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哥的深圳打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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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生会发生很多事,我们常常在不经意间被感动,而我相信,那些曾经真实发生在身边的细节,是人生至美的回忆。
  那是2002年4月份,我和张启明同在浙江一家电子厂打工。电子厂的待遇不好,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工资却很低,我们都很想到深圳去打工。
  听人说深圳的工厂待遇比较好,但招工的要求也很高,我和张启明只有高中文凭,为了到深圳后能顺利找到工作,我们想方设法挤出时间,在一家培训班学电脑。我们那时天真地想:只要学会了电脑,在深圳找一份工作应该不会很难。
  有一天晚上,我和张启明坐在电脑前。我正学得投入时,突然,张启明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我手忙脚乱地送他到了医院。医生说张启明的病很严重,要做手术。手术费昂贵得让我咋舌——2000块啊!望着昏睡的张启明,我决定: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小命,也要将钱凑出来。
  当晚,我找了十几个亲戚朋友,向他们借钱。他们都说我笨,人在他乡的,我和他又不是很熟悉,万一张启明身体好转后跑掉了怎么办?我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相信张启明会做出这种事情。在我的坚持下,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我终于凑齐了2000块钱,急忙往那家医院赶。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医生一脸歉意地告诉我说,他们把张启明的化验单弄错了,其实,张启明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太累了,适当休息几天就会好转的。原来是虚惊一场,我高兴得跳起来。
  过了几天,张启明不肯和我去培训班学电脑了,他说收到了一封老家来的信,他弟弟考上了重点高中,急需用钱,他打算把每月的工资存起来寄回家。说完还在我面前扬了扬那封信。我让他继续学习,说我的工资可以借给他寄回去,他却怎么都不肯。无奈之下,我只有一个人去学电脑。
  有时厂里忙,实在请不了假去培训班,张启明总是拍着胸膛向主管保证,他一个人能完成两个人的任务。厂里实行的是计件制,有了张启明的保证,主管每次到最后还是同意了让我请假。
  为了能早一点去深圳,我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培训班里。而张启明因为长期省吃俭用,还要时不时完成我留给他的工作量,逐渐变得面黄肌瘦。那段时间,每次到了吃饭时间,张启明都不肯和我一起打饭,打完饭,他就神神秘秘地往外面跑。我觉得很奇怪,以前我们总是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的,他比我大,老爱把好吃的菜往我碗里夹。
  那天,我悄悄地跟着张启明,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只见张启明打完饭后匆匆走出饭堂,左转右拐,最后竟转到宿舍里捧着碗躲在床上,把床帘也放了下来,不知在里面干什么。我冲过去掀开床帘。
  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张启明为了省钱,只打了一碗白饭,他正就着食堂里的开水,在一口一口偷偷地吃水泡饭,为了不让同宿舍的人发现,连吃饭的声音都不让自己发出来。
  那一刻,我很想把张启明大骂一顿,都说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张启明可压根儿不把我当朋友看。可是,张启明什么话都没说,他把脸转过去,我问他,他只对我说:“你不要骂我,我这可是为了我弟弟。只要我弟弟将来比我有出息,我每顿吃水泡饭也心甘情愿。”
  三个月后,我顺利拿到电脑培训的结业证。为了庆祝,我请张启明来到外面的小摊上吃烧烤,没想到,刚吃到一半,张启明突然抱着胸口一脸痛楚地蹲在地上。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不肯,说医院里的收费实在太高了,自己好不容易存的一点钱,可不能花在这场病上了。
  我说:“你别一心只想着钱,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你的医药费我来付好了。”张启明更加不肯。我死活拉着他,劝他去医院看看,两个人争执着,争来争去,结果张启明却放开压在胸口的手,站起来说他已经没事了。
  那天晚上,张启明一直在跟我大声说笑,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从前那段刚认识他的日子。后来,我们一时兴起,还多要了几瓶啤酒,喝得很痛快。
  回来的路上,我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张启明:“你是不是真的没事了?有事不要硬撑着装作没事。”
  借着酒气,他搂着我,拍了拍他那干瘪瘪的胸脯,豪情万丈地说:“红飞,你看我这精神,像是装出来的吗?”
  又过了一个月,我攒够了去深圳的路费,终于可以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深圳打工了。临行前,张启明抓着我的手,一边交待我在路上要小心,一边递给我一袋吃的东西。我也反复告诉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等我在那边安定了,一定通知他过来。他兴奋地点点头。
  直到列车快进深圳了,我才发现,张启明给我的食物袋里有一叠沉甸甸的钱,整整2000元。张启明留了张纸条,上面说:深圳的消费高,这些钱你留着急用。捏着那些钱,我有一个疑问:厂里的工资那么低,张启明还要往家里寄钱,他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一到深圳,我就迫不及待地找工作。深圳真的很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很多倍。但我没有想到,那个电脑结业证在深圳根本起不了作用,一听说我只是高中毕业,很多招工人员理都不理我。我更没有想到,在深圳找一份工作会那么难,要吃那么多苦。
  为了不让张启明失望,我没有给他打电话,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一份好工作后再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个月后,我总算在一家台资企业落脚了。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急着给张启明打电话,可是,接电话的人说张启明已经不在那家电子厂了,至于他为什么出厂,以及出厂后的情况,那个人也不大清楚。我的心一沉:张启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不管经理的脸有多难看,我坚持请了假,坐车往浙江赶。足足找了两三个小时,我才找到一个略知情的工友。那位工友说,大概在我去深圳后的第二个月,张启明有一天上班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检查,说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具体什么病谁也不知道。医生说张启明患病有很长时间了,要是及时治疗,病情不会这么严重的。听说此事后,厂长借机炒了他。没有工作,再加上医院收费太贵,张启明决定回老家的医院治病。临走之前,张启明还一再交待,说要是我打电话过来问他的情况,不要把他的事告诉我,免得我在深圳担心。
  我疯了似的向其他工友打听张启明老家的地址,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一位平时与我们关系较好的工友告诉我另一件我完全不知情的事:张启明是个孤儿,他根本没有弟弟,也没有家里人急需用钱。就是因为那次我不顾别人的劝说连夜替他凑齐手术费用的事,张启明决定让我先去深圳。厂里的工资那么低,电脑培训的学费又那么贵,如果两个人去深圳,不知什么时候才去得成,为了更快替我存足去深圳的费用,张启明托工友给自己写了那封“家信”。他对工友说,从小长到这么大,没有一个人像我对他那么好,那么信任他……
  听着工友的话,我心里不知有多痛。张启明以前曾对我说:“只要弟弟将来比我有出息,我每顿吃水泡饭都心甘情愿。”原来他所说的弟弟是我呀!他哪里知道,其实,在我心里,只要他的身体没事,我就是一辈子不去深圳,都心甘情愿!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四年了,我只能以此文寄托我对这位好大哥的想念之情,希望他能看到,并与我联系——13128749966。我真想对他说:大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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