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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作者陈万军是新华社军事记者站站长，被授予中校军衔。另外两名作者陶鹏和罗杰是海军某驱逐舰部队新闻干事。本文记述了中国人民海军特混舰队官兵在海上演练的生活情况，展示了我人民海军不畏艰苦，勇于奉献的革命精神。本刊刊登此文，以此向奋斗在第一线的人民海军官兵致敬。
“劈开惊涛骇浪，舰队破浪远航。英雄的中国海军，战斗中百炼成钢……”
一首气势恢弘的《人民海军之歌》把我们的目光聚向了那洁白与海蓝交汇的大方阵中。在那里，无论是飞翔在大海上的海鸥，还是耕犁着白色浪花的威武战舰，都会勾起我们的片片遐思。歌词中披荆斩棘破浪前行的舰队，令许多人产生神往，梦想有一天能亲身加入到他的行列中，做一名搏击风浪、一往无前的水手。
远航，水兵多么辛劳
2001年6月6日，我们获准参加了东海的一支驱护舰特混编队的远航演练，而且被安排到了指挥舰——海军542号导弹护卫舰上。
542舰首任舰长柏耀平是我国第一代飞行员舰长。他上天能驾机，下海能操舰，风流写海天，堪称共和国的海天骄子。曾被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海军优秀青年、优秀共产党员标兵，荣立过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
天高云淡，凉风扑面。我们同指挥部成员早上7点钟驱车来到东海某大型军港。排列整齐的驱护舰特混编队早已整装待发。由于这是一次跨海区演练，所以出航舰艇全部整洁一新，显得格外威武。“离码头部署!”战舰舱室的扩大器里传来坚定有力的口令，紧接着是一阵紧促的信号铃声。我们这才意识到编队已经起航了，于是走出住舱，登上驾驶室，来观看编队离码头。
这时的天气，完全变成了艳阳高照、清风袭人。如果是在内地的话，绝对是出游的最佳日子，而作为作战舰艇编队远航的开局，也是一个好的预兆、好的开端。各舰离码头的镜头非常好看，前后甲板、飞行甲板的人员整齐列队，身着橘黄色的救生衣，被阳光晃得分外刺眼，跨立的军姿把年轻的水兵点缀得更加潇洒。粗大的缆绳随着他们有力的扯动，慢慢地收回到了甲板上。先离开的战舰向指挥舰鸣笛敬礼。随后指挥舰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驶离了码头。
我们还未来得及从驾驶室下来，演习战斗警报的铃声拉响了。只见全舰人员迅速上下跑位，各自按战斗位置就位。舰上朱国彬政委在扩大器中作了战斗动员。我们快步下来，进入了舰艇的心脏——作战指挥系统内部，电话手大声地呼叫同各战位沟通，然后以清晰的口令词向指挥员报告全舰备便。看着这里那么多仪器闪烁的指示灯，摄像电视机中的各舰态势，听着雷达、声纳发出的探测回波和报房传出的“嘀哒嘀哒”的声音，我们真好像是身临其境感受到了海战即将“打响”的那种气氛。
在现代海战中，先进的电子预警系统大量应用，只要舰长下定攻击决心并进入战斗准备，剩下的诸如解算目标运动要素、武器系统的检查与最后准备就是一台或几台仪器、几个按钮的事情了。舰长下达发射命令后，部门长会立即按下发射按钮，导弹也好、反潜火箭弹也好，高炮、主炮、鱼雷等武器就会喷出一条条火蛇，向敌舰疾驰而去，并且能够以很高的命中率将目标击沉或击伤。
从指挥室出来，旁边的水密门通向舱外，我们来到甲板上，前方几条已经出发的舰艇正在缓慢地航行，等待着指挥舰的领航。指挥舰高速前进，听见兄弟舰的信号兵鸣哨一长声时，我们急忙行举手礼作为还礼，深恐在海上失了礼数。不一会儿，警报解除了。我们扶着栏杆，看着军舰在群岛间犁波，后面跟着一支浩荡的编队，感觉到一丝畅然。若不是东海的海水不好，我们就会即兴把海、天、小岛、渔船、军舰捏在一块作首诗，但想想倒不知从哪个角度去抒发感情了，也就作罢。
这时，我们转回头来继续望着不远处的小岛。这边的岛都不大，岛上绿郁葱翠，稍大的岛在靠近海边还有几户人家，而且是二层小楼，几条渔船顺着岸堤系浮于海上。群岛人家常年以打捞海产品为谋生手段，这里离大陆比较近，交通很方便，打上来的鱼虾鳖蟹有巨大的销售市场，因此岛上人家大部分经济上非常富裕。这一切从当地人的打扮是难以看出来的，当地人养成了一种虽富裕而俭朴的品格。舱面的铃声又一次打断了我们的构想。编队进入了狭水道中，值更官发出了部署。
军舰前方两面的小岛距离看起来非常近，大概有三四个舰的长度，这就叫所谓的“狭水道”。舰艏的锚甲板有许多人在做着什么。我们带着特殊的兴趣快步下了舷梯，出了舱口，来到锚甲板。一名士官大声对我们说：“小心呀，甲板上滑，扶着点东西。”我们急忙答应。一名头戴耳脉的电话兵迎风挺立，大概是在与驾驶室沟通联系。我们悄声问他，那个三级士官是谁，他说那是他们的帆缆班长，姓何。在现代化的军舰上，有几百名官兵，出海时都到各自的战位上工作，平时吃饭、睡觉又不在一起，如果要把每一个人的名字叫出来，职务说出来，据说要3个月以上。因此很遗憾，我们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只见何班长带着一名战士在主锚左右做着什么，又跨立整齐地站在最前方，四处张望。我们不敢打扰他们，只好等一会再去请教。出了狭水道，部署解除了。我们客气地同何班长聊天，他谦虚了几句，就把刚才的情景讲给我们听：进狭水道时，航道窄，水又浅，一般航速比较慢，必须做好应急措施，比如备用电机备便、人力舵备便、主锚备便，还要有人在舰首观察了望，及时报告险情。我们听了后才恍然大悟。
帆缆作为舰上独立的行政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锚机、小艇、缆绳、油漆、工具样样都要管。一名老班长带着几名小弟兄也是够辛苦的。
同他告别后，我们回到了住舱中，稍后休息一会儿，感到船有些晃，还以为来了大风浪了，出来一看天气仍然很好，海面浪花的影子都不见，心想是自己的心理反应太灵敏了。按理说，这片海域算是杭州湾，在中国的海区中是潮流变化最明显的地区之一，舰船每到这一海区航渡都要十分小心。而这次随舰出海，却没有更多的体会，起码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在晴朗的天气中航行，航行海风所携来的那般凉气，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把太阳直射的地方挡在了军舰的后面。我们感觉站在舱口旁非常清爽，久久不愿进舱。前甲板的导弹架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在电机的带动下开始“漫天散射”了。这是舰上的通电检试时间到了。导弹架、主炮、高炮、火箭弹等“火气”大的家伙，纷纷以不同的高低俯仰角度转动，速率很快，声音很小，面对这些战舰铁拳，我们也深深感到了它们的威力。未来海战中的胜负完全取决于这些天兵天将的神奇发挥了。
上午9点钟，编队以21节航速向西北航行。驾驶室中人很多，我们不想上去凑热闹，沿着通道向后段走，在后甲板凝足而立。上面就是飞行甲板，停 放直升机的场所，后甲板主要是用于解缆、系缆的地方，两侧各有两个圆柱，带“大耳朵”的系缆柱，油漆是黑色的，上面缠绕着粗大的转轮缆车，上面绕满了缆绳。甲板中间是一个化学工作间。
有一名初级士官军衔的战士站在栏杆旁，悠闲地吸着烟，目光在海天之际徘徊，好像是在沉思。我们轻轻走过去，轻咳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首先作了自我介绍，他有礼貌地问我们好，也介绍了自己，于是话题就从这里开始。他是1997年入伍的主机兵，四川人。他告诉我们说：“干了5年主机兵，每天在机舱底下，跑管路、钻油柜，保障舰艇动力，在舰上算是个幕后英雄。”“出海主机兵是最辛苦的。”我们敬慕地望着他。他扔掉烟蒂，又点燃了一根，继续说：“今年不走了，你知道走留是一个多么难的选择啊!总之是组织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啊!”“你是党员吗?”“入党两年了。”“能带我们去机舱转转吗?”他为难地讲：“我现在休更了，机舱中噪音很大，还是不要下去吧。”我们也只好耸耸肩，摊了摊双手，表示同意。后甲板的风没有前面的大，但是能清楚地欣赏舰艇在海上翻犁出的朵朵浪花，尽管海水混浊，但是浪花依然是洁白的，贴进舰尾的浪很高，几乎快要盖到甲板上。后继舰艇成单纵队在我们的航道中准确地跟进着，看过去只能见到一条舰的轮廓，我们不禁暗自赞叹这支部队的队形是如此严谨，这种外在的表现也是战斗力的体现。
接近中午，编队航行在长江口外海域。我们转到导弹平台，只见海面上的船渐渐多了起来，有锚泊的大商船，还有客船，出海捕鱼的小船，我们的军舰机动性好。主要让路给民船。于是，编队只能在动态中寻找平衡，这个海区的水依旧混浊，一说是因为长江口处的泥沙淤积，被上游江水冲进了大海，导致了海水的变色，我们也无法分辨其中的正误。但是我们去过普陀山，那边的海水是深绿色的，而且清亮洁净，海边有海滩和浴场，海天佛国就处在这种美丽的风景中，与群岛以北的海水简直是两个天地。到过两地的人们从心情上也存在巨大的反差，这也是我们对东海历来有一种偏见的地方。
只有远航的水兵才懂得什么是浪漫，什么是辛劳。
在直升机库，我们与一名水兵交谈，他把最真切的感受化作绘声绘色的言语表达了出来，仿佛把我们带进了他丰富的内心世界。
“说浪漫，那是一点不假。”他有过一次南沙巡逻的经历。回忆起那次终生难忘的远航，他的每一句话中都透出一丝的自豪和几缕诗意。他领略过南中国海的深蓝，珊瑚礁的壮美，曾经为了洗澡，随军舰追赶一片携雨而至的云彩，曾经拿起心爱的相机拍下了无数最最美丽的瞬间……
“说辛劳，倒没什么。”小伙子很谦虚，把最苦的感受留给了自己。其实，当水兵的辛劳，是我们所想像不到的。晕船对他们是最大的考验。“谈晕色变”，晕起船来，把胃里的食物吐完，接着吐胆汁，严重的还能吐出血丝。舰上的老鼠的反应比人还强烈，由于受不了海上的颠簸，纷纷投海溺水而亡——死亡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解脱!无论怎么样，水兵们都要坚持吃饭，坚持值更，坚持训练，坚持参加全舰的活动。对于他们，进入梦乡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晚上是通宵航行，部分休更的同志抓紧时间休息，我们也做好了“夜间活动”的打算，躺在床铺上昏昏睡去。
舰上的“水兵之声”小广播使我们从梦中醒来。不晓得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起床后，洗了洗脸，到外面透了透气，天色已转暗，海的颜色好像已经有了变化，而不再是黄色的，在浓重的云层后面散射出一道夕阳昏黄的光芒。让人能够依稀辨认出哪里是西方。海面依然很宁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没有参照物，我们也弄不清现在的航速。
远航，穿越点点渔火
晚饭后，天色几乎暗了下来，编队进入夜航阶段了。
我们沿着舷梯爬上了驾驶室，那个舷梯很陡，有七八十度左右，顶棚低，个子大一些的就要弯着腰才能上得去。上去后一条短通道，推开一扇门，里面是海图室，忙碌的航海长正在紧张地进行海图作业，椅子上坐满了机关的同志，都在趁天黑之前抓紧时间休息。除了海图桌上的吊壁灯在亮着外，室内的照明灯已经关闭。驾驶室内的亮度也渐渐减弱。首长都下去休息了，姚春雷舰长在操船。由于是指挥舰，指挥员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严格按计划航行，并把特殊情况通报给编队。“左舵五、左满舵”，舰长在不停地下着口令。在这里居高临下，对舰艇的态势全盘掌握，因此下起令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海水颜色越来越深，水面依然无波，根本察觉不到舰艏是否在运动，前桅灯的那点亮光在海面的陪衬下，显得更加明亮，夕阳完全消失在海天线下面，昏影把天空的唯一一点彩色维持到了最后，终于在舰艇的上下左右微微摇摆中，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了。
关于夜航的知识，我们也是一点点地学来的。茫茫大海上，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军舰是怎样定位的，又是怎样航行的，一无所知，带着这个问题我们请教了挂着学员牌的副航海长林福冬。他介绍说，晚上舰船定位，仍然以GPS为主，天气晴好时，也可以用星体定位。而附近海域的情况，就靠导航雷达的工作了，它可以发现很远的距离，判断海面目标的航向航速以及对我舰的威胁程度，非常的先进。导航兵都是系统训练过的水兵，专业好，头脑反应快，并且责任心强。
特混编队的夜间航行，是在灯火管制的部署中前进的。从外界看，巨大的军舰只有前后桅灯、舰舷的红绿灯在闪烁着。黑幕掩盖了战舰整个身躯。偶尔能见到舰桥上向兄弟舰发出的灯光联络信号。我们到驾驶室外看海。与其说是看海，倒不如说是欣赏夜色。因为海天本就分不清了，只是舰艏劈开的浪花击打舰体的时候，才感觉到下面的是海，但海天的界限，哪怕是用望远镜观察，也恐怕分不出来。驾驶室内只有几位领导的谈话声，那仅仅是为了驱散困意，他们说笑中没有忘记不断地观察海面的情况。上尉值更官笔直地站在操纵台前，右手握着钢笔，左手则拿着一个用红布蒙上的电筒，不时地弯下腰，向航泊日志中记录舰长的车令、舵令。那个肩扛一道“粗拐”的士官坐在中间的高脚椅上，上身挺得很直。双手握在舵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刻度盘，时而抬头看看航向复示器和舰首的桅灯。在夜间航行，对于操舵兵是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对于专业的掌握是有帮助的。导航兵则不断地录取海面的目标，及时地向首长报告。
晚上8点钟，航行更要交接了。当那个操舵兵被替换下来后，他来到外面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我们对他说：“辛苦了，当操舵兵不好当吧?”他笑笑说：“还行!”原来他是操舵班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我们感觉得到他对专业十分了解、十分自信。他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要休更了。下半夜还是我的更。”我们用目光把他送进舱内， 也把最真挚的祝福留给了这个班当我们的注意力再次转向舰首时，海面突然发现了斑斑点点的灯光，那么小，仿似萤火，那么近，像是大船的桅灯。里面的人说道：“现在到了盐城海域了，这些渔船还想趁海况好多收入些，也不容易呀!”噢，那竟然是海上渔家的船灯，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这些小船是打算在海上过夜了，那么想来这个地方离大陆海岸线并不会很远，我们回到驾驶室，在导航雷达显示屏中观察到了更多的亮点，非常近，又到海图室中，学着航海长拿起了分规，比照GPS在海图上量起来，找到了我们舰的位置，果然，距岸边只有几海里。副航海长过来拍拍我们：“你们学的很快啊。”大家会心地笑了。
小船灯火越来越亮，密度也越来越大，舰长在一个接一个地下着口令，左右规避渔船。随着舰体大角度的转向，受惯性影响，我们不由自主的紧紧抓住了栏杆。
那些渔船都是漂浮在海面的。为了捕捞更多的海货，沿岸的渔民经常在好的天气和海况条件下在海上过夜，这样白天会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工作，也会有更大的收获。
在海上，碰撞是最危险的事情，作为军舰，是高速航行的船，而一般民船都是低速船，且机动能力较差，因此在避让中军舰的主动性很大，这大概也反映出入民解放军的无私风格吧。哪怕是一条再小的渔船，军舰也会主动打舵转向，不与渔民抢路，为了照顾渔船，一般在相遇时，还要用低速航行，生怕波浪的冲击力让小船吃不消。如果小船的摇摆周期太小的话，还有可能造成船毁人亡的事故。因此海军对避让民船，防止出现安全事故看得尤为重要。为避开这些海面小目标，整个编队的队形被打乱，大舰穿插在小船的点点渔火中。20分钟之后，我们舰终于穿过了小船的区域，前方又是一片干净的海域了。
我们曾在夜间数次乘过客轮，但与乘军舰比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因为在客轮中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氛，有一种像回到宾馆的感觉，而且只是想休息和娱乐。而在战斗舰艇上，由于担负着保卫海洋国土主权的神圣任务，每天都会保持一定的战备等级，即使是夜里，也可能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唤醒，并准备投入战斗。
远航，画在大海上的演兵图
“港岸苦练，海上精练”，是海军训练的写照。此次随编队远航，我们的亲眼所见，不但长了见识，还对我们海军的战斗力有了更加十足的信心。那充满实战气氛的海上演练，着实让人感到兴奋，更使人欣赏。
“导弹火炮攻击操演开始!”各战位以紧张的战斗作风投入了“战斗”。雷达、指挥仪等部门的战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一个个口令洪亮而准确地传到姚舰长这里。他一面冷静地操船，一面沉着地下达着作战命令。虽然首长在舰上，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从他果断的命令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思维敏捷、经验丰富的指挥
“雷达发现目标！”
“导弹射前检查！”
“发射!”……
如果这不是操练，我们就会看到军舰上喷出一条火舌，导弹急驰向海天线，在几百公里以外给敌舰以致命的打击。
客观地讲，演练和实战的本质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的程序，同样的口令，在茫茫的大海上，交战双方互不照面，生死系于一瞬间，谁发射得早、打得准，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操演中我们在导弹发射架下看到一个战士，肩上还扛着新兵的“细杠杠”。小伙子个子蛮高，估计有一米八的样子，黑黑的皮肤，略显苍白的面庞，瘦瘦的身躯。作训服沾染了很多的油漆，有红色的、白色的、银灰色的，作训帽戴得端端正正，斜背着防化包，头上戴着耳脉，笔直地站在电话机旁。
我们过去想同他聊天，只见他摇摇头，示意我们不要过去。那意思好像是说，现在是在“战斗”中，怎么能聊天呢?虽然他的口令并不多，但表情是那么严肃，目光不住地向海空方向观察，一定是在执行命令了。
他看年纪也就有20岁上下吧，虽然瘦弱，却给人一种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印象。他不同于我们见到的陆勤兵，这样的水兵更易使人产生亲切感。令我们吃惊的还有，在他的左脚前不远处，有一个方便袋子，里面盛满了好像是脏水秽物，难道是他因晕船而吐出来的吗?我们暗自对这名小战士肃然起敬，也许他还不适应舰艇的海上生活，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此时他复杂的内心感受。
用他们的话讲，晕船也要晕到战位上，吐了也要吃饭，哪怕还要吐出来。这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敬业精神，一种不能再通俗的牺牲奉献精神。
正是有了这种敬业、奉献的精神，这支部队出了许多的技术能手、水兵专家，部队也提出“学习柏耀平，争当智能兵”的口号。随着我军装备的更新，这些自学成才的水兵成了舰艇的宝贵财富。听说我们这支编队里就有几位这样的典型。二号舰上的导弹指挥仪班长就是一个“水兵专家”。他叫欧飞，围绕他还有一个故事：在一次出航前，欧飞检测导弹指挥仪系统，一切正常。可到了目的地后，由于受当地气候、水文、温度等环境的影响，导弹指挥仪计算机终端图像莫名其妙地显示不出来，计算机电源供不上。情况十分火急。厂家曾告诫：本系统除厂家技术人员以外，使用单位无权组织修理，如修理出现故障，一概不负责任。再加上该舰在交付使用时，厂方没提供详细的图纸资料，并且这次出海任务重、时间长，有关技术人员没跟随上舰。凭着“水兵专家”的胆识，在不等不靠的情况下，欧飞担负起这次高难度的抢修任务。36个小时的工作，终于查出在终端机里面电子转接印制版上的一根细如发丝的印制线中间断开了。找到了故障后，他决定用一根细如发丝的导线进行跨接。中断里面的电子转接印制线跨接成功了，当舰长亲自把煮好的面条端到他的工作室时，他已躺在地上睡着了。从他的资料上就能看出他的辉煌：受嘉奖20次，荣立三等功2次，3次被评为优秀党员，他的指挥仪舱室也是舰队中为数不多的“免检单位”。
接着，编队对空防御操演开始了。我们跑到上面，听说有战斗机配合我们训练。可是，尽管天气非常好，我们在望远镜中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雷达已经发现目标了，方位距离不断报到驾驶室，前甲板的对空导弹发射架像天弓利箭般转向了战机出现的方向。高炮也对准了来犯之敌，不住地向天空“扫射”。编队首长命令编队的对空导弹、防空高炮对敌“开火”。
不一会，各舰向指挥舰报告战果：
“敌机3架被击落!”
“敌机3架被击伤远离！”
……
经过多批架次的飞机配合，对空防御结束了。编队首长对演练情况感到满意，他右手夹着烟，眯着眼睛，盯着舰艏，表情看不出是在想什么。作为特混编队指挥员，他的坐镇指挥，给整个编队带来了勇气和信心。各舰的舰长用“明白”、“是”来执行他的意图。在未来海战中，编 队指挥员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显得尤为重要。
这样说并不是无中生有。说到底，一支部队的战斗力的强弱与指挥员的素质有很大关系，临阵不慌、从容冷静，才能担当大任。
北洋水师当年在黄海，以当时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铁甲巡洋舰队与明治维新后日本刚刚崛起的海军战舰决一死战，从实力上可以说是立分高下。但是甲午一战，众多名将，饮恨黄海，数艘战舰折戟沉沙。众多历史学家、军事学家分析过其中的原因，除了士兵的训练水平不高、弹药的质量较差以外，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指挥员的素质低下。丁汝昌作为编队指挥员，对海战缺乏认识，临阵对敌，采用的战术犯了兵家大忌，草率出击，没有层次感；各舰管带(舰长)指挥能力更为欠缺，不懂配合，协同意识不够，对战局把握不准，致使方伯谦仓皇逃跑，撞沉己方一条受创的舰，邓世昌孤注一掷，以身殉国，以致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于威海军港，老将丁汝昌高坐威海炮台，自刎身亡。
二战中的编队战例更是不胜枚举。中途岛一役，日军在战术上的保守与冒进，指挥员南云忠一中将的优柔寡断，导致被美军偷袭得手，向失去防空能力的日大型航空母舰作出的致命一击，几条航母永沉太平洋海底。日军在此役中指挥的失误，不仅兵败中途岛，而且导致整个战局被扭转，整个战争的历史被改写。
在现代战争中，水面舰艇编队的协同作战更为重要，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时可以各个击破敌人，实现饱和攻击，防御时能够点面结合，把损失减小到最低限度。还要讲究三军联合作战，新时期的战争特点对于如今的军事干部，要求掌握的越来越多了。
紧接着，防核化操演的警报拉响了。现代战争的残酷性，驱使我们的部队在各个科目中都要有过硬的技能。在海上，常规武器不一定能对我们造成致命打击，但核武器、化学武器就不同，对它们的防御难度要大得多。前甲板的几名战士在利落地穿戴防毒面具、防毒衣。时间就是生命，就是战斗力。“快!”我们仿佛进入了角色，暗自替他们着急。在全封闭的舰艇上，少数舱面战位人员的生命尤其值得我们关心。同舟共济，在这时显得多么重要，哪一名同志出危险，都是我们不愿见到的。只有平时的刻苦训练，才能保证战时减少伤亡，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远航中，编队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海上大练兵，舰艇也逐渐从黄水驶向了深蓝，在广阔的大海上绘制出一幅逼真的演兵图。
远航，体味耕海人的品位
在人们眼中，海军舰长总带有一种理性的神圣和某种神秘色彩的浪漫；在军舰上的部门长，被看作是朝气与希望结合；水兵，则是蕴含着青春活力的跳动音符。
这些耕海人，构成了现代化战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与他们接触，你会细心地感觉到，从舰长到普通一兵，这里的每一名官兵都具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而且，其中还蕴藏着许许多多不同层次的文化品位哩!
舰长就是他们中的代表者。
演习结束后，姚春雷舰长从驾驶室下来，见到我们在舱外，热情地同我们寒暄：“招待不周，请多包涵。”我们连忙说哪里哪里。舰长讲话节奏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力度十足使不穿军装也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他邀请我们到他的房间坐坐，我们欣然答应。
当你踏进这间具有现代化风格的舰长室，会立即产生一种进入星级宾馆的感觉。分体式日本原装“三菱”空调正嗖嗖地向外冒着冷气，卷起来的枣红色窗幔，把钻入舱内的暑气全部隔离在了室外。左边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17寸“联想”品牌机，旁边的小桌上还接有“佳能”激光打印机。那张宽阔的写字台上，放置着一束康乃馨，装在一个紫红色的竹编小篓里，让人觉得环境非常温馨。一张双人沙发，被蒙上了一层洁白的外罩。室内肯定还喷过一种挺名贵的香水，散发着紫罗兰的清香。
“怎么样，够三星级吧?”他总是喜欢这样夸耀他的舰长室。如果是熟人，他还会拉开门口的小冰箱，取出一听椰树牌椰汁，“啪”地拉开，或许还会说上一句：“你喜欢喝点什
如果你注意的话，这时候，还会从办公桌的玻璃下面，看到一张照片——舰长一家的全家福。他美丽的妻子依偎在他的右肩，披散着头发，看上去没有化妆，双眸中透出无比的幸福。他们的女儿用小手牵着妈妈的手，抿着小嘴，小刘海儿格外整齐，仔细看，她和姚舰长还很像呢。他穿着中校军装，分明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自己少见多怪?在我们的印象中，一提起中国的舰长，就会联想起火烫的甲板，油污的机舱；想起舰长宿舍里混合着的烟草味，酒精味，甚至还夹杂着长期不洗袜子、鞋垫而散发出来的胶气味。那些胡碴子青青，喝完酒骂娘，操起舰来像爷，出了事情像孙子的舰长，与我们现在看到的分明是往钢丝儿上接稻草绳——连不起来。
其实，中国的舰长并不“土”。清朝北洋水师的舰长动辄要穿礼服，戴手套；解放初期，我们的海军学习苏联的“红海军”，舰长每天早上要到码头练弹钢琴，晚上学跳交谊舞，平时要吃面包、喝牛奶。
近些年来，我们的军舰出访次数增多，同外军的交流机会也增多。我们的舰长们通过走出国门，向世界展示了中国舰长的良好形象和全面的个人素质。军事素养、外语、计算机、音乐、礼节等等方面，都代表着我们舰长的水平可以和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舰长相媲美了。
“舰长是一个阶层，是一种文化。”姚舰长肯定地说。
这个结论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但事后渐渐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记得有个比喻很贴切。雁阵在蓝天下掠过时的“人”字队形，曾激起人们多少赞美和遐想，岂知那是大雁在长途迁徙中，巧妙地利用头雁翼翅产生的气流，形成的最省力的飞行状态，而富于牺牲的头雁所付出的艰辛则是难以想像的。舰长，就是飞翔在大海上的头雁。
在海军舰艇部队，一批跨世纪具备高学历高素质的优秀舰长，逐渐成为了驾驶新型战舰的“领头雁”。柏耀平是他们中的典范，在远航的这支部队里还有许多可圈可点的舰长，他们有的是硕士毕业，有的是留学归来，有的是飞行员舰长班的毕业学员。他们在基层舰艇部队扎下根来。一面带兵，一面在严肃地思考中国海军的发展之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去研究舰长，是门新学问。从舰长室中的大书架里，我们看到了各种类别的书籍。有军事方面的，有美学的，有心理学的，还有自然科学的，等等。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天地中，不断地用知识武装着自己。舰长，确实是一个有层次、有品位的社会阶层了。从舰长室出来，我们第二个来到的是导水长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下一层靠近兵舱的右端。正巧他在房间中。他客气地请我们吸烟。我们不住地打量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还带有一副金边眼镜的上尉军官。起初的印象，他就是一介书 生，看不出来是一个指挥着导弹武器系统的军事干部。而在言谈中，他的谈吐却使我们暗自佩服。
他的风格和舰长又有不同。他是刚毕业一年的研究生。从他的书架上可以看出来，除了专业书以外还有许多计算机、人文、美学、摄影、体育方面的书籍。实在是太全了。
他的房间虽然小一点，但布置得井井有条，敞亮而整洁。两张办公桌上各有一台电脑，条件不错。随着我军现代化水平的不断提高，舰艇的更新也随之加快，舰上的生活空间、生活设施越来越完善，比起上一代舰艇，542舰这样的舰型在舰艇设计理念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是质的改变。
在他的案头有一张照片，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正把粉嘟嘟的小脸偎在他的脸上。这种“脂粉”味，却让人感到一种温馨，也让人感到羡慕。
“你的女友?”我们直率地问。
“是的，她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
噢!我们惊叹道：“你们是‘强强组合’啊!”
我们继续问：“像你这样的部门长在舰艇上多吗?”
他推了推眼镜。说：“现在越来越多了。我的同学就有许多主动要求到舰上工作的。看趋势，以后还会多。”
接着，他给我们介绍：现在舰上的干部90％以上是本科学历，研究生的比例也在逐年增多。这个群体，是我们海军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增强战斗力的硬件保证。他给我们看了在全军获奖的几篇论文，在我们这个外行看来，简直太深奥了。
他一边给我们沏茶，一边把话题引向自己：“我们现在还是部门干部，最基层的带兵人，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海军发展的明天是什么样子?我认为需要体制改革、观念更新和更多的精良装备。”
我们把舰长讲的话说了出来，问他有什么看法。他笑笑说：“我同意舰长的观点，不但他们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我们部门干部也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例如，我们年轻干部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谈人生，谈爱情，谈事业。大家相互交流，取长补短，相互鼓励，共同进步。我们这个阶层的特点鲜明，文化品位也不算低。而且，还有个重要的方面，我们是更接近于兵们的军官，不能把自己摆得太高，否则就是‘离兵’。虽然苦些，但大家却乐此不疲。”
从上舰到这时，我们陆续遇到几位部门干部，从他们的言行中只看到一种严肃和近于莽撞，却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情感世界竟然是如此的丰富。
部门长，是通向舰长，甚至更高级别军官的必经之路，对于一名刚走出校门的年轻干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也许他们扮演的角色很平凡，但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境界，却是值得每一个外界人士所称道的。
能反映出舰艇文化的第三个阶层，是我们的普通水兵。
有人说水兵怎么会是一种阶层，一种文化呢?其实，这是一个误区。如果你也随我们来到542舰就会有切身的感受。我们先后同几名水兵聊天，他们带着一点的天真、一点浪漫和一丝对于人生的思考，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上面我们遇到的主机兵和导弹电话手虽然没做更深的了解，但是，绝对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一定是十分丰富的。这一点，我们在与一名性格外向的战士聊天时，能够得到佐证。
那是在舰上的午饭后，我们来到兵舱，一位小战士正在跟战友“神侃”。见我们进来，也不认生，起立报告：“首长好，枪炮部门主炮班人员正在休息，请指示!发射兵王大双!”兵舱里面比较拥挤，他向我们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我们点了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坐下来和他们聊天。
王大双爱说话，我们不用问他，他反倒向我们问这问那，打听起来。这小子的普遍话说得很好，知道的也很多，什么美国的TMD，什么台湾大选，科索沃战争，海军武器发展，等等。观点还挺新颖，什么我们应发展航母，士官要重点培训，有点意思。我们抓住机会问他：“当兵几年，都考虑些什么呢?”他叹了口气，“最大的遗憾就是军校没考上。我高中毕业来部队，一是为锻炼自己，二是为考学，谁让咱高考落榜了呢!”“那现在呢?”“还行，专业上还可以。军校没希望了，只怪我自己复习的太差。不过，我们这几届兵的素质我觉得提高了。我们的部门长很好，经常教我们一些新知识，不然我们对外界的东西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刚来时我们有特长的少，但现在，部门里出了许多的人才。就说我吧，现任舰报常任记者兼广播台首席播音员。”听着他的话，我们不禁看了看其他的战士，他们的眼神中含着深邃的憧憬，没有人笑，都是对王大双观点的确定，大家不会认为他在说大话。他说：“我们这些战士是团结的，很少有矛盾，经常沟通，对于交待工作，别以为我们只会傻干，大家是在动脑筋的。家里人来信总是说，当兵在外，又是新世纪了，要于出个样子来。”“要干出个样子来。”这句话使我们久久难忘。大概他们的父母是想用最朴实无华的言语表达自己对独生子最殷切的希望与祝福吧。
“你们怕打仗吗?”“不怕。我们既然在军舰上服役，也就不怕了。不然，平时我们为什么要把专业学得那么深、那么好?训练中为什么那么刻苦?我们也想派上实际用场啊!”
“不怕牺牲?”“打仗肯定要有牺牲，我们能正确对待。”
在兵舱中的谈话结束了，但我们没有走开，借机参观了战士的内务。洁白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见棱见角，给人一种美感，摆在草绿色的毛毯上，使人不忍心用手去碰它，生怕破坏了它的整体美。脸盆架上的毛巾是另一个亮点，用几个字形容，就是“洁净”、“整齐”、“和谐”，一面镜子挂在墙上，借着荧光灯的反射，显得既明亮又真实。内务是他们精神风貌的直接体现，从中我们也确信了战士也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的说法。
现代化军舰越来越体现出数字化的趋势。舰长、部门长都精通电脑，利用计算机编写战术论文、多媒体课件、各种应用程序，把练兵场搬到了荧光屏上。好多人感叹，在军事上利用了高科技，使我军的现代化进程飞速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更多的军官向军、政、技术全能方向发展，做工作中的多面手，而随着士官制度的改革，一大批优秀的士官技术骨干逐步成为驾驭高精尖武器装备的开拓者，成为舰艇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风卷舰旗向大洋。特混编队早已越过黄水向深蓝挺进，挺进……
“劈开惊涛骇浪，舰队破浪远航。英雄的中国海军，战斗中百炼成钢……”
一首气势恢弘的《人民海军之歌》把我们的目光聚向了那洁白与海蓝交汇的大方阵中。在那里，无论是飞翔在大海上的海鸥，还是耕犁着白色浪花的威武战舰，都会勾起我们的片片遐思。歌词中披荆斩棘破浪前行的舰队，令许多人产生神往，梦想有一天能亲身加入到他的行列中，做一名搏击风浪、一往无前的水手。
远航，水兵多么辛劳
2001年6月6日，我们获准参加了东海的一支驱护舰特混编队的远航演练，而且被安排到了指挥舰——海军542号导弹护卫舰上。
542舰首任舰长柏耀平是我国第一代飞行员舰长。他上天能驾机，下海能操舰，风流写海天，堪称共和国的海天骄子。曾被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海军优秀青年、优秀共产党员标兵，荣立过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
天高云淡，凉风扑面。我们同指挥部成员早上7点钟驱车来到东海某大型军港。排列整齐的驱护舰特混编队早已整装待发。由于这是一次跨海区演练，所以出航舰艇全部整洁一新，显得格外威武。“离码头部署!”战舰舱室的扩大器里传来坚定有力的口令，紧接着是一阵紧促的信号铃声。我们这才意识到编队已经起航了，于是走出住舱，登上驾驶室，来观看编队离码头。
这时的天气，完全变成了艳阳高照、清风袭人。如果是在内地的话，绝对是出游的最佳日子，而作为作战舰艇编队远航的开局，也是一个好的预兆、好的开端。各舰离码头的镜头非常好看，前后甲板、飞行甲板的人员整齐列队，身着橘黄色的救生衣，被阳光晃得分外刺眼，跨立的军姿把年轻的水兵点缀得更加潇洒。粗大的缆绳随着他们有力的扯动，慢慢地收回到了甲板上。先离开的战舰向指挥舰鸣笛敬礼。随后指挥舰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驶离了码头。
我们还未来得及从驾驶室下来，演习战斗警报的铃声拉响了。只见全舰人员迅速上下跑位，各自按战斗位置就位。舰上朱国彬政委在扩大器中作了战斗动员。我们快步下来，进入了舰艇的心脏——作战指挥系统内部，电话手大声地呼叫同各战位沟通，然后以清晰的口令词向指挥员报告全舰备便。看着这里那么多仪器闪烁的指示灯，摄像电视机中的各舰态势，听着雷达、声纳发出的探测回波和报房传出的“嘀哒嘀哒”的声音，我们真好像是身临其境感受到了海战即将“打响”的那种气氛。
在现代海战中，先进的电子预警系统大量应用，只要舰长下定攻击决心并进入战斗准备，剩下的诸如解算目标运动要素、武器系统的检查与最后准备就是一台或几台仪器、几个按钮的事情了。舰长下达发射命令后，部门长会立即按下发射按钮，导弹也好、反潜火箭弹也好，高炮、主炮、鱼雷等武器就会喷出一条条火蛇，向敌舰疾驰而去，并且能够以很高的命中率将目标击沉或击伤。
从指挥室出来，旁边的水密门通向舱外，我们来到甲板上，前方几条已经出发的舰艇正在缓慢地航行，等待着指挥舰的领航。指挥舰高速前进，听见兄弟舰的信号兵鸣哨一长声时，我们急忙行举手礼作为还礼，深恐在海上失了礼数。不一会儿，警报解除了。我们扶着栏杆，看着军舰在群岛间犁波，后面跟着一支浩荡的编队，感觉到一丝畅然。若不是东海的海水不好，我们就会即兴把海、天、小岛、渔船、军舰捏在一块作首诗，但想想倒不知从哪个角度去抒发感情了，也就作罢。
这时，我们转回头来继续望着不远处的小岛。这边的岛都不大，岛上绿郁葱翠，稍大的岛在靠近海边还有几户人家，而且是二层小楼，几条渔船顺着岸堤系浮于海上。群岛人家常年以打捞海产品为谋生手段，这里离大陆比较近，交通很方便，打上来的鱼虾鳖蟹有巨大的销售市场，因此岛上人家大部分经济上非常富裕。这一切从当地人的打扮是难以看出来的，当地人养成了一种虽富裕而俭朴的品格。舱面的铃声又一次打断了我们的构想。编队进入了狭水道中，值更官发出了部署。
军舰前方两面的小岛距离看起来非常近，大概有三四个舰的长度，这就叫所谓的“狭水道”。舰艏的锚甲板有许多人在做着什么。我们带着特殊的兴趣快步下了舷梯，出了舱口，来到锚甲板。一名士官大声对我们说：“小心呀，甲板上滑，扶着点东西。”我们急忙答应。一名头戴耳脉的电话兵迎风挺立，大概是在与驾驶室沟通联系。我们悄声问他，那个三级士官是谁，他说那是他们的帆缆班长，姓何。在现代化的军舰上，有几百名官兵，出海时都到各自的战位上工作，平时吃饭、睡觉又不在一起，如果要把每一个人的名字叫出来，职务说出来，据说要3个月以上。因此很遗憾，我们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只见何班长带着一名战士在主锚左右做着什么，又跨立整齐地站在最前方，四处张望。我们不敢打扰他们，只好等一会再去请教。出了狭水道，部署解除了。我们客气地同何班长聊天，他谦虚了几句，就把刚才的情景讲给我们听：进狭水道时，航道窄，水又浅，一般航速比较慢，必须做好应急措施，比如备用电机备便、人力舵备便、主锚备便，还要有人在舰首观察了望，及时报告险情。我们听了后才恍然大悟。
帆缆作为舰上独立的行政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锚机、小艇、缆绳、油漆、工具样样都要管。一名老班长带着几名小弟兄也是够辛苦的。
同他告别后，我们回到了住舱中，稍后休息一会儿，感到船有些晃，还以为来了大风浪了，出来一看天气仍然很好，海面浪花的影子都不见，心想是自己的心理反应太灵敏了。按理说，这片海域算是杭州湾，在中国的海区中是潮流变化最明显的地区之一，舰船每到这一海区航渡都要十分小心。而这次随舰出海，却没有更多的体会，起码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在晴朗的天气中航行，航行海风所携来的那般凉气，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把太阳直射的地方挡在了军舰的后面。我们感觉站在舱口旁非常清爽，久久不愿进舱。前甲板的导弹架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在电机的带动下开始“漫天散射”了。这是舰上的通电检试时间到了。导弹架、主炮、高炮、火箭弹等“火气”大的家伙，纷纷以不同的高低俯仰角度转动，速率很快，声音很小，面对这些战舰铁拳，我们也深深感到了它们的威力。未来海战中的胜负完全取决于这些天兵天将的神奇发挥了。
上午9点钟，编队以21节航速向西北航行。驾驶室中人很多，我们不想上去凑热闹，沿着通道向后段走，在后甲板凝足而立。上面就是飞行甲板，停 放直升机的场所，后甲板主要是用于解缆、系缆的地方，两侧各有两个圆柱，带“大耳朵”的系缆柱，油漆是黑色的，上面缠绕着粗大的转轮缆车，上面绕满了缆绳。甲板中间是一个化学工作间。
有一名初级士官军衔的战士站在栏杆旁，悠闲地吸着烟，目光在海天之际徘徊，好像是在沉思。我们轻轻走过去，轻咳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首先作了自我介绍，他有礼貌地问我们好，也介绍了自己，于是话题就从这里开始。他是1997年入伍的主机兵，四川人。他告诉我们说：“干了5年主机兵，每天在机舱底下，跑管路、钻油柜，保障舰艇动力，在舰上算是个幕后英雄。”“出海主机兵是最辛苦的。”我们敬慕地望着他。他扔掉烟蒂，又点燃了一根，继续说：“今年不走了，你知道走留是一个多么难的选择啊!总之是组织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啊!”“你是党员吗?”“入党两年了。”“能带我们去机舱转转吗?”他为难地讲：“我现在休更了，机舱中噪音很大，还是不要下去吧。”我们也只好耸耸肩，摊了摊双手，表示同意。后甲板的风没有前面的大，但是能清楚地欣赏舰艇在海上翻犁出的朵朵浪花，尽管海水混浊，但是浪花依然是洁白的，贴进舰尾的浪很高，几乎快要盖到甲板上。后继舰艇成单纵队在我们的航道中准确地跟进着，看过去只能见到一条舰的轮廓，我们不禁暗自赞叹这支部队的队形是如此严谨，这种外在的表现也是战斗力的体现。
接近中午，编队航行在长江口外海域。我们转到导弹平台，只见海面上的船渐渐多了起来，有锚泊的大商船，还有客船，出海捕鱼的小船，我们的军舰机动性好。主要让路给民船。于是，编队只能在动态中寻找平衡，这个海区的水依旧混浊，一说是因为长江口处的泥沙淤积，被上游江水冲进了大海，导致了海水的变色，我们也无法分辨其中的正误。但是我们去过普陀山，那边的海水是深绿色的，而且清亮洁净，海边有海滩和浴场，海天佛国就处在这种美丽的风景中，与群岛以北的海水简直是两个天地。到过两地的人们从心情上也存在巨大的反差，这也是我们对东海历来有一种偏见的地方。
只有远航的水兵才懂得什么是浪漫，什么是辛劳。
在直升机库，我们与一名水兵交谈，他把最真切的感受化作绘声绘色的言语表达了出来，仿佛把我们带进了他丰富的内心世界。
“说浪漫，那是一点不假。”他有过一次南沙巡逻的经历。回忆起那次终生难忘的远航，他的每一句话中都透出一丝的自豪和几缕诗意。他领略过南中国海的深蓝，珊瑚礁的壮美，曾经为了洗澡，随军舰追赶一片携雨而至的云彩，曾经拿起心爱的相机拍下了无数最最美丽的瞬间……
“说辛劳，倒没什么。”小伙子很谦虚，把最苦的感受留给了自己。其实，当水兵的辛劳，是我们所想像不到的。晕船对他们是最大的考验。“谈晕色变”，晕起船来，把胃里的食物吐完，接着吐胆汁，严重的还能吐出血丝。舰上的老鼠的反应比人还强烈，由于受不了海上的颠簸，纷纷投海溺水而亡——死亡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解脱!无论怎么样，水兵们都要坚持吃饭，坚持值更，坚持训练，坚持参加全舰的活动。对于他们，进入梦乡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晚上是通宵航行，部分休更的同志抓紧时间休息，我们也做好了“夜间活动”的打算，躺在床铺上昏昏睡去。
舰上的“水兵之声”小广播使我们从梦中醒来。不晓得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起床后，洗了洗脸，到外面透了透气，天色已转暗，海的颜色好像已经有了变化，而不再是黄色的，在浓重的云层后面散射出一道夕阳昏黄的光芒。让人能够依稀辨认出哪里是西方。海面依然很宁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没有参照物，我们也弄不清现在的航速。
远航，穿越点点渔火
晚饭后，天色几乎暗了下来，编队进入夜航阶段了。
我们沿着舷梯爬上了驾驶室，那个舷梯很陡，有七八十度左右，顶棚低，个子大一些的就要弯着腰才能上得去。上去后一条短通道，推开一扇门，里面是海图室，忙碌的航海长正在紧张地进行海图作业，椅子上坐满了机关的同志，都在趁天黑之前抓紧时间休息。除了海图桌上的吊壁灯在亮着外，室内的照明灯已经关闭。驾驶室内的亮度也渐渐减弱。首长都下去休息了，姚春雷舰长在操船。由于是指挥舰，指挥员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严格按计划航行，并把特殊情况通报给编队。“左舵五、左满舵”，舰长在不停地下着口令。在这里居高临下，对舰艇的态势全盘掌握，因此下起令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海水颜色越来越深，水面依然无波，根本察觉不到舰艏是否在运动，前桅灯的那点亮光在海面的陪衬下，显得更加明亮，夕阳完全消失在海天线下面，昏影把天空的唯一一点彩色维持到了最后，终于在舰艇的上下左右微微摇摆中，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了。
关于夜航的知识，我们也是一点点地学来的。茫茫大海上，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军舰是怎样定位的，又是怎样航行的，一无所知，带着这个问题我们请教了挂着学员牌的副航海长林福冬。他介绍说，晚上舰船定位，仍然以GPS为主，天气晴好时，也可以用星体定位。而附近海域的情况，就靠导航雷达的工作了，它可以发现很远的距离，判断海面目标的航向航速以及对我舰的威胁程度，非常的先进。导航兵都是系统训练过的水兵，专业好，头脑反应快，并且责任心强。
特混编队的夜间航行，是在灯火管制的部署中前进的。从外界看，巨大的军舰只有前后桅灯、舰舷的红绿灯在闪烁着。黑幕掩盖了战舰整个身躯。偶尔能见到舰桥上向兄弟舰发出的灯光联络信号。我们到驾驶室外看海。与其说是看海，倒不如说是欣赏夜色。因为海天本就分不清了，只是舰艏劈开的浪花击打舰体的时候，才感觉到下面的是海，但海天的界限，哪怕是用望远镜观察，也恐怕分不出来。驾驶室内只有几位领导的谈话声，那仅仅是为了驱散困意，他们说笑中没有忘记不断地观察海面的情况。上尉值更官笔直地站在操纵台前，右手握着钢笔，左手则拿着一个用红布蒙上的电筒，不时地弯下腰，向航泊日志中记录舰长的车令、舵令。那个肩扛一道“粗拐”的士官坐在中间的高脚椅上，上身挺得很直。双手握在舵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刻度盘，时而抬头看看航向复示器和舰首的桅灯。在夜间航行，对于操舵兵是一次极好的锻炼机会，对于专业的掌握是有帮助的。导航兵则不断地录取海面的目标，及时地向首长报告。
晚上8点钟，航行更要交接了。当那个操舵兵被替换下来后，他来到外面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我们对他说：“辛苦了，当操舵兵不好当吧?”他笑笑说：“还行!”原来他是操舵班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我们感觉得到他对专业十分了解、十分自信。他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要休更了。下半夜还是我的更。”我们用目光把他送进舱内， 也把最真挚的祝福留给了这个班当我们的注意力再次转向舰首时，海面突然发现了斑斑点点的灯光，那么小，仿似萤火，那么近，像是大船的桅灯。里面的人说道：“现在到了盐城海域了，这些渔船还想趁海况好多收入些，也不容易呀!”噢，那竟然是海上渔家的船灯，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这些小船是打算在海上过夜了，那么想来这个地方离大陆海岸线并不会很远，我们回到驾驶室，在导航雷达显示屏中观察到了更多的亮点，非常近，又到海图室中，学着航海长拿起了分规，比照GPS在海图上量起来，找到了我们舰的位置，果然，距岸边只有几海里。副航海长过来拍拍我们：“你们学的很快啊。”大家会心地笑了。
小船灯火越来越亮，密度也越来越大，舰长在一个接一个地下着口令，左右规避渔船。随着舰体大角度的转向，受惯性影响，我们不由自主的紧紧抓住了栏杆。
那些渔船都是漂浮在海面的。为了捕捞更多的海货，沿岸的渔民经常在好的天气和海况条件下在海上过夜，这样白天会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工作，也会有更大的收获。
在海上，碰撞是最危险的事情，作为军舰，是高速航行的船，而一般民船都是低速船，且机动能力较差，因此在避让中军舰的主动性很大，这大概也反映出入民解放军的无私风格吧。哪怕是一条再小的渔船，军舰也会主动打舵转向，不与渔民抢路，为了照顾渔船，一般在相遇时，还要用低速航行，生怕波浪的冲击力让小船吃不消。如果小船的摇摆周期太小的话，还有可能造成船毁人亡的事故。因此海军对避让民船，防止出现安全事故看得尤为重要。为避开这些海面小目标，整个编队的队形被打乱，大舰穿插在小船的点点渔火中。20分钟之后，我们舰终于穿过了小船的区域，前方又是一片干净的海域了。
我们曾在夜间数次乘过客轮，但与乘军舰比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因为在客轮中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氛，有一种像回到宾馆的感觉，而且只是想休息和娱乐。而在战斗舰艇上，由于担负着保卫海洋国土主权的神圣任务，每天都会保持一定的战备等级，即使是夜里，也可能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唤醒，并准备投入战斗。
远航，画在大海上的演兵图
“港岸苦练，海上精练”，是海军训练的写照。此次随编队远航，我们的亲眼所见，不但长了见识，还对我们海军的战斗力有了更加十足的信心。那充满实战气氛的海上演练，着实让人感到兴奋，更使人欣赏。
“导弹火炮攻击操演开始!”各战位以紧张的战斗作风投入了“战斗”。雷达、指挥仪等部门的战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一个个口令洪亮而准确地传到姚舰长这里。他一面冷静地操船，一面沉着地下达着作战命令。虽然首长在舰上，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紧张，从他果断的命令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思维敏捷、经验丰富的指挥
“雷达发现目标！”
“导弹射前检查！”
“发射!”……
如果这不是操练，我们就会看到军舰上喷出一条火舌，导弹急驰向海天线，在几百公里以外给敌舰以致命的打击。
客观地讲，演练和实战的本质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的程序，同样的口令，在茫茫的大海上，交战双方互不照面，生死系于一瞬间，谁发射得早、打得准，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操演中我们在导弹发射架下看到一个战士，肩上还扛着新兵的“细杠杠”。小伙子个子蛮高，估计有一米八的样子，黑黑的皮肤，略显苍白的面庞，瘦瘦的身躯。作训服沾染了很多的油漆，有红色的、白色的、银灰色的，作训帽戴得端端正正，斜背着防化包，头上戴着耳脉，笔直地站在电话机旁。
我们过去想同他聊天，只见他摇摇头，示意我们不要过去。那意思好像是说，现在是在“战斗”中，怎么能聊天呢?虽然他的口令并不多，但表情是那么严肃，目光不住地向海空方向观察，一定是在执行命令了。
他看年纪也就有20岁上下吧，虽然瘦弱，却给人一种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印象。他不同于我们见到的陆勤兵，这样的水兵更易使人产生亲切感。令我们吃惊的还有，在他的左脚前不远处，有一个方便袋子，里面盛满了好像是脏水秽物，难道是他因晕船而吐出来的吗?我们暗自对这名小战士肃然起敬，也许他还不适应舰艇的海上生活，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此时他复杂的内心感受。
用他们的话讲，晕船也要晕到战位上，吐了也要吃饭，哪怕还要吐出来。这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敬业精神，一种不能再通俗的牺牲奉献精神。
正是有了这种敬业、奉献的精神，这支部队出了许多的技术能手、水兵专家，部队也提出“学习柏耀平，争当智能兵”的口号。随着我军装备的更新，这些自学成才的水兵成了舰艇的宝贵财富。听说我们这支编队里就有几位这样的典型。二号舰上的导弹指挥仪班长就是一个“水兵专家”。他叫欧飞，围绕他还有一个故事：在一次出航前，欧飞检测导弹指挥仪系统，一切正常。可到了目的地后，由于受当地气候、水文、温度等环境的影响，导弹指挥仪计算机终端图像莫名其妙地显示不出来，计算机电源供不上。情况十分火急。厂家曾告诫：本系统除厂家技术人员以外，使用单位无权组织修理，如修理出现故障，一概不负责任。再加上该舰在交付使用时，厂方没提供详细的图纸资料，并且这次出海任务重、时间长，有关技术人员没跟随上舰。凭着“水兵专家”的胆识，在不等不靠的情况下，欧飞担负起这次高难度的抢修任务。36个小时的工作，终于查出在终端机里面电子转接印制版上的一根细如发丝的印制线中间断开了。找到了故障后，他决定用一根细如发丝的导线进行跨接。中断里面的电子转接印制线跨接成功了，当舰长亲自把煮好的面条端到他的工作室时，他已躺在地上睡着了。从他的资料上就能看出他的辉煌：受嘉奖20次，荣立三等功2次，3次被评为优秀党员，他的指挥仪舱室也是舰队中为数不多的“免检单位”。
接着，编队对空防御操演开始了。我们跑到上面，听说有战斗机配合我们训练。可是，尽管天气非常好，我们在望远镜中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雷达已经发现目标了，方位距离不断报到驾驶室，前甲板的对空导弹发射架像天弓利箭般转向了战机出现的方向。高炮也对准了来犯之敌，不住地向天空“扫射”。编队首长命令编队的对空导弹、防空高炮对敌“开火”。
不一会，各舰向指挥舰报告战果：
“敌机3架被击落!”
“敌机3架被击伤远离！”
……
经过多批架次的飞机配合，对空防御结束了。编队首长对演练情况感到满意，他右手夹着烟，眯着眼睛，盯着舰艏，表情看不出是在想什么。作为特混编队指挥员，他的坐镇指挥，给整个编队带来了勇气和信心。各舰的舰长用“明白”、“是”来执行他的意图。在未来海战中，编 队指挥员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显得尤为重要。
这样说并不是无中生有。说到底，一支部队的战斗力的强弱与指挥员的素质有很大关系，临阵不慌、从容冷静，才能担当大任。
北洋水师当年在黄海，以当时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铁甲巡洋舰队与明治维新后日本刚刚崛起的海军战舰决一死战，从实力上可以说是立分高下。但是甲午一战，众多名将，饮恨黄海，数艘战舰折戟沉沙。众多历史学家、军事学家分析过其中的原因，除了士兵的训练水平不高、弹药的质量较差以外，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指挥员的素质低下。丁汝昌作为编队指挥员，对海战缺乏认识，临阵对敌，采用的战术犯了兵家大忌，草率出击，没有层次感；各舰管带(舰长)指挥能力更为欠缺，不懂配合，协同意识不够，对战局把握不准，致使方伯谦仓皇逃跑，撞沉己方一条受创的舰，邓世昌孤注一掷，以身殉国，以致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于威海军港，老将丁汝昌高坐威海炮台，自刎身亡。
二战中的编队战例更是不胜枚举。中途岛一役，日军在战术上的保守与冒进，指挥员南云忠一中将的优柔寡断，导致被美军偷袭得手，向失去防空能力的日大型航空母舰作出的致命一击，几条航母永沉太平洋海底。日军在此役中指挥的失误，不仅兵败中途岛，而且导致整个战局被扭转，整个战争的历史被改写。
在现代战争中，水面舰艇编队的协同作战更为重要，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时可以各个击破敌人，实现饱和攻击，防御时能够点面结合，把损失减小到最低限度。还要讲究三军联合作战，新时期的战争特点对于如今的军事干部，要求掌握的越来越多了。
紧接着，防核化操演的警报拉响了。现代战争的残酷性，驱使我们的部队在各个科目中都要有过硬的技能。在海上，常规武器不一定能对我们造成致命打击，但核武器、化学武器就不同，对它们的防御难度要大得多。前甲板的几名战士在利落地穿戴防毒面具、防毒衣。时间就是生命，就是战斗力。“快!”我们仿佛进入了角色，暗自替他们着急。在全封闭的舰艇上，少数舱面战位人员的生命尤其值得我们关心。同舟共济，在这时显得多么重要，哪一名同志出危险，都是我们不愿见到的。只有平时的刻苦训练，才能保证战时减少伤亡，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远航中，编队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海上大练兵，舰艇也逐渐从黄水驶向了深蓝，在广阔的大海上绘制出一幅逼真的演兵图。
远航，体味耕海人的品位
在人们眼中，海军舰长总带有一种理性的神圣和某种神秘色彩的浪漫；在军舰上的部门长，被看作是朝气与希望结合；水兵，则是蕴含着青春活力的跳动音符。
这些耕海人，构成了现代化战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与他们接触，你会细心地感觉到，从舰长到普通一兵，这里的每一名官兵都具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而且，其中还蕴藏着许许多多不同层次的文化品位哩!
舰长就是他们中的代表者。
演习结束后，姚春雷舰长从驾驶室下来，见到我们在舱外，热情地同我们寒暄：“招待不周，请多包涵。”我们连忙说哪里哪里。舰长讲话节奏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力度十足使不穿军装也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他邀请我们到他的房间坐坐，我们欣然答应。
当你踏进这间具有现代化风格的舰长室，会立即产生一种进入星级宾馆的感觉。分体式日本原装“三菱”空调正嗖嗖地向外冒着冷气，卷起来的枣红色窗幔，把钻入舱内的暑气全部隔离在了室外。左边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17寸“联想”品牌机，旁边的小桌上还接有“佳能”激光打印机。那张宽阔的写字台上，放置着一束康乃馨，装在一个紫红色的竹编小篓里，让人觉得环境非常温馨。一张双人沙发，被蒙上了一层洁白的外罩。室内肯定还喷过一种挺名贵的香水，散发着紫罗兰的清香。
“怎么样，够三星级吧?”他总是喜欢这样夸耀他的舰长室。如果是熟人，他还会拉开门口的小冰箱，取出一听椰树牌椰汁，“啪”地拉开，或许还会说上一句：“你喜欢喝点什
如果你注意的话，这时候，还会从办公桌的玻璃下面，看到一张照片——舰长一家的全家福。他美丽的妻子依偎在他的右肩，披散着头发，看上去没有化妆，双眸中透出无比的幸福。他们的女儿用小手牵着妈妈的手，抿着小嘴，小刘海儿格外整齐，仔细看，她和姚舰长还很像呢。他穿着中校军装，分明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自己少见多怪?在我们的印象中，一提起中国的舰长，就会联想起火烫的甲板，油污的机舱；想起舰长宿舍里混合着的烟草味，酒精味，甚至还夹杂着长期不洗袜子、鞋垫而散发出来的胶气味。那些胡碴子青青，喝完酒骂娘，操起舰来像爷，出了事情像孙子的舰长，与我们现在看到的分明是往钢丝儿上接稻草绳——连不起来。
其实，中国的舰长并不“土”。清朝北洋水师的舰长动辄要穿礼服，戴手套；解放初期，我们的海军学习苏联的“红海军”，舰长每天早上要到码头练弹钢琴，晚上学跳交谊舞，平时要吃面包、喝牛奶。
近些年来，我们的军舰出访次数增多，同外军的交流机会也增多。我们的舰长们通过走出国门，向世界展示了中国舰长的良好形象和全面的个人素质。军事素养、外语、计算机、音乐、礼节等等方面，都代表着我们舰长的水平可以和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舰长相媲美了。
“舰长是一个阶层，是一种文化。”姚舰长肯定地说。
这个结论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但事后渐渐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记得有个比喻很贴切。雁阵在蓝天下掠过时的“人”字队形，曾激起人们多少赞美和遐想，岂知那是大雁在长途迁徙中，巧妙地利用头雁翼翅产生的气流，形成的最省力的飞行状态，而富于牺牲的头雁所付出的艰辛则是难以想像的。舰长，就是飞翔在大海上的头雁。
在海军舰艇部队，一批跨世纪具备高学历高素质的优秀舰长，逐渐成为了驾驶新型战舰的“领头雁”。柏耀平是他们中的典范，在远航的这支部队里还有许多可圈可点的舰长，他们有的是硕士毕业，有的是留学归来，有的是飞行员舰长班的毕业学员。他们在基层舰艇部队扎下根来。一面带兵，一面在严肃地思考中国海军的发展之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去研究舰长，是门新学问。从舰长室中的大书架里，我们看到了各种类别的书籍。有军事方面的，有美学的，有心理学的，还有自然科学的，等等。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天地中，不断地用知识武装着自己。舰长，确实是一个有层次、有品位的社会阶层了。从舰长室出来，我们第二个来到的是导水长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下一层靠近兵舱的右端。正巧他在房间中。他客气地请我们吸烟。我们不住地打量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还带有一副金边眼镜的上尉军官。起初的印象，他就是一介书 生，看不出来是一个指挥着导弹武器系统的军事干部。而在言谈中，他的谈吐却使我们暗自佩服。
他的风格和舰长又有不同。他是刚毕业一年的研究生。从他的书架上可以看出来，除了专业书以外还有许多计算机、人文、美学、摄影、体育方面的书籍。实在是太全了。
他的房间虽然小一点，但布置得井井有条，敞亮而整洁。两张办公桌上各有一台电脑，条件不错。随着我军现代化水平的不断提高，舰艇的更新也随之加快，舰上的生活空间、生活设施越来越完善，比起上一代舰艇，542舰这样的舰型在舰艇设计理念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是质的改变。
在他的案头有一张照片，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正把粉嘟嘟的小脸偎在他的脸上。这种“脂粉”味，却让人感到一种温馨，也让人感到羡慕。
“你的女友?”我们直率地问。
“是的，她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
噢!我们惊叹道：“你们是‘强强组合’啊!”
我们继续问：“像你这样的部门长在舰艇上多吗?”
他推了推眼镜。说：“现在越来越多了。我的同学就有许多主动要求到舰上工作的。看趋势，以后还会多。”
接着，他给我们介绍：现在舰上的干部90％以上是本科学历，研究生的比例也在逐年增多。这个群体，是我们海军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增强战斗力的硬件保证。他给我们看了在全军获奖的几篇论文，在我们这个外行看来，简直太深奥了。
他一边给我们沏茶，一边把话题引向自己：“我们现在还是部门干部，最基层的带兵人，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海军发展的明天是什么样子?我认为需要体制改革、观念更新和更多的精良装备。”
我们把舰长讲的话说了出来，问他有什么看法。他笑笑说：“我同意舰长的观点，不但他们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我们部门干部也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例如，我们年轻干部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谈人生，谈爱情，谈事业。大家相互交流，取长补短，相互鼓励，共同进步。我们这个阶层的特点鲜明，文化品位也不算低。而且，还有个重要的方面，我们是更接近于兵们的军官，不能把自己摆得太高，否则就是‘离兵’。虽然苦些，但大家却乐此不疲。”
从上舰到这时，我们陆续遇到几位部门干部，从他们的言行中只看到一种严肃和近于莽撞，却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情感世界竟然是如此的丰富。
部门长，是通向舰长，甚至更高级别军官的必经之路，对于一名刚走出校门的年轻干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也许他们扮演的角色很平凡，但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境界，却是值得每一个外界人士所称道的。
能反映出舰艇文化的第三个阶层，是我们的普通水兵。
有人说水兵怎么会是一种阶层，一种文化呢?其实，这是一个误区。如果你也随我们来到542舰就会有切身的感受。我们先后同几名水兵聊天，他们带着一点的天真、一点浪漫和一丝对于人生的思考，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上面我们遇到的主机兵和导弹电话手虽然没做更深的了解，但是，绝对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一定是十分丰富的。这一点，我们在与一名性格外向的战士聊天时，能够得到佐证。
那是在舰上的午饭后，我们来到兵舱，一位小战士正在跟战友“神侃”。见我们进来，也不认生，起立报告：“首长好，枪炮部门主炮班人员正在休息，请指示!发射兵王大双!”兵舱里面比较拥挤，他向我们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我们点了点头，表示还礼。然后坐下来和他们聊天。
王大双爱说话，我们不用问他，他反倒向我们问这问那，打听起来。这小子的普遍话说得很好，知道的也很多，什么美国的TMD，什么台湾大选，科索沃战争，海军武器发展，等等。观点还挺新颖，什么我们应发展航母，士官要重点培训，有点意思。我们抓住机会问他：“当兵几年，都考虑些什么呢?”他叹了口气，“最大的遗憾就是军校没考上。我高中毕业来部队，一是为锻炼自己，二是为考学，谁让咱高考落榜了呢!”“那现在呢?”“还行，专业上还可以。军校没希望了，只怪我自己复习的太差。不过，我们这几届兵的素质我觉得提高了。我们的部门长很好，经常教我们一些新知识，不然我们对外界的东西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刚来时我们有特长的少，但现在，部门里出了许多的人才。就说我吧，现任舰报常任记者兼广播台首席播音员。”听着他的话，我们不禁看了看其他的战士，他们的眼神中含着深邃的憧憬，没有人笑，都是对王大双观点的确定，大家不会认为他在说大话。他说：“我们这些战士是团结的，很少有矛盾，经常沟通，对于交待工作，别以为我们只会傻干，大家是在动脑筋的。家里人来信总是说，当兵在外，又是新世纪了，要于出个样子来。”“要干出个样子来。”这句话使我们久久难忘。大概他们的父母是想用最朴实无华的言语表达自己对独生子最殷切的希望与祝福吧。
“你们怕打仗吗?”“不怕。我们既然在军舰上服役，也就不怕了。不然，平时我们为什么要把专业学得那么深、那么好?训练中为什么那么刻苦?我们也想派上实际用场啊!”
“不怕牺牲?”“打仗肯定要有牺牲，我们能正确对待。”
在兵舱中的谈话结束了，但我们没有走开，借机参观了战士的内务。洁白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见棱见角，给人一种美感，摆在草绿色的毛毯上，使人不忍心用手去碰它，生怕破坏了它的整体美。脸盆架上的毛巾是另一个亮点，用几个字形容，就是“洁净”、“整齐”、“和谐”，一面镜子挂在墙上，借着荧光灯的反射，显得既明亮又真实。内务是他们精神风貌的直接体现，从中我们也确信了战士也是一个阶层、一种文化的说法。
现代化军舰越来越体现出数字化的趋势。舰长、部门长都精通电脑，利用计算机编写战术论文、多媒体课件、各种应用程序，把练兵场搬到了荧光屏上。好多人感叹，在军事上利用了高科技，使我军的现代化进程飞速地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更多的军官向军、政、技术全能方向发展，做工作中的多面手，而随着士官制度的改革，一大批优秀的士官技术骨干逐步成为驾驭高精尖武器装备的开拓者，成为舰艇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风卷舰旗向大洋。特混编队早已越过黄水向深蓝挺进，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