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日记 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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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格物
  松木桌子的棱角,试探冬天的弹性。
  容忍的扩大,无异于沉默的加深。
  发黄的锯草将指缝里的天空悬挂,并保持不坠落,
  这种与大地之间维持的距离,正一点点
  试探我内心的焦虑。
  我担心大地上的死亡毫无征兆,
  我期待又唯恐大地上的新生过于壮观。
  管中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心中无明月,
  眼里却有。
  这世界不圆满的事物太多:
  母亲脸上的褶皱,父亲头上的白雪,
  还有祖母坟头一点也不对称的鸢尾和万年青。
  这些年我收藏万物的阴影,他们都不能
  活在圆满之中,他们也不能
  在阴影与自身之间,形成对称的太极。
  清晨日光铺开窗帘的黑色花瓣,我举起
  思想里的芦苇管,不管了,
  这人间,我用眼睛先制造一轮明月,
  它高悬而绝对圆满,活生生地
  强行存在于你我的人间。
  磨盘
  开始只有上半部分,万古常新的乌蒙群山,
  每天用新鲜的牙口,咀嚼着天空的白。
  赤水河的支流,冲洗着西南边陲的血管,
  在蛙声和山雀的扑腾里,带走经年的血栓和杂物。
  以及漫天飞舞的雪花,白纸写白色情书,
  在大地的身上堆了厚厚一摞。
  后来有了下半部分,我听见深秋的悲鸣。
  山川里不寒而栗的闪电和雷声,还有
  荒野坟间泛黄的暴雨,黄色的死亡漫山遍野,
  在万物之中。
  人到中年,这形而上的哲学磨盘
  开始了。它加快、加紧、加深,
  时间的齑粉纷纷扬扬,
  我对这人间固执的爱,也破损而持续地
  纷纷扬扬,像寒冬里低垂又无声的芦花。
  松木梯子
  呸,真是要加个外国神话。
  让西西弗斯从哲学的梯子里走上去,
  再走下来。
  材質是思维中的松,松软,迅速坍塌,
  完成了什么壮举?没有!
  我在梦里高举的鸢尾花,还有着生死
  反复的诡异烟火。
  有没有一架足够坚固的松木梯子,
  用淡淡松香的材质,替我维系一个完整的逻辑,
  在善与恶、生与死的层面,
  给我一架通天的梯子,在这茫茫冬日
  走出空虚中“实”的一步。
  我祈祷有一个不重复的过程,有一列
  没有终点的火车,有一个
  爱不够的人。他们替我破除了
  西西弗斯的焦虑,让我在这人间
  真的构造了一架松木梯子,攀爬
  高过这不可言说的人间。
  鸢尾
  只有对人间有这阴鸷的爱,才会有鸢尾
  长在水沟、缝隙、坟头。
  我相信它是祖母骨骸里迸发出来的闪电,
  是固态的磷火,是这理性世界唯一的
  超自然的东西。
  鸢尾会开花,灵魂会说话。
  我想过许许多多个清明,亡灵用它写信,
  我在它对岸的人间,不用读懂。
  只需要这紫色的花海
  在泪光之中继续挥舞,继续飞扬。
  自白书
  好久没能回家了,我想起一场雪
  看见它的白纷纷扬扬地
  落满思维辽阔的视野,
  我都满怀愧疚。惭愧啊,那么辽阔的
  一场白,我没能及时辨认出
  我满头白发的双亲。
  玻璃瓶
  在包容与包容之间,它与世界有
  透明的隔阂
  我也有,我有中年的肉身,包容中年的
  遭遇,又被这辽阔的天地搂在怀中。
  那些落在山野的亲人,
  像一只只损毁的漂流瓶,天地太大
  有的早已无影无踪。
  有时候我背井离乡,在某一处
  活了很久,带着破损的焦虑,
  没有人打开我,也没人留住我。
  我和我的玻璃瓶,都在同一种
  固执的荒凉之中。
  不可知格物
  我不知道宇宙和死去的祖母之间
  发生了什么,我听不见看不见无法感知。
  只有其他的事物可以,比如突然的大块黑云,
  比如倾盆大雨,比如几百只飞蛾扑向棺材盖上
  扑腾在油灯里。
  不可知的世界里,只有比喻和形象
  能够弥补内心的惶恐。
  我无知,而山川有巨象,
  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而林中有风雨。我羞愧于某种退化,
  我感激这人间万物,赐予我的
  再教育。
  山路
  无论是狗尾巴草,或者晾衣绳,
  或者月亮下细细的一道人影,
  都在山路的含义里晃动,并隐入
  苍茫的云雾中。
  你拿起汤匙搅动瓷碗,一张脸被搅碎
  又慢慢复原,有些事情是戒不掉的,
  有些本能与生俱来。
  你拖着影子在月亮下赶路,
  你在梦里回家,与爱情团聚。
  那恍惚中的山路摇摇晃晃,从脖颈上
  卸下来,蜿蜒到前方,
  似乎永无休止,似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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