城区人才专家库首批专家,东城区创先争优优秀共产党员,入选北京市公共文化服务光荣榜,杨建业非遗传承与传播工作室被东城区总工会命名为“劳模创新工作室”。现任东城区第二文化馆非遗部(东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副研究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民协会员,北京杂文学会理事,东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北京京城非遗人才创新发展联盟秘书
期刊
2020年6月7日,由北京京剧院倾力打造的京剧现代戏《许云峰》拉开了东方大剧院“云”首演的序幕。谭门第七代嫡传人、京剧老生演员谭正岩扛鼎出演“红岩”英雄许云峰,这不仅是“京剧+新媒体”的一次创造性尝试,更是被誉为“一部谭门史,半部京剧史”的谭派艺术与“红岩魂”前所未有的一次碰撞交融。阎肃先生为京剧《红岩》“化用”唱词  在写这篇戏评之前,著名戏曲剧作家张永和先生给我发来一篇他写的怀念已故军旅剧作家
期刊
后商,詩人,评论人。读书千余册。渴望着,行动着,清醒着。作者说“最早的‘在路上’故事是塞万提斯的骑士故事和约翰·班扬的讽喻故事,这些真的只是故事的故事,大概是为真理做出的滑稽又辛酸的尝试,而这就是我们重新出发,面对世界的最大的缘由。”  2020年的夏天,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场巨大危机,但又让人模模糊糊地认为我们可以凭借我们的生命冲动,创造新的未来。  不得不告别过去。告别我们本土的、有限度的自发性
期刊
宅心仁厚的长者朱春煊  作为陈氏太极第六代宗师陈长兴最杰出的弟子,杨露禅为太极拳在京城落地生根并开花结果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当时有句口头禅——“谁料豫北陈家拳,却赖冀南杨家传。”  在杨氏太极的传承中,杨露禅的三子杨健侯作出了巨大贡献。杨少侯和杨澄甫兄弟二人有一个共同的徒弟,即杨氏汪脉一代宗师——汪永泉。  作为太极大师汪永泉(号“在山”)的大弟子朱怀元先生之子,朱春煊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
期刊
一踏进香港,我就躲开了“大妈团”的喧嚣。  白天,待在酒店的咖啡厅看报、读书,隔着落地窗,看浮云在维多利亚港对岸的建筑群间飘浮。  待华灯初上,我便“出动”。当地年轻的上班族,下班后最乐意去晚餐“啸聚”、约会“拍拖”、买醉“嗨皮”的地方,我大多熟悉。香港和九龙的夜晚,用灯红酒绿和青春活力展示着香港这座城市的另一面。其实,“夜香港”似乎承载了更久远的历史、更繁复多元的文化。大概是白天养足了精神的缘故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