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人的命,都是梅干菜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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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眼里,浙江人的饮食总是充满“贵气”——
  靠湖的杭州人吃的是龙井虾仁、西湖醋鱼,沿海的宁波、台州、温州则把生猛海鲜当家常便饭,连内陆地区都有开化青蛳、金华火腿、临安春笋……仿佛每一座小县城,都有一两样“高级食材”。
  然而每一个“浙江胃”里,无论装了多少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最后总是会被家里一盘乌漆抹黑、粗糙难看的梅干菜所俘获。不是每个金华人都吃过金华火腿,但几乎每个浙江人都吃过梅干菜。
  浙江人想家的时候,每一罐梅干菜都是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家书。

出了浙江,我再也不吃“梅菜扣肉”


  浙江人的“梅干菜肉”,和川菜、客家菜里的“梅菜扣肉”根本就是两码事。
  作为一个浙江人,我每次去川菜馆子总是会有怨念——每盘菜都辣到“致死量”不说,忽然在菜单上看到“梅菜扣肉”四个字,正要欢欣鼓舞地来一波“他乡遇初恋”,上来之后却发现只是同名同姓的存在,倒不是说四川人的扣肉不好吃,只不过“月是故乡明”罢了。
  如果细细比较起来,川菜里的“梅菜扣肉”里梅菜滋味偏寡淡。选材上用的多是粗秆大叶的芥菜,腌制风干成梅菜后色泽偏黄,味道上本身就不够浓郁,更何况四川人做菜的时候,还得先把梅菜焯水,更是让那股子咸鲜风味流失了大半。 浙江人是舍不得把梅干菜焯水的,连洗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损失了梅干菜的鲜美。而用来腌制梅干菜的雪里蕻,则是芥菜的栽培变种,浙江人又称之为“九头芥”,茎秆细长,味道极鲜,连腌完菜后剩下的卤汁,都被浙江人家当作灶间必备的“液体味精”。
  把腌完的咸菜取出来放到簸箕里,自然风吹晾晒成干,就成了梅干菜。雪里蕻分春秋两季,而三月正是晒制梅干菜的最好时机,江南多雨,为了保留住晴天,家家户户会趁着风和日丽,拿着簸箕出来晒梅干菜,就像是赶着每年一度的盛会,颇有种水乡生活的仪式感。
  如此看来,浙江人的咸菜和梅干菜,算是一对血脉相连的姐妹花。
  梅干菜历经时间的打磨、日光的浓缩和风的洗礼,仿佛记住了浙江这片土地的味道。我每次吃梅干菜,都好似能嗅到江南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气息,其中淡淡的酸味、霉味,都把舌尖的记忆带回故乡,按照周作人的说法,就是“有一种旧雨之感”。
  正是这份“旧雨之感”,使得梅干菜成为浙江人无法被取代的乡愁。

浙江到底哪里的梅干菜最好吃


  梅干菜,又被称作“霉干菜”,大凡名字里带个“霉”和“干”的东西,在浙江大抵都和绍兴人有关,最爱吐槽自己家乡的鲁迅,在日记里嫌弃绍兴菜说:
  “我将来很想查一查,究竟绍兴遇着过多少回大饥馑,竟这样地吓怕了居民,仿佛明天便要到世界末日似的,专喜欢储藏干物品。有菜,就晒干;有鱼,也晒干;有豆,又晒干;有笋,又晒得它不像样;菱角是以富于水分,肉嫩而脆为特色的,也还要将它风干……”
  绍兴人做梅干菜的确是有一手,当地又叫“乌干菜”,和水乡出名的“乌篷船”“乌毡帽”并称绍兴“三乌”。早在清朝,梅干菜就成了皇家贡品,封坛时,紹兴知府和山阴知县也要现场监制,通过漕运押往北京。梅干菜腌得不好,可是会丢乌纱帽乃至丢脑袋的。
  而梅干菜扣肉,据说还是当地的明代才子徐文长首创的。焖肉的时候,即兴淋洒上绍兴黄酒,放入大量白糖,农家人就放在饭镬上蒸,蒸得墨黑喷香,按余秋雨的说法,是“雪白晶莹的米饭顶戴着一撮乌黑发亮的霉干菜,色彩的组合也是既沉着又强烈”,揭开镬盖,一手干菜、一手扒饭,色、香、味都达到了巅峰。
  然而浙江人对梅干菜的执念,单就白米饭远不足以消解。
  地处浙中的金华,除了火腿,还以酥饼出名。金华酥饼的馅料,是用剁细的梅干菜末,混入猪肥膘肉丁制成的,风味上还是“梅干菜+猪肉”的经典组合,但特选的肥膘,让干菜成为酥饼的主基调。
  烤好的酥饼趁热咬开,猪肥膘呈现半熔化状态,粒粒晶莹,入口还有加入大量白糖带来的浓郁甜味;梅干菜则被浸润得乌黑发亮,特有的干菜香扑面而来,伴随着酥皮的烟火气,一并冲击着口腔和鼻腔。只不过江南人嗜甜,外地人吃多了酥饼,恐怕就腻得没胃口吃饭了。
  关于梅干菜,浙江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做,且家家都有自己的秘方——有人会在蒸前把肉炖一炖,有的会先把梅干菜炒香,还有的省略了蒸的步骤,直接把干菜和猪肉同炒。假如你问一个浙江人哪里的梅干菜最好吃,得到的答案必定是,当然是我家做的最好吃。

梅干菜里,藏着浙江人的性情


  梅干菜和浙江人,可谓性情相合、意气相投。
  浙江人早年的生活是穷苦的,在赶上改革风潮发迹之前,对于大多数生长在“山沟沟”里的浙江人来说,梅干菜是“救命的东西”——虽然它黑不溜秋、粗糙难看,但身板坚韧、保存期长,最是下饭的佳品。
  在金华的东阳(就是《送东阳马生序》里的东阳),梅干菜又被叫作“博士菜”,据说是因为东阳学子早年贫穷,靠着吃梅干菜下饭维持生活。吃着这种带有淡淡苦涩霉味的干菜,东阳一地就走出了13位两院院士(2019年数据),900多名博士、博士后,以及8000多个具有教授、研究员等高级职称的东阳人。
  “博士菜”绝非东阳特色,可以说整个浙江皆是如此。早年间的梅干菜别说蒸肉,连油星都不见一点——浙江的老一辈,往往就带一个饭盒,饭上装着干瘪的梅干菜,蒸一蒸就当作午饭对付过去,然后继续埋头苦读。
  读书人是这样,最能吃苦的浙江商人更是如此。浙江潮湿多雨,外出行商,食物不易储存,因而趁着日头好,家里人赶忙把雪里蕻晒成干菜,让经商的人揣在行囊里,梅干菜也随着浙商的脚步,走向了天下四方。
  而等浙江人生活富裕之后,梅干菜依然没有失去其地位,也从来没有改变过风味。
  就算机械化再发达,浙江的梅干菜还是家家户户纯手工制作,一大盆一大盆地腌,一大把一大把地晒,由阿婆传给母亲,再由母亲传到小辈手里,只要阳光雨露常在,菜品的风味就不会改变,一如既往地朴实而厚重。
  在觥筹交错、酒尽人散之后,浙江老板们应酬完生意,回到家饥肠辘辘,最想念的依然是家人做的梅干菜炒饭。终日里笑脸相迎的虚伪、东奔西走的困顿、身不由己的无奈,都在一碗炒饭里得以释怀。
  而对于漂泊在外、困居陋室的浙江游子来说,梅干菜是来自家乡的亲切问候,蒸过的梅干菜只需要加热片刻,故乡的记忆就会从微波炉里飘荡出来。尤其在最近长期的隔离生活中,颇有种“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珍稀感。
  穷而不坠其志,达而不改其心,纵然出身平凡,也能慷慨济世。这是梅干菜的性情,也是浙江人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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