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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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去华盛顿,在飞机上看《舌尖上的中国》,听得一句“家常百味,也是人生百味”,唇舌间蓦地回忆起许多味道。
  思及味道,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姥姥。姥姥有许多拿手菜,记忆最深的一道菜是煎豆腐。把鲜豆腐切成长方形薄片,在放了葱花的热油里煎,外焦里嫩之时撒上酱油与盐,盛在白瓷盘里,香嫩可口,无论冬夏都是令人眷恋的美味。
  谈起豆腐的味道,不禁想到了清代才子袁枚。他四十岁就辞官隐居,以文字生財,以佳肴闻名。他住在南京,园子叫做随园,于是他家的菜单便叫作《随园食单》。袁枚不仅有厨艺精湛的家厨,而且母亲、妻妾皆是烹调能手。在别人家吃了某种美食,他必定让家厨登门求教,回来后他要询问要领,一一记下。单是豆腐,就有蒋侍郎豆腐、杨中丞豆腐、王太守豆腐、程立万豆腐、张恺豆腐、庆元豆腐等等。他家的菜肴注重食材自然之味,不随众趋时,自成特色,声名远扬。曾四任两江总督的尹继善在随园做客一次,便对夫人感慨,御膳房的佳肴也比不上这随园的美味啊。

  人生百味,食物之味只是其中一味。同样美味的萝卜汤,小孩子喝下去,心里想的是明天的春游;老先生喝下去,思念的是早逝的爱人。日剧《深夜食堂》是一部美食深夜剧,简单的剧情,简单的饭食,却不知感动了多少观众。这是一家隐于小巷的小店,营业时间是夜里12点至清晨7点,被食客们称为“深夜食堂”。菜单上只有猪肉饭,其他的菜,只要老板会做,就一定会做给你吃。寒冷的深夜,每一位进店的食客都带着风,带着点菜的心愿,也带来了一份只属于自己的心情。爱吃章鱼香肠的黑社会头目心里挂念的是中学时代经常给自己做章鱼香肠的初恋,去医院探望生病的她,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职业,心中五味杂陈;以挑剔闻名的美食家被一碗朴素的黄油拌饭勾起了对姐姐的回忆,之后再次见到已是流浪歌手的旧友,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芋头煮墨鱼缓缓上升的香气里,氤氲着你的爱情与我的初恋,他的故土与她的山河。
  味道与回忆之间的联系,总是能轻巧自如地穿梭于捕梦网,在某一瞬绽放。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曾提到,在许多年里,他对曾度过一段童年时代的贡布雷镇的记忆是多么贫乏。一个下午,一种名为小玛德莱娜的点心的滋味就把他带回到了过去。随后普鲁斯特写道:“香味是不由自主的记忆的隐身处……如果对一种香味的辨认比其他任何回忆更有可能给予人安慰的话,这可能是由于它深度地麻醉了人的时间意识……一种气味可能把岁月淹没在它让人回想的滋味里。”
  嗅觉与味觉类似,都是解锁一段记忆的钥匙。每当我与我的室友在上课路上路过新民路与紫荆路的交叉口时,她总会谈起她的高中时代,因为那个路口附近种了许多丁香花,正如她的高中母校。花香馥郁,往昔的岁月如电影胶片一般一幕幕地在脑海中回放。回不去的往日时光,却被味道裹挟,伫立于银河中,等待着我们的造访。
  从华盛顿归来时,收到了友人从法国帮我带回来的香水。这是只在法国部分地区销售的小众香水品牌,简单的包装,毫不花哨的瓶子。香水叫作“满世界的绿”,某天翻阅香评书时,看到了著名香评者塔妮亚·桑切茨的评语:“我小时候居住的屋后种着一棵柠檬树,我常常捡起它的落叶用手指揉搓,一种简单可爱的气味。”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我想到了儿时窗外的那一丛冬青。小时候,我时常采了冬青叶子,穿在吃冰糖葫芦剩下的木棍上,把奶奶放在缝纫机小抽屉里的粉笔偷偷磨成粉,撒在叶子上,权当往羊肉串上撒孜然。当我打开这瓶香水时,我确信我闻到的就是那时房间里时常弥漫着的冬青叶的味道。无数个黄昏,我把自制的“羊肉串”放在窗台上,打开窗户,想象着有位路过的少年朝我微笑。时光流转,童心已然不在,唯有这味道弥留在记忆中,仿佛雨后铃兰落下的一串水滴,在心田叮叮淙淙地雀跃。
  味道是一门艺术,在舌苔上,在空气里,也在生命中。擅烹调者,调味道于庖厨;善调香者,蕴味道于方寸;而人生之味,无须刻意修炼,人皆有之,人皆能品。无论是浮世清欢,还是细水长流,总能端坐磐石上,醉倒落花前。当清晨的雪落在你微颤的眼睫,浮云散去,晨曦曈昽。旧的味道正在发酵,新的味道正在发芽。你,在听吗?
  选自《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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