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鸡不打鸣

来源 :江门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ui120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那个下午天气不错,阳光柔柔的,风柔柔的。王矮子心情不错,小圆脸笑眯眯的。仿佛把那两颗“枣”含在嘴里,甜透了心窝。找到那个地方,见着那个女人。回坳背村吃“枣”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本家”说的,要去那个地方先要找到“鸡尾巷”,穿过巷子,就能找到那个地方。上车,下车,再上车、再下车,转乘了四路公交车,摩托车又载着他蹿了很长一段路,才停在一堵砖墙边,司机说:“5元。”“到了?”“呶,不是写着吗!”朝呶嘴的方向看去,巷口的砖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字迹呈红褐色,油漆涂写的,日晒雨淋色泽暗淡了。在王矮子眼里,“鸡尾巷”不是三个字,倒像鸡爪子割破了流血踩出的杂乱痕迹。王矮子心想,巷子一定很短,和公鸡打了几十年交道,鸡尾长短这点事儿他最清楚。朝西走,太阳离远处的山头还有一竹竿子高,王矮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影子拉得像根竹竿子。出门时,阳光当顶照射下来,身影缩成一小团。像个小气球随着人飘动。时间走得快,王矮子加快了步子,几乎小跑起来。“鸡尾”并不短,足有一里多地,跑出巷口,一片枣林展现在眼前。青枣挂满枝头,微风中弥漫着枣香。王矮子心里惬意极了,硬是和枣有缘啊!枣在眼前,不由得想起那两颗“枣”,那物件便在亢奋中愈显急迫地钻出了裤裆,尿意在转第二趟公交车时就有了,对着一棵枣树,憋胀多时的一泡尿酣畅淋漓地喷射了出来。
  麻烦来了,尿柱喷涌而出时,一个炸雷般的响屁,差点就把薄薄的蓝布裤子轰了个窟窿,紧接着就有一股东西欲往外涌。虽然四周不见人影,也得找个遮屁眼的地方。王矮子急急地把黑布包往树枝上一挂,一边解裤子,一边钻进枣林。
  天气不错,阳光不错,心情不错。错就错在这堆臭屎。一堆屎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让王矮子懊恼一辈子的事莫过于钻进枣林屙了这堆臭屎。
  王矮子“住”4号房。大大的“4”映入眼帘,王矮子一惊:完了!铁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好像“砰”一声枪响,子弹射进脑壳。大字不识,四和死谐音他晓得,坳背村人办喜事、垫房基、垒灶台,初四、十四、二十四、四月都犯忌。不吉利,约定俗成剔除在外。王矮子今年44岁,蹲4号牢子,凶兆啊!
  加上王矮子,“房客”也是四个。早先入“住”的三人,两个老的,五十来岁;小的二十多,一张瘦猴脸。
  “什么事进来的?”瘦猴脸又圆又大的眼睛放射出凶光。
  “拉屎。”王矮子回答。
  “什么?”瘦猴脸抬高了嗓门。
  “拉屎。”王矮子又说了一遍。
  “哈哈哈。一个傻蛋。”瘦猴脸大笑起来。
  靠墙的地方搭个大铺,丈把宽。离地面尺把高。三个都在铺上坐着。“坐板!晓得不?”瘦猴脸说。王矮子哆嗦着坐上去,照他们的样子盘腿坐在铺上。
  “坐板”类似于面壁思过,王矮子从天边想到地边,觉得自己的“过错”就是不该屙那堆臭屎。透过枣林枝叶的缝隙,他已看到前方的红房子。唉!屁眼不听话,不像那物件能憋住一两个时辰。更糟糕的是,眼睛闭上了。不闭上眼睛是能望见黑布包的。翘起屁股,从地底下刺出来的野蓖叶,像女人温情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在那物件上。王矮子便有了爬在孙枣英身子上的感觉,眼睛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排泄完毕。折根枣枝,磨剔脚刀似的揩了揩屁眼,一手提裤子,一手摘下两颗小青枣塞进嘴里,很酸湿,感觉很甜,腮帮子扯动着走出枣林。哎呀。不好,大狼狗正叼着黑布包,撒腿钻进了鸡尾巷。馋嘴的家伙肯定是给臭屎气味招来的,口水津津地跑来。不去枣林中享受美餐。把黑布包叼走干什么?跳起三尺来高。狗东西厉害哟!包里有什么东西让畜生兴趣盎然呢?除了剔脚刀还是剔脚刀,那割过鸡卵子修过臭脚丫子的玩意儿虽然也有一股子特殊气味,能吃?大口大口地啃吧。让锋利的刀刃割烂馋狗嘴。包内食物只有一盒茶叶,狗也爱喝茶?没听说过。
  包丢了也罢,茶叶是不能丢的。“本家”说。把茶叶送到表妹手中。回头就给他100元“小费”。“本家”还说,帮他表妹送货。每月能挣三五千块呢!这是王矮子第二次替“本家”送茶叶,前几天送往“顺风宾馆”客房,路途不远,公交车直达,很快就送到了,登上八楼。808,敲门,开门。探出一张刀子脸。
  “找谁?”
  “送茶叶的。”
  “什么公鸡不打鸣?”
  “阉鸡。”
  刀子脸缩回去,门“砰”地关上了。回到肯德基餐厅,把茶叶还给“本家”,耷拉着头,“白跑一趟”。问明原由,“本家”说:“再跑一趟。给你加30元,记住回答‘铁公鸡’啊!”王矮子心里嘟囔着。不就是一盒茶叶吗?弄得寡妇偷汉子似的,折腾人。一路上,王矮子都在默念“铁公鸡”三个字,生怕给车颠丢了,给人挤没了,给阉鸡吞了。还是那扇门,还是那个人,听到“铁公鸡”三个字,刀子脸一笑。接过茶叶盒。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交给王矮子。再回到肯德基餐厅,“本家”还在等着,一手接过字条,一手就掏出了“小费”。60元,乐得王矮子一边啃鸡腿一边呵呵笑。
  王矮子心想,“本家”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不能失信,把他送给表妹的茶叶丢了。茶叶盒子很漂亮。有山有水有雾,“本家”说山是庐山,水是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唐朝大诗人的诗句。晓得吗?王矮子摇头,但他听清了茶叶名叫“云雾茶”。“本家”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拆开看,会跑气的,跑了气的茶叶就没味了。”王矮子点头:“我晓得。云雾茶就像一团雾。拆开盒子雾就跑了。”
  黑布包叼在狗嘴里,茶叶盒给畜生咬一口,雾不就跑了吗?王矮子心里像着了火,拾起石头,发疯似的追去。穿过“鸡尾巷”,站在巷口四下扫视,望见狼狗蹲在不远处,蹲在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身边。王矮子一眼就看到了胖男人手中的黑布包,包晃动着,好像在向主人招手。“我的包,我的包!”王矮子喊叫着跑过去。想一把夺回黑‘布包,不敢,大狼狗瞪着他,两个男人瞪着他。
  “你的包?”瘦男人问。
  “我的包!”
  “包内有什么?”
  “有剔脚刀,还有一盒云雾茶。”
  “不错,真是你的包。跟我们走一趟!”胖男人走过来,拽住王矮子的手臂。王矮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住”进了4号房。
  王矮子名叫王光宗,四十好几的人,在坳背村从来没有谁叫过他的大名,长辈直呼“矮子”,平辈也直呼“矮子”,晚辈当面喊他“矮子叔”,转过身还是叫“矮子”,连村委会的村民花名册上也赫然写着“王矮子”三个字。矮脚猫一只,大字不识,光个屁宗,王矮子的名字含有被人瞧不起的成分。
  据年长者说,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大户人家,王家祠堂盖在坳背村的脊背下,五进五层,雕梁画栋,气派得很,祠内设有风台书院,接纳方圆三五十里的学子,琅琅书声中走出了两个状元,举人进士则不计其数。可一场山体滑坡。偏偏把村里占尽风水的地方变成了废墟。到了王矮子的父亲这辈,王家如一片衰败凋零的枯叶。只剩下三亩三分田地。因为这片在土改中被没收的田地, 王矮子从娘肚里一坠地就戴上了“富农崽子”的大帽。富在哪儿王矮子不晓得,儿时他和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啃红薯。喝薯丝粥,惟一富有的就是那块不敢示人的老怀表,爹说怀表是他爹留给他的。放人瓦罐埋在泥士里才得以保存。王矮子5岁那年,娘染病走了。那时“黑五类”子女受人欺,上小学后。王矮子常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孔流着血跑回家,扑在爹怀里哭。不到一个月,他死活不肯去学校了。“爹,我帮你煮粥吃,不去挨人打!”王大鹏叹息一声,唉!自己这只大鹏不能展翅,也别指望牯崽光什么宗了。
  9岁那年,王矮子拜了师,随邻村的吴贵山老头学阉鸡。
  吴贵山一辈子以阉鸡为业,他一生阉过的公鸡不下百万只,没听说过有鸡死亡的。他阉的鸡口子小,阉得干净,康复快,催肥快,肉质好。关于贵山老头的这手绝技,传得神乎其神:三国时期,魏国丞相曹操患头风痛,听闻一代名医华佗曾为关羽刮骨疗毒。医技超凡,便差人请其诊治。华佗说须以利斧劈开头颅,方能取出“风涎”。曹操闻罢大怒。以为华佗欲加害于己,便将他押在狱中。华佗在大牢内心情郁闷,染上重病。一吴姓狱卒每日以酒食供奉,生活上百般照应。华佗十分感激,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相赠多年著述的医药秘笈“青囊书”。不久,华佗病死狱中。狱卒含泪将其装殓葬埋后,便辞职回家准备学医教人。谁料方人家门,其妻正在焚烧那本珍贵的秘笈,他急忙从火中抢下,可惜仅余一二页,上面所记述的就是阉鸡之法。吴贵山正是那位吴姓狱卒的后裔,阉鸡绝技世代传承。传说有人信,儿孙们不信,五个儿子十三个孙子孙女没一个传承祖业,吴贵山70岁才收了王矮子为徒。
  王矮子没文化,手艺却学得快,学得精,不出一年,他接过那个黑糊糊的布包,包内有竹制扩创弓、马尾套睾杆、铜制阉割刀、银制睾丸勺等。年方10岁的男孩顶替师爷开始了走村串户的阉鸡生涯。
  鸡有雌雄之分。小公鸡一般长到七八两重开始发情。刚刚发情的小公鸡成天追着母鸡求欢,连正在下蛋的母鸡也不放过,滥情纵欲,老不长肉,不讨主人喜欢。其命运就是挨一刀,沦为鸡的另类——非公鸡也非母鸡,改名叫阉鸡。一段时间后,阉鸡个头比同期未阉的公鸡大得多,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儿。最大变化是割了卵子的公鸡三五天后鸡冠不再鲜红挺立,褪色到橙黄,萎缩成晒干的黄南瓜片样耷拉在鸡头上。它再也不会一天数次拉长脖子喔喔喊叫,再也不会抖动翅膀围着母鸡跳舞。再也没有兴致一边咯咯咯地唱着情歌一边瞄准时机一跃而上,骑在母鸡背上、啄着母鸡脖子做那事儿。
  王矮子很快成为十里八村手艺叫绝的阉鸡佬。在主人手中拚命挣扎的小公鸡递到王矮子手中,他摸摸鸡头,抚抚鸡背,乖,别闹,哄小孩似的,两膝并拢夹住小公鸡,将两只翅膀交扭,小公鸡乖乖的,像只温顺的小猫,安安静静地侧卧在他的膝盖上。拔去肋下一撮软羽,露出长满小疙瘩的白嫩鸡肉,从黑色布包内拿出小刀。只听“沙”的一声,划开一个口子,接着用两个勾片将划开的口子拉成一个小洞,再用刀片割大点洞口,划开皮肤下面的粘膜。然后将一把连着一根胶丝绳的小勺伸入洞内,细细的胶丝绳一拉一割,再用小勺一舀,一个鸡卵子就舀出来了,再一割一舀,另一个鸡卵子也舀出来了。取下勾片,在鸡伤口处涂抹了点锅底灰。松开手,小公鸡扑扑翅膀,抖抖羽毛,垂头丧气地走开了。整个过程不过吸几口烟的功夫。
  王矮子18岁那年,爹患肺结核病去世,阉鸡佬一直过着“孤身佬”的日子。娶不上女人,主要原因在于一个“矮”字。
  王矮子有多矮?一米五。邻居狗牯说这尺寸准确无误。不差分毫。“矮子哥躺在堂屋凉凳上午睡,我扛着锄头打门前过,拿锄头把量的。”狗牯说他的锄头把恰好一米五。王矮子他爹大块头,一米八二。村里老人说,王矮子他娘身材高挑,起码一米六五。王矮子10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个头就定了型。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嵌在一张小圆脸上。四十大几的汉子看上去活脱脱一个“老小孩”。
  王矮子人矮,娶老婆的志气不矮,走村串户阉鸡。见到的妹子不计其数,凡看着小眼睛一亮的,他就托媒人去提亲,一次又一次,传回的口信不外乎两条:个头太矮;他爹得的那病会留给崽子。当然。后来又加上了一条:年岁太大。可王矮子并不气馁,依然一次又一次给媒人递烟送酒。有人说。王矮子左手拿到几个阉鸡的钱。右手把钱塞送了媒人的口袋。不知哪个好事鬼便编了歌谣让放牛娃唱:
  王矮子,采花郎,
  四十好几有婆娘:
  见了花儿就想摘,
  可惜矮子够不上。
  牛背上的歌谣王矮子充耳不闻,不当一回事儿。孙枣英的“歌谣”钻进耳朵眼,王矮子较了真。六年前,孙枣英的男人上树掏鸟窝。鸟蛋没吃着。把自个儿的“鸟蛋”捧坏了,从树枝上坠落下来,两个“蛋”不偏不倚撞在石头上,几天后一命呜呼。35岁的孙枣英长相一般,枣形脸,颧骨凸起,鼻子有些塌,耳垂太长,五官显得不很协调。但孙枣英也很有“看点”,胸前的双峰挺立得两座小山似的。王矮子和孙枣英两家隔墙相望,夏日里,女人不戴罩子,拣了最薄的衣衫穿,胸前的两颗“枣”若隐若现,诱得光棍汉投去的目光长出了钩子。恨不得把红彤彤的“枣”钩来含在嘴里。一日,墙那边的声音传到墙这边。“矮子哥,帮我把小公鸡阉了,怪烦人的。”满院跑的小公鸡没捉到,王矮子把女人捉进了被窝里,孤男寡女,互需互补,从此一发不可收。孙枣英有一双儿女,拖着两个“油瓶”,想改嫁也难。起初是孙枣英动了心思,对王矮子说,把墙拆了,咱就是一家人。王矮子不吭气,他只想和女人在被窝里相好。后来。托媒人磕破鼻梁的王矮子动了心思,对孙枣英说:“咱把墙拆了吧!”孙枣英嘻嘻一笑:“我是块破布,也不白白为你补裤裆。”王矮子撅着嘴皮予。孙枣英的“歌谣”溜出嘴皮子:“挣三千,陪一年,挣三万。去登记。”说的轻松,听的如山石压顶,阉一只鸡,以前一个鸡蛋抵工钱。后来涨到三角、五角、八角、一元,一元五角封了顶。当阉鸡佬,三千挣不到,三万是个梦,真是一个钱字砸死男子汉啊!这夜。王矮子坐在寡妇床头。足足沉默了一个多时辰,出门时,嘴巴嗫嚅着吐出三个字:“你等我!”
  翌日凌晨,天还睡着,王矮子就出了门。从此,乡间小路上不见了阉鸡佬肩挎黑布包的身影。
  王矮子离开了坳背村,离不开他的黑布包,进城后一直做着“剔脚匠”。在洗浴中心为人修剪趾甲、治疗足疾,锋利的铜制阉割刀成了修剪脚丫子的用具。王矮子无师自通,什么嵌甲、灰趾甲、畸形趾甲、鸡眼、脚垫、干疔、刺痪等,经他修修刮刮,居然多数痊愈了。有钱人一高兴,把钱往王矮子兜里塞,5元10元的,说是什么“小费”。开始,王矮子不好意思收。后来习以为常。修完脚就等着“小费”,甚至盼着有人给“大费”呢!
  在民间传说里,修脚行当的祖师爷一说叫“智公”,俗称“智公禅师”。相传,他禅杖上挂有修脚刀具,曾为佛祖释迦牟尼、达摩老祖及周文王等修过脚、治过足疾。又 说祖师是江西饶州府的陈七子。幼年拜理发业祖师罗祖学艺的陈七子,好闹贪玩,师颜不悦,一怒之下夺过他手中的剃刀摔在地上,剃刀断成两裁。说道:“你走,玩呱嗒嗒去吧!”陈七子只好用半截剃刀为人修治脚疾,后来得真人指点手艺愈精,由此创下修脚这一行。民间有诗赞曰:“七子曾将此艺传,白云深处遇神仙。受学金刀事大贤,留在人间不记年。”
  有一次,王矮子给一个男人修脚,那人五十来岁,身子瘦得豆芽菜一般,鼻梁上架一副黑边眼镜,颇像电影里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账房先生。仰靠在沙发上。男人吟罢上述四句诗,对王矮子说:“你能说出修脚行当的祖师爷是谁,我给你50元小费。”王矮子心想,50元?真是“大费”呢!他不懂得什么叫祖师爷,只记得从小到大一直称呼吴贵山“师爷”,便脱口说出“吴贵山”的名字。男人哈哈大笑:“憨!憨到家了。”王矮子不晓得“憨”字的含义,心想肯定是损人的,不服气,卖弄地问那男人:“什么公鸡不打鸣?”男人一惊,随即镇静下来:“是脑筋急转弯吧?”“错了,是线(阉)鸡!”男人不解,“什么成鸡”?王矮子解释:“你不晓得吧,线鸡就是割了卵子的公鸡。”男人又哈哈大笑。修脚完毕,男人掏出50元递给王矮子:“拿着,你让我晓得了什么公鸡不打鸣。”这是王矮子头一回拿到“大费”。
  从此,豆芽菜隔三岔五来洗浴中心修脚治脚疾,不时把“小费”“大费”塞给王矮子。豆芽菜说:“我姓王,名叫王中虎。”王矮子说:“我也姓王。名叫王矮子。”王中虎说:“这名儿好,人如其名,名如其人。”说着,王中虎喊了一声王矮子,拉住王矮子的手,“我们是本家呢!”
  王矮子盯着王中虎:“什么家?”
  王中虎笑着:“本家。本家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人。”
  王矮子依然盯着王中虎:“你怎么晓得?”
  王中虎直摇头。依然笑着:“以后我叫你本家,你叫我本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矮子笑了,说:“好。”心想,管你本家不本家。有“大费”拿就行。
  又过了几天,修完脚,“本家”说要请“本家”吃饭。王矮子眼睛一亮:“我想吃鸡。”“好,我请你吃洋鸡。”“什么洋鸡?”“肯德基,就是外国人烧烤的鸡。”正值午餐时间。王矮子和“本家”来到肯德基店,头一回吃“洋鸡”,真香真脆真好吃。狼吞虎咽地吃完四个鸡腿、两对鸡翅、两块鸡肉,似乎还不过瘾,小眼睛直直地望着四周一张张翕动的嘴皮子,满嘴留香地咽着口水。“本家”说:“不解馋吧?帮我办件事,办完事回头我再请你吃,还付给你小费。”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这是一盒铁观音,哦,就是一盒茶叶,你帮我送给一个朋友。记住,为了防止出差错,我和朋友约好了的,他问你什么公鸡不打鸣,你就说铁公鸡。”
  王矮子于是两度走进“顺风宾馆”,第一次替“本家”送茶叶不算顺风倒也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没想到第二次竟坏在一堆臭屎上。
  人“住”4号房的第三天,正在“打坐”的王矮子突然听到有人喊:“王光宗。出来!”喊我?不会另有一个王光宗吧?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两个警察站在门外,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换上了警服。王矮子依然一眼就认得出来。“王光宗,叫你呢!”胖警察的手势告诉王矮子,这里没有另一个王光宗。王矮子就是王光宗,王光宗就是王矮子。第一次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大名,而且出自警察之口,王矮子心中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自豪。这种自豪驱散了心头的怨气,他原本想说:“我屙堆屎,你们把我的布包拿走,把人关进牢子里,还讲理吗?”现在他笑着,自豪地朝两个警察嘿嘿地笑着。
  两个警察把王矮子带到一间屋子里。瘦警察把一块手表戴在王矮子的手腕上:“王光宗。你可以出去了。这块手表送给你,表达我们的歉意。”并嘱咐他千万不要对人说起坐牢子的事,手表不要送给别人,也不要说是警察给的。王矮子“啊啊”地应答着。眼光盯在自己的手腕上。胖警察把黑布包递给王矮子:“看看,东西没丢吧?”王矮子接过包一看,剔脚刀在,云雾茶在,茶叶盒子完好无损。
  走出看守所大门。王矮子乐呵呵的,像嘴里嚼着“洋鸡”一样快活,走几步,抬腕看一眼,表带表盘都是白色的,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活到四十好几,王矮子还没戴过手表,但他是摸着那块老怀表长大的。怀表盘有手掌心大。短针不爱动,长点儿的针慢悠悠地走,再长点儿的针转着圈儿跑,好玩极了。没外人的时候,爹拿出怀表,教他认时钟、分钟、秒钟,教他看了钟点看太阳,看了太阳再看钟点,于是王矮子晓得了几点钟太阳升落到什么位置。爹走了,老怀表却不走了,王矮子就看太阳,太阳就是一块大怀表。现在不用看太阳了,王矮子觉得三天牢子没白蹲,那堆臭屎换来一块手表,值!当然,这只是他的一时之念,后来让他懊恼一辈子的事还是不该钻进枣林屙那堆臭屎。
  手表告诉王矮子:中午1点30分。他晓得自己该去哪里,上车、下车,再上车,再下车,又搭乘摩托车……路途中。王矮子脑瓜里一直在琢磨:迟了几天才把茶叶送到,“本家”的表妹不会生气吧?该怎样对她解释呢?
  穿过“鸡尾巷”,又见枣林,又有那种意思,见到枣林就像见到孙枣英,总想脱裤子。他坚定地对自己说,不脱!憋住!不能再让一堆臭屎误事。王矮子从布包内拿出茶叶盒,山真的很美,水真的很美,云雾真的很美。“本家”说,他去庐山旅游,云雾茶就是从山上买的。庐山云雾茶始于晋代,唐朝时已闻名于世。相传,它最早是一种野生茶,后东林寺名僧慧远将野生茶改造为家生茶。他曾以自种自制的茶款待好友,话茶吟诗,通宵达旦。到宋代,庐山云雾茶已成为“贡茶”。“本家”文化高,晓得的东西多。他给他介绍庐山的山庐山的水,他给他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他给他讲绿茶含茶黄素,红茶含茶红素,茶色素可以治病……王矮子听不懂,也记不住,但他喜欢听,好像耳朵眼睛也在吃“洋鸡”,新鲜得很。“这茶叶很贵吧?”王矮子问。“贵倒不贵。送给朋友亲戚,不在乎贵贱,重在情义。”“你自己送去不是更好吗?”“不好的,送盒茶叶去,人家还要倒贴你一顿饭,反而给人家添麻烦。”王矮子心想,“本家”真是个实在的人。
  渐渐的。王矮子真把“本家”看成了一家人,他把自己9岁当学徒10岁做阉鸡佬的经历、喜欢十里八村哪个妹子的秘密、和孙枣英相好的前前后后,竹简倒豆子似的全倒给了“本家”。当说到想挣钱回家“拆墙”时,“本家”咧嘴一笑:“四十出头还打光棍。那还不把裤裆撑破了,赶紧挣钱,堂堂汉子,被窝里哪能缺少两个奶子呢。”
  “挣钱难啊!帮人修一次脚才3元,老板拿了大头。”
  “老板太黑!别帮他义务打工了。我表妹做药材生意的,正缺个送货的帮手,我看你很合适,帮她送货,包你一月挣三五千块。”
  “真的呀?可你表妹看得中我吗?”
  “什么看中看不中,又不是相亲。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到相亲,王矮子想入非非起来:“本家”的表妹长 得啥模样儿?城里女人嘛。肯定比那张枣形脸标致。那晚,王矮子坐在八抬大轿上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坳背村,全村人夹道鼓掌迎接。他一边往人群中抛撒香烟糖果,一边喊着:“快去帮我拆墙。”转瞬间,老墙拆了。五间大瓦房耸立起来了。王矮子刚刚在堂屋内落座,又有八个人抬着一顶花轿进了屋,他起身掀开红布帘。把孙枣英抱下来,抱到床上,脱去衣服,左边一口,右边一口,把两颗“枣”含在嘴里,抬头一看,那张脸竟是一张漂亮的瓜子脸……
  想起那个美梦,想起“本家”的话,王矮子猛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外墙贴着红片片的小楼就在前方,那红片片似红鲤鱼的锦鳞一般,闪着耀眼的光。即将见到“本家”的表妹,王矮子胸前像揣着小兔子,心跳得有些慌乱,他想,头一回见面,应该买点礼物,怎么就忘了买呢?手指触到剔脚刀,对了,帮她修脚。当老板的人都很忙,脚趾是留给别人修理的。又一想,不对,见到她,怎能一开口就说“把鞋子脱了,我帮你修脚”吧。应该先道歉,再解释迟了几天才把茶叶送到的原因。可怎么解释呢?不能说进牢子的事,坐牢子的名声比臭屎还臭。想到屎臭,王矮子有了主意,对了,就说泻肚子,泻得厉害,耽搁了几天。他又看了看茶叶盒子,盒子完好无损,狗牙没有咬到,雾没有跑,老板不会生气的。
  王矮子穿过枣林,大步朝红房子走去。
  敲门,开门,探出一张冬瓜脸。王矮子一愣,皱巴巴的冬瓜脸比那张枣形脸差远了,城里也有这么丑的女人?哼!她相得中我。我才相不中她呢!
  胸前的兔子跑开了。王矮子很快意识到不是来相亲的,嘿嘿地笑着。冬瓜脸阴沉着,“本家”的表妹真生气了,鼻子哼哼,就像患了鼻炎一样,大嘴一咧:“我以为你给狗吃了呢?”
  一脸的笑意被憋了回去,咬着嘴唇有些发窘。“没……没有,狗没有咬我,只咬……”王矮子差点说漏嘴,把狗咬包说了出来。泻肚子那茬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扯着嗓门喊起来,“铁公鸡。铁公鸡!”
  “别瞎嚷!”冬瓜脸神色慌乱地把王矮子拽进屋内。围墙铁门悄然关闭。
  王矮子第二次人“住”4号房,已是两个多月后的事。
  两个老“房客”走了,瘦猴脸还在。“怎么又进来了?”瘦猴脸望着王矮子。眼神比上次温和多了,语气也没那么生硬。
  “他们两个呢?”王矮子反问。
  “判了,十五年呢!”
  “判了就不坐牢子?”
  “到农场劳动改造去了。”
  “哪你怎么还没判?”
  “等你呀。傻蛋!”
  瘦猴脸瞪了王矮子一眼。不敢多问,王矮子晓得该做什么,规规矩矩地面朝墙壁盘腿而坐。
  从早到晚“坐板”,王矮子已习惯了,它有个最大好处:脑子如小鸟在天上飞,想飞到那里就飞到那里。王矮子想了很多很多,夜里想得最多的是那两颗“枣”。这天晚上,王矮子一伸手就摸到了“枣”,手被推开,又摸去又被推开,索性解了女人衣扣。一个滚子压在孙枣英身上,“我就要。我就要……”梦给拳头揍醒。“你这骚棍!”瘦脸猴愤愤地说着,转过脸又呼噜入睡。
  王矮子不愿回想那段日子。那天。冬瓜脸拿着云雾茶匆匆进了里屋,不一会儿,笑眯眯地走出来。把两张百元大钞递给王矮子:“小费我来付!”接过钱的手抖动起、来:“大费,大费啊!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冬瓜脸“相中”了“老小孩”,她看中他的憨。
  王矮子离开了洗浴中心。黑布包没有离开主人。冬瓜脸说:“送货用得上。”两个多月内,黑布袋里装过“活性钙”、“氨基酸”、“鱼肝油”……王矮子记得,一共帮老板送了17次货,管吃管住,工资就是“小费”,少则一两百,多则三四百,小费多与少由冬瓜脸上的笑与不笑而定。
  出事那天不是去送货。冬瓜脸像关在铁栅栏中的狼,大油桶身子在屋内滚来滚去,显得局促不安。她说,“脸白金”是一种特效保健品。从国外带回来的,货很奇缺。约定今天取的,表哥突然生病了。“我去嘛!”王矮子说。“你行吗?”“保证不会说错铁公鸡。”“那好,你见到那边的老板,只说铁公鸡,不要乱说话,打车去打车回,不要在路上把货丢了。”冬瓜脸唠唠叨叨重复说了好几遍,王矮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头。
  王矮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打哪?”“打什么?”“问你到哪儿去。”司机斜了旁坐一眼。“到公鸡山公园。”出租车开得快,像野兔子一样蹿,王矮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计程表,红色数字也像兔子般跳个不停。王矮子头一回打车,不知“红兔子”跳什么名堂,几个数字他认得,从7开始跳到8,从8跳到18、28……忍不住问司机:“这是什么?”“打表。”“打什么?”“显示你打车的钱。”冬瓜脸给了50元打车钱,王矮子心想:女人够大方的。看到数字跳过40,王矮子急了:“还有多远?”“五六里地吧。”王矮子心想:女人够抠门的。
  出租车在一个拱形门前停下,司机说:“52元。”王矮子把50元票子递过去:“我不能蚀本。”不管不顾地下了车。
  公鸡山公园地处远郊,游人寥落,不用买门票。王矮子进人园内往南走,绕过一片竹林,有一棵大榕树,榕树胡子一绺绺垂挂着,足有半丈长,树下坐着一个男人,从后背看去,秃头,身子很胖,鹅黄色长袖T恤束在裤腰里,符合冬瓜脸描述的体貌衣着特征。是他,一定是他!王矮子走过去,胖秃头好像一个打坐的和尚,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王矮子抬起一块小石头朝浓密的榕树叶扔去,一群小鸟“呼”一声扑向天际。胖秃头站起身。转过头,把王矮子吓了一跳,一双豹凸眼,鼻梁翘得牛角似的,眼鼻的距离拉得很长,给人以莫名的突兀感。豹凸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王矮子。目光像锥子一样,两三分钟后才张开两片驴唇嘴皮:
  “来打鸟的?”
  “什么?”王矮子不知如何应答。
  “什么公鸡不打鸣?”
  “阉……不,铁公鸡?”
  “什么公鸡不打鸣?”胖秃头逼近一步。
  “铁公鸡!铁公鸡!”王矮子后退两步。
  “等着。”胖秃头击掌三声,竹林中钻出一个男人。黑布包斜挎在肩上。王矮子睨了一眼鼓鼓囊囊的黑布包,和自己那只包一样脏兮兮的。不一样的是大很多。有拉链。扣着小铜锁。男人瘦高个。身子瘦得豆芽菜一般,鼻梁上架一副黑边眼镜,乍一看,王矮子还以为是“本家”。“眼镜”盯着王矮子的脸。目光往下移。定格在王矮子的手腕上。“好表,哥们,送给我留个纪念吧!”说着,抓住左臂要解表扣。王矮子想甩开,那双瘦骨嶙峋的手铁钳子一般。“不行!你不能拿走。”“哥们,由不得你!”瘦男人已解开表扣,王矮子一跺脚:“你要抢,我就告诉警察。这表是他们送给我的。”铁钳立即松开了,手表掉在地上。
  “眼镜”盯着王矮子,好像盯着从天上落下来的怪物。胖秃头拾起手表,又狠狠地甩在地上,从腰间拔出匕首,豹凸眼瞪得牛卵子一样大:“狗崽子,看不出,你还是个奸细。”刹那间,一股平地冲出的狂风把矮小的身子卷进了深沉黑夜……
  后来发生的事,王矮子后来隐隐约约从护士的议论 中懵懵懂懂略知一二:大狼狗救了他的命。“飞镖”好像神兵天降。飞过去把胖秃头扑倒在地,“眼镜”也束手就擒。王矮子永远也不会知晓。他和毒贩子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警察的掌控之中,而给警察报信的就是他腕上那块锃亮的手表。或者可以说,这块手表救了他的命。
  王矮子苏醒过来时,屋外很黑,屋里晃眼的光从半开着的窗子泻出去,借着那稀薄微明的光线,他隐约看见窗外有棵大榕树。榕树胡子垂得老长,耳边有沙沙的声音。那是树叶在相互摩擦。这是哪呀?公鸡山公园?揉醒眼看见四周尽是安静的白。冰凉的白。散发着药味的白。他看到自己肩胛上、左胸处绑着白纱布,抬手摸去,头上也缠着一圈纱布。怎么啦?怎么躺在这鬼地方?他掐了一下嘴唇,疼,疼就不是梦。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屋内,“三刀都不是致命伤。”王矮子听清了这句话。
  王矮子很快痊愈了。
  王矮子很快又“住”进了4号房。
  王矮子很快又走出了4号房,和另三个“房客”一样去了劳改农场。
  王矮子最后一次见到“本家”是在一间宽敞的房子里,台上坐着大盖帽冶下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看大戏似的。王矮子斜眼望去,“本家”和冬瓜脸、胖秃头、“眼镜”都给锁上了脚镣,和自己一样戴上手铐的还有十几个男女,几乎都认得,刀子脸、小白脸、卷发老女人、水蛇腰小女人……全是他送过货的“客户”。从大盖帽口中吐出的一串词儿,什么海洛因、去氧麻黄碱、吗啡、大麻。王矮子全听不懂。判决结果王矮子听懂了。最先念到名字的王中虎、刘小霞、李铁蛋、姚发枝四个要吃枪子,还有判十年、十五年、二十年的。最后一个念到王光宗的名字,犯贩毒罪,判八年。王矮子用一种无辜的目光望着大盖帽。王光宗不就是帮人家送茶叶、送药品吗?起初那目光默默的,很快发出了嗦嗦的声响,如同刀子飞出去一样,当法警押解着犯人离开审判大厅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猛然吼叫起来:“错了!冤枉人了!”王矮子一边吼一边跺脚,脸色因情绪冲动而涨红得公鸡冠似的,青筋暴凸,小眼珠子瞪得像两粒鸡卵子,瘦小身子扭动着如同一只不愿被割去卵子拼死挣扎的小公鸡。
  警车“呜啦呜啦”到了劳改农场,王矮子才平静下来。在这儿不必“坐板”,王矮子依然习惯面壁而坐。他坐着想着,想了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还是那堆臭屎,如果不屙那堆臭屎,黑布包不让大狼狗叼走……唉!怎么这么倒霉。八年啊。王矮子觉得那两颗“枣”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远到就像月亮里朦胧晃动的影子。夜里总是梦见吃“枣”,可抓到手中全是别人吃剩的小核骨。
  王矮子想过去也想未来,八年后怎么办?还去洗浴中心修脚?罢,罂,天生就不是呆在城里的命,乡下人喜欢不打鸣的公鸡,还是回坳背村去割鸡卵子吧!
  
  责任编辑 谢荔翔
其他文献
在一趟西去的列车上。我的对面坐下一个年轻的母亲,婴儿嘴里含着她的一只奶头。手里抓着另一只奶头,生怕被别人抢去的样子。  吃了母奶,婴儿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桌上的苹果。他伸手抓了一个,接着又去抓另一个,母亲抓住他的手,叫他别乱动。他不友好地眨了母亲一眼,从母亲手里抽出手来,当他再次伸手去抓时,母亲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孩子哭了,是那种愤怒怨恨的哭嚎。同座的大人们劝这位母亲说,让孩子拿去玩吧,没
期刊
“禅学”不比佛教那般深邃而不易讨教,其玄机妙理就归纳于人们日常所能触摸得到的事和物之中,虽玄妙却能为众生所领教,为不同层次生相所能接受。《心潭莲影》是一本禅典小品精选,为求顿悟,免受歧路之害,我常有讨教于此。这些充满哲理的“禅言事典”,是和人世间的百事相贯通连着的,同是隽永生辉的人类智慧的结晶。  书中有这么一段禅典小品,说的是从前一位叫织田信茂的将军,在一次出巡的途中,经过松阳寺,于是就走进去拜
期刊
洪永争(笔名:漠阳红),男,七十年代出生,广东省阳江市人,大专学历,在故乡干过几年文教工作,现漂泊佛山。佛山文学院作家。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若干。2004年9月,散文《泰山的石头》获《人民文学》“泰山杯征文”优秀奖。散文《忆漠阳江南岸》发表在《十月(新作家)》。2006年5月10日,散文《另一种归途》获《人民文学》“我心中的天涯海角”征文二等奖。    我是一个离乡背井的人,庆幸多读了点书,一直
期刊
那汉子脸色一变,而一直附和着他跃跃欲试的几个家伙可能见李南辉是真有两下子,也都蔫了。其他几十人想来是吃了他们不少苦头,虽没有站到李南辉们这一边,也都各自或站或坐或靠在一边,不再鼓噪。    李南辉只觉得整个人坠进了万丈深渊,大吼道:“不!”  陈梦思大声哭道:“一切都是徒劳的。云香表姐想与辛国平悔婚,气得姑妈喝了农药,差点就去世了……”陈梦思已经说不下去了,凄凄地想,妈妈毕竟生我养我,我不能让这种
期刊
潇湘枫叶正红,岭南丹桂飘香。蓦然回首,我来中山打工一年有余,从飘泊潇湘到寻梦中山,那些随时光而破碎的足迹,使我的心灵一点点坚韧起来,一路走来,一路寻爱。    长沙那盏桔黄色的灯    2002年,我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因为所读大学名声不响,又没有工作经验,我被许多用人单位无情地拒之门外,生活毫无着落,读书欠下来的钱像一把匕首时时投向我。我擦干伤心的泪,厚着脸皮继续去长沙人才市场转悠。  10元一
期刊
放牧城市的旅人   王成友  肩挑着大漠的风,走在暗夜  匆匆的脚步刺痛同样流浪的心灵  放牧的马群在时光的背影咻咻远去  新年的脚步仓皇逃遁,他们远离了亲人    他们赤贫如洗,手里紧握着沙砾  城市的霓裳被装进肩挑的背囊  城市放牧他们,以坚硬的冷风  放牧的目光和灵魂    他们放牧城市,放牧车流、楼群在广袤的街道  没有吆喝,匆匆夜行  颤栗喉管塞外的胡声,跌宕着内心的隐痛  以外族入侵的
期刊
主编:马晋芳 编辑:薛倩怡  广东新宝电器股份有限公司是东菱凯琴集团有限公司的控股企业,始创于1995年。公司以“东菱”为核心自有品牌,专业生产、研发、销售小家电及相关产业配套。《东菱人》自2000年8月8日创刊以来,从《东菱简报》到正规化的《东菱人》,从月刊改半月刊,印证着东菱企业一路高歌的历史画卷。《东菱人》凝聚着东菱企业的精神文化实质,是展示东菱文化的窗口,是沟通管理和员工的桥梁,是东菱人施
期刊
翻开尘封的记忆,又想到初恋的你,和离别时你忧怨的眼神。在迷蒙的暮色里传来你怨恨之声,而我始终无法挽住你的倩影。  初恋的你就如五月的丁香,在我无数次的梦境中,一次次的在我窗前静静地飘落。  乍暖还寒时,你已峭立于枝头。在我不经意的那一瞬间容纳了我,任我的相思在风中结满一串串紫色的诱惑。多少次我在花问徘徊,让那份淡淡的苦涩渗入我对你的思念中,而你却躲在那一棵树影后悄悄地看我。  听说,找到五瓣丁香,
期刊
2001年9月,高考落榜的我不得不南下打工,在东莞进了一家电子厂。我时常在厂刊上发表文章,虽然不少工友熟记了我的笔名,却不知道我是谁。我很喜欢看《江门文艺》,基本上是每期必看,还经常琢磨怎样才能在杂志上发表文章。  那天,我正在厂区内的草坪上晒着太阳看《江门文艺》,一位同事突然说有我的电话,我起身往外跑,书掉了都浑然不觉,当接完电话后我才发现,已经过了很久了。书还没看完呢,要是找不到了,明天再去买
期刊
姐姐去世五年了,但思念时时在心,每当我想起她时,泪水便溢满了眼眶。  姐姐只活了37岁。姐姐短暂的一生,也是苦难的一生。听父亲说,在姐姐降生的那会儿,因老房失修,一块土从房顶上掉下来。正砸在姐姐的肚子上,一个幼小的生命。一时就没了声息,接生婆一见这情况,一下子就被吓呆了,等她缓过神来。说了句“祸从天降”,跳下炕就走,不论父亲怎样央求,让她想办法救救孩子,她执意不肯,临走还扔下一句话:“扔了吧!”父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