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名 组诗

来源 :滇池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nobank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小地名
  村子叫白鹤,所以小时候
  无数次想象
  成群的白鹤飞过天空,或者栖在
  一棵樹的宫殿里。现在,站在田埂上
  我的四周是白鹤树、苹果园、老鼠箐
  这些小地方,往外是弓河、冷水河、小河边
  簸火寨、瓜寨、大竹箐、白草坪
  东边是我们称作洒渔河的
  母亲河,它的两岸是葡萄井、柳树湾
  小桥边、绿荫塘、巡龙湾、小龙潭、水碾
  独树脚、竹林边
  一些亲人住在白毛草地、大桥
  后海、沙坝、黑泥地
  地木耳
  也可以叫做地衣,也就是
  大地的破衣烂衫。山坡上,土路旁
  地埂边,草坪里,任何地方
  都有它们的存在
  但太不显眼了,我们看到树木
  庄稼、铁线草,看不到这些
  黑色的地木耳
  必须蹲下身才能发现
  它们的踪迹,一小朵一小朵
  拼拼补补,贴在地面
  母亲总在下雨后,沿着山路
  脸贴着地,像捡宝一样
  将它们捡回家
  洗干净后,用醋凉拌
  那就是我们家桌上的一道美食
  柔软,爽滑,像在舌尖
  绽开的一束光
  母亲的迷信
  病了,母亲就站在床前
  一手端一碗水,一手将一把筷子
  沾湿了,往我身上轻轻拍打
  嘴里一边嘀咕着
  那意思是祈求
  那个健康无恙的我,快些回到躯壳内
  她这样做时,显得神秘而严肃
  仿佛真有谁在暗中
  听着她。末了,她将碗放在门后
  将筷子小心翼翼地
  立在碗中
  筷子站立不倒,就表示
  神听见了她的祈求。但现在她老了
  病了,就一个人忍着疼
  似乎忘了
  她曾信赖的神
  手推车
  冬天一直下雪。父亲趁闲
  拖出几截梨木,依照构想,打算
  造一辆手推车
  第一日,他在木头上
  画出墨线,然后拉扯着锯子
  将之分解成各种部件:把手、横档
  围杆。第五日,用推刨
  将这些部件打整光滑
  第七日,用卷尺比量着,在刨平的
  木料上,画出卯榫的位置
  第八日,凿子挖眼,斧子砍削
  榫头。第十日,父亲清点了各种部件
  将它们依次组装起来
  一架车床就好了。他绕车床一周
  用斧背拍拍打打,使其稳固
  第十日夜里,装上车轮后
  一辆手推车
  在雪地上留下了第一道印迹
  第十三日下午,他用磨砂纸
  又仔细打磨了车把手
  往后很多年,家里的劳力活
  都靠这辆手推车:春种时拉粪
  秋收时拉粮。拉车时
  他就像头水牛,埋着脑袋
  身子前倾,胸部差不多贴着地面
  拽着车把手
  吃力地挪着脚步
  翻瓦
  父亲坐在屋顶,将一片片瓦
  揭起来,堆放在身体一侧
  屁股横着往旁边挪一下,翻下一处的瓦片
  填补刚空出的地方
  因为风吹日晒,很多瓦都破裂了
  他只得将它们从屋顶
  扔到地上。一整天,他一边用新瓦
  弥补缺损,一边又像犯瘾一样
  不断往地面扔碎片
  但每年雨季,我们家的小瓦房
  总有地方漏水,父亲总在晴朗的天气里
  一个人爬上屋顶
  一遍遍翻捡瓦片
  扫雪
  整个早上,父亲都在屋外
  扫雪。雪越下越大,他的头发
  越来越白
  我们劝他回家,但他坚持
  要把门前的小路
  清扫干净。他往前扫,大雪很快
  又落满了他身后。我们就趴在窗台上
  看着雪中的父亲
  越走越远。现在我接过
  他手里的扫帚,一个人在漫天大雪中
  清理着脚下的路
  一种禁忌
  村里人在传:一个骑马的少年
  滚下山崖,死了。有人补充说,那是一匹
  棕红色的马;有的说,他离开村子时
  天已挨晚;“对咯,那几天
  天天下大雨呢。”
  关于少年的死,大家所知甚少
  后来,碾房的老妇才神神秘秘地透露
  马驮了两袋米,小伙子跳上马背
  松垮垮地骑在大米上
  晃晃悠悠离开碾房。村里的人
  似乎一下明白了,他们黑着脸
  摇头:“老天爷长眼的啊。”
  隔壁村的人们也开始传
  ——少年坐在白米上,被雷劈死
  至于那坠崖的棕红马
  渐渐被省略了
  桃树
  那个叫桃树的男人
  五十三岁了。之所以叫桃树
  据说,他小时身子弱
  昼夜哭闹不止
  算命先生断言,他命里
  活该认棵桃树作干爹
  拜祭了桃树
  在村里,人人都叫他桃树
  那棵桃树四十年前就死了
  他则用桃树的名字
  活到了现在,而且越活
  骨头越硬。他在房前屋后
  种满了桃树
  春天花开时,就像看到无数自己
  兴高采烈地又活了一次
其他文献
1  晨、中、暮,每日三次  那个山村喇叭,反复地响  乐此不倦  据说那个播音员,美色出众  结了四次,离了五次  据说阿塞调响起的时候  把油榨房村,背草的村民  吓了魂飞魄散,丢下皮条、背绳  以及牛草,跑回家  同时吓到的,还有那条清澈洁白的小溪  不算太高的瀑布,一旁安静的芭蕉林  以及,初来乍到的我  一个外乡客  2  红山村某徐姓草民,房子破旧  女儿考上了医学院,小女儿念初中,去
期刊
吕姐的生意比别人好。好在哪,不是找她搓澡的人多这么简单。人多,不等于钱多,搓一个澡十二块钱,浴池抽六块,吕姐挣六块,靠力气挣这六块钱,一天下来累个半死。吕姐挣的是巧钱儿,一份儿顶十份儿,干净还不累。什么是巧钱儿,吕姐说,碰到会享受的顾客,往那一躺,来个全套。这时候,吕姐心里想的是罗太太。罗太太在西街浴池有个绰号,叫“罗全套”。  罗太太不住西街,从湖光别墅开车到西街浴池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她每个星期
期刊
百合拾遗  暂居我书房的四朵百合,  从含苞到各自怒放,  从四个迥然不同的角度,  观察了我许久,  思考了许久,  她们最终以自身注定的枯萎作答?  那自由而馥郁的花香已入我肺腑,  尽管书房四壁以自身  不确定性的沉默作答。  进退如谜  昨日,翻看画家陈丹青的《退步集》,  只觉他所言及的并非退步,  而是在一个蓦然而至的下雨天坐下来,  与自己,盘膝喝茶,博弈聊天。  而此刻,我合上书扭
期刊
云南,不只是自然地理意义上的高原,也是一个具有特殊人文意义的诗歌高地。多民族聚居所促成的文化多样性,以及多文化共生所带来的人生形态的多元性,构成了云南诗歌丰富的内涵和形式。在这片诗性的土地上,不断有才华横溢的诗人横空出世,也不断有掀起波澜的力作振动诗坛。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为在一个新人集中涌现的时间节点上,通过一次云南诗歌之旅的多点巡游,以更加细分的小区域关注,相对深入地展示云南诗歌生态优势集
期刊
我生病了,症状:两眼突然一黑,呼吸好像被一层膜堵住了。我拼命睁眼,睁得眼睛发痛,眼前还是黑,张大嘴吸气,感觉那层膜蒙在气管上,我多么用力都吸不到半点空气。西医给了我大把的药片,说可能是劳累过度,可能是颈椎不好,可能是不适应城市的生活节奏。我想医生肯定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了,所以才开了那大把的药片,我都按医嘱吃了,没用。于是找中醫,中医说可能是气血虚而不畅,可能是体内湿气太重,可能是过于劳心劳神,我
期刊
1  大灰灰一点儿也不大,它來的时候才一个月大。还没有断奶啊,猫君说,叫它小灰姑娘还差不多。  可是我有情结,我们姐妹三个童年时候在布尔津最爱的、认为最勇敢的男子汉猫,名字叫大灰。  当这一天,这只很幼小的纯纯的铁灰色猫儿来到我们家,我立刻惊呆了。我对送来猫儿的女生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再有一只像大灰一样的猫。  它这样小,在我掌心里,四个小脚脚是四只小白袜子,脖子处是三角形的白餐巾,顺着餐巾下
期刊
海滨故人  我们朝回澜阁走去。  栈桥下,劳动者从灰玻璃中掏出海的女儿;  艺术家驯服石块,将它们垒成袖手神佛。  迎着人群的曲径,你说到悲泣的庐隐;  无法再往前了,只有海鸥能抵达  人类渡不去的境地。  关于白日梦、吊床和酒杯,  那些使我们狂野又冰冷、颤抖并尴尬的毳羽,  从未背叛时间的馈赠。  也许百年前我们就已活过一次,  并曾以耐冬的芒姿燃烧一生。  而今天,海浪正被风驱赶至礁石的领地
期刊
古树吞碑  时间在这里慢下来,慢进  苍老的野心,被吞噬的骨头里  ——八百年  相当于十个耄耋老人  见到时,我再也迈不开步子  它的忍耐、包容、节制,它的理性  深沉,悲壮和孤独  都像时间裂开的伤口,一直  等着说给人听,说给每个卑贱和奴颜  说给这浮世中万万千千的皮囊听  它固执,疯狂  它要把那些写满文字的石碑,重新雕刻  可我只有小小的八尺肉身,身上  再也没有更多的文字  我的坚硬,
期刊
送别时代  茶没有要吃完的意思。雷声绵密  大雨,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街边对坐,凉亭凉得寂寞  灯火在影子上  摇晃。我和一个即将要离开的人  吃茶,相望,话别,但没有要拥抱的意思。  洱海上  月光空旷,躲起来也空旷  白日的月光在唢呐和铙钹的声响中  更空旷。白日哪有月光!  哪有哼哼唧唧的蝴蝶,及  一张船票上的孤独与自虐  洱海上,众神降低灵魂的身段  邀唱迷途行人:大理三月好风光  
期刊
进入德雷克海峡的第二天,我被彻底击倒。  仿佛有一颗巨大的重锤摇摆在空气中不断捶打着我的后脑勺,我不得不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让颈部和肩膀保持在一个诡异的角度,才能躲过那些无处不在的袭击,维持住片刻的清明。而此刻一直没有间断的敲门声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是放弃这个我花了八个小时才找到的精准的舒适角度去把门外的人踹走,还是考验一下我和对方的耐心到底谁先用完。  当我起身的那一刻我突然释然了,我没有输在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