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木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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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恐怖的噩梦像毒虫一样啃咬着我的肌肉和灵魂,我已不知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每一次,我都在无力地嘶喊,痛苦地呻吟。我希望仿佛永无休止的蚕食能够快点侵蚀到心脏,这样,我就可以快些得到安息。我思念亲人,我想念家乡,我向往回到“枫木树心”的那一刻,我和每个苗人一样,祈盼死去的时候灵魂被圣地“枫木树心”收纳,从而得到永生。
  可另一个遥远的声音又在诱惑着我,尽情释放吧孩子,当鲜血迸溅的时候,你就能得到永恒的自由。于是,我又开始暴虐的挣扎,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破那道诅咒的网……
   􀈁
  我背着自己编的竹篓走在那莫纳迪的集市上,背篓里有我采到的药草和竹林里挖的竹笋。那莫纳迪是附近唯一有集市的寨子,我可以在这里换到我需要的稻米和盐巴。我不是本地人,没有田地和茶山,只能在大山里采挖那些先祖赐给我们苗人的共同财富。
  尤虿阿叔和娘玉阿婶换给我并不公平的食物,他们每次都会尽量给我更多,我不会说感激的话,只是默默的接受了他们的好心,我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拥有什么,但我向先祖发誓,我会报答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
  我耳朵好痒,转头就看到一张笑盈盈的小脸。寨佬的女儿哚雅拿着一支毛狗草调皮地看着我,我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继续走,这并不是我愿意做的,这个可爱的女孩总能触动我思乡的情绪,每次见到她,家乡模糊的样子就忽然清晰,我很想和她一起到没有人的地方坐坐,然后静静地回忆。可我不用四处张望就能确定,那双妒忌的眼睛正焦虑的看着我们。我并不怕蚩佳那所谓神秘莫测的巫术,可是他令人尊敬的阿爸大巫师蚩扎也是帮助过我的人,我不愿意让他为难,所以,当他的宝贝儿子警告我远离哚雅的时候,我默默地应允了。
  哚雅并不因为我的冷淡而不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呆在把她敬为神明的蚩佳身边,那个有田地、有茶山的蚩佳并不令人讨厌,高高帅帅的,而且和所有的苗人一样拥有一颗善良而热情的心,如果不是哚雅,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她却不管那焦虑的人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没完没了地问我自己在山上采药害怕吗?问我小竹屋下雨的时候会很冷吗?问我一些我从来没想到还可以当做问题来问的事。我毫无表情的回答着,可又盼着她就这么一直问下去。
  到寨口的时候,我并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我想蚩佳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如果真的把哚雅带出山寨,他可能会烧了我的竹屋。我想要和哚雅说点告别的话。没想到被她抢先。我要回去了,阿爸要我来通知你,明天的“捕鱼节”你可以参加,然后,她不顾我的错愕,转身快乐地跑开,我看到蚩佳匆匆地从路边的茅草丛里钻出,飞快地追了过去,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我终于在来到这里的第十个年头被那莫纳迪富饶而温暖的怀抱接纳了。
  􀈂
  “捕鱼节”的盛宴开始了,“渔头”在成年的男子们“闹鱼”结束后便撒下了早已准备好的大网。年轻的男女们吹起了芦笙,跳起了苗家舞,祭祀用的食物被大家分享着,连我这个外乡人也分到了一大条腊肉和几块烤得金黄的糯米粑粑。
  哚雅没有出现在我身边,女孩子要在上游洗她们长长的头发祈求吉祥,而男孩们则在下游的地方整个跳进浅水河里。那样就可以洗去全年的霉运和灾祸。我在寨佬和老巫师的允许下来到河边,在从前的日子里,我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欢庆,现在,我已经可以和所有的孩子一样,跳进清冽的河水里进行洗礼,让母亲河为我祝福。
  我跳进河水,贪婪地喝着甘甜的河水,我用它洗涤我的身体,我希望它同时也能净化我的灵魂,我开心地扑腾着河水,让它溅起透明的水花,我仿佛在透明的水珠里看到已经在枫木树心里安息的阿爸和阿妈。
  我终于从河水里抬起头,我想要拥抱每一个人,我因为亢奋过度而没有发现河里的喧闹已经安静,河边的乐声和舞蹈也已经停止,我触到的尽是冰冷的目光,那些熟悉的慈爱的脸狰狞着,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奇异的变化。我听到有人开始恐惧地嘶喊,还有人在恶毒的咒骂,我脑袋里一片混乱,只听到毒蝎、黑苗人这样的杂乱无章的声音。
  愉快的节日成了末世来临前的炼狱,人们纷纷拿起庆祝和捕鱼的工具,只一瞬间就走的干净,我看到想要来到我身边的哚雅被寨佬死死地拖走,我看到蚩扎临走前向我投来的愤怒而恐惧的目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的胸口,一只血色的蝎子在我胸前扬起诡异的毒刺,难道是这个毫无生机的的图案吓到他们,我一直以为这是从阿妈肚子里带出来的胎记,我从未想到过这会给任何人带来什么伤害。
  􀈃
  我再也不能用药草和竹笋去寨子里换稻米和盐巴了,他们虽然没有烧掉我的竹屋,可每个人看我的表情都仿佛是在看一条邪恶的毒虫,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下一个祭祀的日子里把我困在木桩上焚烧,可即便没有那么糟糕,我也会在缺粮断水中凄凉的死去。竹筐里食物已经不多,除了大山里无尽的竹笋和药草,我已经一无所有,可是那些东西根本满足不了我生存的需要。我不知道胸前那只邪恶的毒虫代表着什么,如果它真的会带来灾难,我宁愿选择在这竹屋里安静的死去,同时让附在我身上的毒咒一起堕入地狱。
  我第一次做噩梦,梦到自己在烈火中挣扎,蚩扎巫师挥舞着枫木杖对我默念着口诀,烈焰腾空,我胸前那只蝎子在烈火中惨烈地嚎叫,我想要叫喊,却因为口干舌燥而无法出声,我只能在烈火中等待着灰飞烟灭的命运。
  额头清凉,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无边的毛竹林,青翠的竹尖上挂着露水,轻轻抬手,甘甜的露水便滴下,我贪婪地吸允着唇边的露水,我以为是弥留之际的错觉,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想最后看一眼这个让我迷惑的世界。
  哚雅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擦拭着我额头的汗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竹筒。我仿佛一个受尽凌辱的浪子回到久违的亲人身边一样委屈,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些善良的人们在我还没开始回报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我。
  哚雅没有和我解释原因,只是默默地陪着我一直到天边发亮,然后匆匆地走了,留下苗家女孩才会有的那种带着山岚和竹尖露水才有的原始而空灵的气息,我不知道她要怎么躲过别人的监视,我知道现在连最和蔼的尤虿阿叔和娘玉阿婶都已经不再同情我了,如果他们知道哚雅在关心着我,也许会把怨恨转嫁到她身上吧。
  哚雅隔几天便会来看我,带来我急需的东西,没有哚雅,我可能早在某一个夜晚凄惨地死去。
  那个雷雨的夜晚,我蹲在门前看水汽中的大山,滂沱的雨水向竹帘一样隔断了我远眺的目光,却仍给我留下一个模糊而伟岸的轮廓,那莫纳迪,你如此的博爱和宽容,为什么唯独容不下一个无家的孩子,我并没有向您奢求太多,我只想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我没想到哚雅会冒着大雨来,她的衣服已经被雨浇透,水珠顺着她雪白的面颊流下,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她带来了比每次多得多的食物,她眼里有留恋,可更多的是决绝。她没有像每次那样静静地坐在我身边,而是匆忙的帮我收拾简单的东西,我迷惑地看着她忙碌,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麻木,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可怕的事情。
  哚雅终于忙完,她把我仅有的几件衣服和那些她带来的食物包在一个包裹里,然后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然后,把头埋在我的胸前,电闪雷鸣中,她悲伤的呢喃,离开这里吧,去别的地方,这里,永远不能成为你的家。
  􀈄
  我在那莫纳迪的森林里无助地游走着,我的心里乱成一团,我不知道慈悲的先祖为什么放弃了对我的庇护,我也是苗人的后裔,我也和他们一样依恋和热爱着这片美丽的土地。哚雅临走时告诉我一切,那个故事让我绝望,我再也不敢奢望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家,我再也不敢希求能够和山寨里善良的人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很久以前,无数的苗人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开田、采集、狩猎,虽然日子过的并不富裕,但恬淡的性情让他们快乐而满足。可是,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其中一些贪婪的人想要占有更多,他们开始饲养那些带有毒性的虫子,人们称他们为蛊。他们利用毒蛊神秘而邪恶的力量掠夺,争抢,他们成功了,他们成了苗疆的统治者,但是,事情在后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些被他们视为奴仆的毒虫力量不断强大,强大到他们不能任意的控制,毒蛊开始反噬主人,一些饲蛊的人被毒蛊侵蚀了身体甚至灵魂,毒蛊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了烙印,他们开始变得狂躁而狠毒。
  受尽凌辱的人们开始反击,在巫师的帮助下杀死那些毒虫,甚至杀死那些被毒蛊附体的黑苗人。黑苗人也不甘受戮,他们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他们用自己的鲜血献祭胸前的毒蛊,由此让自己获得无穷的力量。每到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就变身为巨大的恶魔……
  有恶魔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救世主,一个伟大白巫师出现了,他用神圣的《百蛊经》遏制了毒蛊的力量,他杀掉那些已经失去本性的恶魔,并且把《百蛊经》的经文刻在尚未用自己鲜血喂养胸前毒虫的黑苗人,让那些恶灵永远不能苏醒,他把这些已经没有危险的黑苗人送到各山寨里,让寨佬和巫师照看着,希望有一天他们心里残存的魔性也逐渐消除,从而再次回到“枫木树心”的怀抱。
  苗人们用博大的胸怀接纳了这些曾经犯过错误的人,但是,还有很多没有被《百蛊经》镇扼的人却仍然是他们的噩梦,那些黑苗人胸前的毒虫永远是灾祸之源,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使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它……
  我终于明白,我是一个黑苗人的后代,我梦里经常出现的那只啃咬我的亲人,乡亲,还有我的血肉的那只毒蝎,原来是想要唤醒沉睡在我身体里的恶魔。我在父辈那里获得生命的同时,也得到了那个带着诅咒的力量。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用自己的鲜血唤醒它,那个伟大的白巫师正在遥远的山林里寻找我这样尚未被经文镇扼的黑苗人,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所以没人能够阻挡我成为那莫纳迪的主人,可不久前,我还卑微得只想拥有一个小小的竹屋。
  我为自己无耻的念头而羞臊甚至恐慌,那莫纳迪,我一直当做家乡的地方,我记忆里早失去了童年的印记,我一直把那莫纳迪当做我生命开始的地方,那些善良的人们,虽然他们现在是如此地厌弃我,可我依旧在心里把他们当做亲人,还有美丽的哚雅,那个在我最悲惨的时候给了我继续生存的勇气的女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
  我又回到那莫纳迪山寨,我终于忍耐不住对他们的眷恋,我想在离开这里之前最后看一眼这些我无法回报的恩人们,我想向“枫木树心”先祖祷告,祝愿他们世代平安。
  寨子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乎全寨的人,祭坛被人群包围着,没有舞蹈,乐曲,所有的人都面向着祭坛,我看不到仪式的内容,我不关心他们又要祭奠什么,我庆幸不用去寨子的各地方找我最想看的人。我在夜色的掩护下接近人群,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我不知道他们发现“恶魔”的出现会如何的惊慌。
  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尤虿阿叔、娘玉阿婶、蚩佳,还有很多熟悉而可亲的面孔,我的伤悲更浓,我知道,今夜后我将永远离开他们,我再也不能在孤独的时候在他们这里得到安慰了。我还在人群中继续寻找,那个美丽的身影,那个温暖笑脸,我不得不走的更近,我只能到人群的中心去找到她。
  我终于看到了哚雅,满脸的迷茫和无助,我浑身的血液忽然涌上头顶,我不知道这是源于愤怒还是惊恐。那个娇弱的身体竟然被绑在祭坛上的木桩上,那莫纳迪山岚一样清新、泉水一样纯净的哚雅,竟然被他们当做祭祀的牲灵。
  我不再顾及是否被发现,我疯狂地挤向那个祭坛,强壮的男人,肥胖的女人,甚至年轻的孩子都成为我的阻碍。我并不知道我这样做对哚雅有什么帮助,我只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挣扎着,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该在她身边,哪怕是沦入地狱。我感觉到自己弱小,我忽然想到,我的先祖们是否就是因为同样的无助而不惜出卖灵魂和肉体,他们选择让自己强大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过于弱小。
  祭坛越来越近,我却觉得仿佛永远不能到达,我已经看到蚩扎巫师举起了枫木制作的匕首,他撕开哚雅的衣襟,他让她赤裸地面对所有的人,我看到她雪白的胸膛在寒风里战栗,让我更加惊骇的是,那战栗的肌肤上赫然有一条碧绿的青蛇,和我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毒虫被一段发着荧光的文字覆盖着,我知道,那一定是传说中的神圣的《百蛊经》经文。哚雅,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会有那样的友善和亲切,原来,我们同是黑苗人的后裔,祖先的神明让我们这支将要灭绝的种族相互吸引和依赖。
  蚩扎巫师用已经走了调的声音嘶喊着,这个黑苗人的后裔,她虽然被神圣的《百蛊经》镇扼了身体,但她的心灵已经被恶魔侵袭,她放走了那个恶魔,她会把灾难带给那莫纳迪,带给整个苗疆。
  那些平时谦和、友善的人们忽然变得狂热,台下的尖叫声混成一片,他们嘴里大声的呼喝着,杀了她,杀了她。我看到尤虿阿叔和娘玉阿婶虽然脸上有悲伤不忍的样子,可依然和大家一起嘶喊,我看到到蚩佳在犹豫,他嘴里在喃喃着,用手无助的抓着头上蓬乱的头,终于,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杀了她”,一声,两声,然后逐渐放大,最后汇入了潮水一样的声音中。
  被鼓舞了的蚩扎巫师,狞笑着举起枫木匕首刺向哚雅!
  􀈆
  血色的蝎子喝饱了我的鲜血,它眼里的红光仿佛能够穿透时空,漆黑的夜完全笼罩在红色的氤氲里,那个藏在我身体里的恶魔终于得以重生,我挥动着强有力的前肢,那已经成为两具坚硬的钳子,我的尾椎里钻出一节一节的尾巴,尽头处是一截发着乌黑光亮的刺针。
  人群四散逃跑,我不知道算是爬还是跳上祭台,我伸出钳子,夹住蚩扎巫师的脖子,我自认为没有使什么力气,但他的头颅已经和身体分离,鲜血从脖腔里涌出,溅到我的脸上,胸前,那只已经狰狞的蝎子更加快意的样子,
  我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咬破的我的食指,我用自己的鲜血赐予那只蝎子或者说赐予我自己重生的力量,我不能眼看着哚雅死在蚩扎的手里,不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同类,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惦念和信赖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勇敢的青年人向我涌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枫木制作的武器,他们相信先祖的神明能够庇护他们,并赐予他们无坚不摧的力量。这是个悲哀的信仰,他们根本伤不到我的坚硬的铠甲。我已经切断木桩,我已经把昏迷了的哚雅搂在怀中,我面对着那些疯狂的人们,我猜想,我的眼里一定也和毒蝎一样赤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仇恨,黑苗人的亡魂聚集在我身体里,他们一起嚎叫着,杀了他们,报仇。
  一具具尸体被我甩开,一片片血花在我眼前绽放,我不知道黑苗人的血液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让我嗜血后会这样的癫狂,我已经不只是在护卫着自己和哚雅,我已经开始主动进攻,我开始寻找那些试图逃走的人,追到他们,并用锋利的钳子搅碎他们的身体。
  可我并未感到愧疚,我在心里呐喊,是你们,是你们在逼迫我。
  哚雅在迷幻中醒来,她满眼的惊恐,她不相信转瞬间这里就成了地狱,她挣扎着想要脱出我的手臂,她嘶喊着住手,可我无动于衷,我已经陶醉在死亡的舞动中,我甚至想到,我就这样一直杀戮下去,杀掉所有的苗人,把苗疆广袤的森林和肥沃的土地夺回到黑苗人手里,我要和哚雅一起,到森林里召唤回那些受尽折磨的同族,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属于我们,属于更强大的黑苗人。
  一丝寒意侵入我的身体,我燥热的身体说不出的舒适,我在心里期盼着这样的清凉继续,我杀戮的节奏减慢,我狂躁的思想开始平和,我忽然感觉这些在毒钳下挣扎的人们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罪恶,我看到了已经段成两节的蚩佳,半截身体还挣扎着爬向他已经粉身碎骨的父亲,我看见娘玉阿婶抱着浑身鲜血的儿子啼哭,我看到寨佬痴痴的、哀伤的却并不恐怖的目光,我忽然想要惩罚造成这一悲惨景象的罪魁祸首。当我回味过我就是那个邪恶的罪人的时候,我终于停止了屠杀,我才能低头看到哚雅。
  她正用一只手抵在我的前胸,嘴里默默的念着奇怪的经文,她胸前那段文字,也在跳跃着,我明白,原来,是《百蛊经》遏制着我的魔性,它让我恢复了理性,我看到哚雅额头的汗水,我看到她白皙面颊因为体力的剧烈消耗而绯红。
  我轰然跪下,我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痛哭声,我终于没有抵挡住恶魔的召唤而犯下滔天大罪。
  哚雅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伏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带我走吧,然后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我感觉冰冷的泪水流下,她不忍再看那些哀号着的人。
  我扫视了一下残破的战场,我看了一眼那些怒视着我的人,我知道,即便我用最谦卑的歉意也消除不了他们心里的哀伤,对不起,我只能心里说,我不想激起他们无谓的斥骂,我抱着哚雅仓狂逃窜。我又回到那莫纳迪的森林里,那个年少时恐惧的地方,现在成了我聊以藏身的温暖的怀抱。
  􀈇
  哚雅用“破咒”的巫术遏制了被我唤醒的恶魔,白巫师传授给每一个被他救赎了的黑苗人,他们每个人都具有了降服恶魔的能力,不过,代价是自己的生命,哚雅在我带她离开寨子后不久就死去了,我知道,她的灵魂死死的缠绕着那个恶魔,没休止地向它诵读神圣的《百蛊经》,让它苦苦挣扎却无能为力。
  每到黑夜来临的时候,那个嗜血的恶魔便会苏醒,仿佛能够和无尽的黑暗里的毒蛊们共鸣,它缠磨着我,教唆着我,希望我能带着它继续它所希望的嗜血之旅,我也会在那种激情的膨胀中试图妥协,就像一个抽过大麻的人,虽然知道那样会带来更大的毒害,可是依旧迷恋于瞬间的愉悦。
  我在梦里挣扎、哭泣、痛苦、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思想,这是那只毒虫在呐喊,它虚弱无力却又斗志旺盛地和哚雅的灵魂在缠斗,它不甘心于永远沉寂……
  我在苗疆的大山里毫无目标的流浪,我不知道我罪恶的身体是否还能回到枫木树心里,我只想死后的灵魂能够依傍在哚雅身边,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文字编辑/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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